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用了很长的时间,花了很大的力气让阿尔弗雷德脱胎换骨。先粉碎他,然后令他重生。然而,阿尔弗雷德仍然保留着许多最初的自己。
修抬手轻柔的抚了抚阿尔弗雷德的面颊,微笑道:“我很高兴。”
阿尔弗雷德微微动容。
他没有完全听懂,不过,这不妨碍他倾身与修交换一个吻。
第八十五章 预见
联邦使团到达帝国的第三天,有两个顾问都病倒了。
事实上,有一位顾问昨天就病了,但无论尤尼和因特伦怎么提出要求,皇室都没有派来一位医生。拖到今天,还是先前午宴上结识的霍顿公爵送来了两个他自己的家庭医生。
尤尼和翻译官一起送走了医生,返回他们暂住的公馆内。
因特伦正坐在客厅里翻看那两位医生留下医嘱,尤尼让翻译官上楼去休息,自己也拖了一把椅子做到因特伦对面,拿起一份周报开始看。
他们两人在外时与人交流都要依靠翻译官,表现得全然不会帝国语言的样子,然而他们现在却毫无障碍翻看着满是帝国文字的纸张。
“这竟然是真正的纸。”因特伦捻了一下那几页医嘱,摇头道,“我这两天见到的纸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尤尼轻轻放下手上的报纸,也说:“是啊,这个平时不住人的公馆里居然都有一整面书架,上面都是精装的纸质书籍,看上去就像博物馆。”
“而且还是我们学校的博物馆。”因特伦补充道。
尤尼笑起来,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学长。”
因特伦比尤尼长几岁,他们两人在学生时代就读于同一学府,而那学府在联邦就以做派复古而闻名。
就在五分钟之前,霍顿公爵派来的两位医生还在的时候, 他们二人看上去为了两位同事的病情心急如焚,担忧不已,但是医生一走,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急了,竟然开起玩笑来。
“医生在上面照顾他们吗?”尤尼询问道。
“当然。”因特伦说,“他说休息一阵就好了,没什么大碍——我看这医嘱上写的,那个公爵派来的医生基本上也是这个意思。”
显然,他们口中的“医生”并非刚才走的那两个。之所以焦急求医,不过是他们想要掩盖团队配置里有一个医生,并且,向外界传递出联邦使团有人被皇帝苛待到病重的事实。
尤尼皱眉道:“幸好总统先生和统帅阁下有远见,挑的一律是身强力健的青壮年。不然在那个地方站一夜,就不止出这么一点问题了。”
是的,就在他们经过了超长距离折越和飞行,终于达到了帝国的第一个晚上,非但没有得到充分休息,反而在圣金宫足足等了一夜。
原本,尤尼在等待两个小时后就提出了抗议,结果很快圣金宫内就传出皇后病危的消息,给了皇帝的迟到充分的理由。
尤尼试图取消会面,但满宫殿的仆从没一个能做主的,侍卫得不到命令也不敢放他们离开。直到第二天早晨,皇帝才迟迟地遣人过来,说此次会面取消了。
他们筋疲力竭地入住了公馆,当天就有人扛不住连续的航行、水土不服和劳累病倒了,睡了一觉到了今天,又添了一个病号。毕竟正式登陆帝国的这个小团队里,就只有代号“大使”的尤尼和代号“护卫”的一个年轻军官是出身军部,其他人几乎都从事着和体能无关的工作。
尤尼从外套中摸出一封信件模样的东西来,递给因特伦,因特伦接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
“刚才那个医生临走时塞给我的。”尤尼说,“你的帝国语比我好,你看吧。”
“邀请函。”因特伦还没打开信封,就先行推断了一句。
随即他打开信封读了信,笑了一下,又道:“邀请函。”
尤尼半点也不意外,问道:“霍顿公爵邀请我们赴他的私人宴?”
“是的。”
尤尼沉默了,拿过那封信边读边陷入思考。
“学长,刚才那个医生给我递信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的手。”尤尼突然道,“你有看到吗?”
“我看到了。”因特伦说,“他的手指是某种金属材质的。我猜测大概有某种检测功能,可以替代某些医疗器具。”
“而且我们来的路上,也看到了不止一个士兵的手臂不是原装的。你说,他们是因为这里环境恶劣,残疾了,还是……”
尤尼莫名感到了脊背一凉,因特伦替他说了下去:“他们主动切掉了原本的肢体,换上更实用的假肢。从我们亲眼看到的情况来判断,这种情况在帝国应该很常见。大概在他们的价值观里,身体的功能性才是第一位的。”
两人都感到了某种不适,停住了话。
过了一会儿,尤尼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并不惊讶。总统先生是不是告知过你这个情况?”
