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沁闻言便犹豫了，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李随情死？但凭自己的实力，若要从云道庭手中救下李随情怕也是妄想。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一旁的白薇儿再不能坐视不管，她见李随情的身体几乎不再挣动，而云道庭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顿时慌了心神。她急急跑到师太身边哭喊道： “师父！师父！快救救随情！再下去他会不行的！师父，师父快救他！” 梅沁心中万般为难，她即便不想李随情死，如今也无其他法子。师太身旁那女弟子见状，一把拉开白薇儿，斥道： “白师姐，你怎可为了一人之利而不顾大局！只要我们能杀了云道庭，师弟即使死也无遗憾了。况且你看不出师弟对那云道庭有情吗？现在敌我难分，若师弟倒戈相向，我们拼死救他又有何用！” 白薇儿看那女弟子讥诮的神情，顿时心灰意冷，就算一同长大，有这十几年的情谊，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也不过如此！ 她轻蔑地冷笑一声，推开那女弟子，跪倒在梅沁身前， “师父宁愿让爱徒死于眼前也不愿出手相救？” 白薇儿锋利的目光一时让梅沁不敢相对。她未有立即作答，默默地移过视线，许久才道： “若他是为他师姐报仇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哼哼……好啊，原来这就是您的‘名家风范’！” 白薇儿缓缓站起，毫无犹豫地走向云道庭，漠视身后的一群人。 “云大侠，我敬你为人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不似一些小人畏首畏尾！即便随情之前对你有所瞒骗，亦是他的无奈之举，望你宽宏大量，饶他一条性命！” 云道庭未有理她，仍是狠狠地掐着李随情。李随情的呼吸已渐渐变得微弱。 “云大侠！我知你们情谊深厚，你切莫不可为了一时之恨做了冲动之事啊！你先松手，把随情放下来，有何责难我们谈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白薇儿慢慢靠上前去，努力将语气放得平稳。 “云大侠，你先松手，松手。” 她伸出手已能触碰到李随情，见云道庭未有明显的敌意，便也放大胆子。气氛几乎凝固下来。 眼看着就要让云道庭松手，却不料此刻李随情轻咳一声，身体像个筛子般剧烈颤抖起来。云道庭霎时目光一狠，转手将李随情重重一抛，扔在了地上。李随情在猝不及防的撞击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几乎就在那一刻恢复了全部意识与感觉。 “呃……” 他遏制不住地痛呼出声，试着动了动身体，腹中却是一阵激痛。白薇儿见李随情脱险，心中大喜，忙要去扶他，却不料云道庭伸手挡在李随情身前，自己则迎上了云道庭阴冷的目光。 “云大侠，你……” “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我、我们……” 白薇儿骇得后退一步，不敢再说。云道庭听她自称“我们”，心下更是愠怒，想起方才李随情和她的亲密举动，阴戾地瞪了眼已站不起身的李随情，眼神似寒风般扫过白薇儿。 白薇儿被这神情吓得不轻，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云大侠……” 她话语未完，便觉周围一阵沁骨的寒意袭来，再看云道庭，神情瞬时惊恐无比，这云道庭竟是一掌打向自己！白薇儿万万想不到云道庭会有此突然一袭，她本就毫无防备，此刻两人离得又近，这一掌下来，白薇儿重伤无疑了！ 云道庭出手，从来都不会失手。 “唔……” 一声闷哼响起，强劲的掌力让两人纷纷跌倒在地。 “随情！” 白薇儿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随之而来的压力让她倒在了地上，之后便见李随情奄奄一息地压在自己身上。 李随情内力全失，已与常人无异，方才那一掌几乎打得他筋骨分离。他倒在白薇儿身上，登时吐出一口淋漓的鲜血，血染长衫。 白薇儿一时惊恐得失声尖叫，慌乱地为他擦去鲜红的血迹。仿佛是触及到了心底最敏感的角落，她美丽的眼中止不住地淌下泪来。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越是这般安慰着，眼中的泪水越汹涌地流出。 李随情轻咳几声，胸口似是撕裂般的疼痛，他握住白薇儿血红的双手，反是安慰她， “死不了的……咳咳……我说过会……会保你周全的……”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打开了闸门，不断地从口中涌出，随着他的说话而加剧。他的脸色渐失血色，额上的汗又不断地流下，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可怖。 “不要说话了……很多血……很多血……” 白薇儿来不及拭去自己的泪水，只顾着李随情嘴角的鲜血， “咳咳……呃……” 李随情正要安抚她，却被腹中突然爆开的剧痛打得措手不及，直直地倒在白薇儿肩上。 “流流……流下来了……好多……啊……” 李随情的眼神瞬间涣散开来，捂着肚子不停喘息。 “什么流下来了？随情，你不要吓我……” 他的身体猛然抖了抖，双手紧紧压着腹部冷汗直下。 “随情你怎么了……诶……随情！” 白薇儿身上一轻，未得反应过来，便见云道庭已抱走了身上的李随情。 “把他放下！” 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竟然命令着云道庭。而他此刻却是淡淡一句，“他是我的。”便带着李随情飞身离开。 “随情！”“随情！” 两声惊呼，只换得林中鸟兽纵飞。 白薇儿转头望了望梅沁，一语不发，飞身追去。 06. 云道庭抱着几近昏迷的李随情，在茂密的树林中飞速穿梭着。 李随情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云道庭不断减弱力道的手中慢慢下滑，自己腹中也似有何物在隐隐下坠着。云道庭每把自己向上抱紧一些，腹中的疼痛便加剧一分，连绵而细长的痛楚压抑得他直想作呕，却是一股闷气停留在胸腔处，分不清到底是云道庭不知轻重的手压得自己腹痛，还是方才那一掌造成的内伤让自己胸口疼痛。 “放我……放我……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觉得窒息感愈发强烈起来。他着实想叫云道庭将手上的力道加重，平时若有伤痛，只消用力按住，不久便不会那样疼痛，但又想着云道庭轻些轻些，腹部此刻是一触即痛。 “呃……放开……啊！” 李随情原本就抓在云道庭肩上的手猛然发力，力道之重教云道庭都险些变了脸色，他急急减缓速度，缓缓落地。方才腹中仿佛有何活物沉沉地一坠，扯得他五脏六腑都纠在了一起，李随情感到身下在那瞬间似乎涌出了大量液体，甚至嗅到了一丝血腥之味。坠疼感让他紧紧地挺直了身体，更多的液体顺势而下。 落地后，他只得靠在云道庭身上，颤抖着身体语不成句。 “哈……啊……” 他捂着肚子只想用力推挤着什么，每一次发力却是疼得冷汗涔涔。云道庭见他痛苦的神情，欲言又止。李随情也倔强地咬紧了牙关，不说一个痛字。面对林休勿，他可以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但对云道庭，李随情总是要做出最强的一面。他不懂得，这种倔强究竟会带来何种后果。但就如天性使然般，他不愿让云道庭知晓自己的伤痛，此刻的呻吟只能说明他的掩饰即将在剧烈的腹痛下穷尽。 云道庭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神情却似凝滞了般，不悲不喜。 李随情，我该拿你怎么办？十五年来，我唯信你一人，不想你也是唯一背叛我的。你对我，究竟是如何…… “放开我……” 李随情细弱如丝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云道庭浑身一震，紧紧地阖上双眸。你终究，是要背离我的。 就如置气一般，他反是圈紧了李随情的肩膀，将他牢牢制在怀抱中。 “放开……” 他推搡着，软弱无力的拳头打在云道庭的身上，却更像是一种抚摸。李随情的不断抗争让云道庭颇为不怿。他一边抓紧他，一边抽出手来抓住李随情的手。 “你瘦了。” 云道庭抓着他的手腕，不自觉地喃喃道。李随情闻言，只觉喉中一紧，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怎么这么傻……我要你的命，你懂不懂？” “学聪明点，别老是……老是这么傻……”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明明是敌对的身份，可云道庭在此刻却现出了笑容。 “这样，才显得你聪明。不是么？小笨蛋。” “呵呵呵……” 李随情竟笑出了声，在云道庭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拧紧了眉头。痛、痛！ 他以极小的幅度调整好呼吸，语音正常得让人不可置疑。请容许我最后，再欺骗你一次。何时，在你我的生命中仅剩下欺骗了呢？ 自欺欺人。 “刚刚怎么不再重些呢？干脆……把我打死就好了。难道顾念着是我的师姐，也早已知道我会为她挡着一掌，才下手这般轻的吗？你可以，再残忍些的。” 云道庭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你会替她挡，我根本没料到你会伤得那样重。我在嫉妒你们，嫉妒你们紧紧相牵的手，嫉妒她为你奋不顾身的求情，嫉妒你受伤后竟还先想着给予她关切。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和我分享你，即使只有一点点的一点点。李随情只可以是我的。 “放手吧，我配不上你的。和我在一起只会毁了你的。放手吧，放手吧。” 李随情的语气很平静，很冷漠，难以想象他因为何等毅力才说出这番话的，但又像一个无关痛痒的旁白，可以将主人公的悲惨命运讲述得平淡如水。 “别忘了，现在我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你若是再不放开，我大可轻而易举地……” “你舍不得。” 