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芊瑜轻轻点了点头,喃喃:“可怕……”
她倏地笑起来:“你们便慢慢在这儿耗吧。”
她要先行出阵,趁阵外还无人知道此事,走的越远越好!
此言一出,金子晚眉心一跳,眼见她伸手去抓那残月状的血玉,失声道:“拦住她!”
血玉是连襟阵的关窍,金子晚在那本阵法书里读到过,连襟阵中,作为连襟的物事若是连接着生门,那生门便只能开一次,一次之后,阵法失效,生门不再开启!他们所有人都只能在这里等待三日之期!
可顾照鸿却没动。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洛芊瑜碰了血玉,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第149章
洛芊瑜出阵了。
而他们五个人还在这个洞穴里, 那轮血色的残月盈盈地发着光,看上去恐怖又凄冷。
金子晚蹙眉,问顾照鸿:“你为何不拦?”
顾照鸿只笑了笑,没说话, 他走到霍骑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他。
霍骑感受到他的目光, 抬起头来,眼底发红神色灰败, 看顾照鸿一眼便闭上了:“你杀了我吧。”
顾照鸿出手如电, 点了霍骑几处穴位,淡淡道:“我不杀你。”
死了一了百了,多容易。
霍骑周身的功夫被他封住了, 手脚也发软,但他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意图。
金子晚却问:“所以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盛溪林手上?”
霍骑摇头,不想多说。
金子晚却不结束这个话题,硬是追问:“事已至此, 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霍骑还是没说话。
金子晚看了一眼顾照鸿,顾照鸿无奈,只得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霍骑抬头看了眼他,踟蹰片刻, 方才轻声道:“我曾有个妹妹,年纪小我三岁,心智却只如同六岁孩童一般。翩缱谷不肯收她为弟子,我便将她偷偷养在谷外的一个小村庄里。”
“我每隔七天会去看她,给她送些吃食衣物, 朱钗妆品,她虽痴傻, 却认得我。”霍骑的眼底有一丝光亮,声音里满是怀念,“看到山间的野花会小心地摘下来留给我,还会因为时间一长花朵枯萎而生气闹脾气。”
“许多年前,师父带我出门,路途遥远,我一去便是一月半。我不放心,找了个村庄里的婆子照顾她。”霍骑声音低沉下去,磨牙的声音分外明显,“可当我回来以后,她死了。”
金子晚眉心一跳。
死了?
“那婆子是那座城府里知府家独生子的奶娘,她的奶儿子,也就是知府的儿子去找她的时候看到了我妹妹,那畜生色从心起,强行玷污了她,又将她凌辱致死。”
霍骑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气疯了,提着剑便冲去了知府府上,但却被人告知那个知府连同其一家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金子晚属实是没有想到事情是这个发展,一怔:“被谁?”
霍骑偏过头看他,一字一顿:“盛溪林。”
他这么一说,金子晚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你说的可是十年前盛溪林替先皇出巡,在临丹府怒斩王华鹤九族一事?”
霍骑道:“不错,十年前你才多大,你竟记得?”
金子晚皱眉:“此事大惊朝野,哪怕是盛溪林当时贵为太子,未曾上报天听便专横独断地斩杀三品大员及其九族也太过僭越!先皇险些因此废太子,我自然记得。”
霍骑轻笑了一声。
金子晚又问:“难不成……当时盛溪林斩杀王华鹤一家竟是因为你?”
“金督主,你以为盛溪林为什么要杀他全家?”
霍骑伸手把自己凌乱的额发拢到脑后,显得那张脸棱角分明,他用那双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金子晚,让人无端便能感受到十年前才十五岁的他的那种绝望之情。
“朝堂当时风起云涌便是因为这个。”金子晚想了想,道,“盛溪林一派自然支持他,拿出了账本说他杀王华鹤一家是因为王华鹤贪墨;而其他朝臣却认为涉案的银两数属实不曾多到杀他全家的地步,实在是重典苛刑。”
霍骑道:“在我回去之前,盛溪林抓了王华鹤一家确实是因为他贪墨,他并没有想杀他全家的心思,只是想威胁他拉扯出更背后的贪官污吏。”
顾照鸿眼底神色复杂,问:“后来为什么杀了?”
“天牢戒备森严,”霍骑道,“我那时十五岁,武功也并不多么高深,闯不进去,杀不了人。”
一络散发从他脸颊上滑落下来,霍骑的声音平静无波:“所以我跪在他住的客栈门口,跪了五天五夜,昏过去六次,醒过来接着跪。”
说着,他把自己的裤脚从靴子里拔出来,撩到了膝盖上方,金子晚一看,霍骑的膝盖那处的皮*肉已经变成了永远的深红色,最中间的地方甚至少了两块肉没有再长出来,有两个坑。
“盛溪林答应了我。”霍骑把裤腿放了下去,“他把王华鹤,他那个畜生不如的儿子,还有他那个为了包庇儿子而把我妹妹的尸身鞭打的面目前非扔到乱葬岗的正妻,全杀了。”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得轻飘飘。
金子晚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说:“所以他要你替他做事?”
“不,是我自己要替他做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霍骑轻声道,“但他说,他只要我替他做三件事,做完三件事,就让我不要囿于恩怨,天高海阔去。”
顾照鸿问:“杀了我?”
“他要杀你,我不愿意。”霍骑说着这句话,却转开了目光没有看他,“只说让你当不上武林盟主便也罢了,他也同意了。”
金子晚问:“他为什么要杀照鸿?”
