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你的事。”
“这是我唯一想对你道歉的地方,他其实一直不知情的,我不想看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僵化。”
“你心里清楚,我跟你们合作都是为了兮城,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说到底还是不想丢掉一个苦力,”沈濯看卜月婵收拾好了东西,从张远志手里夺回自己的手电筒,“你们走在前面。”
张远志摇了摇头:“你最近变了,少了人情味。”
“人经历事情总是要成长的。”
路上有人挑着夜宵担子走过,沈濯忽然想起齐修远刚刚来到泺城的时候,他俩一起去老曹那里吃馄饨。后来好久不见老曹,也不知去哪了。正想着,沈濯忽然听到卜月婵倒吸凉气的声音。
女生还是敏感一些,沈濯也看到了夜色中缓缓走来的巡街警察,一条路根本避不开。尤其是这两个不务正业的警察,见到路人就要搜查一番,非得从人家身上摸点油水才行。
张远志让卜月婵放松一些,但是越说她越紧张,肯定要露馅。眼看着俩警察走近,沈濯忽然掉头跑到卖夜宵的跟前买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剩下的几乎全都倒在了衣服上。
他接着跑回来,将行李箱交给张远志,然后对卜月婵说道:“你别害怕, 一会儿就叫,大声叫。记住,你们两个是夫妻,不认识我,知道吗?”卜月婵赶忙点点头,沈濯余光看到警察越过了遮挡的柳树,立刻抱着卜月婵扑在地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以防她真的撞到。
卜月婵被吓得哇哇大叫,张远志也配合他,抓住沈濯后背的衣服拽他,嘴里喊着:“耍流氓了!”
唉,沈濯心里想,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他看警察跑过来,做出副喝醉的样子,双手撕扯她裙子的外侧,小心没有真正碰到她。夜色深,警察真的以为有人趁醉强抢民女,立刻冲上来拉开他们。
张远志护住卜月婵,怒骂道:“光天化日欺负我媳妇!必须抓起来!你们把他抓起来!我要让他赔钱!”
“你知道我是谁吗!”沈濯坐在地上,满身酒味衣冠不整,衬衫扣子还少了一颗,“老子姓沈!我哥哥是警察局长张石川!听说过没有!你还敢惹我!”
警察也是听说过他,立刻将他搀扶起来,一个问他有没有事,另一个则用警棍指了指张远志:“人家不过是喝醉了摔了一跤,什么欺负你媳妇,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还不赶紧滚?”
张远志骂了一句,也不知是演戏还是发自肺腑,然后带着行李箱匆匆走了。
“沈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沈濯皱皱眉,为给他们拖延时间,酝酿好半天才装模作样哭出来:“我媳妇不要我了!说好了马上要结婚的,他不要我了……”
这几天沈濯一直想着怎么跟齐修远说清楚,但是真的要去找他的时候心里又别扭,拖延拖延到有其他事情找上来,就这么继续耽搁。今天上午他去东昇帮开会,刚回家还没吃饭就接了阿姐的电话,让他来报社拿东西,帮忙给各家长辈送重阳贺礼。
报社门口堆着二十多个箱子,里面满满都是礼盒,沈筠千叮咛万嘱咐,他手上拿的是最贵重的,一定要亲自送给那些相熟的叔伯。沈濯撇撇嘴,刚往外走看到了提着手包急匆匆出门的卜月婵,后者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
“沈先生……”卜月婵难掩紧张神色,“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沈濯看了眼四周忙碌的人群,带她来到自己车上,关好了车门才问道:“你们的报纸出事了?”
“我刚收到消息,从新据点出来的送货车辆被跟踪了,他们正在兜圈子,但是,”卜月婵说着就要哭出来,“张同志走了之后我就是负责人,但是我没有多少经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真的不想掺和,尤其是现在:“你先别哭。”
“你能不能帮帮我?”卜月婵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痕,妆都快哭花了,“我知道你和齐教授关系很好,我们并线,齐教授是我的新上级。”
“真的?”沈濯闻言转头看向她,但是随即说道,“这种话不应该说给我听,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坏人呢?”
“我相信你的。”
“最后一次,”沈濯舔了舔嘴唇,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牵扯到齐修远,谁知道最后还是纠缠不开,就好像上天故意把他们俩的生命线揉成一团,红线白线弯弯绕绕,“你有办法联系到司机吗?”
