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打了个冷战,连声道不问了不问了,转身把门阀好, 便引着陆铎玉朝正厅走去,让他先稍等, 自己立刻去请谢归宁。
谢归宁此刻正在书房中看书卷,突然有人敲门,那仆人在外面恭敬躬身:“谢大人,有贵客求见。”
谢归宁微微蹙眉:“贵客?是谁?”
“这……”那仆人显然为难,“老奴问了,但,但那位贵客说老奴若想活的长久,还是闭上嘴休要多问。”
谢归宁一怔。
这语气……
他将手中书卷一放,忙起身朝正厅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想,怎么真就回来了?!
刚到正厅,那人便转了过来,谢归宁愣了一下,脚步放慢了,道:“是你?”
陆铎玉拱手:“事情紧急,只得先借督主名头一用。”
是了,那句话完全便是金子晚的语气。
谢归宁坐到了正位椅子上,示意陆铎玉也坐:“陆副督何事如此紧急?”
陆铎玉正色:“敢问谢相,陛下可有令在民间选良家子入宫选秀?”
谢归宁:“……”
谢归宁不可思议:“你疯了?”
陆铎玉见他这个反应便已确定答案,神色越发凛然:“我要见京墨。”
九万里门口,一个身着黑衣的高挑劲瘦男子踏入大门,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声问门口的督卫:“刚才可有人来?”
那两个督卫对视一眼,单膝跪地抱拳:“回影大人,刚才副督大人回来过。”
这高挑劲瘦男子便是空青。
他生的极白,便显得那双薄唇比寻常男子红润,双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狭长凌厉,被他一眼扫过仿佛被豺狼盯上,让人不自觉地便打着寒战,鼻翼间都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空青微微一笑:“他给你们说什么了?”
“这……”左边的督卫微一迟疑,右边的督卫便抢先汇报,“副督大人问了您是否在督内,知道您不在后便走了,临走时还说,若是您问起,便说副督大人没来过。”
空青点了点头,右边的督卫抢了功,不由得暗自心喜,下一息却只觉窒息之感袭来,脖颈处被牢牢锁住,他瞪大眼睛看去,正是他方才相邀功的空青!
空青只用一只手便把他掐着脖子从地上跪着的姿势举了起来直至双脚离地,那督卫下意识地挣扎,双脚在空中甩动,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空青转过脸看着他,那双丹凤眼里有凛冽刀锋:“陆铎玉既说让你瞒着我,你便把嘴牢牢闭上,懂了吗?”
那督卫脸色已经涨的发紫,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拼死点头,空青这便松了手,他跌在地上,捂着喉咙咳的撕心裂肺。
空青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再看他,抬脚走进了九万里的大门。
方才迟疑了一下的左督卫看着自己的同僚只是一念之差,便险些丢了性命,只觉得背后冷汗浸透衣衫。
那在死亡边缘讨回一命的右督卫,一边咳嗽一边陷入了极度的不解,向来听说陆副督和影大人是最不对付的,如今却怎么……
***
夜色微垂,一个披着大氅戴着兜帽的人急匆匆地踏进丞相府,进入正厅时一把把兜帽摘了下来,面如冠玉眉目清冷,此时神色却带着些许焦急,正是内侍总管京墨。
正厅里已经坐着的是陆铎玉和谢归宁,京墨一见到陆铎玉,连忙问:“陆副督,可是金督主有了什么事?”
陆铎玉见到京墨,拱了拱手后摇头:“并非。”
京墨松了口气。
“——是你有事。”
京墨一怔,坐在主位的谢归宁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清脆的瓷器和木桌碰撞发出了“铛——”的一声,眯起了眼。
***
京城里风起云涌,海月府里的顾少侠和金督主倒是难得的轻松。
金子晚一开始心里还惦念着海天府的事,总想着早点回去,顾照鸿却说你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用,目前能做的事就是让人去问那些女孩子的父母画出画像,顾胤和寒欢便足够了。
金子晚被他说服,便也随他了。
只是他带着自己左拐右拐的,显然是有一个目的地,却又不说往何处去。让金子晚还起了些好奇心。
在这一路中,顾照鸿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直叉在金子晚的手里,两人十指交缠,虽然被金子晚的广袖盖住,但那份情浓是盖不住的。
又走了半盏茶,两人从一个小巷道里走到了大路上,两侧车水马龙,热热闹闹,顾照鸿带着他走到一家店门前:“到了。”
金子晚脚步一顿,抬头看去,那家店的牌匾上写着恁大四个字。
风、起、书、局。
金子晚:“……”
他狐疑地扭头看顾照鸿:“你家的?”