因特伦没有犹豫,大方承认道:“是的。”
联邦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毕竟是疆域和人口数量都远远大于帝国的超级人类大国,自然也有权力纷争。
这一次出使帝国,使团名单就是各方势力斡旋的结果,最终由代表军方的尤尼·斯图登作为大使,而总统则为他的嫡系亲信因特伦·吉恩斯争取到了使团内权力顺位第二的位置。
“那么,总统先生还有没有单独告诉过你什么别的有用的情报?”尤尼看着因特伦,问道,“已经到了帝国,现在是我们坦诚的时候了。”
因特伦道:“我从总统先生那里得到的最高指示,是听从大使的命令行事。”
尤尼看着他,等待下文。
果然,因特伦接着说:“不过……总统先生确实给了我三条特别的建议。他说,在大使先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可以提出他给的建议。第一条建议我已经提过了,你也采纳了,那就是一旦帝国要求我们弃舰,那我们就同时舍弃身上的一切装备,包括个人终端。事实证明这是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我们都被搜身好几轮了。”
原来那条至关重要的建议是来自总统……尤尼不由对总统的预见能力有些钦佩,同时也对总统对帝国情报的掌握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评估。
他问:“后面两个建议是什么?”
“第二条建议是:如果有第三方势力拉拢我们……”因特伦看向他手中的信封,“那就答应。”
一周后。
修正靠在暖和的躺椅上翻看文件,一个仆从快步走进来,慌忙地向他行了一礼。
“殿下不好了!内阁来人禀报说,陛下不见了!会议中段休息时间过后,陛下就没有再回去,他们找遍了花园也没……”
修头都没抬,平静地说:“去主宫殿婴儿房找。”
皇子诞生的消息如今还被压在圣金宫和圣白塔内部,修不想要贵族和民众们议论阿尔弗雷德的儿子虚弱,因此想要等到他们出了暖箱再公布。
而阿尔弗雷德一心要为皇储的公开亮相举行盛大的典礼,主要不是为了孩子,是借这个名头给修补办一个风光的典礼,毕竟婚宴上皇后都没露脸,贵族圈私下对此议论纷纷。
因此,大臣们自然猜不到皇帝跑到哪里去了。
实际上,就算知道皇子存在的圣金宫仆从也没猜到这种情况,他一下子噎住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位女仆急匆匆地快步进来了。
“殿下!主宫殿照顾两位小殿下的女仆们请您快想想办法……”
修终于放下了文件,道:“又怎么了?我说了,只要隔着暖箱,陛下想玩就让他玩。”
“陛下想要把卡林殿下从保温箱里拿出来,放到卡洛殿下的保温箱里去。”
……这玩法是他没想到的。
修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去请陛下来我宫里陪我用午餐,现在就来。”
“是!”
女仆得了这句命令,像是得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走了。
修又吩咐另一个仆从:“告诉内阁,陛下是在我这里用餐,会议下午再继续。”
过了不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
他一来,就俯身亲吻了一下修的额头,问道:“今天有好一点吗?”
“好多了。”修躺在躺椅上,隔着保温绒毯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你两个小时前离开时刚问过一遍。”
“我恨不得每分钟问一遍。”
“没事的,只是个小手术。”修安抚他。
在帝国,打开肚子又缝上确实是个小手术。
问过了修的恢复情况,阿尔弗雷德才兴致勃勃地开始说别的。
“哥哥,今天卡洛和卡林睁眼了!我去的时候卡林还醒着呢。”
修点点头,他本来想说阿尔弗雷德两句,比如不要扔下内阁会议跑回去看儿子,但看阿尔弗雷德这兴奋劲,他也就没舍得泼冷水。
“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修顺着他的话问,“和你的一样吗?”
“好像是吧,没注意。”
阿尔弗雷德对孩子的眼睛不怎么在意,反而很有兴致地说:“他的小手倒是挥得很有劲,我看他很快就能出那个小箱子了。卡洛好像比较安静,昨天我去时他倒是醒着,可是不爱动,我敲箱子他也不理我。”
修顿了一下,对门边的仆从道:“你们去通知厨房备餐吧。”
仆从们立即离开了,从外面合上了门。
“怎么了?”阿尔弗雷德问。
修犹豫片刻,最后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次召见联邦使团?”
