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那天,宋祁蹲下身给乜迟系鞋带,看着他起身向前跑去。
那天上午的阳光不刺眼,恰到好处,照在橙红的跑道上,照着操场上少年的影子,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耳边有呼啸的风不断的经过向后,在风声里乜迟能听见有人喊加油,他看见宋祁站在终点前,伸开双臂。
他跑过终点,扑进宋祁的怀里,推着人向后退了好长一截才停下来。
那天他是3000米的第一,场上的惊呼和呐喊很大声,他第一次站在人群里接受同学们的喝彩。
张扬撇撇嘴说,“祁哥,别浪了,你这是答应了对吧?那节目是啥?人家等着往上报呢!”
“口琴,”宋祁一只竖起来遮了半边脸看着同桌,慢半拍的说,“还有,钢琴,合奏。”
前面坐的两位同学齐齐回头看着两位学霸,一脸震惊,就差跳起来问,你们还有啥不会的,你就说你同桌啥不行吧!
“操~”张扬拍了一把桌子站起来,“你们谁口琴,谁钢琴,我他妈身边都是深藏不露的大佬,我……我……原地翻滚,给你们助兴吧!”
“你坐下。”乜迟说,“诈尸啊!”
乜迟也很意外,他并不知道宋祁会弹钢琴,而且弹的非常——非常好。
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像音符跟着他的手在起舞。
那架钢琴已经放在房子里吃了好多年的灰,打扫房间卫生的人进不去那个锁的严严实实的房间。
房间里落满了灰,防尘布掀开,露出下面的琴和旁边的琴凳。
宋祁拉着乜迟的手按上一个键,琴键触感冰凉,发出悦耳的响声。
钢琴放太久,音不准。宋祁拿出手机下了个调音的app,又转身从旁边拿了调音工具开始拆琴。
琴里边是密密麻麻的木头构造的琴键,宋祁挨着试每一个琴键的音准。每按一下,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少年每按一下琴键都显得极为专注。屋里开了地暖,他穿的少,袖子撸到了小臂上,身体微微前行倾,脖颈连着肩胛骨拉出漂亮的弧线。
宋祁从头到尾试了每一个琴键的手感,又装好琴,转身对旁边看着他发呆的人说,“看什么,坐下。”
没看什么,就觉得,你专注的样子很好看,忍不住想要细细的看。
未来想和你走很久,可是却连眼下的平静都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那把刀扎在了他心上,始终没有拔出去。
而他们两个人像站在一堵重新粉饰过的颓墙下面,这墙表面看着崭新,内里是随时都会坍圮的裂痕和松散的根基,不知道那一天就会将他们各自掩埋。
乜迟依言坐在钢琴前面的凳子上。
宋祁绕到他背后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拉起他的一只手在按在琴键上,音符从琴键上飞出。
前奏弹完乜迟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听的那首歌——
一个小男孩,住在一个小小的镇子上。
“什么时候记得谱子。”乜迟侧头,嘴巴刚好对上宋祁的鼻尖。
“很早。”宋祁说着往前凑,拿开覆盖在乜迟手上的手按上了他的后脑勺,指尖没入柔软的头发里。
话还没有说完,亲吻来的猝不及防,野火燎原一样。
呼吸交缠,唇齿相依。
宋祁的眼皮格外薄,他靠在乜迟的肩头,闭着眼睛,眼尾发红,双臂环着少年劲瘦的腰,白净的手盖在少年的后背上,唇齿间偶尔露出一声极低的声音。
那些隐而不宣的喜欢全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含蓄的表达着。
长长的马路,无关痛痒的对话,磕磕绊绊的成长和叛逆,无一不是少年们的喜欢。
高三年级所在的北楼前面立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杨主任每天都会去改日期。不论什么时候从北楼前面过,日期永远是最新的。
晚自习刷了一晚上的卷子,刷的宋祁头晕眼花,到最后只顾着侧头看他同桌,卷子上面像鬼画符一样。
陈征拿着教具敲了敲了他的卷面,“你看看你画的都是什么,这道题是道教出的还是佛教出的?”
