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上前接住自己的马克杯,将另一只手环到汉尼拔腰上。“最好不要太激动,”他说,“但我要告诉你,我塞满了一整冰箱真正的食物,不带包装纸的。”他亲了亲汉尼拔的嘴角,然后放开他,好让汉尼拔能过去浏览他的橱柜与冰箱。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汉尼拔宣布,在发现威尔的香料架时发出愉悦的声音。
直到一份几近完美的煎蛋出现在威尔盘子上,他才记起自己曾预言过汉尼拔一定是个棒呆了的厨师。他一边大口大口将食物塞进嘴里,一边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分析能力。他不仅预言正确,而且正从中获益。
汉尼拔为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然后,过分随意地说道,“我有条出路。”他越过水槽盯着窗外,啜饮手中的咖啡。威尔等着他说完。“我知道你不会告发我的,”汉尼拔说,“但你愿意跟我走吗?”
威尔的‘当然’已经蹦上舌尖,他差点都要为汉尼拔甚至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恼火了,但汉尼拔抬起手臂阻止了他。
“暂时别做任何决定,”汉尼拔说,“认真想想。我渴望再次与你见面,但如果你选择与我一起,有些选择就再也回不了头。我不愿你草率决定。如果不介意,我会冒昧在此待上一个星期左右。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至少得要这么久。”
威尔茫然地点点头。“好的,”他说。汉尼拔走出门去,坐到玄关上,面朝大海凝望了一会儿,直到就在此处睡着,莎蒂蜷在他脚边陪伴着他。威尔没去管他,他觉得他需要自己的空间。
威尔一边刷着盘子,一边思索汉尼拔的话。他一边清洗衣物,一边思索汉尼拔的话——他从汉尼拔的露营装备里搜出几件衣衫褴褛的衬衣,将它们一起洗掉了。直到汉尼拔回到房里他还在想,最后汉尼拔把他压倒在沙发扶手上,将他操到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他们加热了午餐剩下的秋葵,在床上吃掉了晚饭。威尔就穿着一条短裤,汉尼拔一丝不挂。威尔在此之后打了个盹,头枕在汉尼拔大腿上,汉尼拔按摩着他脸上的瘢痕组织。被其他人拥住的感觉真好。他听到汉尼拔稳定的心跳,消化系统安静的声响,他的身躯温暖鲜活,皮肤,肌肉,还有毛发的刺痒。
“我怀疑伤疤不会完全消失,”汉尼拔说,“但如果使用正确的维他命精油并得到合适的照料,我觉得可以缓解你的不适感和疤痕的密度。”
威尔迷迷糊糊地哼哼着表示赞同。他想过这样度过余生的可能性:懒懒躺在床上,美好的食物,狗狗们在水边自由玩耍。他真的可以看到,除了那些恐怖的犯罪现场,世界上还有一些更美好的东西。他愿意迁就汉尼拔,穿上他选择的那些疯狂而昂贵的玩意儿,作为回报,汉尼拔会向他展示美丽的东西,带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们会去好吃到哭的无名餐厅用餐,汉尼拔是个叫人头痛的控制狂,他会自己做主为他们两个人点餐。威尔会假装觉得讨厌,但是并不真的介意。他们会漫游世界,做任何随心所欲的事情,观察着人性如同一条河水从他们身畔流过。
这是个不错的梦想。甚至有其实现的可能性,但它有个尤其昂贵的标价签。
“你的行为在病理学上有多变态?”威尔问道。
汉尼拔尊严受挫地看着他,没有假装不懂威尔在谈论什么。“我没有变态。”
“胡说八道,”威尔说,“你吃掉那么多人,还好意思说自己连一点点强迫症都没有。”
威尔早已见识过汉尼拔付诸暴力的能力。也见过他的犯罪现场。然而它们在他脑中不太能匹配到一起。分享他睡床的这个男人是个杀手,但威尔也杀过人。然而在连环杀手与食人魔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看来他能衡量自己舒适度的唯一途径就是真实地见证汉尼拔的作案,但那真的不是他能够容忍与宽恕的事情。汉尼拔脸上的表情说明他的思路正与他同步。
“你会停下来吗,如果我请求你的话?”威尔问道,“会吗?”他理解,比任何人都理解,杀戮的冲动自体内升起,淹没一切的那种感觉。那嘈杂的尖叫与喧嚣,去破坏、去创造、去惩罚。无论这疯狂背后有何意义,威尔看得到,也理解得到。但汉尼拔所作所为中显示出的控制周遭一切的无止尽的欲望到底有多深,他的上帝情结到底有多严重,那无名的饥饿要被饲喂到什么程度,不顾一切逻辑、一切理性。
汉尼拔皱起眉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没有停下按摩威尔的疤痕。威尔睡了一小会儿,大概不超过十五到二十分钟。当他醒来时汉尼拔已经衣冠整齐,站在窗边,再一次眺望起大海。威尔没有责怪他。他时不时仍然以为自己会在牢房中醒来。
“我不知道能不能停下来,”汉尼拔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诚实。“自我成年以来就一直如此,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威尔揉了揉脸。“好的,”他说,因为他早已得知。
汉尼拔转过身,礼貌地对上威尔的眼神,说道:“我不想对你说谎,威尔;我觉得我能够停下来,如果我想停的话。但我并不想。”
第二十四章 完
第25章
威尔并不想一身内衣进行这番对话。他根本就不想进行这番对话。他起床套上一件干净T恤。但这问题总不能永远回避下去。“你会停下来吗,如果我请求你的话?”
