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太阳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上照射出一条一条的光线纹路。
阿尔弗雷德腹部原本纯白的绷带已经全变色了。血液早已在太阳升起前就凝结,成了深红色。
好在这伤其实昨天已经好了大半,要是完全没动用愈合能力,恐怕这会儿已经大出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伤好了大半,昨天他也没法持续运动半个晚上。
阿尔弗雷德半点没在意崩开的伤口,反而慵懒地半倚在床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怀中人的细软黑发,神色餍足而满意。
阿尔弗雷德回忆着昨晚的一切细节。
他没有经验,昨晚第一次的时候难免……快了点,修会不会觉得他不行?不过没关系,后面的几次完全足够证明第一次只是个意外。几次过后修完全受不住了,阿尔弗雷德还是第一次看见修那样的表情,对于他来说,那效果比药物厉害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于是阿尔弗雷德一时有点失控,最后修昏睡了过去,这场云雨才终于止歇。
阿尔弗雷德正在回味,怀中的人动了动。
修终于醒来了,他一睁开眼,就听到阿尔弗雷德说:“你醒了?饿吗?我出去拿点吃的。”
没有反应。
“生气了?”阿尔弗雷德凑近他的脸,“别生气嘛。骂我也要等吃饱了再骂……”
他还没说完,修推开他的脸,试图坐起身,但刚一发力,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阿尔弗雷德体力太好,修只觉得整个下半身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阿尔弗雷德伸手扶他,修一言不发地借力坐了起来,两人在床上面对面坐着,阿尔弗雷德道:“我……”
他刚刚开口,修毫无征兆地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成年男人的没有留力的一个耳光,任谁都不好受。阿尔弗雷德被打得栽倒在床上,等他爬起来,侧边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这辈子都没有被人打过耳光,就算小时候犯了再大的错,修无论多生气,都不会这样直接打他的脸。
他似乎被打懵了,捂着脸惊怒地看着修。
修却比他还要愤怒,指着阿尔弗雷德的手指几乎在发抖:“我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利用别人的基因缺陷去凌辱别人,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阿尔弗雷德被这突如其来的莫名指责骂得心头火起,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基因缺陷?!”
“昨天是你亲口承认的!”
“我承认什么了?”
“你明知道我的身体有畸形——”
“等等等等。”阿尔弗雷德连声喊道,震惊而茫然,“你的身体有畸形?什么畸形,我怎么没看见?”
“体内畸形当然看不见,你现在又装作不知道?!”修气得发抖,“昨天你还亲口说,你拿着我的血做过基因测试!”
“我是做过,可我不知道什么缺陷……”
“基因能力测试可以检测出一切异常,包括异常的能力和缺陷,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人,而是基因缺陷者,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拿我的缺陷这样侮辱——”
“我拿你的血做的根本不是能力测试!”阿尔弗雷德几乎是吼着打断他道,“是亲子鉴定!”
第三十四章 娶你
偌大的寝室骤然安静了。
电光火石之间,阿尔弗雷德看着修茫然的脸色,忽然洞察到一个残忍的事实——他不知道。
修,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不是皇室成员……
“不,我的意思是……”
阿尔弗雷德条件反射地立即想要补救,可他还没想好怎么补救,修已经反应过来了。
“什么亲子鉴定?”修急切地问,“鉴定谁和谁的亲属关系?”
一种巨大的恐惧突然摄住了他,就好像他的潜意识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的大脑拒绝承认。
阿尔弗雷德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瞎说的……”
“那个时候,你根本拿不到别人的血,只能是你自己的血。”修喃喃地说,“是你和我的鉴定,是不是?”
瞒不过去了,阿尔弗雷德只能承认道:“……是。”
修失神地说:“我们不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吗?”
用不着阿尔弗雷德回答,修也知道,肯定不是了。如果是的话,阿尔弗雷德不会一直自以为获悉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以我们是……同母异父?”
