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过的伟大人物说过:“读史可以明智。” 只是男妃们是不用研习这些的,看史书是士大夫与国君的事情才是。 一个男孩子,在这个时代里,就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而努力自我修正的。突然某天,有人告诉你,你所学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以后再也没有使用的机会,那么又该是怎样。 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王,所以我们都只能屈从。可是不是男子,我们又该是什么呢?我们没有繁衍子孙的能力。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十年,十年里我还是没有答案。 “玥,喜欢看史书吗?”不知道在那假寐的他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到我藏身的地方。我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的防备的看着外人。事实证明,没有防备的时候也是真的开始受了伤的时候。 那时的我并不清楚,我已经不在是一个男孩子了,所有我们这个时代的男孩子要会的一切,几乎都不在于一个男妃有关了。只是当时年纪小,无人告知。“是的,陛下,每一个男孩子都要研读本国的史书。” “玥,真是懂事。可是玥要明白,玥不再是男孩子了,是朕的男妃。男妃不需要研读士大夫们所熟悉的这些才是。今天念在玥是初犯,就跪在这些书架前两天,不许进食。”无知的我不清楚,我渴望按男子的样子存活下去,是对他皇权的最高挑衅,更不明白那么温柔的言语里,怎那么可以让所有的摧毁变的那么的随意与唯美。我在还未明白的瞬间,从魅惑里来到了冰山上。 那个寒冷的冬日里,两日里不能进食,不许睡觉,不许生火,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的我,擦点就挂了。只是那之后我又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希望成为一般男孩子的愿望会引来这么大的风波,也不清楚那样子的处罚究竟为了什么。 在后宫的岁月越长久,越明白男妃的本意后,才恍然大悟,自己幼年时无意间对了他的皇权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挑衅而不自知。 那个寒冬终于在我的无数次的期盼中过去了,天气开始再次转热,我再次从无语榭的内屋被东陵灏抱在了怀中。 一年的时光里,究竟会改变人多少的东西,我是不清楚的。只是我不在那么单纯的相信这个看似无害却主宰所有人生死权利的男人,不再那么的单纯的相信那容颜的无辜。 我本就十分敏感,在后宫里,就更甚。本就没有过多的言语,此刻却更加的少言寡语,我不会在因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而无上的开心,开始习惯性的打量这个我一直都大量不够的男子。 “玥,你又在神游了?”銮驾里,那个男子似乎恢复了气力。不安分的爪子,在我的外衣边缘来回的不规则的滑动。 我不语,转身,拿起案桌上的荔枝,慢慢去皮后,送入东陵灏的嘴边。 “想什么呢?”似乎他还在纠缠着那个问题不放。 我还是不语,淡淡的微笑着,继续为他摇着蒲扇。在不能回答的时候,就不要去回答,这个在后宫里很重要。 他见我不语,也不细问。合上双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你的生母是逆天才生下了你,是吗?” “是的,陛下。”我没有任何犹豫,这个问题,在后宫里早被问过了千万次。 “你很想念她吗?”若有似无的问法,是他一贯的主张。 “臣很敬佩她,能为了儿子降临搭上自己的性命,母爱之无私,已经不需要微臣贫乏的辞藻去修饰什么了。”确实我很敬佩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舍得自己的性命而要换得一个她一生都无缘相见的儿子。在后宫的生活里,我渐渐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才懂得母亲当年的不顾一切,并不是对我有多么无上的爱,而是渴望,渴望与之相爱的男子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后代,只有儿子的后代,才可以在宗庙为她与她的夫君祭祀,她爱的还是我的父亲。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全部生命,对于她的夫君而言,只是昙花一现罢了。母亲仙逝后,家中来了很多更为年轻与貌美的姨娘,多年后除了我们几个,几乎不会有谁让人想起我那为了生子而逆天的母亲。 他咀嚼着那荔枝,笑的很懒散,讪讪的说:“朕的母后究竟是谁,朕也不清楚。外人都说朕的生母是孝逸皇后,也有人说,吴淑妃才是朕的生身之母。玥比朕幸运的多,起码还知道生母是哪个,而朕就真不清楚了?”这个事情我在后宫里也是有耳闻的,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另一种滋味。 在不知不觉中我一直都觉得我与他是同命相连的可怜人儿,在无数次我在问自己该如何时,都会回忆起那颗泪痣下难以寻觅的哀伤。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于这个让我备受煎熬的男子,有了别样子的心情,终于有天明白母亲的飞蛾扑火的无私后,第一个想起的竟是这个有着泪痣的外人。 有血缘关系的内人又怎么,能保证什么。