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乖徒儿。” 那妇人柔声应着,看着白薇儿笑意吟吟,白薇儿“咦”了一声,只觉此人面生得很,听林休勿唤她师父,莫不是……莫不是梅沁师太的师妹,林休勿的师父晓月师太? “咳咳……” 身旁的云道庭轻咳几声,竟然悠悠转醒过来,白薇儿忙扶住他,见云道庭的脸色较之前好上许多,心中更是疑惑,难道方才的石子是来救他的? 未等白薇儿询问,林休勿已急急开口, “师父!快救随情!他、他……” 那晓月师太动作也快,不等林休勿结结巴巴的一句,人就已移至屋内。白薇儿两人亦是紧跟其后。师太见屋中狼藉一片,又闻着房中浓郁的沉香气息,不禁皱了皱眉,看见李随情身下的血迹时,更是“哎呀”一声,稍稍把过李随情的脉象便抱起他向外走去。 林休勿忙问道, “师父,您往哪儿去?” 晓月师太脚下不停,语气微怒着, “那房中皆是落胎的沉香,他已成落胎之势,你再让他一有孕之人呆在那儿,岂不是生生要了他的命?” 林休勿这才醒悟过来,紧紧跟在师太身后,竟也瞧了瞧自己身后的二人,神色一黯,也未曾有言。 师太走至另一间房,安置好李随情,便在林休勿身旁耳语了几句,林休勿闻言匆忙走了,也未顾及门前的二人。白薇儿向里瞧了瞧,不敢入内,见云道庭倚靠在门前的木柱上垂头看着地面,万般神色皆是敛起,也不敢多言。 晓月师太走出屋,看二人的神色,抿唇一笑,对白薇儿宽慰道, “他已无大碍,你可放心。至于随情,你二人也无需过分担忧,” 师太顿了顿,看着忽然转过头来的云道庭,更是粲然一笑, “他腹中的胎儿胎息尚存,我自会竭力护住。想着天下欲寻这样一男子也是不易,年轻人,你算是有福了。” 最后一句,信心十足,更是让云道庭黯淡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其中有疑惑,亦有欢喜。他悔了,早是悔了,不若也不至于连吐几口鲜血。如今听那妇人一言,心中自然是无比的欣喜。但听方才林休勿唤她师父,应是林休勿一边的人,为何认定李随情腹中的胎儿便是自己的?正当云道庭疑惑间,林休勿已回来了。师太转身进屋,唤道, “休勿,进来吧。” “是。” 林休勿应了声便要进去,却回头瞥了白薇儿一眼,又将门掩上。白薇儿冷冷地回瞪他一眼,转过头去恰是看见那天边灿烂的晚霞。云道庭亦抬头,慢慢擦去唇边的血迹,按着吐纳之法静静调整内息。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16. 夜色渐深,房中两人的身影来来去去,未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屋外二人虽也是平静坐着,思绪早不知飘到屋内转了几圈。白薇儿偷偷瞟了瞟云道庭,见他正襟危坐,神色冷凝,面上似乎气定神闲,可白薇儿仍是忍不住挪了挪位置,他气势太强,越是静默,越让周围人坐立不安。 夜半更深,房中终于传来了悉悉索索被刻意压低的对话声,白薇儿功力尚浅,这声音几经压抑她也就听不清,只见云道庭剑眉徐徐攒起,正是听得房中的对话。 “伤得不轻啊,唉……” 这是一女声,显然是晓月师太开口了。林休勿未有作答,又听师太道, “这番折损,费掉不少精气,他体质异于常人,一身功力尽数去护了胎儿,但终是重伤在身,如此一来恐怕……” 房中索索声一停,白薇儿顿时背后一凉,她看云道庭脸色,他怕是听得一清二楚了!云道庭此刻算是淡定自若,只是紧紧抓在木柱上的青筋隐现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走至门前,未有进去。 “师父!你要救他!” 林休勿慌乱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可怕的僵硬。师太叹了声,道, “我等能为之事至此,别无他法了,只得静候他醒来,若是两日后未醒,许是要久久沉睡,只性命无虞。” 林休勿一顿, “那……两日后未醒何时将会醒来?” 