“不是说好多了?怎么这烧就是退不下。”
王梓虞将明远的手拉下来,道:“喝了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明远思索了一会儿道:“可这药你不能继续喝了,我给你的剂量是常人的几倍,再喝下去就该变成□□,十方神仙都救不了你。”
王梓虞抬眼看了看明远,知晓继续喝药确实不是办法,所需的药量太大,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就算那些声音没有再缠绕他,这无故的烧却还是没退下去。
明远忽地笑了笑,道:“我说,你该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在长身体,所以这烧才会退不了?”
王梓虞闻言抽了抽嘴角,不再搭话转身下了楼梯。
才刚坐下,远处便传来一阵阵骚动,明远侧头听了一会儿,隐隐夹杂着哭喊声从城门处传来,不由皱起眉头起身走到窗前查看。
一名护卫从屋檐跳下落到明远面前,拱手一礼道:“阁主,城南聚集了一批宜州逃来的难民,守城将领已关闭了城门,无法通行了。”
明远抬起头见是他的护卫习元,微微皱眉道:“难民?”
“是,城门守将为防引起骚乱,暂时关闭了城门,待粮食调运妥当才会重新开启。”
“要多久。”
“大约要明日。”
明远闭眼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便再等一日。”
习元道了句属下领命便又纵身离去,明远转过身重新坐回桌前,一抬头看见王梓虞紧紧皱起眉头的模样,问道:“怎么,头又疼了?”
王梓虞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明远看着他也并无办法,只得道:“多少吃点东西再回房歇会儿,你刚也听到了,我们明日再启程。”
王梓虞犹疑了一会儿端起桌上那杯清茶放到嘴边,才抿了一口便觉得喉间有些异样,不由抬手掩着嘴咳了几声。
明远见状刚想嘲讽两句喝水还能被呛到,下一刻便愕然地看见从王梓虞指缝间溢出的血,一滴滴往下淌着。
“你!。”明远扶住往后倾倒的王梓虞心里也生了几分着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然而方才那番咳嗽似乎抽走了王梓虞全身的力气,他想回答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眼前打着转冒着飞星,脑海里满满当当的哭喊声尖叫声,一幕幕的洪水裹挟着鲜活的生命往地底沉下去,然后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抓不到。
明远看着怀中软绵绵眼神涣散失去意识的王梓虞很有些不知所措,想了许久也不知到底是何缘由,唯一对王梓虞有效的是安神汤,却并不能再用。
安神汤……
明远念叨着安神的汤的名字忽地想到,心不安所以神不宁,王梓虞感知远超于常人而又不能自主排除,这次逃难而来的难民所遇所思皆为痛恨怨离,也无怪乎会承受不住。
明远皱起眉头唤来习元吩咐道:“不论什么方法,我要即刻出城,要快!”
习元瞧着明远着急的模样,不敢怠慢,连忙离去,终是在两个时辰后得到了出城的许可。
明远心知王梓虞这病症需得避开人越远越好,便牵了匹快马带着王梓虞赶出城,挑着僻静的山路走,日夜兼程直到王梓虞皱在一起的眉头展开了些才停下休息。
等习元带着人追上的时候已是过去了两日,期间王梓虞一次都没睁开过眼,若不是还有呼吸明远几乎要怀疑人已经死透了。
换了马车又行了十余日才终于入了秦国边界,突然前行的马车渐渐停下,习元掀开车帘向明远说道:“阁主,携青来了。”
明远闻声朝马车外看去,见来接应的竟是应当跟随在秦泱身边的携青,便问道:“携青?你怎会在此?”