顾照鸿微微一笑:“正是。”
“你带我来你家的书局做什么?”金子晚蹙眉,突然之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一脸威胁,“一会儿若是被我看到我和盛溪云的话本,你就——”
顾照鸿扑哧一笑:“你想什么呢。”
他拉着金子晚踏进书局,书局的掌柜看到他眼前一亮,忙从后面绕了过来作揖:“少主。”
顾照鸿将他扶起来:“庆叔不必多礼。”
被称作庆叔的掌柜笑呵呵的:“少主怎么今日有空来了?”
“我来海月府办点事,”顾照鸿道,“看到了书局便来看看。对了庆叔,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可都办妥了?”
庆叔面露难色:“少主,您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他此刻注意到了金子晚,便问:“这位是少主的朋友?”
顾照鸿点头,重复了一边:“我的挚友。”
“哈哈哈,”庆叔笑着摇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少主用挚友来形容一个人,来,这位公子快请进。”
说话间,他便把顾照鸿和金子晚都引到了书局里面的雅间里。
金子晚抿嘴偷笑,还挚友。
转念一想,他又揶揄:“你要出书还是怎的?”
庆叔耳尖,闻言大笑:“这位公子可是猜对了!”
金子晚:“……”
他一惊:“你还真要出书?!”
顾照鸿但笑不语,庆叔忙把一本蓝皮书呈给了顾照鸿:“少主,这是我找人写的,也是有几分文采的教书先生了。”
金子晚越听越莫名其妙。
顾照鸿接过那本书,随意翻了翻,便把书放在了一边,摇头:“不行。”
金子晚实在是太好奇了,心里像有那只小白猫伸爪子挠挠挠,干脆伸手去拿那本书,顾照鸿看见了,也没阻止。
金子晚便看的更加光明正大。
刚打开第一页就整个人五雷轰顶。
——第一回 ,顾少侠桃落府仗义执言,金督主不容沙革职庸官。
这什么?!
金督主晕晕乎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书的手都在抖。
顾照鸿看他被震撼的七荤八素的样子就忍不住扬起嘴角,不管是什么时候,逗他的晚晚都像拿着一根小草逗那只小白猫,让人心里痒痒欲罢不能。
顾照鸿示意庆叔先下去,庆叔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金子晚半晌才找回声音:“你写的?!”
“怎可能,”顾照鸿失笑,“你没听方才庆叔说吗,是找的有几分文采的教书先生写的。”
金督主抬起胳膊,用他那上绣了凌云花纹的红衣广袖挡住了脸。
以往他看到与盛溪云的话本时只觉得怒气冲冲,火冒三丈,纯然都是因为被猜测的荒谬离谱二动怒;而如今看到他与顾照鸿的话本,却只觉得羞赧。
许是这话本中讲的都是实情,又许是这人是他真正的良人。
顾照鸿站起身,在他面前俯下身,把他的胳膊拽下来,却一下没拽动,又使力拽了一下方才拽下来,刚一把袖子拿开就看到他绯红的脸,心里喜爱:“怎么还害羞了。”
金子晚一手打上他的手,那力度宛如小猫抓痒,瞪他:“你还有脸说?!”
顾照鸿伸手捧起他的脸,含笑低语:“不是你说的,世人若揣摩,也只能揣摩你与我么?如今我便给世人机会揣摩。总有一天,所有人只要一提起你金子晚,必然就会想到我顾照鸿。”
他轻轻地含住金子晚的双唇,在他唇上呢喃:“这样不好吗?”