“您出的吧!”宋祁坐直了一些。
“我信马克思主义……”陈征说,“你就皮吧,我看看你这次全市联考你给我考出一朵花来。”
“还有你,上次半月考第一丢了吧?”陈征又敲乜迟的桌子,“你俩……唉,我要考虑改信佛教了,收收我这暴脾气。”
“……第一要轮流当嘛,一个人坐久了独孤求败。”宋祁说。
“鸡汤不是说,我的孤独虽败犹荣?”陈征说。
“那下次把第一拿回来。”
“你同桌的主你也做的了?”陈征拿着教具转身。
班里响起笑声。高三二班不太需要毒鸡汤,纵然没有在题山题海里遨游,也能收货很多快乐。宋祁和陈征的对话就是每天数学课提神醒脑的利器。
陈征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宋祁上来,解不出来,你俩别给我去参加迎新晚会。”
黑板上是一道拓展大题,光题干写了一长串,看着就眼晕。
宋祁拿了截粉笔,站定,写了个解字。两种解法,一种答案占了半边黑板,一个只有寥寥几行。
巧了,这题,他同桌前两天刚找出来和他一起讨论过怎么解。
“这是炫呢?”陈征看着左右两边的解题思路问。
“为争取艺术自由不懈努力。”宋祁站着回。
同学们看着黑板上繁简两种解题思路,瞪着眼睛,这题根本不在学习的范围内。
成绩不再坐过山车的大佬是带着光环的,跟凡人不在一个级别。
为啥突然就不过山车了?这位从高一年级因为正数第一和倒数轮着座而闻名全年级的同学,这一年竟然奇迹般的稳坐年级前五,不上也不下。
两个人并肩向前的感觉实在太好,为什么还要坐过山车呢。
☆、礼尚往来
梧桐的艺术楼有一个非常文艺的名字--弦音楼。最近这段时间弦音楼成了梧桐的热门打卡点。
高一高二都要在这里排练。
二班的女生每天会抽晚自习后半小时在舞蹈室排练舞蹈,而隔壁钢琴室就更热闹了,一帮女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人会在这里练琴,每天看到二班的女生进弦音楼,就跟着上楼围在钢琴教室门口伸长了脖子看。
次次都失望而归。
今天找过来的运气格外好。
宋祁一手搭着乜迟往钢琴教室走,走到门口,围在门口的女生哄的一下散到旁边。
张扬站到门口,看着又围上来的同学,“晚会上看吧,就是来试下琴。”
学校的乐器历史都挺悠久的,小型乐器都自带,学校的很少有人用,钢琴倒是维护的很好。宋祁伸手按了两下说,“元旦那天就用这个么?”
“那谁知道。”张扬回,“你用啥都一样,人帅就行了,别在乎这些细节。”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张扬哼了一声,“祁哥,你先弹一曲,从来不知道你会。”
“乜老师,口琴呢?口琴要不要也备上。”张扬走到门口伸手关门对门口没有散开的女生说,“晚会上听。”
门还没有关上,闵庚言搭着林辞飞快的从门口挤了进去。
“张咩咩,你门拍我脸上了。”闵庚言说。
“你走,别来耽误事,我不想再扫落叶。”张扬转身。
“什么话,孔夫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其……其……”闵庚言勾了一把林辞的脖子,“辞辞,其什么来着。”
“其闭嘴……”林辞脖子被卡的通红。
“行行行,闭嘴。”闵庚言走到乜迟旁边,“就你们还有机会玩这个,我们撒个尿都赶时间。”
“撒尿耽误玩手机吧?”乜迟说。
“你怎么知道?”闵庚言说,“你可真是神了……快快,你俩麻利的装完逼,我们回宿舍。”
“回宿舍干嘛?”宋祁问。
“保密,快点。”闵庚言说着拉了一把林辞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几个人坐在旁边听宋祁弹了一首曲子,曲子结束了,听的人有点入神,没想起来动。
“走了。”宋祁拍了一把还坐着不动的乜迟,“你们要坐请自便。”
“不是合奏么?”闵庚言起身,“怎么你一个人表演。”
“怕太惊艳吓到你。”宋祁回。
他们出来时,隔壁的女生也正好吵吵闹闹的从舞蹈室出来。
“我们听到琴声了,你俩谁弹的?”赵夏河问。
“我同桌。”宋祁回。
听到“我同桌”三个字,乜迟好像笑了一下,头低着,不太看得清。
“真好听。”女生们七嘴八舌的感叹,“曲子也选的好。”
“这首歌适合弹给女朋友。”有女生说。
嗯,曲子弹给男朋友的。
出了弦音楼,闵庚言和林辞拐了个弯向常年关着的小门方向走。
校园里已经没有学生了,安安静静,几个人穿过小径走到小门边上,闵庚言喊了声,李叔。