霍骑笑笑:“海天府你们和槐柯交手那次,他知道顾照鸿与你关系甚笃,怕他当上武林盟主后江湖势力会为你、为盛云帝所用。”
连上了。
金子晚在心里思忖,这样看来之前给顾照鸿和风起巅下套的人,便是盛溪林了。
可他仍觉得不对,这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在暗地里搅弄风云。
他不相信盛溪林能鼓捣出尸僵来。
他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阻挠照鸿登上盟主之位,是盛溪林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霍骑勾了勾唇角,那往日的玩世不恭又有几分回到了他脸上:“这是第二件事。”他看着金子晚,带了几分挑衅,“金督主,你想知道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金子晚挑眉:“你愿意说?”
“自然,”霍骑慢悠悠道,“第一件事,便是三年前要我去谢府地牢里把他救出来。”
金子晚目光猛地收缩,失声道:“你说什么?!”
霍骑却怎么都不再说话了。
金子晚深呼吸了三次,反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才把胸腔浓浓的疑问和难以置信压了下来。
他把怀里的翩绯然温柔地放倒在地上,最后把了一次脉确定她的脉象越来越稳定,这才站起身,拍了拍大氅上的灰,说:“等会儿翩绯然醒了,你自行同她解释吧。”
霍骑和楚凌辞猛地转头朝他看过来,就连顾照鸿也是一惊。
“醒了?!”霍骑神色急切,“她没有死对不对?!”
“死了。”
金子晚冷淡道:“但又活了。”他并不想仔细地把梦魂还的事也说出来,于是干脆不再说。
霍骑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但他不在乎,只要翩绯然能活,他什么都不在乎!
自从他妹妹死后,他心里隐隐把翩绯然当作第二个妹妹,不管平日里相处时面上有多嫌弃,实则是真的疼惜她,方才如若不是一切发展都太出乎人意料,他早就寻机暴起杀了洛芊瑜!若不是她涂了致死的毒,就算翩绯然中了这一镖,又怎会死!
他被顾照鸿点了穴道,手脚发软,连扑带爬地去到了翩绯然身边,手颤巍巍地搭上她的手腕,在触及到她微弱的脉象时,险些双眼一酸落下泪来。
楚凌辞也是怔怔:“……为何,会起死回生?”
金子晚没有解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看向顾照鸿,又问了一遍:“方才为何不拦洛芊瑜?连襟阵的生门只能被触发一次,如今洛芊瑜触发了,之后你有何打算?”
自从顾照鸿方才说出他与金子晚白日兄弟夜间夫妻的话以后,金子晚索性也不装了。
顾照鸿把他拉过来让他仔细看这作为连襟阵连襟的血玉,解释:“若是这连襟阵里的连襟物事连的是生门,那自然只能触发一次。”
金子晚听出他话外有话,挑眉:“莫非这个不是?”
顾照鸿笑笑:“不是,这块血玉,连着的是另一个阵法。”
所有人都是一愣。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只包括了金子晚和楚凌辞,翩绯然还没有醒,霍骑现在满心都是翩绯然什么时候醒,对这个血月阵早已经失去兴趣。
金子晚疑惑:“另一个阵法?”
顾照鸿给他解释:“一般的连襟阵,连接的都是物件和生门,但高深的连襟阵,物件连接的是另一个阵法,就像这块血玉,若是碰了它便会到另一个阵法中去,且并不会只开一次。”
楚凌辞想到方才碰了血玉消失的洛芊瑜,喃喃:“那她……没有出阵,而是去了另一个阵法中?”
顾照鸿颔首,他看了看血玉:“另一个阵法,才是破阵的关键。”
他也并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楚兄可要一同前去?”
楚凌辞苦笑一声:“我澜瑛谷内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有颜面去争这个武林盟主之位?”他把自己的剑从地上拔起来,走到了暗室的门边坐了下来:“我便在这里守着,以防有人也发现了这个暗室,进来伤了翩姑娘。”
顾照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劳烦。
金子晚说:“我也去。”
顾照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温和无害的只有外面这个阵,里面的阵法究竟是刀山还是火海,没人进去过,也没人知道,你——”
金子晚看着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情意:“我若爱一个人,刀山火海自然也去。”
顾照鸿闻言只觉犹如烈酒浇喉,除了伸手给他,别无所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
第150章
金子晚握住了顾照鸿递给他的那只手。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情意与坚韧,于是便一起伸手去碰那轮阴测测发着红光的血玉。
金子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让他胸口憋闷恶心,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只握着顾照鸿的手也松了开来。
楚凌辞和霍骑便看着他二人消失在了原地, 翩绯然还没醒, 霍骑守在她旁边,楚凌辞坐在了暗室门口, 不发一语。
暗室里重又陷入了安静。
……
金子晚睁开眼睛, 第一个感觉便是头痛。
但这种痛与他以前病发时候的头痛相比属实不算什么,于是他也没当回事,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入眼的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她穿着婢女的服饰,看到他睁开眼睛,欢欢喜喜地道:“公子醒啦!”
公子?
床?
金子晚蹙眉, 他仔细地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布置简单又干净的房间,窗外有竹林,风一吹还发出柔和的“簌簌声”, 显然不是方才冰天雪地的模样,却是正值炎热时分的夏季。
这连襟阵不但奇妙,而且莫名其妙。
方才还是隆冬,现在又是盛夏,任砚生摆下这个阵究竟想搞什么?
还有眼前这个婢女又是哪里来的?
金子晚撑着手臂坐起来, 还没有说话,便听那婢女嗔怪:“裴公子醒的也未免晚了些, 楼主等了许久了!”
裴……公子?
金子晚张口想让这婢女拿个镜子来,但他说出口的却是:“……夏日易乏,起不来。”
金子晚心一沉。
他无法控制!
即使他现在仍有神智,能清楚地感知到发生的一切,也能听到、看到,可他不能自由地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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