金督主虽说脾气不好又尖酸刻薄,但每次都能被顾少侠撩的面红耳赤,当下丧失反驳的能力,过后又不好翻旧账,简直被吃的死死的。这次也一样,迷迷糊糊的就被顾照鸿三言两语拐了去。
如此耳鬓厮磨了一阵,顾照鸿方才放开他,回到了自己刚才的座位上,又拿起那本书,叹气:“只是如今无人,找的人又写的质量并不好,很难传开。”
金子晚已经接受了这个提议,甚至觉得以毒攻毒,乱拳打死老师傅也不是不可以,他拿起茶杯抵到嘴边:“谁说无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金督主说的是谁!
第78章
顾照鸿闻言向他看去:“何意?”
金督主微一挑眉, 桃花眼里波光潋滟:“阮兰河这狗东西,我还未与他算账呢。”
顾照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的肩膀都在颤动。
这位喜庆的探花郎阮大人, 就如此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被单方面逼上了贼船。
金子晚施施然把那杯茶放到桌子上, 眉梢微扬:“解决了海月府的事, 你若无事,不如我们下一处便正好去扬青府一趟。他阮兰河最好没有真的被调到扬青府, 否则这写话本的活儿, 他是决计逃不掉了。”
正和城,正慈寺。
穿着嫩绿衣衫的父母官阮兰河阮大人动作顿住,难以自制不可预见地“啊嚏——”打了一声巨大无比的喷嚏。
“……”
坐在他对面的莲烬伸手抹了一把脸。
阮兰河吸了吸鼻子, 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了一个干净帕子隔着桌子去给莲烬擦脸,莲烬眼看着他嫩绿色的衣服就差一点沾到饭桌上的菜汤,连忙伸手接过帕子示意他赶紧坐下。
莲烬问:“风寒?”
阮兰河摇摇头:“头不痛也不昏沉, 应该不是。”
莲烬扫了一眼桌子上被他吃的溜光净的饭菜:“……胃口倒也不错。”
阮兰河放下筷子,左思右想,神情恍惚:“不对,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七上八下的。”
莲烬给他夹了一筷子竹笋:“哪种感觉?”
“说不好。”阮兰河皱着眉。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是阮兰河的师爷,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师爷喜气洋洋地踏进门槛,一进来就给阮兰河长揖到底:“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阮兰河刚重新拿起筷子, 又放下了:“师爷这是怎么了?”
师爷一脸喜气:“大人,您的调令下来了!是烫金的呢!”
大盛朝的规矩, 官员的调令若是左迁,便是烫金,若是右迁,便是烫银。如今阮兰河收到一纸烫金调令,想来必是升迁了!
阮兰河却并不意外,就像金子晚说的一样,此次换任,他必是要升的,只是虽然有猜想,但也还不确定去哪里罢了。
阮兰河接了调令,谢过师爷,拆开看了看。
莲烬挑眉:“哪里?”
阮兰河把调令转过来给他看,首页上面写着扬青府三个大字。
师爷也看到了,一拍大腿:“扬青府好啊!大人,您可算是去了个富饶之地啊!在我们这儿带了三年,耽误大人的前程了——”
阮兰河转过脸,皱眉:“师爷这是说哪里话,扬青府再繁华,我对咱们正和城是感情最笃的。”
师爷嘿嘿一笑,他们百姓都是真心喜欢这位探花郎城官,他便忙说要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阮兰河也拦不住,只能摇摇头看他乐颠颠地出去了。
阮兰河脸还没转过来呢,莲烬刚伸筷子,就听阮兰河幽幽道:“我都升官了,最后一块狮子头不如就留给我吧?”
莲烬的筷子在距离狮子头还有几厘的地方顿住了。
摇摇头,他还是夹了起来,却送到了阮兰河碗里。
阮大人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狮子头,莲烬奇怪:“你怎不高兴?”
阮兰河垂头丧气:“我总觉得此去路途迢迢——”
说完他瞥了一眼莲烬,见他没什么反应,声音大了一点:“——凶险异常。”
没反应。
“不归之路——”
没反应。
“——九死一生——”
“行了行了,”莲烬听他最后的生字都破音了,实在是没忍住笑出来,“我同你一道去。”
“甚好甚好。”
阮大人心满意足,咬了一口狮子头。
不过方才所说也不全是诓骗莲烬,他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在扬青府等着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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