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照鸿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眉眼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任砚生走在前面,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多大了?”
那少年嗫嚅了半晌,才道:“十五岁。”
任砚生冷冷地瞥他一眼:“说实话。”
少年这才小声:“……十二。”
任砚生没好气:“你这么小上山啷个来?特意来送命?”
少年抿了抿唇,说:“我父母都死了,听说经寒山山顶很美,我想死在这里。”
任砚生顿住脚步,少年差点撞到他身上。他垂眼睥睨着:“你要死,方才喊什么救命?”
那少年愣住,半晌才喃喃:“兴许我心里并不想死,只是活着太苦,看不见光亮。”
任砚生问:“你叫什么?”
少年摇头:“没有大名,我爹娘叫我平安。”
任砚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平安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感觉这个方才救了他的人脾气难以捉摸,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任砚生侧头:“怎么,还要我背你?”
平安把头摇成拨浪鼓,赶忙紧跑慢跑了几步跟了上去,在任砚生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跌跌撞撞,深深浅浅的脚印。
顾照鸿陷入沉思,这个叫平安的少年,究竟是谁?为什么任砚生在经寒山里遇到他这件事值得被他放到血月阵里?
况且无论是血月窟创立后,还是覆灭前,甚至八十年前那场大战,都无人听说过任砚生身边有一个叫平安的人,不管是手下还是奴仆,都不曾听说过。
难不成,平安真的永远留在了经寒山?
*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年前那些恩怨情仇的画卷慢慢展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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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人鱼饲养守则
作者:抹茶面巾卷
一句话简介:你爱他吗,哪怕他拥有类人的面孔,却长着野兽的心脏。
人鱼攻×饲养员受
柏伊斯进入尤里卡海洋研究中心一个月后,研究所捕捉到了一条蓝色的雄性人鱼S-37。
一年后,柏伊斯成为了这条人鱼的饲养员,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柏伊斯却发现在其他人面前凶狠残暴的人鱼面对自己时完全不一样……
——
有人问:“你相信人鱼会有爱这种情感吗?”
柏伊斯说:“我相信。”
S-37问:“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你拥有足以撕裂我的爪牙,却能在触碰时收起利爪。”
“什么是爱?”
“是我在你面前露出脖颈……”
……
年轻的实验员被人鱼拖下水池,人鱼收敛了爪牙,用尾巴小心翼翼地圈着人类,在他耳边低语“我也爱你”。
第152章
任砚生坐在地上,生了堆火,靠着洞壁休憩。
珍草已毁,他上经寒山来的目的告吹, 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打算下山了。
李嫂是他家隔壁摆煎饺摊的, 憨厚又温柔,说是年轻时候有个定了婚的郎君, 但郎君去参了军, 从此再没回来过。李嫂一生未嫁,顶着风言风语梳了一辈子的闺阁少女发髻。他少时不懂事,戳着李嫂的伤口问她为什么不嫁人, 李嫂说她怕她改了姓,有人回来就再也找不见她了。
李嫂对他很好,晚年了得了病,肺痨, 折磨人得很。他无意中得知在经寒山上有一稀奇的药草名叫珍草,虽不能根治,但入了药也能稍缓病情,所以凭着一腔孤胆拿着一把大刀, 只身便从蜀地到东北来闯这经寒山。
找了许久才找到珍草,阴差阳错又得而复失,任砚生想,或许这就是命。
不过,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在火堆面前哈气暖手的平安, 能救个伢子出去,也是好事。
顾照鸿看着任砚生开口问:“你想做什么?”
平安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说:“想好好的活着。”
任砚生挑起半边眉:“怎么样叫好好的活着?”