携青一见明远立刻跪下将手里拿的一个盒子递上去道:“回阁主,太子殿下见阁主前往南周多时,甚为忧虑,特命我在此等候,另春暖阁中的一些急件属下也一同带来了,望阁主过目。”
明远微微皱起眉头,从习元手里接过携青递上的盒子,翻看了两眼盒中的书信文件后便放下,看了一眼身旁还在昏睡的王梓虞,对携青说道“起来吧,去传信给秦泱,他所需要的消息,我会安排人送去给他,另外再告诉他,我还有些事需先转道泰州,过些日子再回京。”
携青诧异地看向明远,正想询问是何事时,却看见明远已经放下了车帘,挡住了他的视线,携青知道明远这是不想他再问,便也起身作罢。
习元驾着马车,与携青别过后便继续前行。而携青则转身上马准备返回京城,他知道明远若是要去泰州必定会回沁园,只是沁园从不招待外人,方才他看见马车里还有一人应是阮沉不错。不过三年,竟能让阁主如此重视,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明远坐在马车内,眼前是他十分头疼的王梓虞。明明离南周已十分远,王梓虞愣是烧得越发糊涂,偶尔的几次醒过来也是疼得蜷在一处,熬得累了便又昏过去继续睡,吃的东西大多都吐了,本便瘦的不成样子如今更是没几两肉。
明远叹了一气,在王梓虞身旁侧躺下也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有座高山,悬崖那处站了个人,长发用一根玉簪挽住披在身后,白色的衣衫袖摆处落着点点殷红,仿佛察觉到他的到来而缓缓转过头来,但是太远了他看不清,正要走近些细看时却一阵青烟碧云从眼前飘过将所有都揉散了,只来得及看清那双眼睛。
晶莹剔透,纯净无暇,只消看上一眼就会知晓,非常人所能有……
然后他便醒了过来,已是半夜。
明远睁开眼刚坐起身便觉得不妥,感觉少了些什么,便转过头往旁边看去,却发现王梓虞醒着,还靠着车厢坐着,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神色。
明远有些诧异地伸手过去一探,竟是退烧了些许。
“好多了。”明远放下手说道。
王梓虞咬咬牙,抬头看了看明远又将话咽了回去。
“怎么这副表情。”明远盯着王梓虞的脸分辨了许久,问道:“想上茅房?”
王梓虞有些愣地看向明远。
明远瞧着王梓虞笑了笑道:“这荒山野岭只有树林草丛,你将就将就。”说罢便抄起王梓虞跳下马车,将他带到远离马车的一处扶着树站好才转身走远。
王梓虞扶着树干觉得这回脸丢得可算有些大,连解手都得人帮忙,却不料更丢脸的还在后头。
他解不开自己的腰带。
干脆憋死算了吧……
王梓虞看着自己的腰带很纳闷怎么会打了个死结,然后很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这身衣服似乎已经换过了,而且,好像……
“你好了没。”
不知什么时候明远已经走了回来,王梓虞听见声音一回头便看见明远站在不远处疑惑地瞧着自己,四目相对半响后明远的视线往下挪了挪停在王梓虞捏着腰带的手上。
啊对,他好像把王梓虞的腰带打了个很难解开的结。
“我……”王梓虞想了想,总不能直接说他连腰带都解不开吧……
明远看着王梓虞那尴尬呆愣又说不出口的模样不由轻轻笑了下,走过去拨开王梓虞的手,三两下便拆松了那绳结。
明远把腰带塞回王梓虞手里轻飘飘说了一句“那天你吐了血,衣服弄脏了我就给你换了一身,腰带我怕绑的不紧会掉,抱歉,你好了喊我。”然后便又转身走远了。
余下目瞪口呆的王梓虞站在那处捏着腰带十分尴尬又十分措手不及。当他憋屈地解决完人生大事踉跄地走出来,明远已经闻声自动自觉绕回王梓虞面前。
“回去睡还是?”
王梓虞看了看四周,摇摇头道:“暂时不……好不容易清醒一回。”
明远闻言挑了挑眉甚觉赞同。
“这好像不是回京城的路。”
“先去泰州。”
王梓虞好奇看向明远,两处声音说着一样的话语同时入了脑海里。
“等你病好了再回京。”明远笃定地说道。
“其实直接回京城也并无大碍。”王梓虞弱弱地说道。
明远冷笑着用眼神将王梓虞反驳了回去。
王梓虞见状哑了口,半响二人俱是无话。
清风裹流云,月影成疏迷,明远看星星看月亮站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有些凉,思及王梓虞还病着便转过身打算喊他回去歇着,岂料一回头,明远止不住笑了。
原来王梓虞竟靠着树干站着睡着了,明远无声叹了一气,抱起王梓虞回到马车中,看样子似乎能睡挺久。
明远戳了戳王梓虞的脑门心道:睡吧,下次醒了估计就该好了。
第 10 章
王梓虞这一觉睡得十分久,再醒过来时已经不知是几日后的日上三竿,窗外阳光正好,身下的被铺绵软,风中隐隐夹杂着一股馨香,王梓虞翻身坐起来,打量着房间许久后忽地发现一个问题。
好安静。
既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半点纷扰他思绪的心声。
整个世界安静得很。
王梓虞在床边找了一圈自己的鞋没找着,便光着脚下地打开房门走出去。四周并没有人,长廊并没有人,厨房后院也没有人,王梓虞环顾了一周后,视线落在那些围着院墙长势喜人的花丛上,走近了他才看清这些花的真容,墨绿的叶衬着层层叠叠鲜红的花瓣,有碗口大,风一过便夹着馨香笼向他,不由出了神想伸手去触碰一下,连明远何时凑上来的也不知道。
明远按住王梓虞的手,道:“别碰。”
王梓虞皱着眉有些诧异地往身后看去,见是明远,想了想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花。”
明远笑了笑,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好看?”
