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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古代架空)——花卷

时间:2021-05-08 09:48:31  作者:花卷
  “舅舅曾让三位武状元教我武功,身为武状元,不但武学造诣要高,兵法一道亦在考试之列。你觉得我大燕武状元会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元徵说:“陈庆是京官,来河东不过数年,家眷俱在京畿,没有理由通敌。”
  方靖直勾勾地盯着元徵,元徵皱了皱眉毛,“看我作甚?”
  方靖说:“孟大人要是见了你这样,一定很是欣慰。”
  “嗯?”
  方靖叹道:“阿徵,你长大了。”
  元徵面无表情地看着方靖,说:“小岑将军,挠他!”
  方靖的眼珠子转了转,对上他肩头的那只海东青,听见海东青振翅声的刹那,嗷的一嗓子抱头夺门而出。
  不过数日,延勒领兵来攻,人马浩荡,攻势之猛,比之岑夜阑初来时有增无减。
  双方激战了两天,城下尸体堆积如小山,鲜血浸透了北沧关外冷硬的泥壤。
  屋漏偏逢连夜雨,上渭运往北沧的粮草被抢,舒丹竟然弃了上渭,直接截住了北境诸州的粮草道。
  消息传上来时,岑夜阑脸色沉了下来,岑亦轻声说:“阿阑,北沧关内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
 
 
第30章 
  岑亦说:“北沧关内城中粮草辎重仅仅是依照往年旧例储备的,这场仗太过突然,没有想过会打这么久,而且——”
  岑亦说这话时窗外正在飘雪,屋中只有他和岑夜阑,元徵。岑亦本是来寻岑夜阑议事的,没想到,元徵竟会在,还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翻看兵书,海东青精神奕奕地立在屏风架上,很有几分威势。
  岑亦意外地看了眼元徵,岑夜阑性子清冷严肃,平日里很不喜孟浪无状的少年人。
  元徵还是皇室,东宫之位尚且空着,朝中立储之声如潮,若非元徵行事实在荒唐,依皇帝对这位的偏爱,只怕早已入住东宫。岑家偏居一隅,历来不涉朝中争夺,岑夜阑恪守岑家家规,对元徵只有躲的道理,怎么会如此亲近?
  思绪转过不过一瞬,岑亦目光自岑夜阑沉静的面容上转了一圈,他放下了茶杯,不知是不是饮了茶水,嘴唇竟显得分外红润。
  元徵道:“而且什么?”
  岑亦迟疑了一下,说:“阿阑率兵来援,如今困守在北沧关,亦是一大笔消耗,北沧关虽是重镇,长久无援,却也支撑不住。”
  岑夜阑说:“延勒处心积虑,只怕为的就是今天。”
  岑亦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先拿我引阿阑来北沧,而后截断粮草道,又夺了离北沧最近的鹤山州,为的就是让我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岑夜阑没有说话,元徵皱了皱眉,道:“若是从瀚州运送粮草来北沧——”
  “瀚州若要运粮草来北沧关,且不论路途遥远,必过粮草道。到时,粮草只怕还没到,就先被舒丹先截了。”
  “河东呢?”
  岑亦沉吟道:“河东上郸州……河东如今自顾不暇,只怕等粮草运来——”
  他说的隐晦,元徵敏锐,明白了几分,眉毛皱得更紧,道:“事有轻重缓急,司韶英还敢生事贻误战机不成?”
  岑亦说:“殿下,大燕边陲分四地,四地互相掣肘,河东若要干涉北境战事,需奏请陛下。”
  元徵气笑了,“等折子送上去,一关过一关,胡人都破关而入了,还打什么仗!”
  “现在给我传书司韶英,”元徵不容置疑道,“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岑亦看向岑夜阑,却发现岑夜阑正在看元徵,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岑亦说:“是,殿下。”
  岑亦走后,元徵越想越觉得荒唐,忍不住道:“这什么破规矩。”
  岑夜阑不以为意,这是大燕边陲多年留下的弊端。早些年是为了防守军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这么多年下来,里头盘根错节,扎得反而更深了。
  皇帝不是不想变,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涉军事,天高地远,动也不敢轻动。尤其是近些年,河东司老将军年迈,其下三子俱是平庸辈,远不如北境。
  河东不会轻易帮他们。
  岑夜阑说:“早年陛下和义父有意打破边陲现状,只不过,收效甚微,后来义父去了,此事不了了之。”
  元徵盘腿坐着,兵书也扔在了一边,道:“沉疴积弊非一时能移,回京后我会向父皇重提此事。”
  岑夜阑看了他一眼,随口嗯了声。
  元徵看着岑夜阑,抬手对立在屏风架上的海东青招了招手,叫道:“小岑将军。”
  海东青掠近了,收拢着翅膀站在元徵手边的小茶几上。
  元徵同它说话:“啧,小岑将军,你瞧瞧,你说哪有这样的人,得了别人的好,连句谢谢也欠奉。”
  岑夜阑听着他一口一个小岑将军,面无表情道:“海东青本是遨游琼宇的鹰,你却将它囚于这方寸之间。”
  元徵笑盈盈道:“我不曾拦着它,我在的地方,广阔自在,自可任它翱翔。”他转头就问那海东青,“是不是,小岑将军?”
