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搞来搞去。”宁珏纠正自己说过的话,她记得细节,谢一尘却记岔了。
“都一样!”谢一尘弹她一脸水珠。
两相挣扎之间,谢一尘终于屈服:“你在意这些事……那好吧,来,给我一百块。”
她利落地伸出手,敲敲桌面:“事成之后放在这里,不要赖账。”
“什……什么?”
宁珏其实明白了。
谢一尘要扮演她,扮演宁珏曾经演过的那角色,卑微的收钱办事的……婊/子。
可是一旦想到谢一尘要这样做,宁珏又不忍心把用在自己身上的词掏出来。
于是手足无措。
“今天晚上,睡我,谢谢。”谢一尘客客气气的,说完了,径自推开窗看楼下不远处的灯火。
第52章 拖
还是去看了一趟。
南城有演出另一出白蛇的话剧, 名字倒是张狂,就叫《白蛇》。
白蛇从《警世通言》里跳出来,借不同的肉身还了魂, 样貌各自不同,各个故事的处理方式都不同, 看这出《白蛇》是陌生的, 和谢一尘的白蛇不同。
可还是爱屋及乌地看了。
“话剧和舞剧的艺术表现形式是不同的。”虽然谢一尘重复了句废话, 但人已经落座了,宁珏拧开保温杯, 掺了蜜炖烂的梨子汤还剩一半,往帘幕那处望了一眼,轻轻坐下了。
喝着梨汤看话剧, 这出剧是学生社团排演, 都还显稚嫩,没有多少改编,白娘子报恩, 爱上许仙, 相互扶持过了短暂的一生,白娘子成仙而去,许仙再度转世。
年轻的演员们演得格外生动,可惜小剧场没有多少人,高票价, 又是学生们的亮相, 南城的文化氛围并不浓厚……种种缘故,场内人不多,大多是家长。
穿一身中山装戴一副圆框眼镜的男老师左顾右盼,在观众刚离场, 在剧场一楼大厅徘徊着看近期活动的时候,他主动凑上前去攀谈,碰了几个钉子之后就碰到谢一尘这里,递上名片:“您好,我是咱们青影话剧社的指导老师,我叫王泽英。”
“王老师好,”谢一尘客客气气地伸出手,握手接了名片,“孩子们都演得不错。”
宁珏在一旁注目。
那些学生其实也就比宁珏小两岁左右,谢一尘这肆无忌惮的“孩子们”喊得宁珏像是从户口本上减了年龄。
“明白一点说,我看观众席上,大都是家长儿,咱们南城啊……唉,还是刚发展起来,文化活动儿不受欢迎的……”王泽英说话一股不伦不类的北边口音,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莫名其妙加个儿化音,全都加错了,听得人想掏耳朵。
谢一尘笑,从背后绕过去掐宁珏一把,免得宁珏笑出声。
自己得体微笑,没有应答。
王泽英说:“我看见您来看我们这场儿,方便问一下,您对我们的戏有什么建议吗?如果下一次孩子们还对社会公演儿,在自己学校里边,您愿意受邀来观看吗?”
宁珏心想如果这里是平都,她就要揍这乱加儿化音的男人。
原来是回馈答卷,谢一尘想了想,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倒是说如果下次也会愿意去的,留下了电话号码。
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接到电话了,原来是南城理工大学的社团,社团成立不久,很是迫不及待地寻找些社会资源——就往有钱有闲看话剧的观众这里想办法。
再去看的时候已经不是《白蛇》了,谢一尘带着宁珏踏入南城理工的校园,她自己镇定,宁珏却安定不下来,这是她头一次进入大学里。
晌午,用学校发放的餐券吃了饭,又去所有开放的地方转了一圈。
谢一尘还好,她年长些,终归是对这些比较平淡,可宁珏举目一望,见这里都是同龄人,有些比自己小,也有人甚至比自己还大,有人结了婚居然还在念书——
宁珏对大学的想象也只不过是校舍大些,教室多些,有文化的人多些,读的书难些——但真的进来了,着实吓了一跳,隐隐地羡慕起来,可她又不甘心自己一个在社会这所大学里饱读苦难的阅历丰富的人来羡慕象牙塔里的人,立即走得飞快。
目不斜视,生怕看太多大学的风景——她读的夜校是在另一头,是南城职业技术学院的一个分校区,没有南城理工这样的排场,她回顾着自己读夜校混社会的经历,终究还是不甘心了。
好像一只野兽,穿过苍耳丛生的野地,虽然不觉,回过头,身上已经扎满了人家的种子。
想念书的心情埋下了,宁珏并不在意学历,那时她也并不知道学历的要紧,那年头正在大肆鼓吹读书无用……只是觉得想要读,想走在大学校园,不觉得那样羡慕,不会隐隐自卑——哪怕她其实并不太瞧得上学生们的。
