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晚看他喝完,才出声道:“虽然我不知皇上与我母亲有何前情,但既然是我母亲的遗愿,做儿子的自然要达成。”
皇帝虽然瘫痪在床不能说话,但是可以听到声音的,听人这么说,显然不是他的太监侍女们,便努力睁开了已经花了的眼睛去看,看到来人一身夜行服捂的严严实实的,眼睛立刻睁大了,从喉咙里努力的发出声音想呼救。
金子晚看他那个又努力又无果的样子还有点心酸,好心道:“皇上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来向你传个话,再取样东西走罢了。”
金子晚回忆起他母亲在弥留之际,含泪蕴怒,却又带了几分快意的样子,想着她说的话,虽然不知什么深意,却还是一字一句转述:“盛黎天——”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她的一切都不是你的!”解玉珑那张曾经艳绝天下如今却灯尽油枯的脸上满是扭曲恨意,手指甲在金子晚手上掐出了深陷的弧度,“你千方百计使尽的手段都是笑话,你辗转反侧思虑的心事才是真的!但你如今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你这皇位,总要被你最怕的人抢去!多情因薄情果,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金子晚没有解玉珑那么饱满的情绪,他只是平铺直叙地把话带到,便打算起身,却不曾想到,已经全身瘫痪只有眼皮能动的皇帝,放在外侧的手却拽住了他的袖口,那只手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手,又抬眼看去,皇帝那张枯瘦死青的脸上如今也是青筋遍布,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了半天无意义的声音后,才一字一顿挤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金子晚看着他,心里知道自己母亲和他必然有过一段过往,看这样是仇不是情。见他犹如回光返照一样握着他的袖口不松手,便干脆抬起另一只手将脸上的蒙面巾摘了下来,让那张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展露在皇帝面前。
第80章
皇帝登时如遭雷击, 这次是真的发不出来声音了,连嗬嗬的声音都有气无力,那只手也没有力气再拽着金子晚的袖口,颓然地从空中跌下。
金子晚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对皇帝没什么兴趣, 都病成这样了, 就算看见了他的脸,也说不出去。于是他把帷帐又拉好, 开始到处去翻遗诏。
翻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 都没有找到这遗诏在哪儿,他都怀疑槐柯是随口说来骗谢归宁的了。
下一刻,他随手把内室墙上的一幅书画拿了下来, 觉得这书画重量不对,未免太重,立刻将他翻了过来,果然, 在画的背面,贴着明黄色的圣旨。
——正是遗诏。
金子晚掂了掂这决定了下任皇帝的遗诏,干脆就地拆开了。
在看到遗诏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紧缩!
***
三年后
顾照鸿听到入了神, 不禁追问:“那遗诏上写了什么?”
金子晚淡淡:“简单来说,便是传位于四皇子,诛杀九皇子全府上下及幕僚仆从,史书一同抹去,陵寝不入皇陵。”
顾照鸿大震!
当今皇上, 盛云帝盛溪云,正是排行第九的皇子!
哪怕他是处江湖之远的武林中人, 对天下大势也是知了一二的,三年前先皇薨逝,夺嫡局面的结束便是以盛溪云手持遗诏登基,四皇子被先皇下令诛杀,全府灭尽,累及外族!
世人都叹,四皇子怕是大盛朝历届来夺嫡失败下场最惨的皇子了。有传言说,他是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触了先帝的逆鳞,也有传言说,他是被最后的赢家盛云帝下手弄死的,不过盛云帝上位以后励精图治,这种说法便逐渐偃旗息鼓了。
原来一开始,这个下场最惨的人,应该是盛溪云!
此等皇室秘辛,着实令顾照鸿神思震荡,心生忧虑。
他不在意什么盛溪云,什么皇位传承,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若是他的晚晚知道如此多的内幕,盛溪云断然不会轻易放他远离!没能狡兔死走狗烹,怕都是存了别的心思。
心里如此思忖,顾照鸿面上却没显露,只是给膝盖上的猫顺了顺毛,接着问:“那那封圣旨,你如何了?”