“还轮不到你来对我发号施令,”汉尼拔静静站在那儿,仿佛威尔本该更有眼色,识趣地结束这场令人不快的质询。汉尼拔企图对渐渐失控的局面夺回掌控权。
“那就是‘不’的意思了?”威尔干巴巴地说。
他手中的筹码比过去多了不少,汉尼拔也心照不宣。现在不再是他们被困在同一间牢房的时候了。他也非常确信汉尼拔不会对他造成真正有影响的伤害。而且汉尼拔还是个通缉犯。如果威尔想讨论这件事儿,他们就得讨论这件事儿,要不然汉尼拔只能独自离开。威尔能看到汉尼拔咬紧牙关时下巴上绷紧的肌肉线条。
“你要我跟你一起走,”威尔说,“我只想弄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汉尼拔的话语里掺入了超出必要的刻薄,他的语调冷冰冰的,如同身处暗夜笼罩,尸骸散落在脚边的土壤,血流成河。与魔鬼共餐,永无止境的饥渴。扯淡。真他妈扯淡。威尔忍不住怒火中烧。外面还有很多,还有一整个大好世界,但汉尼拔就是一门心思为自己描绘了一个阴郁惨淡的未来。
贯穿全身的紧张让威尔的脸庞又开始刺痛起来。“那么之前的,之前那三十几年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为自己精心打造的生活,为自己创造的社会环境,难道全部都只是伪装吗?搞清楚,汉尼拔,并不是那样的。我们并不只有自己隐藏着、或者暴露出的那一面。我们都是复杂的统一体,每一面都是我们自己。无论是沉湎于阴影之中,或者是藏匿在光天化日之下,你都一样会厌烦。你总在不断追求,汉尼拔,因为你天性太过好奇,这让你容易厌倦。你永远都不会满足;永远都没法成功。”
“你够了,”汉尼拔说,但威尔还没完。
威尔穿过小小的房间,站到汉尼拔面前,凝视着他。付诸行动的那一秒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坏主意。汉尼拔正在愤怒之中,这怒气无关平静或者理性,而是残暴的、血淋淋的。时间在他们面前突然停格,汉尼拔一把推开威尔,狠狠地。他一拳捶向墙面,威尔看到他的怒火越烧越旺。“操,”威尔醍醐灌顶,“你打算出去好好狂欢一番,对不对?”
汉尼拔抓住T恤将他扭倒在地板上。威尔使劲挣扎,然而汉尼拔将他双手反剪正面压倒。他用另一只手按住威尔的脑袋,将他的脸颊死死摁在地上。地板上有不少砂砾,威尔脸上被磨得生疼,伤疤像火烧一样。
“我不是可以让你拿来解剖的疯子,”汉尼拔恶狠狠地咆哮。
威尔不想痛呼出声让汉尼拔感到得意,然而他忍耐不住。汉尼拔按得太用力、太疼了。威尔真心害怕汉尼拔会扭断他的胳膊,或者让他肩膀脱臼。“我可以共情任何人,你他妈的白痴,”威尔几近窒息,“汉尼拔,拜托,我胳膊快断了。”
汉尼拔减轻了按在他头上的力道,但没有放松拧住他胳膊的角度。“那你看到什么了,威尔·格雷厄姆?”
“如果你现在出去进行一次大屠杀,就为了卖弄、就为了证明你的逍遥法外和他们的无能,他们真的会抓到你的!你可以任意妄为——操,我操——但是汉尼拔,他们下一次就不只是抓住你了——”
威尔猛然明白过来,诅咒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他终于意识到一年半的精神病院生涯让汉尼拔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威尔停止反抗,放松四肢。他尽可能偏过头,将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汉尼拔面前。
“我无意剖析你,”他平静地说,“你懂我的,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什么。”
汉尼拔粗糙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几乎压碎威尔手腕的紧箍也放松开来。“是啊,”他仿佛刚刚神游归来。他将威尔的胳膊稍稍放低。
威尔冒险试探了一句。“他们对你用的药……花了多久戒除药瘾?”他问,“一个月?两个月?”