他简单地打断了李随情的话，字字坚定。 疼痛就在那一刻忽然变得紧密起来，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慢慢地被撕碎了。他感到自己比几月前更加松弛甚至隆起的小腹此刻正隐隐地涨疼着，一阵一阵规律的疼痛伴随着呼吸冲击着心脏。 “嘭！嘭！嘭！” 自己心跳的响声几乎没过了云道庭的声音。 “你说什么……呼……大点……声……听不见……”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发生了掩饰不住的变化。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李随情所谓的控制范畴。 “你怎么了？” 云道庭松开怀抱，细细打量起他。李随情半睁着眼睛，瞥见自己手上的血迹，清楚地知道那是云道庭的血。 “你……还在流血……对不起……对不起……” 云道庭轻皱着眉头，敏锐地发现李随情手上的血液在急剧变化着颜色，冒起了难以察觉的轻烟。 “快擦掉！” 他急急擦去李随情手上的血液，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惶恐。 “匕首上的血千万不要碰！记住了没有？” “为什么？”云道庭的反应让他疑惑，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匕首上有什么？” 云道庭的脸色瞬间冷淡下去，拿过李随情手中的匕首，敷衍着： “日后告诉你。” “现在就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杀了柳约对不对？” 李随情紧紧抓住他的手，目光逼人。云道庭缓缓抬起头，安静地看向他， “日后会知道的。我先带你去疗伤。” 他拉过李随情便要走，便不料李随情忽然尖叫起来。 “别！别动！” “怎么了？莫要讳疾忌医。” “不是……不是……” 李随情连连摇头，抓住云道庭的手不放。云道庭不知道，就在自己拉走李随情身体的瞬间，李随情感到身下又涌出一股热流，液体几乎是顺着李随情的双腿流下来。现在他不是不肯与云道庭讲，而是不敢与云道庭讲，即使已经与他做过那种事情，但这里总是羞耻地让他难以启齿。 “有、有水，流下来了……” “什么？” 云道庭这下倒真的懵了。他只见李随情捂着肚子瑟瑟发抖，既没听见水声也没看见溪流，这是哪儿来的水？ “下、下面！” 他的头越低越深，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渲染上来。云道庭仍是没听懂，只是拉过他安抚着： “我带你走。没事的。” 他打横抱起李随情，忽然觉察到远处的异响——她们来了！云道庭毫不迟疑地飞身离去，却听得怀中的李随情极轻地说了声： “水榭、去水榭，找休勿。” 修勿？听到这名字，云道庭不禁皱了皱眉。为何，是有“修”的。 07. “云……云……” “嗯？怎么？” 云道庭抱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水榭赶去，听到李随情的声音，看向他时发现对方已一脸惨白。 “如果……我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勉强做出自然的神情，抓着云道庭肩膀的手点点收紧。 “你说，我听。” “如果……我是说，如果……” 云道庭听得他的话音立刻拧起了眉，制止着， “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不。”李随情否定着，在他怀中挣了挣，“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 “李随情你给我闭嘴！老子中了你一刀现在还在流血，你要再给我动我就把你扔下去！管你到底……” 云道庭厉声喝道，但说着说着却忽然噤了声，他始终没有胆量说出那个字。可他又坚信，凭李随情深厚的内力，凭自己……他并不敢承认自己那一掌打得不重。因为，他当时确实要白薇儿死。 李随情黯了黯苍白的脸色，陷在云道庭的怀抱里不再说话。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绞痛的腹部，冰冷的双手，凝滞的呼吸，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意识。 说不定，说不定就在下一刻，就永远也…… 他慢慢阖上眼，想要静静地休息一下，即使是在快速前进的途中，云道庭的怀抱也是十分地安稳。李随情刚刚想开始听听周围风的声音，却听得一个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场风的柔和， “随情！李随情！” “唔……” 他眯出一条浅浅的缝隙，云道庭半模糊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别闭上眼！别闭上眼！看着我，不要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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