“对。”阿尔弗雷德立即点头道。
“撒谎。”修紧盯着阿尔弗雷德,脸色苍白地说,“你撒谎的时候,总是这副神态。我们是表亲?”
阿尔弗雷德不敢躲闪他的眼神,怕被一眼看穿答案,他几乎是逼着自己和修对视,但他看上去快哭了,伸手抓住修的手臂道,道:“哥……”
“连表亲都不是。”修兀自点了点头,“连表亲都不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阿尔弗雷德从没见过修这样失神落魄过,他强自镇定地说:“先别急着崩溃。鉴定结果只是显示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搞不好是我不是皇子呢?你看,你和皇帝一个发色——”
这话纯粹就是胡说了,毕竟阿尔弗雷德有黄金瞳,两人之中有一个冒牌皇子,那只有可能是修。
就连阿尔弗雷德说到一半都说不下去了,他正急速思考别的说辞的时候,修问道:“那个真正的大皇子呢?”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问道:“什么真正的大皇子?”
“当年被我顶替身份的那个婴儿,母后……先皇后和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修说,“是夭折了吗?”
“不是……”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再遮遮掩掩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修想知道,他迟早能查到,那还不如由他来告诉他。
阿尔弗雷德抿了抿唇,照实说道:“没有大皇子。有一个母后的……”在这种时候,这个称呼忽然变得有些刺耳起来,阿尔弗雷德顿了顿,“……她的旧仆告诉我,她只怀孕过一次。”
“……一次?”
“就是二十二年前生下我的那一次。”阿尔弗雷德说,“二十八年前,她根本没有怀孕,那时候对外宣布身体不好需要避客静养,是为了更好地掩盖假孕……而事实上她的身体真的不好,根本不适合生育,所以一次生产就要了命。”
修只觉得荒唐。
自记事以来,修就知道自己有基因缺陷,比普通人还要低人一等,是文明进程中会被自然淘汰的那部分基因,而对于早年的帝国来说,交给自然是不够保险的,毕竟整个文明都是违反了自然选择强行生存下来的。于是他们制定法条,进行了人为干预。
基因缺陷者大多数都是由于失败的基因实验造成的,对于人类文明来说,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为了大局,他们仍然需要被舍弃。
虽然“基因缺陷者禁止繁衍后代”这个法令已经在几十年前被废除了,但废除的原因是,经历了这么多代的禁止,基因缺陷者的数量已经变得极少,总数远远不足以对整个人类文明造成影响了。
也就是说,尽管基因缺陷者繁衍后代不再违法,官方的姿态依然是不鼓励的。
上行下效,就连民间婚配时基因缺陷也是大忌。
曾经还有人以此为题材写过小说,男女主相爱,却因为男主角是基因缺陷者而遭到种种世俗的阻挠。这本小说一度成为上个时代的禁书,虽然如今随着生存危机的远离,相关的观念开放了不少,但市面上依然没人敢公然售卖这本鼎鼎有名的禁书。
连民间挑选伴侣都如此忌讳,更不要提皇室挑选皇储了。
修从小就知道,他配不上那个皇位,因为他有基因缺陷。他能坐上太子之位,不受歧视,全是先皇后心疼自己的孩子,为他尽力掩盖的结果。
先皇后许多次告诉他,自己怀孕时产检情况不好,身体条件也不允许,很多人劝她打掉孩子,等养好身子再怀一个健康的。但她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强行生了下来,也因此伤了根本。
二十多年来,修一直将先皇后的难产死亡归咎于自己身上,认为那是因为生他时伤了身体——先皇后自己,直到临死前,也都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为此,将自己这缺陷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先皇后。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先皇后在二十八年前甚至都没有怀过孕。
那奋不顾身给予孩子生命的深刻母爱、那为保护他不受歧视而殚精竭虑的舐犊之情,全都是谎言。
他不过是先皇后为自己的孩子铺路的工具罢了。
如今,这个弥天大谎的受益人就在他的面前,刚刚享用完他畸形的身体。
“我以为你知道的。”阿尔弗雷德苍白地试图解释,“你在雪礼星跟我说你从小就知道,我以为……”
“原来如此。”
修凄惨地自嘲一笑。
“怪不得,你那天的态度那么激烈。原来你以为我是个正在窃取皇位的外族人……不,这也不算错,事实确实如此,我就是个外族人。”
“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修说,恍惚又记起阿尔弗雷德在雪礼星的星船港见到他时的第一句话。
——话可以乱说,弟弟不要乱认。
原来如此,那时候,他是这个意思。可笑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挑衅。
“我不是你大哥。”修恍惚地又说了一遍,“你唯一的哥哥已经被我杀了。”
“他死得好!本来我也雇了人想要射杀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而已——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哥!”阿尔弗雷德握住他的手,激烈地说,“外族人又怎么了!我会娶你,让你当我的皇后,你照样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室成员!”