汉尼拔身上的斗志一扫而空。他全然松开手,坐到地板上,挨在威尔身边。“我刚刚停止滴定司可巴比妥※1,”他说。
威尔长叹一口气,翻身仰躺。“所以仍然无法控制情绪波动?”
“也许。”汉尼拔轻轻擦拭掉威尔脸颊上的沙子。威尔眯起眼睛看他。“是的。”他修正道。
“他们在你身上都用了什么?”
“司可巴比妥。醋酸环丙孕酮※2。间或会用异戊巴比妥钠※3和莨菪碱※4。”
“全是中枢神经系统抑制药物、麻醉吐真剂和……”威尔在记忆中检索,“醋酸环丙孕酮不是……?”
汉尼拔抿起嘴角。他看上去既疲惫又憔悴。“化学阉割,是的。我想是用来降低我的‘攻击性’。”引号部分鲜明可见的重读语调。
“天哪,”威尔坐起身来。“那儿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你没必要一定向我坦白这些。我只是……最好别在情绪稳定之前做出任何改变生活的决定,好吗?”他转了转肩膀。酸痛难忍,但他经历过更糟的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过怀揣着一份荣耀之光英勇就义。我懂,真的。但借警察之手自杀仍然是自杀。他们逮不到你的,你比他们聪明太多。”
汉尼拔双手抱膝。“大概吧,”他说。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谦逊的一刻了。他将垂下脸庞的头发捋到脑后,可它们却不听话地又掉了下来。“对不起,威尔。我现在不在状况。太难……稳定下来。”
威尔伴着一声痛苦呻吟站起身,向汉尼拔招手示意离开房间。他找出一瓶不那么糟糕的威士忌,坐到了门廊上。又是一个好天气。虽然门廊上稍有点热,在海风轻拂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狗狗们歇息在附近一团树荫之下。汉尼拔很快跟随出来,坐到他旁边。威尔拧开瓶盖递给汉尼拔。
“别犯贱,喝了它,”他这么说其实就是为了看看汉尼拔困扰的表情。
然而汉尼拔的脸色却带着几分宠溺。“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挑拨我。你并不害怕……”
“我怕的,”威尔打断了他。“喝下去。我很害怕,因为你从没像现在这样无需隐藏自己,而你对此无所适从。这种不确定性让你的危险程度翻了一倍。”汉尼拔看来非常满意于这份答案。“所以我问你那些问题,”威尔继续道,“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继续接下来的生活,好决定自己是否要加入。同样地,你也没必要现在就草率决定。”
汉尼拔咽了一口威士忌,酒精的灼烧感并未让他畏缩。“我有过许多计划,”他说,“但现在都不值一提了。我低估了医院的不适程度。”他将酒瓶递给威尔。“关于束缚床你说对了。还有电休克治疗。”
“该死,”威尔说,“我很抱歉。”他静静地喝了几口酒,说,“有没有人——我是说,你有没有被……”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性骚扰?”汉尼拔说,“不。至少他们对我省下了这份侮辱。三个不同的机构,三种不同的残酷行径。※5”他取回威士忌,“我花了很久才让他们以为我已经驯服了。最后他们终于让我待在牢房时不用束缚床。要组织起思绪仍然很难。很久一段时间我都在梦境内外浮浮沉沉。一会儿是完美的、清晰连贯的念头,一会儿又是明显由药物引发的梦境,毫无逻辑。”
“你为了越狱杀了三个人,”威尔说。
汉尼拔稍稍耸了下肩膀。“没错,沧海一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又喝了一口,再次将瓶子递给威尔。“你可以尽力将你对我的情不自禁合理化,威尔,但你并不会喜欢这个真相。你在我体内认出了和你一样的阴暗面,只不过你体内的那一部分一直被压抑着、束缚着、未受教化……”
威尔嗤之以鼻。“你总爱这么说,但我觉得那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一定,”汉尼拔回答,“我能让你为我做许多事情。”他的声音满含渴望。
几口酒液在威尔胃里温暖地燃烧起来。“真的吗?你有时间仔细想想哦。想点好点子出来行吗?”
汉尼拔转过头来看他。“你是在要求我说下流话挑逗你吗,威尔·格雷厄姆?”
威尔知道这不是汉尼拔想说的,但却是他自己愿意听到的。他暂时还没法应付汉尼拔那些层出不穷的杀戮幻想。他宁愿听一些真正性感的幻想故事。于是他懒懒地依偎下去,双腿打开,一手放在他大腿上,拇指挨在他阴茎旁,将碰未碰。
汉尼拔接过威士忌酒瓶放到门廊上。“我懂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我有多想将你双手绑在床上,让你高潮、高潮、再高潮,直到你又酸又痛地乞求我,直到你再硬不起来?”
威尔的手指在他腿上拧了一下。“我去,”他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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