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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近代现代)——秦三见/不存在的荷德森

时间:2020-11-26 14:48:09  作者:秦三见/不存在的荷德森
  他闭眼睛,像是在享受烟草过肺的感觉。
  “什么怎么回事?”他睁开眼转过来看我,“让一下。”
  我侧过身让他过去,当他路过我,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手臂上有很多深深浅浅的疤痕。
  晏阳很白,小时候就白,但那个时候的他像是剥了皮之后的桃子,粉白色,一碰会出汁水一样,如今不同了,他是那种病态的白,比我还像个死人。
  这地方没有餐桌,他端着饺子进了卧室。
  我跟过去的时候饺子被放在地上,他坐在一边。
  “过来吃饺子。”他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直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确定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而已,我被搞怕了,看起来精神病院真的不适合长期居住。
  我走过去,没有坐下,反倒是突然把他压倒在地上。
  地板冰凉,我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拄着地面。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做爱,那次我差点掐死他。
  晏阳手里的烟头抵在了旁边的柜子上,柜子留下了黑色的痕迹,烟头也被按灭了。
  我骑坐在他身上,手上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我问他:“你是幻觉吗?”
  他不反抗,脸色逐渐涨红,那双眼睛始终盯着我,顶得我毛骨悚然。
  身后的电视机里传来歌舞的声音,是真的吵闹。
  在我仍旧不知道究竟怎么才能从幻象中走出来时,晏阳突然抬手也掐住了我的脖子。
  出其不意的动作让我一愣,随即被他占了上风,这一次他骑坐在我身上,死死地掐着我。
  窒息的感觉很快来袭,他俯身,嘴唇几乎贴在我的嘴唇上。
  他说:“你觉得我是幻觉吗?幻觉可以杀人吗?”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晏阳放开了手,我瘫在地上疯狂地咳嗽,这感觉也过分熟悉,我曾经有过濒死的体验。
  他从我身上下来,坐到一边,拿起筷子塞到我手里。
  “新年快乐,”他说,“吃饺子。”
  我半天才缓过来,拿着筷子坐好,突然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晏阳为什么会突然接我出院?
  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所有的举动都比我一个精神病人还要诡异,他再也不是当初缠着我抱着我爱着我的那个没有忧虑的小男孩了。
  我已经杀死了晏阳。
  他坐在我旁边,“专注”地看着春晚,偶尔夹个饺子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我坐好,看着那盘饺子,从前什么都不会做的晏阳如今竟然会亲手包水饺。
  他的手不是用来弹琴的吗?
  我夹了一只饺子,一口咬下去,味道怪异。
  但我知道它为什么奇怪,因为这饺子里面有融化了的糖。
  在波士顿的时候我们一起过春节,那时候我们俩都不会包饺子,我学着包给他吃,当时我放了一颗水果糖在一只饺子里,告诉他除夕的时候谁吃了有糖的饺子,来年谁就过得甜蜜。
  突然之间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悔恨的是什么。
  一只又一只,那个晚上我吃了十几只饺子,每一只里面都被放了糖。
  最后,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盘子里还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水饺。
  晏阳说:“一人一半吧。”
  他用筷子夹断那只饺子,夹起一半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外面不知道谁家开始燃放鞭炮,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我们一起走进了新的一年。
  那天晚上,晏阳睡在床上,我躺在床边的地板上。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把我带回这个地方,不知道是要我死还是要我重生。
  我睡不着,扭头偷看他。
  他的手搭在床边,我没忍住,握了上去。
  我贪婪地亲吻他的手,像是眼看着就要渴死在沙漠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
  不管那绿洲是不是海市蜃楼,总之先拥抱再说。
 
 
第57章 
  事实上我们是从没真正见识过地狱的,过得再苦再累再无力支撑的时候,也是在人间的边角摸爬滚打。
  但往往那种介于人间和地狱之中的灰色地带是最恐怖的。
  我拥抱晏阳的时候,时刻担心他会推开我,然后指着我的鼻子唾骂我有多可恨。