  岑夜阑眉心跳了跳,说:“胡说八道。”
  元徵笑道:“岑将军啊,你怎么翻来覆去就骂这么几个词,我七岁都听腻了。”
  岑夜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元徵,你回京去吧。”
  元徵愣了愣,玩笑道:“怎么,舍不得你七殿下死了?”
  岑夜阑不理,平静地说:“你是皇室,一旦被胡人得知你的身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元徵说:“那又如何,区区胡人,”他哼笑道,“再说,这北沧关还有你岑夜阑,怎么,咱们的大燕战神怕了?”
  岑夜阑道:“我没有同你说笑,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元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我也没有说笑。”
  二人目光相对,元徵说:“大燕没有临阵脱逃的皇室。”
  “若是我今日走了,何以面对边陲数十万将士,何以面对天下百姓?难道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所尊崇捍卫的皇室,是只敢龟缩在宫里的懦夫?”
  岑夜阑哑然。
  元徵见状又是一笑,好整以暇道:“是不是很受感动?”
  “倒也不必感动,”元徵吊儿郎当道:“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猖狂,不摘了延勒的人头,就这么灰溜溜地回京,我岂不是要成为京畿笑柄?”
  岑夜阑嘲道:“虱子多了不怕痒,殿下还在乎这么一桩?”
  元徵说:“在乎,当然在乎,是不是,小岑将军?”
  海东青扬了扬翅膀。
  岑夜阑沉默片刻,道:“……这鹰都要被你养坏了。”
  元徵一本正经道:“坏不了,小岑将军耐折腾的很。”他一个小字说得轻,听着反倒像是在说岑将军,视线还往岑夜阑嘴唇上撩了一圈,岑夜阑被咬破的嘴唇都似滚烫起来,公文在手中捏了又捏,差点直接扔出去。
  岑亦的文书送了出去,如石沉入海,悄无声息。
  延勒却并未等候,攻势极为猛烈,那几日空气里的雪都带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诚如岑亦所言,城中十万大军每过一日所耗甚多,又正当天寒时节,根本不能让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
  双方你来我往间战了数日,输赢难定,胡人却不曾退半步,赫然是拼尽全力也要拿下北沧关的架势。
  第六日,延勒夤夜攻城,还以箭矢绑了书信投射入城内,一封封书信俱是煽动之词,扰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北沧关是边陲重镇,人口多,后来战事起后,大半百姓都已经离开,还剩了许多,是笃定有岑亦,岑夜阑在,北沧关丢不了。岑家镇守边陲百载,是当之无愧的大燕壁垒,城中不乏百姓将岑家人奉若神明,何况又是北沧关这样的要地,他们根本不信,胡人能够越过铜墙铁壁,踏入城内。
  第十日,城中粮草告急。
  不过短短十日,守城将士折了数万,损失惨重。
 
 
第31章 
  战火燎原,天冷极了,夜里下了雪,翌日又被鲜血和尸体染红,不休的攻城和厮杀声让北风变得更加肃杀逼人。
  城中粮草不足,又断了后援,城外胡人咄咄逼人,显然是要将他们逼到山穷水尽。岑夜阑知道延勒想将他们困死在北沧关,他们处心积虑,处心积虑——岑夜阑知道自己中计了,他来北沧关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今日。
  上渭,鹤山州,步步为营,都是为了让北沧关变成一座孤城。
  可如今北沧关已经成为孤城,延勒攻势依旧凶猛,甚至不惜拿胡人将士的尸体去搭起攻城的血肉之梯却不是明智之举。
  岑夜阑想,延勒本可以生生耗死他们,如今却急于攻城,只能说明他们不敢拖。可现下胡人占尽优势,粮草辎重无虞——除非他们拖不得。岑夜阑想起了元徵。
  如果胡人知道元徵的身份,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元徵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大燕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子,皇帝不会允许元徵死在北境。可岑亦已经传书给了河东,司韶英知道深浅,就是河东丢了,他们也不敢不来救元徵。
  但是如今依旧毫无音讯。
  岑夜阑想起丢的莫名其妙的鹤山州,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元徵的确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假,可皇帝不止这么一个皇子,树大招风,岑夜阑仿佛窥见了京中风云诡谲的一隅。