师太的声音中无不是怃然之意, “待天决定了。” “师父!” 林休勿唤得急促,连云道庭都不得不惊了一惊,他继续道, “师父,我等学医之人怎可听天由命?若不是回天无力定不能就此放弃!师父,你务必救他啊!师父!” “休勿,为师知你爱他护他,可师父技艺至此,能护住他腹中胎儿已是尽力,休勿,你切勿意气用事,失了分寸!” 林休勿的声音顿时一僵,急急后退,云道庭听得他踉跄的脚步声传来,未得退后林休勿就已打开房门,本是失魂落魄的目光迎上云道庭的脸瞬时满是恨意。他目露凶光,扯住云道庭的衣襟,怒声道, “你听到了吧!他醒不过来了!他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云道庭目光一紧,便要转身进房,林休勿狠狠抓住他,喝道, “他爱你至厮,你竟害得他这般,这等禽兽,我林休勿今日不杀你难解心头之恨!” 登时几人眼前白光闪过,林休勿已抽出剑来,直直刺向云道庭。上次出手他尚是已拳脚相对,此时抽出剑来,众人皆是大惊,这次定是动真怒不假! “休勿你快住手!” 师太急急闪出,两指一夹欲夺过林休勿手上长剑,林休勿一闪一避,剑锋仍是对准了云道庭的胸口。 “云大侠快躲!” 白薇儿见云道庭纹丝不动,手上也无动作,难不成是要生生受下林休勿一剑?长剑近在咫尺,林休勿虽是被师太阻拦但刺中云道庭的机率也是极大,眼见一剑闪着寒光直冲上前,师太巧劲一弹,顿时剑身嗡嗡作响,林休勿手臂被震得酸麻,仍是一剑刺出,师太意料不到他如此固执,只道他手中长剑会被自己震得脱手,再出手已是慢上一拍,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袭向云道庭。 白薇儿抢身上前,伸手堪堪抓住剑身时为时已晚,剑尖直入云道庭胸膛,剑入皮肉的声响在这紧张的夜晚分外清晰。林休勿雪白的长剑上已是鲜血横流。白薇儿一手抓住剑身,手上早是皮开肉绽,血液滴滴落下,而云道庭胸前的鲜血渗出,染红了他白净的衣衫。林休勿此时眼中红光一片,只冷冷地看着二人。 师太细细一瞧,心下大惊,若不是白薇儿紧紧抓住,这长剑怕是要穿胸而过!师太趁着这暂歇,一掌劈在林休勿颈边,林休勿手上一松,剑柄自手中脱落,已是被师太劈晕。她两指一弹,长剑顿时断裂为两半,另一端仍刺在云道庭胸口,被白薇儿拿住。师太扶住林休勿,见云道庭已面若金纸,但脸上毫无痛苦与惧怕之色,只是眼中之色难分难辩,心中暗暗称道,对白薇儿吩咐道, “胸口长剑切勿拔出,不若血流不止则难救治,你先扶他进屋,我且把这混小子捆上!” 最后一句且是歉意怒意尽数全占。白薇儿瞟了昏迷的林休勿一眼,眼中却有凄楚,她扶着云道庭,让他进屋坐下,自己退出房去。 李随情就躺在床上,云道庭坐在一边也不敢上前,只是静静地瞧着他。他目光抚过李随情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睡颜,又掠过他在锦被下尚显平坦的腹部,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你会不会怪我呢?林休勿都想杀我了,那你是不是也想杀我?我伤你至厮,就是你杀我,我也毫无怨言,只求你勿要恨我,我只是爱你,爱你成狂了。 师太进门正是看见云道庭痴痴地望着李随情的一幕,她不由无奈一笑,轻咳一声,云道庭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转过,恭敬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师太走至他身前,也不挡住他看李随情的视线,淡淡道, “我为你取剑。” 云道庭定定地看着李随情,未有作答。师太一哂,继而神色凝重地用刀划开他的衣衫,饶是医人无数,师太见着狰狞的伤口仍是惊了一惊,她看看云道庭平静的面容,叹息一声,道, “晓月教徒无方,还请见谅,他日我定教他于你身前赔罪。” 