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
他试图去动一下手指,却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金子晚更是莫名其妙了。
这个连襟阵把他弄进来,却又不给他自由行动的机会,那到底要他做什么?这他要如何破阵?
况且——
裴公子、楼主……
他有了一个猜测。
这具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而金子晚只是一个附在身躯上的游魂,无法主宰身体的言谈举止和所作所为,唯一不受限制的就是眼睛,可以随心去看一些东西。
这具身体,也就是婢女所唤的裴公子慢吞吞地起了身,婢女像只快乐的黄鹂鸟,欢快地说:“婢子替公子梳洗!”
裴公子说了一声多谢,然后坐到了铜镜前。
金子晚看向铜镜,果不其然,在铜镜里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裴昭。
——十七八岁时候的裴昭。
裴昭一边任由婢女帮他擦脸挽发髻,一边打着小哈欠。
金子晚就在他的身体里,看着铜镜里的他。
任砚生设下的阵法,为什么会有裴昭?
他为什么进到了裴昭的躯体里,或者说,成为了裴昭?
任砚生究竟意欲为何?
金子晚脑海闪过种种猜测,但没有凭证支撑,都如同空中浮萍,被他自己一个一个否定了。
与其妄自猜测,不如定下心来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金子晚沉吟,方才听那婢女提到楼主,和年轻时候的裴昭有关联的,又能被称之为楼主的,想必只有八十年前竹间楼的楼主,竹河。
梳洗完毕后,裴昭站起身来由那个婢女带着在这边竹林的小道里左拐右拐,在一个右拐后突然出现一座用竹子搭建的三层小楼,婢女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裴昭却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小楼前还有一个青衣婢女,看到他后对他行了一礼:“裴公子,楼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裴昭“唔”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金子晚左右打量着这座小楼,怪不得叫竹间楼,还真就是在竹林里搭了个楼,非常写实。
在他打量环境的时候,裴昭已经走到了里面,大堂里背手站着一个青衣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身来:“裴弟来了?”
裴昭慢悠悠:“竹兄。”
金子晚看着他,这便是竹河了。
竹心长得和竹河当真有几分像,竹心论年纪和辈分是竹河的孙子,哪怕是隔了一代,眉眼间也是相似的。竹河当得其裴昭这一声“竹兄”,他看上去起码三十多了。
竹河看起来是真的看重裴昭,忙请他落座喝茶:“还未多谢裴弟在和那血月窟的魔头一战中设下的阵法,可是大大地挫了那魔教的锐气!”
裴昭“嗯”了一声,说:“任砚生阵法的造诣亦不低,这次威力迅猛是因他无防备之心,下一次却未必能了。”
“裴弟不必过谦,”竹河笑呵呵地摆摆手,“哪怕有准备,裴弟这种阵法天才必然也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裴昭:“……”
裴昭道:“我不能。”
金子晚忍不住笑。
八十年前和八十年后怎么一个样。
竹河却像是习惯了他的性子,面上不动声色,转开了下个话题:“武林盟打算三日后正式杀上碧砚山,届时还得劳烦裴弟将那魔头困住,以助我等将其斩杀!不知裴弟可能布大型的杀阵?”
裴昭想了一会儿,点头:“有一杀阵,名唤心阵。”
竹河闻言面露喜色:“那可当真是万全了!”
裴昭说:“但此阵条件苛刻,还需要一些东西才能成。”
竹河道:“不如裴弟说来听听?举全武林正道之力,必能把这些东西找齐!”
裴昭说了几个金子晚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竹河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不难。”
裴昭道:“那便能做。”
过了一会儿,裴昭又问:“此番为何确定是任砚生为练邪功而造出了尸僵去祸害百姓?”
竹河一愣:“裴弟怎突然如此问?”
裴昭淡淡道:“我不想害无辜之人,亦不想有人枉死我手中,若要我设下杀阵,我必要确保无人含冤。”
竹河朗声笑道:“那是自然!此事是武林盟主林霖林盟主同我一道夜探血月窟而探来的消息,在血月窟后山也确实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俱是被铁链松松捆住的尸僵,怎会有假?”
裴昭偏头看了他一会儿。
竹河又道:“你我当年因救人相识,你还信不过为兄?”
裴昭想了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这座小楼。
他转身背对着竹河,金子晚却能转过去看到竹河的表情。他看着裴昭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
另一边
顾照鸿醒来的时候,和金子晚不同,他睁眼之后仍是一片冰天雪地,只是他此刻并不在雪洞里,而是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木屋内。
见他醒了,有个阿婆絮絮叨叨:“小伙子进山干什么!这山上有怪物的!”
顾照鸿刚想问这是哪儿,就听见一个声音问道:“阿婆,山上有什么怪物?”
顾照鸿一惊,他能感觉得到,是他的身体在发问,但却并不是他的声音!
他垂眼看了下手,那双手遍布着茧子,并不是他顾照鸿的手。
阿婆还在说:“什么怪物?熊人!”
顾照鸿眉心一跳。
熊人?
他试了试,想张嘴说话,却没办法控制这副躯体,他隐隐有些明白过来,许是连襟阵的另一个阵便是让他们经历某个人的某件事,要么走完一遍自动破阵,要么……他们要在这个过程中做什么才能破阵。
他听见自己那个躯体再问:“熊人又是什么?又像熊又像人?”
阿婆拍了拍大腿:“可不咋地!”
阿婆一心想要阻止他上山:“小伙子你叫啥?有啥事非得上山?”
顾照鸿的躯体答道:“晚辈姓任,上经寒山是为了寻一稀世草药。”
姓任?
顾照鸿心头微动。
在血月阵里,姓任,那除了任砚生又怎么还有别人?