平安咧开嘴笑了笑:“有饭吃,有地方住,没有人欺负我,就很好了。”
任砚生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多容易。”
……
次日,等雪稍微小了一些,任砚生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下了山。
可到了山脚下,平安也无处可去。
顾照鸿看着任砚生把平安带到了一个镖局里,他和镖头是忘年交,任砚生说自己且要漂泊几年,带着这少年也不是回事,想留在镖头这里,请镖头给他口饭吃,给他个地方住,最好还能送他去私塾读读书,钱任砚生会出。
那镖头也是个豪爽之人,挥挥手就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也不用任砚生的钱。
任砚生交代好了便要离去,平安却攥住了他的衣角,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任砚生,嗫嚅着问能不能跟着他。
任砚生蹲了下来,难得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了一块纹着祥云的墨绿色玉佩,上面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显然是任砚生自己刻的。
他把玉佩给平安系在了腰上:“忘了什么时候在哪里买得了,也不值几个钱,留给你做个念想。”
平安攥紧了那块纹得乱七八糟的玉佩,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水濛濛的:“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任砚生站起身来,没有说话,轻轻地把衣角从平安手里抽出来,洒脱地转身便走,背对着平安和镖头挥了挥手:“有缘江湖再见,无缘顾好己生。”
顾照鸿摇了摇头。
说句实话,无论二十年后任砚生做了什么,起码他很欣赏现在的任砚生。
任砚生走得很快,镖头和平安说了些什么顾照鸿没有听清,只依稀听到被风吹过来的只言片语,什么江湖门派,什么选弟子继承人诸如此类的,他也没有挂心。
任砚生此刻并没有睡着,但不知为何,顾照鸿突然眼前一黑。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东北路旁都挂着雪的树了,而是一个书房。
顾照鸿感受了一下现在的场景,他,或者说任砚生,正坐在书房里练字。顾照鸿垂眼看了看正在稳稳地写字的手,那双手已经不复方才的年轻。
恰好此时,有敲门声传来,任砚生淡淡道:“进来。”
声音都比在经寒山的时候稳重成熟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紧身暗红衣衫的年轻人垂手而立:“窟主,武林盟林盟主递了请帖。”
任砚生冷笑一声:“递请贴?他都快率领着武林中人上山把我血月窟给掀了!现在又装模作样给谁看,真是又当biao*子又立牌坊!”
顾照鸿消化着这些信息,想来现在应当是二十年后,当年的武林盟主林霖和竹河发现了任砚生为练非心经而炮制尸僵的时候,现在应当还没有正式开战,还在试探期。
那血月窟的弟子闻言也是义愤填膺:“没错!我们血月窟哪儿来的什么劳什子尸僵怪物?最凶猛的怕就是后山那只见人就吠的野狗了!这帮人怎么信口雌黄!”
任砚生站起了身,冷冷道:“那我便去会一会这位好盟主。”
顾照鸿这才注意到,书房里有一处铜镜。他有些疑惑,书房里为何要放一盏铜镜?
下一刻,他的这个疑惑就得到了解答,任砚生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半幅金色面具,对着镜子戴在了脸上。
顾照鸿这才愕然地发现,任砚生的上半边脸竟然是毁掉的!
他这种和楚凌辞的一道伤疤还不一样,任砚生的上半边脸仿佛被热水烫过一般,可在经寒山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在经寒山的时候,任砚生有一次路过了一处奇景,是山间的一处热湖,不知为何没有被冰封,任砚生好奇凑过去看,水面上映出了他的脸。
虽然不是举世无双的俊美,但也是眉目深邃的俊朗男子,怎得过了二十年,就成了这般模样?若不仔细辨认,顾照鸿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人!
任砚生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样子,在镜子里看到也没什么触动,没有任何波澜地带上了面具,只露出了鼻头和嘴唇。
顾照鸿在任砚生的躯体里,看着他走到了血月窟的正堂去,里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想来是当时的武林盟主,林霖了。
任砚生看他坐在了座位上,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嘲讽道:“林盟主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我这主人还没说请落座呢,您倒是先坐好了。”
林霖面色一僵,显然也是没想到任砚生说话如此风格。
“我也不和林盟主计较了,”任砚生施施然坐到了上座,往旁边一伸手,有血月窟的弟子给他端上了一杯热茶,他是绝口不提让人也给林霖上一杯茶的,“不知林盟主前来所为何事啊?”