  方靖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他出身钟鼎之家,若非此番跟着元徵远赴北境,这个时节,正该在烧了地龙的暖阁里,喝着最好的酒,欣赏着曼妙的歌舞,温香软玉,享着人间至乐。
  如今喝的却是北境的冰雪,饮的是猎猎北风,无不摧人肺腑剜人血肉。
  他一路疾行,脚下踩着冰冷的青石板,走得快了,没留神脚下打滑摔个四仰八叉。没吃过苦头的小世子骂了声,手在地上摸着了一张纸,匆匆扫了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靖本想将纸撕了,犹豫了一下,随手团了团揣进了怀里,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往城门走去。
  元徵果然在城墙上。
  正当休战,城墙上有挪动着伤兵的,有靠着墙在咬面饼的,还有正在清扫战场的,来往匆忙。
  岑夜阑正在和岑亦说话,面容沉静,二人神情都颇为严肃。
  一旁立着的鼓面泼了血,血迹已经干涸了,透着战事的残酷。元徵就在鼓架下,剑搁在一旁,一手拿着块干巴巴的面饼咬着,一边和他身边的将士说话。
  方靖走过去,“公子。”
  元徵懒洋洋地应了声,方靖看了眼那个将士,陡然想起有天夜里,他们在伤兵的屋子里一起围着沸腾的肉片汤说笑谈过天。将士年过不惑,双臂粗壮,面目黧黑,方靖记得他姓齐,叫齐柏。
  齐柏脖子上见了血,绑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却还带着笑,说:“我家三代都是军籍。我替老将军擂过鼓,如今又跟着将军,整整二十五年了!战鼓擂动,从未出过岔子。”
  元徵笑了声,说:“毕生专于一事,了不起。”
  齐柏嘿然一笑,道:“可惜,我老来得子,儿子才七岁,不过别看他小,那小手臂很有劲儿。”说着,他还挥了挥自己的手,说“咚——咚——咚。”
  元徵抬眼看了看方靖,二人目光对上,他拿起剑,一前一后地走了几步,方靖低声说:“殿下,你看这个。”
  他将团皱的纸团拿给元徵,元徵展开看了几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胡人煽动军心之词罢了。”
  方靖说:“殿下,这当真是假的?”
  元徵眉毛皱紧,盯着方靖没有说话。
  方靖道:“城内粮草短缺,胡人怎么会知道?如今北沧关就是一座孤城,岑夜阑却半点都不作为,他想做什么!”
  元徵踢了他一脚,斥道:“小声点。”
  他问:“你说他该做什么?”
  方靖梗着脖子说:“殿下身份贵重,岑夜阑就该以殿下为重,护送殿下离开北沧关,而不是任由殿下身处险境!”
  元徵说:“和他无关,是我要留下的。”
  “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北沧关是一座危城,”方靖深深吸了口气,“一旦胡人知道了殿下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元徵淡淡道:“那又如何,我们不会输。”
  方靖气道:“殿下,胡人此番来势汹汹,北境河东俱都陷入战火,前些年边防固若金汤从未失寸土,今年我军连失数城,殿下就不觉得奇怪么?”
  元徵直勾勾地盯着方靖看了一会儿,方靖心头颤了颤,没退缩,接着说:“若是平常,殿下想如何就如何了,可现在,是生死当前。”他顿了顿,说:“殿下,皇上还等着您回去呢——”
  元徵神色微动,朔风簌簌作响,如同凄厉的呜咽,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岑夜阑,岑夜阑若有所觉,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脸。
  元徵说:“我不能走,北沧关战事吃紧,岑夜阑若再拨人马大张旗鼓护送我出城,必定引起胡人警惕。”
  “到时能不能走尚且两说,于北沧关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方靖沉默片刻,说:“战场刀剑无言,殿下要是在北境有个万一……”
  元徵的目光落在方靖脸上,说:“阿靖,我心中有数,”他拍了拍方靖的肩膀,“不会连累你们。”
  方靖愣了愣,元徵却已经越过他走了,他心中百味陈杂,气得无可奈何,用力跺了跺脚。
  方靖想起他来前,他父亲特意将他叫去了书房,言语之间隐约透露出,皇帝根本不是贬元徵,只要他从北境回去,他就是大燕储君。
  而如今,一旦元徵在北境有个好歹,他们这些跟着来的,必然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岂是元徵的一个不连累便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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