***
三年前
夜深风高,金子晚瞅准时机从紫宸殿闪了出来,没朝宫门去,反而朝后宫去了。他身型轻盈,在后宫之中如遇无人之境,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从屋顶落到了一个小房前面,显然是太监宫女的仆人房。
金子晚轻轻推开门,陈旧的门在静谧夜色中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小小的房间里睡了七八个太监,这声音很轻,没人被惊动,或者说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只要有风吹过就会吱呀作响的破门了。
金子晚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在角落里睡的锁成一团的细瘦身影,他绕开睡着的其他人,走了那个身影旁边,俯下身拍了拍他。
那人睡意朦胧,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下意识地就张嘴,金子晚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京墨,是我,金子晚。”
京墨听出他的声音,放松了下来,脸在他手里蹭了蹭,示意自己知道了。
金子晚放开手,道:“事情有变,来不及细说,我带你出宫。”
京墨见他神色严峻,知道现在是夺嫡最后关头,如今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他如此不管不顾深夜前来,于是赶紧起了身,两人偷偷摸摸地出了耳房。
京墨并不会武功,但他历遭家中剧变,又在宫中磋磨,消瘦许多,金子晚带他飞檐走壁出宫倒也不难。
不多时,他二人便到了九王爷府邸门口。
九王爷,正是被早早封了王赐府邸扔出宫的九皇子盛溪云。
金子晚拉着京墨推了门进去,在正厅里,盛溪云和谢归宁都在等着。
见他来了,还带着衣冠不整的京墨,两人都是一怔。
谢归宁蹙眉:“你怎把京墨带来了?”
京墨避开他的视线,眼睫微垂看向了地面。
金子晚从怀里掏出了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了盛溪云:“你自己看吧。”
盛溪云接过圣旨,拿着圣旨边缘卷轴的手指越攥越紧,青筋暴起。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诛杀全府,史书抹迹,不入皇陵!”
盛溪云将圣旨猛地掼到了地上,怒极:“我自认这一辈子战战兢兢,对我这父皇也又敬又奉,从无一丝过错,如何就值了这般下场!!”
谢归宁与金子晚对视一眼,后者对他扬了扬下巴,谢归宁便去把遗诏捡了起来,展开细细研读,初时触目惊心,后面却神色淡然了。
他伸手将圣旨放在桌子上,温声道:“殿下不必恼怒,多亏金统领抢夺先机,拿了这遗诏出来,如今便是殿下的大好时机!”
谢归宁看向金子晚:“我猜金统领深夜把京墨带来,许也是同我想到了一处去罢?”
金子晚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空白圣旨:“玉玺没找到,但圣旨找到了一份。”
京墨明白过来他为何深夜将自己带来了。
曾经名冠京城的京玉砚,写得一手令人啧啧称奇的好字,更能将他人笔迹临摹成十之八九!
京墨蹙眉:“就算我能模仿陛下的笔迹,可没有玉玺如何成事?圣旨若是没有玺印,中书省便不认!”
金子晚却摇了摇头:“我想,兴许是皇上到最后都未曾下定决心,这封遗诏上并未来得及盖玉玺。”他示意京墨去看那封遗诏,“皇上是突发中风瘫痪的,想来未曾等他决心下好,便已经动不了说不了了。”
“等你写好,”金子晚神色淡淡,“我再溜进去盖个玺印便是。”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上次为了扳倒前太子,他深夜冒死进宫偷盖玉玺,被宫禁统领发现,身中的一箭如今疤痕还未消。
京墨急:“上次你便九死一生,今天诸事顺遂是因今日轮到九殿下的人值防!你此番若再去——”
“金统领不必冒险,”谢归宁揣着双手,眉眼间俱是冷厉:“如今皇上随时都可能薨逝,这遗诏所在何处只有槐柯知道。我将槐柯扣下,明日殿下去侍疾时烦请金统领一同前去,将原本的圣旨放回原处。之后我便将槐柯放回宫,除了皇上,只有他知玉玺所藏何处,必然直奔遗诏所在之地,加盖玉玺,届时金统领便可抢夺玉玺,将他原地诛杀!”