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又怎样,又能保证什么。爱是费解的事情。 “在家天下的国家里,生母是谁并不重要,您沿袭的是东陵国中最尊贵的血统,您的生父是东陵国君,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是的,在这个国家里,女子的身份就是男子延续后代的一个必要的工具。爱不是这个国家里重要的东西,子嗣才是。 男子才能保存一个姓氏源源不断的流传下去,这个就是生儿子比生女儿来的重要的理由。 母亲是懂得这个道理的,知道只是安逸的活着是不能改变什么的,即使自己是太子妃的生母也未必就能改变没有子嗣延续香火的尴尬,逆天是她最后的选择,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宇文的姓氏未必高贵,可是我的生母却异常的清醒的明白,如果要与自己所爱的人永远的捆绑在一起的话,必须有一个流着自己血统的儿子才能做到。我的母亲是何等的聪慧,又是何等的无奈。 “母亲很重要的。”他慵懒的说着,“没有母亲,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我们,无论母亲是男子还是女子。”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什么叫“无论母亲是男子还是女子”,他想暗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国家里,男子要生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是结果是跟母亲逆天差不多的,多半是折损自己的阳寿,但是也有传闻,如果可以得到大祭司无上的祝福与全心的祈祷,也可以很幸福的彼此生活下去,只是所有的幸福生活都只是别人的流言,我看到的多半是跟母亲一样逆天后的必然亡故。 “陛下,您在为没有皇子而担忧吗?”有疑问是要问的,毕竟如果他也要我生子的话,我是没有权利拒绝的,我也应该不会拒绝才是。在后宫里的生活多长与多久似乎都不那么的重要,只要他还是那么让我觉得他需要着我。无论我呆在后宫的那里都无所谓。 “朕只是觉得没有生母的孩子很可怜而已。”他转移话题的时候更是随意,我不会死追着一个问题继续下去。 懒洋洋的继续闭起了双眸,我似乎没有见过他太过威仪的样子。都说他在朝堂上是另一番的风情,那样子似乎没有我平常习惯见到的懒散,而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必须拥有的无上尊贵。 是什么时候发现在习惯性的留心他的样子?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习惯性的对着这容颜发呆?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可以为了这个容颜放弃属于自己男子的身份,进而忘却自己是一个男子的事实? 是四年前的午后吧,十六岁的夏日里,固执的让自己有男子的存在感,在闲暇的时间里,赤裸的上身,暴晒在阳光下,看着那本就不甚白皙的皮肤渐渐呈现出古铜色时,内心的种种不安与无奈稍稍舒缓时,东陵灏持着一柄剑来到了我为了有光明正大暴晒自己的练武场,看着我魅惑的说:“爱妃,好兴致啊,是觉得朕在床上,没有让爱妃有充分的发挥还是觉得阳光比朕亲切?” 十六岁,毕竟还是太年轻,我再次因为自己冲动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虽然我至今都不后悔那样子的冲动,“臣,只是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兵部尚书在吗?”他没有在看着我,招来了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是我二姐的丈夫,我的父亲为了维系宇文家一直的荣耀,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重臣接姻亲的机会的。兵部尚书一直未娶,父亲不顾他与二姐相差二十岁的年纪,毅然完成这场联姻,我的二姐是什么样子的心情我自然不知道,她出嫁的那天很热闹,她并没有哭的嫁出去,顺从是宇文家人天然的习惯。 兵部尚书叫夏侯渊,自东陵国立国之初,夏侯家就是东陵国的开国元勋,夏侯家的第一代夏侯未名,得到了武安侯的封号。皇族自然也是世世代代与夏侯家联姻。东陵灏的妹妹,五公主东陵珊,就是下嫁给了夏侯渊的胞兄,世袭武安侯的夏侯博。 皇族并不是不可撼动,可是握有兵权的夏侯家世世代代效忠皇室,才让皇族变得无可撼动。听说夏侯家的第一代夏侯未名立下永不背弃皇族的誓言,在第一代大祭司的见证下,如果夏侯家人背叛皇族的话,那么夏侯家将永远族内相残,直到夏侯家永远的消失为止。同样皇族的世世代代必须与夏侯家联姻,如果誓言成立,夏侯家消失的时候皇族也将消失。没有人知道这个誓言是不是存在,也没有人愿意去挑战这个誓言,皇族与夏侯家因为这个誓言互相的牵制,各怀鬼胎的彼此偎依。 兵部尚书叩拜之后,跪在了东陵灏的面前,东陵灏看来一眼说:“夏侯尚书,您看朕的爱妃,习武了这么久,是否有长足的进步呢?” 没有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想夏侯渊也是不知道的,他说:“宇文内宫,体质较差,不太适合习武,所以臣只让宇文内宫增强体质,让他练了一些阴柔的太极。” 我再没有进封为中宫的时候,所有的男妃都被称为内宫,我一直在想没有被称为内廷待诏或者掖庭待诏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在夏侯尚书看来,朕的爱妃可以接住朕的三招吗?”