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胤替他答:“我三师兄冷清,乃是风起巅裴昭宗师门下大弟子。”
“冷清……”
寒欢是欢场女子,虽是花魁头牌,但未曾出过如月阁,只是听恩客说起过几次风起巅的名号,知道是如今武林第一门派,旁的便不知道了,更别说裴昭是谁了。只是她如今得了心上人的名讳,便将这两个字低低念了几遍,想要刻进心里去。
“裴昭?”
金子晚虽非江湖中人,但对其人也有所耳闻:“可是那位机关阵法圣手?”
顾照鸿颔首:“正是。”
“原来裴昭是你们的人?”金子晚蹙眉,“我怎听说他是竹间楼的长老?”
“曾经是。”
顾照鸿道:“多年前,竹间楼率领众门派围剿魔教血月窟,其中的决胜之局便是当年才十六岁的裴昭宗师布下的心阵,直接将血月窟四大护法连同教主任砚生一同困死于阵中。”
金子晚掐指算了算,震惊:“这场大剿杀,应当是八十年前的事了,裴昭竟还活着?”
顾照鸿笑着摇了摇头:“何止活着,简直是活蹦乱跳,我们都估摸着他至少还能再活上个八十年。”
“可他为何离了竹间楼?”
金子晚仍有疑虑:“只是因为竹间楼逐渐败势了?”
这次是顾胤答的:“非也。在竹间楼呈败势之前,裴昭宗师就离开了竹间楼,只对外说是因为父亲对他有恩。”
金子晚从顾胤这一句话中,敏锐地觉察出了两处奇怪。
第一,只对外说,那便是还有内情。
第二,顾胤叫风起巅的宗主为父亲,那想必和顾照鸿是兄弟,怎见他二人从来都以师兄弟相称,而不是亲兄弟?
他看向顾照鸿,顾照鸿却将食指抵在了唇前,对他眨了眨眼。
金子晚明白过来,如今确实不是说这些隐秘之事的地方,便也没有挑破,将话题转回了作画:“寒欢姑娘,海天城出了一些事,需要你根据百姓的描述画出一副画像出来,可有问题?”
寒欢得了冷清的名字,又意外得知了冷清的身份,欣喜之余又落寞,只觉得并配不上冷清。但交易既已做了,自然不能悔改,便福了福身:“寒欢必定尽力而为。”
说完她似又想起了什么,面露难色:“只是……”
金子晚问:“只是如何?”
“只是嬷嬷从未让我出过如月阁,”寒欢面上落寞,“怕是并不会同意公子们将我带去海天城。”
“此事便交给我。”顾照鸿温和道,“这并非你考虑之范畴,你只需要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我们便来接你走。”
寒欢愣住。
她早知面前之人是大人物,却未曾想到他如此笃定能将自己带出如月阁!她在这座三层小楼中困了一辈子,外人只道她花名在外,就连同楼的其他妓子姐妹都眼红她有人一掷千金,也有一技在身能拿乔挑客,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万般酸楚。
“嬷嬷不会同意的……”
寒欢将手里的团扇放到一边,黯然:“嬷嬷视我为摇钱树,连这门都不让我出,更遑论是出城了。除非顾少侠深夜前来将我偷偷带走,否则怕是不成。”
顾照鸿笑了:“好说好商量自是不行,那便要换种方法了。不过寒欢姑娘请放心,我必定让你从大门堂堂正正地出去。”
“什么方法?”寒欢追问。
顾照鸿也不避讳寒欢在这儿,伸手环上金子晚的肩膀把他搂的离自己近一点:“试试?”
***
如月阁的老鸨眉娘如今三十有七,正是半老徐娘的年纪,年岁虽大,但身形丰腴,胸大腰细,走起路来一步三摇,也能迷人眼睛。再加上会说话会来事,生生将这如月阁做成了海月府第一妓院。
龟奴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她正在对这镜子懒懒散散地描蔻丹:“进来吧。”
三个字抻的可长,扎的人心痒痒。
那龟奴探了头进来,在眉娘耳边低语了几句,眉娘手上动作一顿:“要见我?”
“正是。”龟奴点头哈腰,“那客人眼瞅着气度不凡,尤其是那张脸,更是世间难寻,相比之下,咱这楼里所有姑娘都只是胭脂俗粉,着实不堪入目!”