“可以,我们有联络员一直跟着。”
“行,我说你记,能不能帮上忙看运气了。”
张石川对这次的任务十拿九稳,他只需要跟踪这辆卡车,就能找到《新时代》报刊的老巢。不过对方也不是吃闲饭的,一路兜圈子,现在就是比谁的汽车先没油。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被挡了片刻,随即卡车转向朝北走,张石川拍拍司机让他跟上去。
卡车一路向北,甚至出了城。张石川提前派人骑摩托过去给关卡卫兵通讯,故意放走他们,随后让卫兵把车上人的模样都记下来,以备发通缉令。
但是出了城就乱套了。
那辆车扎进了黄河码头,张石川一拍大腿开始骂娘。怎么偏偏挑这个地方,他们是不是知道今天南盟会准备截停东昇帮的一艘船。卡车进了大铁门之后,瞬间被一拥而上的南盟会弟子围住了,根本看不清踪迹。张石川也没办法开车进去,踹开车门跳下来,让所有警察带着枪进场。
也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哪家帮会的人朝天开了一枪,乱哄哄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货船停靠在码头,东昇帮的水手和弟子围着船,手里都举着棍子、斧头,也许有人腰上还揣着枪。南盟会的人站在他们对面,也是各个带着家伙式,乱哄哄近百人,想要以多欺少。
警察费尽力气才将两帮人分开,只听南盟会的三堂主李泊天说道:“嘿,你们来的正好,看这群不要脸的抢我们的地方!”
“胡说八道,”东昇帮这边来的人是方海桐,“地方是我们的,从古至今。”
李泊天啐了一声,说道:“你丫才胡说八道,小丫头片子还敢来这儿吆喝?赶紧回家奶孩子去吧!爷爷这里有官府发的文件,这地方是我们的!”他说着,身后的人拿出了一张纸晃了晃,南盟会的人一片嘲讽声音,吵得张石川都有些耳朵痒。
他招招手,对跟来的晋云浮说道:“封锁出口,你带三个人去找那辆车,这我处理。”
5.追逐
方海桐冷笑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抖开来:“我这也有。”
这次轮到东昇帮开始叫嚣了,毕竟大都是街头的混混,两边一激都开始蠢蠢欲动,边上靠的近的已经打起来了。张石川见情况控制不住立刻拔出枪来朝天开了一枪:“你们都别动!聚众斗殴都给你们关起来!”
“我明白了!”李泊天一指张石川,“你们这些狗官,发同样的文件就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然后你们把码头占了是不是!”他刚刚说完,胳膊一疼然后一阵血腥味,周围瞬间爆炸一样的叫喊声。
他被张石川打了一枪,正中骨头,毫不留情。
“老子不发威,你们眼里就没我了是不是?”张石川呸了一声,“土地局怎么划的老子不管,打群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天我是来这抓人的,你们挡了我的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泊天哎呦哎呦地叫着,南盟会是一群南方人或者祖籍南方的人,骨子里还是少了一份豪壮,李泊天倒下他们也闭嘴不出声。东昇帮这边倒是底气足,方海桐眼中带着杀气。
僵持了几分钟,李泊天带着人走了,或者说他被人抬着走了。
东昇帮的弟子也没有纠缠,默默回到船上卸货。张石川早就出弓的箭的一般奔向卡车消失的方向,耽误十分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
两个警员蹲在卡车旁边,其中一个见他来了立刻起身报告:“局长!我们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不过货物都在车上。”
他说着,卡车的围布被人掀起来,晋云浮探出脑袋,说道:“查看过了,不是《新时代》,也根本不是报纸,全部都是过年的年画。”他说着抖了抖其中一张胖娃娃,张石川不置可否,抓住横梁跳上去亲自查看,上车的瞬间忽然看到远处一闪而过一个身影,混迹在干活的水手、劳工之中,异常扎眼。
“云浮你接手,”张石川跳了下去,“所有东西全都运回去!现在就发通缉令,罪名写上走私。”
晋云浮稍稍松了一口气,在这些年画之下,是真正的《新时代》。
距离满盘皆输就差那么一点。
张石川上军校的时候,侦查追击一直是第一名,他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在码头仓库的小巷子里堵住了沈濯。后者则是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跟他打招呼,仿佛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别跟我废话,”张石川脸色阴沉恐怖,“我知道是你做的。”
沈濯其实紧张到腿肚子打颤。他本来没想亲自过来看看的,但是担心真的有变数牵扯到兮城,至少他在这里也许能及时补救,所以还是偷偷来了,藏在人群里。
一开始是挺好的,他今早开会知道下午南盟会肯定来堵人,所以让卜月婵联系司机,下午船舶进港的时候准时开到码头,然后趁乱逃跑。不过他也是没想到,整个码头就他自己穿了一身西装,剩下的都是小褂、短打,太扎眼,还是被张石川逮住了。
“大哥,有话好好说,我又怎么了?”