阿尔弗雷德此前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这句话就这样直接从他口中冒了出来,他说得这样不假思索,就好像他其实早已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修显然也没想到阿尔弗雷德会这样说,他的眼睛睁圆了,看上去比平日里那个稳重自持的皇太子要生动太多。
“……男人和男人是不可以结婚的。”
“等我当了皇帝,我会修改法典。”阿尔弗雷德说,听上去奇异的冷静而可靠。
修又说:“我是基因缺陷者。”
“那又怎么了?”
修愣了一下,意识到阿尔弗雷德并不是说说而已,无论他能不能做得到,但这一刻,他的心意的真的。
修轻声斥道:“傻子,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修改法典。”
他说着,把手从阿尔弗雷德的手中抽出来,阿尔弗雷德心里一凉,然而下一秒,修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在阿尔弗雷德刚才被他扇了一个巴掌的地方轻轻抚过,神色微动。
“没事,不疼。”阿尔弗雷德赶紧说。
阿尔弗雷德从来都报复心极重,尼恩特几次试图害他,尽管几乎没有得手过,阿尔弗雷德一旦得势就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修打了他一耳光,他却忙不迭地反过来安慰起修来。
他重新握住修的手,不让他再关注自己脸上的红印。
“哥哥。”阿尔弗雷德尽量语气小心地问,“你有什么基因缺陷?”
第三十五章 “那边”
修的身体僵住了,他垂下眼眸,陷入了沉默。
“没事,是什么基因缺陷都无所谓。”阿尔弗雷德说,放弃了追问,“我不在乎。”
他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修立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不想要逼自己说出口,但绝对会转头就去拿那份血样重新做检测。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告诉他。
“我身体里……有一部分女性的器官。”修说。
亲口说出这句话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不,从前,他从未想象过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场景。
“嗯。”阿尔弗雷德异常沉稳,没展露任何猎奇或者震惊的情绪。其实这话说得并不算太明白,不过,女性专属的器官无非就那么几样,阿尔弗雷德没再追问,只是握着修的手说道:“没想过做手术吗?”
“老师说,我的情况复杂,要动手术很困难。”修低声说,“而且,一旦动这样的大手术,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阿尔弗雷德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皇太子是个多么敏感的位置,他要动大手术,势必吸引全国的注意力,想要全程都瞒得滴水不漏非常困难。
同时,他意识到,修是认真考虑过这个方案的——他曾经试图纠正自己的畸形,他并不接纳自己的身体。
“哥哥,对不起。”
忽然听见道歉,修愣了一下,阿尔弗雷德已经前倾身子靠了过来,紧紧抱住他。
“昨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不是因为那个才和你做那种事的……”
他的一头柔软金发在修的脖颈间熟练地蹭来蹭去,如果有第三个人看到这场景,一定会觉得非常诡异——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非要把自己缩进另一个远不如他强壮的男人怀里撒娇。
但显然,修不仅没觉得诡异,反而非常吃这一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撸了一把金毛。
阿尔弗雷德提到了昨晚,让他又尴尬,又脸红心跳,极度羞耻,就连骤然得知自己身世的崩溃感都被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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