他是那么怕晒的人,却丝毫难以见到他出汗,我也一直为这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困惑。 “这……”夏侯渊没有回答,我想现在也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没有人清楚,这个君王是什么时候习武的,也没有人清楚他的极限在哪,毕竟他几乎不于人过招。所有的人的极限只有在无数次的使用中才可知晓,不出手也就只能是永远的谜题了。 他才不管别人怎么说,自负的决定着别人的生死与其他。微微有些邪恶的看着我,说,“朕这些日子一直过的不怎么舒坦,谁让天是这么的热呢,朕的爱妃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朕,竟然在这么热的天里习武。朕真是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话锋一转,媚惑的说;“这样子好了,如果爱妃赢了朕呢,那朕以后就和爱妃一起来习武。如果爱妃输了呢,朕就罚爱妃在武场三日不能进食,还有就是以后爱妃不可以在来武场。”他总是让人觉得他并没有那么的专断与独裁,他总让人觉得是你技不如人才有了这样子下场,他总人你觉得他从来都没有给你社下圈套,他总让你觉得他的惩罚其实很轻。他总给我选择,可是在封闭的选择中,我永远只能按照他的意愿继续着生活,我的想法,在类似的不经意间化为乌有。 那场比武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他的胜利是早已注定的,我在暴晒的阳光下无奈的留下了入宫后的第一滴眼泪,无奈的看着那当头烈日时,想起了那个自尽的礼部尚书的小儿子静夜,他自尽的时候好像也才十六岁,是的,十六岁的孩子明白了男子与男妃之间的天渊之别,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永远是最后的赢家,包括主宰别人的生死,我在意识趋于模糊的时候被送到了章太医处,那是一双很温柔的手,后宫里的温暖在那时让我有了别样的感悟。章太医盈盈的笑意里,有着太多对生的感悟,我迷离的时光里只听见他一直都很有精神的对我着我说:“要早些醒来的,后宫里有很多人来看你的,真让老臣羡慕。” 我的意识趋于昏迷的时光里,似乎听见一些不确定的对话: 章太医说:“陛下,你是不是不该这么过分,这孩子的身体本就弱,不给东西吃也就算了,还在那么大的太阳下暴晒,就您的身体也吃不消。” “朕,朕,朕没想怎么样,天太热了,他老跑去武场,对着兵部尚书笑的跟花痴一样,朕热的慌,没有东西抱,才,才……朕没有想会这样。”那样子的调子里,似乎没有平视的戏谑,没有平时里的慵懒,只是我似乎听不太见。 太医没有在跟他说什么,而是一直在我耳边说:“宇文内宫,你要早点醒来哦,不然东陵国可会出什么事情的呢。” 又或者;“宇文内宫,陛下想你想的不能自已了,要不要看看呢,不醒过来可会错过好戏的。” 不知道有过多少的这样子的话在耳边无数次的回荡,某天我终于不甚如此的骚扰而缓缓苏醒,太医笑盈盈的神情,与梦里的影子重叠。后宫里的温暖在很久之后照上了我的心头。 章太医在我醒来后的日子里,一直照顾着我,他总是笑盈盈的对着我,那样子的神情,真的不多见,后宫的唯一阳光从来都是我对他的笑的最好理解。他总说:“男孩子有很多的方式证明自己是男孩子,不一定要出将入相,老臣做太医依然是个男子嘛。” 确实男子不一定要出将入相,可是没有男子会为自己是后妃而骄傲的。那时的我已经不算太天真,自然不会跟太医去较真什么。 “真是个沉闷的孩子,心里有什么都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的。人不能永远只去设立目标,那固然重要,可是不会因为时局而改变目标的人,是不够聪慧的。”他的规劝总是那么的直接。 “太医,礼部尚书的儿子过世时,您去验尸了没?”我看着他,问道。 “臣,去了。”太医有些惋惜的表情。 我扯动了一下嘴角,有些幽怨的看着他说:“您也一定见过他留下的绝命书吧。‘生不由臣,死不由陛下’。” 太医没有回答我,看了我一眼,没有在说什么。 或许太医是好心,可是要怎样才能认命,至今我还都没有能完全的认命,何况那个时候。我没有完全的求生意识,所以身体一直难以好起来。总是不自觉的陷入昏迷中。 迷离中总听见太医与东陵灏的对话: “太医,你不说他醒了吗?怎么又昏过去了?”东陵灏责备着。 “确实是醒了,您不也看到了吗?不过这孩子没有太强的求生欲望。他跟臣说了礼部尚书小儿子的那封绝命书,神情很黯然。” “他,他,他会死吗?”我恍惚间,似乎觉得那时的他有些恐惧,顿时觉得好笑,永远慵懒的他,竟然知道什么是恐惧。 “臣不知,看命了。”太医似乎也没有什么把握。 “不可以。”我的身子被抱住了,我没有力气推开,被桎梏的很难受,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听说我失去意识的时间里,身体处于假死状态。所有人都宣告我永远都没有苏醒的可能,只是东陵灏不相信,听说他抱着我在内苑“逸仙台”过了数日。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苏醒了。 那些日子成了永远的谜题,没有人知道,“逸仙台”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抱着我进“逸仙台”,都说东陵灏的对我的恩宠已经超越了所有后妃,也超越了所有的臣子,我是独一的。 可是恩宠,只能是恩宠,再多的恩宠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岁月的蹉跎而变得如历朝故事里君王对后妃的那一夜的君恩浩荡,然后就以红颜未老恩先断为最后的落幕。
4/5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