阿尔弗雷德敏感地意识到,修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个话题,他在开口前改了主意。
他看着修,修回视着他,平静地追问了一句:“明天?”
这就是不想说,不让他问的意思。
阿尔弗雷德顺从地没有询问,答道:“不急,再给他们几天。”
他随手抽出了修正在批注的那份文件,露出来的那一页上正写着:“……晚间,霍顿公爵再次在公爵城堡宴密会联邦大使……”
“不给足时间,我怕他们交情不够深,不会一起商量谋反这么机密的事。”阿尔弗雷德合上那份文件,微笑道,“抓不到谋反证据,我怎么杀他们呢?”
第八十六章 交锋
又过了几天,医生终于宣布卡林可以脱离保温箱。
阿尔弗雷德非常高兴,决定杀几个人为小儿子庆祝,于是在圣金宫晨会上召见了联邦大使。
这群异邦人还是穿着统一穿着略显古怪的三件套——白衬衫、黑外套、黑长裤;而阿尔弗雷德今天也正经地穿上了全套宫廷装,披着他金黄的皇帝斗篷外袍,戴上了皇帝冕冠。
这不是什么华贵的典礼服,冕冠也是历届皇帝日常戴的那款,比加冕典礼上用的那顶小上不少,不过也算一套完整的正式衣装了。
事实上,他的父亲,先帝,每逢会议不管大小,几乎都会穿着全套宫廷装来彰显自己的权威,但阿尔弗雷德登基以来却极少这么穿。
这位年轻的皇帝不需要多么隆重的衣袍装饰,本身就足够锐气逼人,而今天的他更添沉稳和威严。
无论是参加晨会的大臣还是刚到达大厅的联邦人,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今天正装出席并不是因为要召见使者,而是因为,他身边自安上后就一直空缺的位置上,今天坐了一个人。
那人有一双沉静从容的黑色双眸,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还有些病容,不过那无损他完美姣好的面容。他穿着颇有宗教神圣意味的白色及地长袍,身披一件和皇帝同款式但不同色的斗篷外衣,斗篷内衬丝绒,领口有一圈雪白的绒毛,下摆则镶着一圈金边。
如果仔细看,这件雪白锦缎制成的斗篷边缘还有大量金线刺绣。
这似乎在提醒着旁人,主人的身份并非单纯的大祭司这样简单,他与金色王座的主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尤尼上前一步向两人问好。
修第一次亲自打量着这群使者,他的目光和因特伦的碰上了。
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移开视线,因特伦心中巨震,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他尽力维持住自然的神色,礼貌地朝纯白王座上的皇后微笑了一下,垂下了目光。
这张脸,在出发前,总统曾要求他记住过。这是曾经的帝国皇太子的脸。
因特伦收束心神,专心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板,倾听尤尼和皇帝的对话。
“我注意到,今天你们少了两个人。”那年轻的皇帝说道。
尤尼身后的翻译几乎同步完成了转述,尤尼道:“是的,皇帝先生。很不幸,我们有两位顾问先生不堪劳累病倒了,因为缺乏医疗资源,至今还未好转。”
站在纯白王座侧边的翻译官进行了翻译,让大厅中的人都能听到大使在说什么。
阿尔弗雷德漫不经心地垂眸俯视王座下的人,那双黄金瞳慵懒地燃烧着。
“是吗。近日,皇家医疗院都忙于照料皇后,确实没有精力看顾旁人。”
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接着出言表达歉意,或是安抚才对,但阿尔弗雷德却忽然话锋一转,道:“说来也很巧,你们到达的那一天,皇后就突发急症。皇后身兼大祭司的职务,他的身体状况与神明的谕示息息相关。诸位大臣,你们觉得,这件事预示着什么呢?”
“陛下,我认为,神明眷顾陛下与皇后殿下,所以皇后殿下感知到了神明的示警,才会突发不适。”坐在皇帝下首的斯通大元帅说。
皇后明明缠绵病榻几个月了,连婚礼都没能出席,怎么变成突发不适了……
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联邦来使们都在腹诽,但他们谁都没有出口反驳。
阿尔弗雷德朝斯通大元帅微微颔首,以示认可:“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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