莫名地想着这件事,但这是后话了。
看话剧的这段时间,谢一尘正在和姜望离婚。
乍听离婚这件事实在是惊悚,像一把刀斩碎了两人的羁绊,好像转过脸两个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似的——但姜望曾经承诺过,谢一尘说离婚就一定离婚。
于是和和气气地坐下分割财产,房子是姜望买的,但是车是谢女士李先生夫妻买来贺礼的,抛去李先生给公司的投资,私底下因谢一尘的关系帮助的资金,还有日常用度,一概地摆在桌面来说了。
最后房子归谢一尘,车子和其余的资产并抵,给了姜望。零碎的其余东西就不细谈,剩下的生意的来往和婚姻也分得清清楚楚。
宁珏是很意外的,她其实并不要谢一尘真的离婚,她只是要谢一尘的态度——不怕离婚,不怕这世间的艰难,无畏地爱着她。但谢一尘总是言出必行的,赶在十月假期前离婚,假期还带宁珏和姜望罗宾一道出去旅游。
但这些事……谢女士全然不知情。
姜望的父母倒是撒手不管,儿子结婚了就好像在“人生必须做的100件事的清单”上划了一道,姜望的嫂子又给二老生了孙子孙女,一对龙凤胎,都身体健康。两位老人感觉人生清单全都完成了,如释重负,对什么都乐乐呵呵的。有一次街上有两个暴徒持刀行凶,把老爷子卡在刀子下面十分钟,老爷子还乐乐呵呵,回来后就说自己活得太赚,翘辫子之前还能碰到这种难得一遇的事……那两位颐养天年,几乎快忘了有这么个儿子,偶尔想起来也顶多说过年别回来啦今年他们老俩口要去欧洲旅游过洋年——
可谢女士很挂念。
年纪上来了,膝下没有儿女,和谢一尘的关系也是这几年才更好的,就是外甥女,也只有这一个,时不时打电话来问,问小姜儿有没有欺负她,吃饱穿暖没有,没暖气腿疼不疼……什么时候要孩子……
别的问题都还好,一到孩子这件事,谢一尘就面露苦色。
她虽然无畏,但也不是愣头青,不至于打着电话,忽然就说一句她离婚了。
得给姨妈气出心脏病来。
再说一句她和宁珏好上了。
姨妈得直接昏过去。
好几次斟酌着想说什么,可那几次宁珏还在,楚楚地盯着她,一个劲儿地摇头,于是只好搪塞过去,撂下电话就说:“这也不是办法,姨妈总得知道的——今年过年她还担心我跑来跑去气候变化伤到腿,要过来看望我俩。我倒是和她说过再见到你了,和好了……”
宁珏自觉倒是无所谓,就是现在去剃个平头,纹身,抽上烟,再抓住个女孩去搭讪,恨不能要全公司的熟人都看出她“不正常”了,她也不介意。
介意的却是谢女士。
人生头一个选她的就是谢女士,她躲了一回两回,心里涌动着说不出口的感激。
她也怕谢一尘说出口,谢女士看她心术不正带坏谢一尘,再不许她们来往了,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寿——内心过不去。
最胆怯的反而是她了,谢一尘还笑她,看起来气势汹汹匪徒之气,心里却住了朵纤弱的玫瑰,很在意他人的情绪。
“一个字,拖……总之过年就来一周嘛,姜望肯演戏就好了。离婚也就是一张证而已,藏起来就好了。”宁珏迟疑着说,谢一尘却一边捏着腿一边看着她笑,笑得宁珏也难为情地想,这主意实在不像自己出的。
恐怕在谢一尘眼里,自己是那种要么躲起来要么冲上前的极端的人,从来不存在什么迂回战术……
恐怕已经排演出自己在谢女士面前无畏顶嘴的场景,或者想好了她说躲起来不见的时候该做什么反应。
猜测着谢一尘的反应,宁珏难免懊恼:“我怕她难过。”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她都要难过。”
这就达成共识了,宁珏怏怏不乐,把谢一尘还没完全撇下的拐杖从这边放到那边,又从那边拿到这边,走了两个来回,忽然站住,撑着沙发,倾身吻谢一尘。
有些突然,谢一尘勉强伸出手拽宁珏的衣襟才能保持平衡。
“我们私奔吧。”宁珏说。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幽幽叹了口气。
谢一尘宽慰她:“我会好好演戏,以后肯定要想办法的,今年先这样混过去,离过年还有三四个月呢,别为这么远的事烦心。”
但谢女士年末就来了,提前了一个半月。
姜望是被谢一尘从罗宾的床上叫起来的,一通电话催得他内裤都穿反了。
驱车飞奔到机场,就连谢一尘自己也没准备好——她还在宁珏那里呢,一通电话把四个人都慌得鸡飞蛋打,也不知道过程出了什么岔子,大家一口气都上了车。
到了车上,宁珏就想跳窗而走:“我来干什么的!我不应该现在过来的!”