任砚生此时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顾照鸿算了算这个时间,想必此时便是距他们进阵百年前,彼时任砚生还未成立血月窟,经寒山的熊人也是最多的时候。
顾照鸿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这一次他便能知道为何任砚生偏要在血月阵里设成如此冰天雪地的样子了。
阿婆摇摇头:“什么稀世草药,哪儿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任砚生却很坚定,谢过阿婆的好心,裹紧了大氅,义无反顾地出门踏进了大雪纷飞之中。
任砚生在一步一步地往经寒山上走,兴许是记着方才阿婆的叮嘱,一路也很小心地不暴露踪迹,不留下任何容易被野兽或怪物循着找来的气味。他随身带着一把大刀,遇到难走的地方就用大刀拄着地或是山壁,倒也不是不能爬上去。
顾照鸿反正也说不了话也动不了,干脆就仔细观察这个环境,果不其然,此处经寒山的雪景,和方才血月阵的场景一模一样。那也就是说,在任砚生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从蜀地不远万里来了东北的经寒山,又风雪无阻地爬山取药,在这个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一些重要的事,让他记了一辈子,甚至死之前还要用这件事设下阵法供后世揣摩。
暴雪山巅,怪物熊人,无非是费尽心思拿到了草药,或是一场竹篮打水罢了,还能有什么值得他刻骨记一生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顾少侠和金督主被传送的时间段是不一样的哦
第151章
顾照鸿这么想着, 果不其然,一天过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无非就是任砚生在寸草不生的雪地里拿着把大刀拨弄来拨弄去,似乎在找他此番上经寒山要找的那稀世草药, 任砚生脾气不好, 被冻得直骂娘。
第二日, 任砚生遇到了熊人。
他武功不低,内力也算强, 单打独斗能和熊人战成平手, 甚至略占上风,但要真的把这个怪物打死还是难度不低,还平白地消耗体力, 于是他也并不恋战,找了个时机就跑了。
顾照鸿又不能控制躯体,于是干脆就观察这个百年前的熊人,比起人来, 它其实更像是熊,毛发浓密,身材魁梧,不会说话只会嚎叫。
但还不等他仔细看完, 任砚生就跑了。
跑得飞快。
任砚生躲进了一个雪洞里,用自己带的火折子生了火,揣着手靠在洞壁上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珍草……”
看来他要找的那株草药叫珍草。
顾照鸿想。
任砚生轻轻叹了口气:“……李嫂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希望这次能找到让她剩下的日子能活得舒服一点。”
顾照鸿心里微微一动。
二十岁的任砚生……心底仍有江湖侠义在,可为何二十年后, 便能一手建立起血月窟,为了练非心经不惜炮制出尸僵害人?
说不通。
但他没有再细想, 因为任砚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他也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任砚生把火堆扑灭,又拿着那把大刀出去寻药了。
昨日找了东边,今日便找西边。
正当他在一处处把雪翻开找寻珍草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尖叫,和一声回荡在经寒山里的“救命!”
任砚生心头一凛,在原地标记了一下便立刻转身朝着声音的来处跑去。
顾照鸿也惊讶,在这寒风冷雪的经寒山,除了不怕死的任砚生,居然还会有别人?而且听声音,还很稚嫩,听起来也就十岁出头。
任砚生紧赶慢赶地跑到了那声音的来处,正好看到一个小少年倒在地上,双眼恐惧地看着斜上方,单薄的身体还在发抖。被他注视着的斜上方,是一个熊人,正挥舞着它那能轻松劈碎石块的手!
——下一刻便要劈在这男孩的身上!
任砚生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熊人背后的一处雪地上,目光紧缩,忍不住失声:“珍草!”
顾照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在熊人身后,有一小株开在雪地里的淡黄色小花,看起来脆弱又飘摇。
那危在旦夕的少年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忙撕扯着喉咙对任砚生求救:“救命——!!!求你救救我——!!!”
顾照鸿在顷刻间便看明白了这个非一即二的场景。
若是要救这小少年,必要和这熊人殊死决战,熊人体格巨大且不可控,在决战期间,那朵举世罕见的珍草必然被毁!可若是要保那珍草,就必须等这个熊人把这一掌劈下去,才能从它的视线盲角冲过去把珍草收入囊中,但这样,那孩子必死无疑!
顾照鸿没有思考,他拎着大刀飞身上前,对着熊人的头就是一脚,把它踹翻了,熊人笨拙沉重的身体向后倒去,正好压塌在那朵淡黄色花上。
顾照鸿落在地上,这才惊觉,方才竟是他控制了这具任砚生的身体!
可如今他再想继续控制,哪怕是随心动一动手指,却做不到了。
为什么?
顾照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控制,在平常他却不能控制?难道是因为此刻人命关天,十分紧急么?
没等他想明白,任砚生接管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拎着刀冲上去,趁熊病要熊命。熊人的血飞溅在白色的雪地上,把原本就被它压塌了的珍草喷溅成了血红色。
任砚生喘了口气,走回到那个熊口脱险的少年面前,语气不是很好:“伢子,你没死吧?”
那少年满脸都是惊惧,看到一身戾气和血腥味的任砚生还有些警醒,本来被吓倒在雪地上,现在又往后挪了挪,结结巴巴:“没、没……”
任砚生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满脸熊人的血吓到了他,伸手用袖子简单地囫囵了一把脸,不但没擦干净,反而把那张脸弄的越发血乎次拉的,他虽然为珍草被毁而扼腕叹息,但在救一个孩子的命面前,一株珍草也不值一提,于是他也只是冷声道:“跟我走。”
那少年知道这冰天雪地里,虽然眼前这个人也素不相识,可总比他自己在外面乱跑强,要是再运气不好遇上怪物,可不是每次都有人跑出来救他,于是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任砚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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