金子晚思忖了一下,摇头:“不对。若我是槐柯,反而是皇上还活着的时候不会去动遗诏,若是皇上归天了,盛溪云和四皇子必要争个你死我活,那时他才会急急地去给遗诏加印,若是有了遗诏,盛溪云想登基,只有举兵一条路。”
一直未出声的盛溪云,一字一句道:“那便要看我那位好父皇,何日才死了。”
这时,有个侍卫急急地跑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喊道:“殿下!皇上薨了!!!”
谢归宁拍案而起:“天助!!”
盛溪云冷然,低声问金子晚:“你杀的?”
金子晚摇了摇头:“我没动手。”
心里还纳闷,该不会是被他娘这两句话气死了吧……
盛溪云对谢归宁微一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便进宫抢在四哥前面拦住他,子晚,”他又看向金子晚,“等京墨写完,你带着圣旨尾随槐柯进宫,杀人抢玺。”
金子晚颔首。
盛溪云踏出正厅,看着天边隐隐发白的天色,轻声道:“该变天了。”
***
顾照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心底有些恼怒于命运,为何未能早些遇见金子晚,能将他保护在自己羽翼下,不让他血雨里去,腥风中来。
金督主说完了,口渴的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看顾照鸿一直没说话,逗他:“怎么,在想我为了夺嫡,做了多少脏事么?”
顾照鸿看着他,轻声:“在想你中的那一箭,痛不痛。”
金子晚怔住,茶水在茶杯里晃了晃,洒了几滴出来到他的衣领上。
顾照鸿把膝盖上的猫拿起来放到地上,小猫正被他摸的舒服的直呼噜,冷不丁地被放到冷冰冰的地上还不情愿,恋恋不舍地蹭了蹭顾照鸿的腿,见他没有把自己再抱起来的意向,才咪呜一声跳到了床褥上去。
无情丢猫的顾少侠站了起来,在金子晚面前蹲下,看着他问:“那一箭,刺到哪里了?”
金子晚没说话。
顾照鸿伸手把他的茶杯从手里拿出去放到桌子上,温柔又不容转圜:“刺到哪里了?”
金子晚垂眼看着他那双朗朗星目,里面纯然都是爱意疼惜,他不由自主地小声:“后腰上。”
顾照鸿站起身,说:“我看看。”
金子晚睁大眼睛,如遭雷击:“不用了!”
那可是后腰!不是后脖颈!
顾照鸿却手腕强硬,强行把金子晚打横抱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把他放在了柔软床铺上,险些压到那小白猫。
金子晚后背一触碰到床褥便如同被针扎了一般挺起背来,双手推拒:“真的已经没事了——”
顾照鸿仗着自己武功高力气大,一手把他推拒的细瘦手腕握住压到头顶,一手探向了他的衣襟:“给我看看。”
————
彩蛋:
顾少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看看伤口。
金督主:放屁啊!!!
第81章
如今床榻之上, 两人的姿势分外暧昧。
顾照鸿整个人都笼在他身*上,他骨架大,个高肩宽,金子晚虽说也高, 但他瘦, 顾照鸿一旦如此压迫性地压在他身*上, 就仿佛能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金子晚的鼻翼呼吸间都是顾照鸿身上的气息,犹如惊天巨浪, 铺天盖地, 席卷而来,他像一叶海上孤舟,不得不随波逐流。
顾照鸿一手压着他的双手扣于头顶, 一手拉开了他衣袍的衣*带,眼神晦涩难明:“我看看你的伤疤。”
金子晚与其信他还不如去信母猪上树!
顾照鸿速来温润有礼,进退有度,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喜意, 哪怕是对着心爱之人,也只是偶尔恶劣逗弄,时常温柔呵护,何曾有过如今这般如饿狼猛虎盯梢猎物的姿态!
金子晚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第一次直白地感受到顾照鸿究竟是如何危险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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