“什么我都能不管你,但是这件事情不行,”张石川步步逼近,“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谁们啊?”
“你还不承认?前几天有人说看到你烂醉袭击妇女我就起了疑心,太像是一个骗子的行径,今天更甚。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这些都是你用过的手法,你瞒不住我的。”
沈濯没说话,抿了抿嘴唇,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大脑飞速转动。
“借着帮派混乱帮人逃跑,像是之前教堂的那次斗殴事件,也是制造混乱分散警力。我记得那次你也参与了,”张石川伸手摸向腰间的枪,俨然已经把他当作敌人,“这次偷换货物,和黄柴之绑架儿童时候的手法那么像,她也说你是其中之一。”
“她那是要害我!”沈濯立刻举起双手。
“你身上的巧合太多,这就不是巧合,”张石川还是将枪口对准了他,“我真不希望你是。”
沈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真不是!我就是来看看自己家码头有没有出事!你别乱给我扣帽子啊!我一个骗子他们肯要我啊?就写那什么《新时代》报纸的,上次还批判假货市场呢,我去了不得吃牢饭啊!”
“也许只是你的伪装,也许,你根本没去国外,而是去了延安。”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沈濯已经后退到背靠着墙,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静悄悄的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张石川已经因真真假假的信息陷入一个逻辑怪圈里了,沈濯必须把他拽出来:“你想想,如果我是那边的人,连带着你被开除,有什么好处!”
张石川微微摇头:“只有嫡亲兄弟投敌,才会接受调查。”
“你就是我亲哥哥!”沈濯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这一声,接着被枪抵住了下巴,颤颤巍巍说道,“你就是沈铭。”
张石川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道:“满口胡言。”
“你害怕了,”沈濯观察他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被过继给张家的。”张石川没说话,但是眼中的神色并非是愤怒,而是极力隐藏,这让沈濯更有信心:“三十年前,我娘张绮生下一对龙凤胎,同时她张家的大哥向她要一个男孩,因为他老婆孩子掉了不能生育。”
“信不信我现在打死你。”
“不信,如果你敢,我早就死了,”沈濯摇摇头,“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看过你们的全家福,你和你父母的遗传特征对不上。我之所以懂遗传基因,是因为我真的读过四年医学院,我没撒谎,我不是那边的人,我发誓。”
张石川更用力顶他的下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用什么发誓?”
“用我的命!你手里还有我的把柄,我能跑到哪去?我跑了我家人能跑吗?我父母妹妹呢?”沈濯疼得咬咬牙,那铁管正正顶在他下巴颏上,“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猜你也是最近才知道,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张石川这才松开他,眼中的戾气难掩:“我娘死后,除了我祖父和父亲,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过继的孩子死在半路,而我是后来怀上的。你对谁都不许说,明白吗!”
“明白,你是张家长子长孙,必须流着张家的血,”沈濯揉了揉下巴,嘟囔着,“女孩的不算。”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张石川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刺挠,伸手抬了抬他下巴,看看有没有戳破,“连皮都没蹭破,你呲牙咧嘴干什么?娘们唧唧那样!”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爹那么不喜欢阿姐了。”
“嗯?”张石川将枪收回去,根本没抬头看他。
“如果头胎不是两个孩子,如果张家要的不是男孩,沈铭就不会被送走,也不会‘死在半路’。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忍心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你真的以为沈家那些地皮是你娘的嫁妆买的?她哪来那么多嫁妆?”张石川将他拽过来,胳膊直接锁住他的脖子,“以后你老老实实的,今天这种情形,如果我再看到你一次,直接毙了你。”
沈濯不信,他知道张石川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他还是做出一副恐慌的神色赶忙点头,嘴上说着没有下次。
晚上回家,陈君磊给他打电话让他送饭,嚷嚷着说什么姐姐、姐夫都忙,他自己在图书馆学到天黑。的确,发生这种事情沈桀得忙死。沈濯从锅里拿出昨天买的煎饼,又用铁盒子盛了一大盒凉拌西红柿——他的厨艺最多到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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