  那种随时会被他推开的恐惧让我像一个在缝隙中爬行的濒死之人,究竟是回到人间还是彻底跌进地狱,全凭他的发落。
  我搞不懂晏阳对我的感情,也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当我吻他,他无动于衷。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接受,他躺在那里睁眼看着我,在迟迟没有平息的爆竹声中,承受着我或轻或重的吻。
  两年来,我经常会自慰,好像这两年的性欲比从前更加旺盛,每次自慰我都想晏阳,可是又不敢想,对于他我始终都是愧疚的。
  有多爱就有多恨。
  明明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却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爱和他的恨。
  只是我捉摸不透。
  当我的手探进他的衣襟,手心贴在他的小腹,他像是一句冰凉的尸体,身体无法拒绝,但灵魂在痛苦地嘶吼。
  他嘶吼是因为觉得我肮脏下流。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最后收回了手,我用力地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蹭到皮肤发烫发疼,然后才抚摸了一下他汗涔涔的脸。
  “对不起。”
  我从他身上下来,重新躺回地上。
  我不敢看他,只能侧过身去背对他。
  晏阳始终没有发出过声音,就这样直到天亮。
  冬天天亮得要迟一些,我盯着面前的柜子,感受着房间一点点充满阳光。
  正月初一,阳光很好。
  我听见晏阳起床的声音,铁床发出吱嘎的声音,然后就是他穿着拖鞋走出卧室。
  我跟着他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在他后面。
  晏阳变了太多,现在如果不告诉我这个人晏阳,看着他的背影我甚至没办法立刻认出他。
  瘦且颓丧。
  当然,他的颓丧大概只有我看得出来,在别人眼里他可是造型精致举止优雅的青年钢琴家。
  我看着他站在客厅喝水,他望着窗外,直视着洒进来的阳光。
  “早上好。”他突然转过来看我。
  我没有说话,直愣愣地对着他点头。
  他像是笑了,清浅的、有些讽刺意味的笑。
  他在讽刺我?还是讽刺自己?也有可能是讽刺当下的一切。
  “去洗漱,我来做早饭。”他转身往厨房走,我实在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腕。
  晏阳的手腕细到我再用力甚至能将它折断,他瘦成这样,还有力气弹琴吗?
  “聊聊吧。”
  他一定是有话要说的,我也应该有话要说。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当我提出聊聊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整理面前的一团打了结的毛线。
  从哪里开始聊?
  从我被他接出来的那一刻?还是我住进去的时候?也或许,应该从我们遇见那时说起。
  晏阳抽出被我拉着的手,转过来背靠着墙打量我。
  “我爸妈离婚了,”他说,“去年分开的。”
  他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摸过烟盒,打开的时候发现里面是空的。
  “我大衣口袋里有烟,给我拿一下。”
  我转过去看衣架,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他把烟拿了过来。
  一大早,晏阳闭着眼靠着墙抽烟,他吞吐着烟雾,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挺值得开心对吧?”晏阳眯着眼睛看我,“我要是你我也开心。”
  然而并没有,知道这个消息我并没有觉得开心。
  我还是厌恶那个男人,但当我把对这个人的报复同时加害在了晏阳和他妈妈身上时,我真的是愧疚的。
  但应该没人会相信我的愧疚。
  “至于我呢,没人要我了。”晏阳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突然逼近,我们俩的鼻尖贴到了一起。
  他夹着烟的手指点着我的胸口,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因为我跟你的破事儿。”
  晏阳眼睛红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因为哪怕你辜负了我,又毁了我的家,我他妈也还是在为了你活着。”
  他应该是真的恨我的,可大概爱也是真的。
  我第一次看见晏阳青筋暴起的样子,他像是随时会痛苦到发狂。
  他说:“你知道这一地鸡毛是怎么被清理干净的吗?是我跪在地上一点一点舔干净的。我跟我亲哥哥乱伦,在我满脑子想着怎么才能长长久久的时候,我心爱的人给了我当头棒喝。我妈要我别再想着你,当你没存在过,我们母子俩离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和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远一点,她说我们还能好好生活。可我没答应,我翻来覆去都没死成,为什么?因为我他妈想到你还在医院里,我死了你怎么办?我他妈怎么那么贱到了那种时候还在想着就算死了也要跟你合葬!贱骨头,我就是贱骨头,从你身上剥下来的贱骨头!”