林霖也不想再听他阴阳怪气,沉声道:“血月窟后山养着的那些尸僵,任窟主还是不承认么?”
“尸僵?”
任砚生拿着茶盖的顿住了,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我任砚生没做过,为何要认?何况我怎么不曾在碧砚山的后山见过什么尸僵?难不成这所谓的尸僵还认人?只给林盟主看,不给我看不成?”
林霖被他气到脸色铁青:“那是因为所有尸僵都被你从山上放跑到山下祸害百姓了!”
第153章
任砚生面色一沉, 虽然被那半张面具挡着很难分辨出来,但他话语里的讥讽意味已经变成了沉沉的怒意:“林盟主这张嘴里可能说得出人话来?我血月窟自认从成立以来二十载光阴,从不曾对碧砚山脚下的村庄不善。寒冬送柴火,烈日分冰块, 得不到你林盟主的一声谢也就罢了, 还说我血月窟派尸僵去祸害百姓, 还有良心没有?”
顾照鸿暗自摇头,这任砚生的嘴也挺能说的。
林霖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又说他说不出人话, 又说他没有良心,脸色比血月窟正堂里的檀木屏风还黑,拍案站起身来:“任砚生!你为练邪功将人做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又放他们出去残害百姓,所作所为皆是魔教魔头所为,简直罪不容诛!不管你如今如何抵赖,终究是铁证如山, 容不得你不认!若是你还不俯首认罪,我辈正道必要诛魔头灭魔教,以正江湖风气,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任砚生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聋了。
感情他方才说的一句都没用, 林盟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任砚生怒极反笑:“林盟主既然已经给我定了罪名,又不听我的说辞,那此番还来找我说什么呢?”
不过……
任砚生拧起眉:“为练邪功?敢问林盟主,任某练了什么邪功?”
林霖一字一句:“《非心经》。”
任砚生:“……”
林霖见任砚生不说话了,显然以为他戳中了任砚生的痛楚, 不免乘胜追击:“《非心经》虽是千年流传的顶级内功心法,但却会让练功者——”
还未等他慷慨激昂的说完, 任砚生思索再三,终于得出了结论:“《非心经》是什么?”
林霖:“……”
林霖面色铁青:“任!砚!生!”
他抬手指着任砚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空中的手都在抖:“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便休怪我等武林正道手下无情!三日后你若再不举兵投降,我辈定要你血月窟血债血偿!”
“铛——”
正堂里所有血月窟的弟子手中的剑都出鞘了,银白色的光反射满室,任砚生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动:“此番我若是将林盟主斩杀于此了,那岂不是认定了我血月窟与这劳什子的尸僵、非心经有关?林盟主,还请您下山吧,我的解释您既然听不进去,那一切也都是枉然了,三日后开战便是了!”
林霖拂袖而去。
任砚生右侧下手位的一个面容有须的男子愤怒道:“不知所谓,简直是不知所谓!窟主,我们便同他们打!一帮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仅凭一方之言就定了我等莫须有的罪名,实在该死!”
任砚生目光沉沉,一手打碎了雕花的红木椅扶手:“给我查!后山的尸僵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何如此笃定是我血月窟所为?山上山下,同时给我查!”
众弟子领命而去,任砚生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伸手捏住了鼻梁。
顾照鸿听着、看着这一番对话,实在是心惊。
他是在任砚生躯体里的,换句话说,他此刻便是任砚生!任砚生当年做过的,说过的,想过的皆无处遁形,顾照鸿都一清二楚。而这种情况下,任砚生对非心经和尸僵仍然毫不知情,说明他……真的与此事毫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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