眉娘来了兴致:“走,带我去看看。”
只是手中的蔻丹还未涂完,她便将剩下的三指伸向龟奴:“涂了。”
那龟奴连忙取了艳红的花汁捧着她的手给她涂,只是他一个男人,笨手笨脚,没几下就涂了出去,眉娘凤眼一抬,赤足便踹了过去:“废物。”
她力气绵软,说是呵斥更像调情,就连废物这两个字都说的百转千回,犹胜娇嗔。
那龟奴又不是太监,好好的男人,自然难以抵御,忙把鞋给她套上,越发低声下气:“那咱们过去?”
“那当然要过去。”眉娘懒洋洋,“找我什么事都再说,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的世间绝色。”
*
作者有话要说:
得亏金督主不是颜狗,否则金督主这么美,顾少侠没有机会,每天镜子一照谁也不要(。
对啦,我开启了防盗比例设置,40%,但我不太会算这个,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前面订阅率少于40%,新章节就禁止购买惹。
我觉得正常读者小可爱们是不会有这种阻碍的,盗文狗你自己反省一下!!!(拍桌
第75章
那老鸨眉娘拧着腰一步三摇地朝寒欢的房间走去, 在门口站定,还事先敲了敲门,娇声道:“这位爷,奴家是这如月阁管事的, 您要见, 奴家这就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
眉娘等了一会儿, 又道:“爷若是忙着,我吩咐奴才们给爷准备点吃的喝的, 一会儿给您端上来。”
她不愧是这海月府第一花楼的管事的, 说话着实让人熨贴,全无催人的意思,而是站在客官的角度去考虑, 让人只会觉得她体贴。
这次里面有动静了。
“进来罢。”
只这三个字却叫她心里一突突。
眉娘自忖万千妖娆,身子曼妙,就连一把嗓子也是好,柔情蜜意来能捏出水, 如今这里面的人只不过说了三个字,却自有一番慵懒怠然的声线,与风月场里调*教出来的妓子小倌自然不同,但却更勾人。
心中思绪万千, 但她面上却不显,仍是笑意盈盈地推开了门,嘴上还道:“那奴家这便进来了。”
她本以为门后必然是风月无边,悱恻缠绵,却不想入眼却是一片茫茫, 只有清风吹动着满屋子的白纱帘,在半空中游荡成一片一片的雪。
眉娘并不敢多四下乱看, 只敢轻声试探:“爷,奴家进来了,您请吩咐。”
话音刚落,寒欢日常最爱躺着的贵妃榻前的白纱帘被一柄团扇掀开了,眉娘一见心里一空,忙娇声斥道:“你这小蹄子,怎地如此无礼,放着爷不伺候,自己倒是躺着偷懒去了!”
下一刻一阵凉风吹过,那帘子大幅度地被吹起,贵妃榻上确是躺着人,那人一袭红衣,墨发雪肤,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眼鼻唇都如最擅丹青的圣手精心琢磨一笔一毫落成,左眼角的一滴泪痣更是点睛之笔,更难得是周身斐然的气度,让人一看便惊艳,二眼却惊悸。
这怎么可能是寒欢!
这又怎会是那些青楼小妓子的颜色可比的?!
金子晚用那把扇子随意地扇了扇风:“你这花楼,开的倒有几分手段。”
眉娘不敢心喜,总感觉这位爷话中有话,便赔了笑说了些场面话:“小本生意,让爷见笑了,还得多依仗各位爷的抬爱呢。”
金子晚点了点头:“你是个会说话的。”
他歪了歪头:“我方才在门外,听说连海月府过了乡试的楚大才子都时常光顾你这如月阁,必然是经营有方了,不必自谦。”他微微一笑,“我夸你呢。”
眉娘也挤出三分笑:“眉娘多谢爷的夸奖,楚公子也是爱惜寒欢的才华罢了。”
不知为何,明明这人是在夸她,她却总有些不明的心悸。为了舒缓这种紧张,她的视线从侧躺在贵妃榻上的金子晚移到他身旁坐着的青衣人身上,又是一怔。
这青衣人眉目深邃,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窄腰,身后还背着把巨剑,见她看过去,还朝她笑了笑,露出了颊边的大酒窝,是怀春少女最钟情的梦里人,饶是她如今芳华已逝,也不由得被这一笑勾的脸红心跳。
那红衣人此刻又说了:“你可知我是谁?”