  晏阳最后几乎是颤抖着吼出来的,他满脸泪痕,像个疯癫的野兽。
  我想抱他,可是却动不了,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痛苦地嘶吼。
  晏阳蹲下来,颤抖着手抽烟,他用手背蹭脸上的泪,他说:“我他妈就是贱的。”
  我看着他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好像整间屋子都在和他一起悲鸣。
 
 
第58章 
  以前的晏阳从来不会这样歇斯底里,而让他变得这样的人是我,是我伙同这个世界把他逼成了这样。
  我蹲下来,蹲在他身边,迟疑了好久都不敢伸手去碰他,看着他发抖的身体,我很怕自己稍一碰到他,他就像一缕烟一样飞走了。
  但最后,我还是抱住了他,用力很轻,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触碰到他。
  他安静下来,缓缓放下手,过了好久才推开我。
  “去洗漱。”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虽然依旧满脸泪痕,但已经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样子。
  晏阳转身往厨房走,看着他的背影时,我心里压了一座大山。
  要说在整个闹剧中谁最可耻,可以是我,也可以是那个生我的男人,当然也或许是我妈,或许是每一个早早掺和进这个故事里的人。
  可是绝对不会是晏阳,自始至终晏阳和他妈都是无辜的。
  可他们却是最痛苦的。
  我坐在地上听着厨房传来的声音,锅碗瓢盆互相碰撞的声音构成了一曲真正的人间烟火。
  我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叹气,然后起身,听话地去了洗手间。
  晏阳应该是做足了准备的,从前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他开始下厨做饭,从来不会自己收拾房间的他把这个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的牙具并排放在一起,一模一样。
  我们的毛巾并排搭在一起,也一模一样。
  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就哭了出来,我突然不知道世界已经坍塌成这样,它还可以被修复吗?
  晏阳做了早餐。
  昨晚他包的饺子只煮了一半,今早煮好之后又给煎了一下。
  我想跟他聊聊,随便说点什么,可他拒绝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他不看我,垂眼看着盘子里的煎饺,“容易消化不良。”
  我老老实实闭嘴,顺着他的意思安静地吃饭。
  可是吃完饭,我跟他一起收拾好餐具,他去冲了个澡,然后就准备出门。
  晏阳依旧没给我机会和他多说一句话。
  “今天有演出,很晚回来,冰箱有速食,你自己弄。”他的语气毫无波澜,说话时也不看我。
  我站在那里看着晏阳穿好了衣服拿上了手机跟钥匙,又在口袋里放了一个装得满满的药盒,走到了门口。
  他出门前对我说:“等我回来。”
  没等我回应,他已经离开,然后我听见了清晰的落锁的声音,晏阳把我锁在了家里。
  突然之间我真的觉得这里就是坟墓,只不过并非我一个人的坟墓,晏阳身体中的一部分也沉睡在这里。
  我走到门口,贴着那扇门,整个家里唯一被换掉的就是这扇门。
  一扇崭新的门。
  我趴在门上,竟然听见门外传来哭声。
  压抑的,克制的,来自晏阳的哭声。
  那声音很快消失,脚步声响起,他离开了。
  我莫名开始笑,脑子里盘旋着晏阳哽咽的声音,觉得有什么在融化。
  这一整天我都在等待。
  等待夜晚的到来,等待晏阳的回归。
  我是坟墓中的一具骨架,也是囚笼里的一只鸟,我甘愿被他囚禁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只等着他。
  这个地方比以前安静多了,邻里间老老少少搬走了不少,偶尔有吵闹声也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些邻居。
  这样挺好的。
  除此之外,大概是因为远离了医院,“现实”还是“幻象”这个问题不再困扰我,一切我能触摸能感受到的,全部都是真的,我抱着晏阳的大衣躺在他睡过的床上晒着冬日的阳光昏昏睡去,从正午睡到傍晚,然后盯着墙上的挂钟数着秒数等他回来。
  我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开始想象他回来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做的第一件事又会是什么。
  我也想象他在台上演出的样子,可惜的是,我想不出来。
  我太久没亲眼看过他弹钢琴了,当年我刚进晏家,他傻乎乎地笑着叫我“哥”,献宝似的为我弹琴,真的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半夜一点一刻,晏阳回来了。
  我听见开门声立刻从床上下去迎接。
  他进门时看起来是有些疲惫的,淡然地扫了我一眼问:“怎么没睡?”
  “等你。”我站在卧室门口看他,看着他脱下大衣,像早晨出门前的动作全部倒放,把手机钥匙以及那药盒放回了原位。
  药盒已经空了。
  他放好一切才看向我,我们俩站在昏暗的客厅彼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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