对方毕竟是自己长辈,如此口气致歉,云道庭也不好弄僵局面,只道, “无碍。师太多虑。” 师太听他口气冰冷,只是叹息,凝重一声, “取剑了,你且……” 语至此,师太忽觉自己真是老了,方才中剑之时云道庭神色淡定若常人,此刻取剑又何需多言?这年轻人耐力非常啊。 “剑入得深,我拔剑之时你用内力护住心脉,以免血流激进。” 云道庭仍静静地看着榻上之人,平静自若得仿佛此刻重伤之人不是他,师太握住剑身,用力拔出,却不想剑上一股极强的内力传来,她手只堪拿紧,断剑就借助她拔剑的姿势被云道庭的内力震出,登时一滴鲜血也未自他胸膛流出。 师太握着血红的断剑,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此人功力异常深厚,武功定是强过自己百倍千倍,方才休勿欲杀他,他若是真起杀意,那休勿不是……师太竟不敢再想,只愣愣看着手中断剑。云道庭也未瞧她,只听师太呼吸微乱,轻道一句, “师太不需慌张,林休勿对随情有情有义,我自无杀意。” “噔!” 师太手中断剑落地,心中不知该惧还是该喜,若有人落入他手,生死只是他一念之间啊!这等人物,行走江湖,若是欲争一霸主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休勿倘若真惹了他,自己要护他也只不过是螳臂当车! 当下也不敢再想,为云道庭包扎伤口,便欲离去。云道庭尽力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他当真不会……” 师太转身看了看他,心道如此一血性之人,遇到与李随情有关的事情一言屡屡中断,爱他之情果然甚深。可事到如今,师太也只得照实说, “若是熬过这两日,在这两日内醒来便平安了。” “两日后……” 师太转身,口中怃然之意再起, “若两日后不醒,性命无忧,只是醒来之日无定数,他还怀着孩子,许是……应是不久便会醒来的。” 她硬是把猜测的口气减轻,加重的肯定的语气,师太不是没有听到当自己提到孩子时云道庭呼吸的颤抖。 “唉……” 她又是一声轻叹。 “这两天你且好好陪他,他念着你,念着孩子,会快快醒来的。” 师太走后,云道庭愣愣地望着李随情好久,终是勾起一抹苦笑,他怕是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呢。他就静静地呆在一旁,也不敢坐在李随情身边,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之气会打扰他。这样直坐到将近亥时,期间白薇儿进来替他擦了擦血迹,让他换了身衣物,云道庭才敢坐在李随情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他的脸颊。 时近子时,白薇儿进屋来想唤云道庭去休息,却见云道庭看向自己,眼中里有些难以察觉的慌张, “怎么了?” 白薇儿忙近身,细细瞧了瞧他的伤口,未见伤口开裂,看李随情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红色,又问道, “怎么了吗?” 云道庭看看李随情,又看看她,口气也有些慌张, “他、他好像发烧了。” 白薇儿未受伤的手附上李随情的额头,还未得触碰就瞥见云道庭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她忙缩了手,见云道庭未有怒意,又伸过去探了探温度,果然是滚烫一片,她忙道, “我去唤师太来。” 白薇儿急急跑去唤来晓月师太,师太让她打了盆水,沾湿毛巾敷在李随情额上,此刻也不敢轻易用药,只是熬了些姜汤让他服下去。见姜汤喝下去了,师太才松了口气, “服下去就好,我以为他昏迷不醒连汤水也难进。” 师太细细看了看李随情,又瞅了瞅坐在他身边的云道庭,见到云道庭的伤口,又问他, “他怎会发烧?