眉娘一惊,陪笑:“爷的气度不凡,岂是奴家能揣测的。”
“旁的我便不说了,”金子晚意味深长,“我朝严禁有功名在身的官员或学子出入风月之地,违禁者,官员轻则连降三级,重则夺职再不起复;学子剥去功名,十年内不许再参与科举;而纵容此等行为的风月场所……”
他把手里的团扇轻飘飘的一扔,看似漫不经心,却正正好好地落在了眉娘脚边,在眉娘看来却宛如雷霆坠地,“轻则查封,重则管事的服刑十年,女子小倌皆充作军妓及官妓。”
眉娘越听脸色越白,身子如同风中浮萍,雨中芭蕉,扶着旁边的桌子才勉强不至于跌落在地。
这明晃晃的大盛律法,她又怎会不知!
只是凡事都有个模糊了事的领域,民间风月之地早已有了不成文的现象,民不举,官不报,私下流连烟花之地的官员学子何其多!更别提在这海天府,那楚大才子,年仅二十便已然过了乡试!众人都传其紫微星降世,或是下一个殿前御赐状元裴与星!
此等人物,她怎舍得往外推?!
那楚才子家与海月府知府亦是有关系,有这靠山,海月府全府上下,谁敢告状?!
万万没想到,今日便在这儿落了口实被抓了把柄!看这红衣人的架势,想必官职必然在知府之上,否则万万不敢在这件事上拿捏!
她虽是女子,但胆量眼界也确实出众,脑中思虑万千,看这红衣人的意思,没有立刻举报,想来必是要与她做个交易,如今先给她一个下马威,吓住她了,他才能稳操胜券。
思及此,她的腿没有之前那么软了,若是能谈,便是有生路!
眉娘眉眼低垂,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爷,我等身份低微如尘,便是哪天死了也是无人在意的,如今不过是寻一条活路勉力支撑罢了,爷又何必赶尽杀绝?”
她不再展现出方才的万种风情,反而是踏前了几步,柔若无骨地跪在了金子晚榻前:“爷的气表仪度令人心醉,眉娘自然也不例外,若是爷看中了我这阁里的什么,尽管拿走便是了,就当是眉娘心悦于爷,愿意献出来伺候爷的。”
她这番话着实令金子晚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也会有如此的心机与机敏。因着桃落府一案中的花娘,他着实对风月女子多了几分敬佩,如今这位眉娘也属实令他眼界大开。
眉娘所想并无错,他方才的确是在吓唬她,虽说大盛的确由此等律法,但他也知道官员眠花宿柳此事无法根治斩绝,民间暗*娼多的是,他也一向懒得管的,今天不过是顾照鸿想出来的办法,将这寒欢带出楼去罢了。
思及此,他抬头看了眼在他身旁站着的顾照鸿,心里笑着摇头。
什么如风如玉的君子大侠,怕是切开都是黑的。
顾照鸿如何不知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如今心悦金子晚,自然不愿再在他面前伪装,愿意把真实的全部的自己展现给他,不断的用行动问他,顾照鸿便是这样一个内外不一的人,你爱不爱。
金子晚无暇顾及顾照鸿心中所想,既然眉娘都把话递到了他嘴边,那他自然要接着说:“你这话当真?”
眉娘见他松口,自是大喜:“自然当真!哪怕爷您要了我这儿的头牌去,奴家亦是心甘情愿割舍的!”
金子晚闻言,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的提议,面上似笑非笑:“你如此有心,我若还推拒,那岂不是不识好歹了?”
眉娘大惊:“爷这是哪里话——”
“那不如你便把你这儿的头牌给我了吧。”
金子晚打断了她,言笑晏晏。
眉娘一滞,许是没想到金子晚的确顺杆就爬,一下就捅穿她的底牌!
刚才神思紧张没能注意,如今她眼波一转,看见了在这位狮子大开口的主脚边垂头柔顺跪着的,可不就是她那精心栽培的头牌寒欢!
她调*教寒欢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从小培养了十年,才有如今的画仙美名!让她把这一株摇钱树拱手让出,如同利刀剜肉,心中痛得滴血。但她更知道,与她呕心沥血才经营起来的如月阁,和这阁里几十个小倌妓子相比,一个寒欢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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