王梓虞皱着眉头收回手,反问道:“这花有毒?”
“总之靠着院墙栽的这些都别碰。”
王梓虞疑惑地看着明远好一会儿后低下头看着自己踩的地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明远被王梓虞的神情动作逗笑了,诊过脉肯定他的病症已经好全,放下心说道:“我遣人在你房里放两盆慢慢看?”
“不用,这样看着也不错。”王梓虞说着继续往后又退了几步。
明远低下头,见王梓虞光着脚,拿出一枚哨子吹了一声,不过片刻一名暗卫便落在明远身侧,俯首请示。
“去西院替我拿双木屐过来。”明远侧首说道。
暗卫应了一声,领命离去了片刻后又回转,手上托了个盒子。
明远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双木屐出来,放到王梓虞面前,道:“在园里暂且穿着这个罢。”
王梓虞打量了那所谓的木屐半响才将脚伸进去,软稠扭成的绳结梗在第一和第二个脚趾中间,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走了两步似乎也不难走,反倒有几分惬意,走起路来咔嗒咔嗒的声音也颇为清脆悦耳。
王梓虞转悠了几圈才想起自己身边的明远,转过身看向明远道:“谢谢。”
明远瞧着王梓虞有些愣。
“我说的是在病中多谢照料,还有,这里很安静,我觉得很好。”王梓虞认真的说道。
明远醒悟过来:“你要是喜欢,以后可常来,横竖此处离京城也不过两日的路途。”
“那更要多谢了,许久不曾如此清净,不太想走。”
明远一颔首道:“那便先不走,多留些时日,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王梓虞默声。
他从明远的心思里看见了前日京中送来的那封信,那信如今还躺在书桌上,上书秦泱月底便要纳姜太傅的孙女为太子妃,这到底该来的的还是来了。
王梓虞啪嗒啪嗒地在一旁踱步,最后又兜回明远旁道:“明远,你为他做得越多他便离你越远,这是你期待的,为何要心有不甘。你说这是为秦泱好,可我看着你俩一点都不好,苦得很。”
明远有些无奈地望着他苦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王梓虞拧着眉看向明远问道:“当断则断,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明远沉默着,仿佛有些无措地说道:“我倒是想断,可又偏偏断不了。”
王梓虞回过身正视着明远说道:“其实从来没有人逼你们,是你们在自己逼自己,所有的理由在我看来都不是理由,复仇又如何,天下人的目光又如何。你想继续喜欢秦泱对他好,这与秦泱没有半点干系,更谈不上与天下人有半点干系。”
王梓虞顿了顿有些不屑地说道:“别蠢了,你不是圣人,也当不成圣人。”
明远听罢,过了许久后终于叹了一气,道:“我想见他。”
王梓虞低下头,道:“那便回去,我们出来也有很长一段时日,确实该回去了。”
明远犹疑道:“可我们刚才还在说要再留些时日。”
王梓虞笑了笑摇摇头道:“你的心不在此处,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明远闻言定了定神,半响才笑说道:“那以后有空,我再带你来沁园。”
王梓虞转过头朝明远笑道:“一言为定。”
“慕泽。”
秦泱惊愕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说道:“明远?”
明远走到秦泱身旁,踌躇了半响笑问道:“回了趟泰州,耽搁了两日,无事?”
秦泱闻言答道:“我……无事……”
“那封信你看了么。”明远又问道。
秦泱被问得一愣,道:“什么信?”
明远轻轻皱了眉头,无奈地笑道:“那我便亲口说一遍,虽然我说了很多次往后与你只会是朋友的话,但我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你,所以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直到此时此刻我仍喜欢你,并未变过。”
“可我……”
明远趁着秦泱还未说完又打断道:“我让离善来治好你的腿,你随我离开可好。”
秦泱低下头咬了咬牙,颤声答道:“明远,我从未想过要害谁,可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在他们看来也是该死,父皇视我为棋子,手足待我如草芥,断了的这两条腿尚能怪自己大意……所幸还有你……可我母后又有何过错,不过因为父皇爱她,宠她,生了我,所以逼疯她还不够,一定要见着她死了才安心,随你离开?你要我如何随你离开……”
“那,待你登上这皇位,再随我离开,可好。”
秦泱笑了笑。
明远说罢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若我真的能登上皇位,我要北番蛮夷达虏永世再不敢犯我大秦分毫,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以姓秦为荣,这才是我该做的。”
“那……”那我在你身边就这么陪着你,我只要你一句喜欢或者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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