未曾受寒……” 她一语未毕,手便附上了云道庭的额头,云道庭此刻倒是出奇地安静,未有反抗,师太放下手后,轻轻叹息了声,却是对白薇儿笑道, “薇儿,你也拿碗姜汤给他服下去吧,你们两人都回房休息去,我照顾随情便是。” “师太,为何?” 白薇儿不解地问道,师太看了看她裹着纱布的手,笑了笑,道, “你也得喝一碗。” 这回两双眼都直直望着师太,师太无奈一哂,对着云道庭道, “你小子我以为多英勇呢!中剑拔剑时一声不吭,这会儿就把风寒传给随情了,你快回房去,不然到时你倒下了,我两个弱质妇人可扶不住你。” 迎上云道庭的目光后,又对白薇儿道, “你们二人都受了剑伤,本就易感风寒,随情身子弱,这会儿传给他了。快些走吧,可别叫我老婆子拉下脸赶你们走啊!” 这一句自然是笑着说的。白薇儿见状,只担心地看了看都已发烧的二人,便要乖乖地退下去了, “云大侠走罢,我且去煮碗姜汤给你。” 晓月师太笑意吟吟地看着云道庭直摇头,虽是武功盖世,虽是将为人父,可他毕竟还是孩子啊。云道庭难得羞赧地垂下眸子,不敢对上师太和善的目光,他竟是点了点头,便站起身要离开了。这坐着的时候他还一派淡然,似是安然无恙,一起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向下倒去。白薇儿忙扶住云道庭,对着师太歉意一笑,师太又是摇头,叹道, “年轻人啊。呵呵……” 17. 云道庭醒来时仍是夜里。他看了看窗外黑黢黢的天色,这才发现今晚没有月光。坐在桌边倒上一杯茶,云道庭细细听辨了一会儿,周围是安静一片,只是隐隐有些异常。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放下茶杯便急急走向李随情的房间。 水榭的夜晚仍旧安静,天边繁星烁烁,颗颗缀在那片紫黑色的夜空之中。云道庭脚步极轻,越是靠近李随情的卧房,越是感到这阵压抑的静谧,云道庭的心越是沉沉浮浮难得平静。走至他门前,见房门紧闭,只是透出昏黄的烛光,云道庭在门边站定,一时心绪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隐起周身的气息,轻轻叩门,推门入内。人都在,连林休勿都坐在了桌边,那三人都睡着了,显然是困到了极点,连云道庭入内的声音都未曾惊醒。云道庭心中的恐惧在刹那间翻涌上来,房中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几人呼吸的声音,他甚至不用转过视线,也能看到榻上沉睡的人。 云道庭颤抖着吸了口气,心中不自觉地开始安慰自己,不是说两日吗,今日最多是第一日,还有一天,还有一天的。他走至李随情床边,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他的烧已经退了,面色也较为好看了些,甚至带了几丝红润。 云道庭摸了摸他微微颤动的鼻尖,又碰碰他的眼睫,就如往日一般,清晨醒来,他作怪地逗弄着熟睡的李随情,好似逗弄着一个熟睡的婴儿,没逗几下,就会醒来的,之后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瞅着自己,伸手揉一揉,再看向自己时或是要哭,或是要笑。 云道庭也以为,李随情在自己这样的作怪下就会醒过来了,他可能会生气地瞪着自己,埋怨他扰他清梦,也可能会欢喜地望着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抱着自己,也可能会……总之,有太多太多的可能,因为在以往,李随情的表现总是不重样,每次都能带给云道庭不同的惊喜。对了对了,他仍记得,有一日清晨这般逗弄他,李随情生了气,一日也未曾搭理自己,可那日夜里,自己耍了无赖把他压在床上施以“威胁”,李随情才是不情不愿地搭理了声。第二日又是不死心地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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