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映到地面上,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小门旁边走出来一个人提了两大袋子烧烤,从铁门外边往里塞。
“还热着。”李叔边塞边说,“快点拿回去吃,里边给你们装了唯怡,别碰了。”
“谢了李叔。”闵庚言接了袋子递给林辞一袋,“一会儿到了门口往里边冲啊,大半夜不让往宿舍带吃的。”
宿管看到他们几个跑过来,吆喝了一声,要锁门了。
闵庚言大概是练出来了,一把抓了林辞的腕子,风一样的冲进门,往楼上跑。
宿管在后边直摇头,感叹年轻真好。
上了楼,闵庚言靠在他们俩宿舍门口等开门。
两大袋子烤串,还有几瓶玻璃瓶的唯怡豆奶,闵庚言要往空桌子上方。
“等等。”宋祁喊了声,转身从自己的桌上抽了两张卷子拼起来放到空桌子上,“放。”
“事儿这么这么多。”闵庚言放下袋子。
“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不服东西留下,人走。”
弄脏了,他的室友兼男朋友一会儿又得一通忙活。
“想的美,我今天就要把油弄你桌子上。”闵庚言说着,打开袋子,拿了一串烤五花坐到宋祁书桌边上。
“欸,那个玻璃瓶待会儿收起来,”闵庚言咬了口串,说话都不利索,“周末我要给李叔拿出去,一块钱一个呢。”
“你今天要是敢豁豁我桌子,我揍你。”宋祁拿了串抖了一下上面的辣椒拿给乜迟。
“我当裁判,看校霸之间的决战。”张扬拿手机拍桌子上的串,拍完了,又开始发朋友圈。
“去去,给我点赞,祁哥,乜老师,快点,还有林学神,”张扬发完就开始嚷嚷。
“我呢?”闵庚言问。
“你随便。”
“靠,”闵庚言站起来,把沾了油的手往张扬校服上抹,“你这是红果果的歧视。”
张扬的微信里有一大票人,一小会儿下面就哀嚎声一片,关注点除了烤串,还有给他点赞的人。
队列整齐的回复:被神眷顾的男人。
乜迟拿了手机,点开张扬的朋友圈默默的点了个赞,又把手机锁屏丢到上铺。他大多时候都是这样,别人闹哄哄的,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宋祁旁边,听其他几个人贫贫嘴,听张扬乜老师乜老师的叫。
宋祁说话时,他总是会不自觉的笑,大多时候是不被人察觉的笑。
没几个人看到乜老师点了赞,乜老师的微信列表里就只有他们几个。
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谁发了他的微信号出去,每天手机都有点不完的小红点。宋祁合理的怀疑是新东方同学拿他同桌的微信号换钱了。
但是新东方死不承认,一再强调自己清白。
宋祁的卷子也没有拯救那张桌子,夜宵结束,卷子被油浸透,桌子遭殃。
宿舍早已经熄灯,但是高三宿舍允许开台灯到12点。
这也是梧桐的传统。梧桐在宿舍的管理制度上没有那么严格,学校走读生占很大一部分,宿舍常年有空置的,同班的学生可以申请住哪个宿舍,只要班主任点头,管理后勤的老师就会同意。
林辞一个人住一间,闵庚言是常客,他喜欢热闹,又常常拉着林辞来宋祁这边豁豁,豁豁完了,还不用收拾。
完美。
闵庚言收了几个玻璃瓶塞到对面的空床下面,拍拍屁股勾着林辞走了。
乜迟收拾桌子,宋祁来来回回跟着他,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尾巴。
“你先去洗。”乜迟回头,“洗完我就收好了。”
“下次不让他们来。”宋祁凑过去,“耽误我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你说什么正事儿。”宋祁拿掉乜迟手里的湿纸巾,又扯了一张出来,抓着他的凸起的腕骨,低头一根根擦干净他的手,“亲你。”
“烤串味儿的。”
全市联考说来就来。
晚自习孟知秋提前了二十分钟下课,让同学们收拾桌子布置考场。
同学们来来回回搬书往教室后面堆。宋祁和乜迟拉高了袖子,帮忙搬桌子。
“这次的第一你们赌谁?”有同学问。
“乜迟同学呗,他同桌都做主了。”一个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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