然而姜望开车好似奔驰在赛车道上,一口气上了城际高速。
罗宾不知道她见过谢女士,带着一股傻天真的气息宽慰她:“谢女士是很和气很好的人,不用紧张。”
“正是因为她是好人我才紧张……”宁珏反复搓着双手,谢一尘从前座伸出手来拍拍她手背:“不用紧张。”
更紧张了。
姜望从后视镜看宁珏,开了句玩笑:“你现在就像犯罪嫌疑人正在自投罗网。”
“一车犯罪嫌疑人。”宁珏补充。
情绪这才平复下来。
谢女士戴着纱巾举目一望,看见了谢一尘和姜望格外恩爱,谢一尘连拐杖都不用了,搀着姜望的手臂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上。
任谁不说这俊男靓女是天赐良缘!
后面还有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打架?不,看起来好像是男生的衣服被女生的扣子挂住了,解不开,两个人亲密地站在一起。
是姜望的朋友罗宾,还有……很久没有见的……逃走的宁珏。
谢女士走近,看见四个晚辈,就露出亲切的笑容,看见宁珏倒是感情复杂,可谢一尘不介意,她立即给宁珏一个笑容,拍拍她的手,想要表达过去的都过去了,然后看向罗宾,每次看见小姜儿,罗宾都在旁边,发出无心的感慨:“罗宾和小姜儿真是好朋友,还来接什么呀,太客气了。”
说得罗宾自己慌了起来,开始乱七八糟地解释,手舞足蹈,连带着衣服被挂住的宁珏也被晃悠了起来:“啊是这样,我们四个本来在一起玩牌……听您来了,我们就一起过来了!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谁大清早地聚众玩牌?宁珏想踩他一脚,哪有人编谎话这么不利索的?
所幸谢女士没往心里去,看见他俩站得亲密,随口一问:“你俩认识呀?”
他俩不熟。
罗宾不会撒谎,立即脸红了:“啊……是的……是……她是我……女朋友!”
宁珏立即愤然离远,动作幅度太大,撕坏了衣服下摆。
罗宾自知撒谎失败,憋红了脸,在谢女士关心宁珏而背对他的时候,双手合十祈求原谅。
宁珏眼前一黑,看见谢女士背后的谢一尘正在苦笑。
第53章 我好想你
好像一出合家欢的美式喜剧, 四个人瞒着家长,各自像个小丑似的开始表演。
宁珏明白自己接下来再待在这里恐怕就要出纰漏,刚进谢一尘家里, 她退后两步拽着罗宾要告诉他一会儿他俩都得走。
正在酝酿借口,谢女士忽然就想起她了, 从厨房遥遥喊出一声:“宁珏呀……你进来给我搭把手……”
谢女士正穿上围裙, 难得自己过来, 非要下厨给谢一尘和姜望做她拿手的鲫鱼汤。
打开冰箱,看新鲜蔬菜的储备, 看这两个人有没有好好过日子,检查了一番,这才转头把宁珏喊进来。
宁珏就乖乖进来了, 谢女士好久不做饭, 正抹着眼泪切洋葱,一边掉泪一边微笑,把宁珏吓了一跳, 急忙伸手接过切菜的重任, 谢女士洗手,擦擦眼泪,打开冰箱,有些被洋葱折腾过的虚弱:“诶呦,不行, 我这眼睛……”
“还不到饭点, 您赶紧休息休息,”宁珏洗手,“这葱头是挺辣的。”
好说歹说阻止了谢女士糟蹋厨房,把人送出去, 罗宾立即站了起来,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开关。
给谢女士吓一跳:“罗宾你太客气了,随便坐就行,我去擦擦眼……”
从卫生间出来,宁珏欲走不能,谢女士要跟她说点儿私密话。
想了想,把笨蛋罗宾先送走,把他肩膀一拍:“我想吃洪商路的米粉。”
罗宾抬头:“哦。”洪商路和这边几乎是南城对角线。
“我想吃——”宁珏咬牙切齿,罗宾这才明白:“我懂了我这就去,我可能要去很久。”
“饭点赶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啊……”宁珏特意叮嘱。
“你也赶紧回吧。”罗宾也叮嘱她别在这里编太多瞎话导致自己圆不上。
姜望站起来说要去送送,宁珏把眼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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