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孟知秋问他投稿的杂志需不需要更多的稿子,各种类型他都可以试。
这家杂志从高二开始收他的稿子,陆陆续续收了一年多。和孟老师联系的编辑很喜欢他的风格,闻言欣喜的对孟老师说多多益善,还好奇的问,怎么突然想通了,以前让他每月多写一篇都说没时间,高考只有一百多天了,还有多余的时间写稿。
高三年级不配有寒假,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他却不知道去哪里,干什么。林壑清问他要不要一起过春节,他拒绝了。宋时现问他春节要去哪里,他说不知道。
李云白走的时候将7号楼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客厅和厨房焕然一新。李云白说,她暂时不回来了。她拿了学费给乜迟,说不愿意用就存起来。
他躺在床上想,要做点什么。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答案,窗外有人按了几下车喇叭,紧接着宋时现的声音就响起来,乜迟,乜迟的喊了两声,又换成学霸。
和宋祁如出一辙。
学霸下楼站了车子旁边问什么事儿。
“带你去个地方。”
看到餐厅桌子上的蛋糕,他想起来他的生日到了。
蛋糕上什么都没写,上面铺满了水果。乜迟挑了一块芒果试了下,很甜,甜到掉牙。
他拿了盘子将里边的芒果全部挑出来,放在旁边。
宋时现看了他一眼,他愣了会儿想起来再甜的芒果都没人吃了,他重新买的糖果盒已经放满了一整盒。
果然,没写生日快乐是对的,宋时现想。
晚上十二点前他收到了孟老师和林壑清的电话,还有张扬的消息。
被他忘了的17岁生日过的很热闹,他还从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生日。
☆、六月
李云白说她给乜奶奶买了块墓地,乜迟是想去看看的。可是到了出发前一天,他又退掉了买好的车票——实在不想动。他想奶奶会原谅他的。
他坐在7号楼的小房间里写稿,忽然听到外面响起烟花燃放的声音,回头,看到五彩斑斓的光映着窗户升起又落下。
新的春天如期而至。
生活原本就是平铺直叙的间隙偶尔冒出来的一点火花,然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他起了个大早,踏上坐习惯了的163路公交车,看着司机师傅将车缓缓开进石灰巷。公交车报站“石灰巷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
下了公交,踩到地面,眼里的光碎了一地。他倏忽一瞬想起,没有人等他了,他喜欢的少年可能已在万里之外。
他们中间隔的不只是几万公里,还有一道无法填平的沟壑。
他把高一时英语课代表借他的一整套课本还了回去,英语课代表说,希望他加油,说自己不会参加高考。
他记得,她说会出国。
那是很多人向往的事情。
4月的时候,林辞的竞赛结果出来,申请流程走完,他只需要等面试等通知书,等毕业。闵庚言也在林辞的耳提面命下以高出录取线不少的分数完成了帝都体育大学的单招。刘臻忙着复习还要和他女神讨论是留在本地还是出去,两个人各抒己见,很多次都不欢而散。张扬按照那张指南上的条条款款认真且坚定不移的执行着,补课是白票的,乜老师暑假之后拒绝收补课费。
高二的时候,班里的老师建议乜迟走竞赛试一试,他拒绝的干干脆脆,那个时候他想和大家一样走慢一点也挺好。
现在看着学校里挂的红底白字写着林辞名字的横幅,他又想,如果早点离开这里,是不是就会想的少一点。
这里到处都是宋祁的影子,每一个角落都有,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
闵庚言说要去吃一顿火锅庆祝庆祝。他总是说要吃一顿火锅庆祝庆祝,实在不行就吃两顿。张扬点好鸳鸯锅,点好他喜欢吃的菜,还贴心的在他旁边放了乘着高汤的碗。
林妈妈说,她熬的高汤是一绝,他们家的火锅全靠这道高汤吊着。
他笑,然后去捞中间清汤锅里的菜。
他本来对吃的也没那么讲究。现在更随意了些。
成人礼定在五一之后,学校要选学生代表和家长代表上台发言,要向老师献花。
杨主任点名乜迟和林辞,乜迟说什么也不愿意上台,他不太想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他想让那个人看到,但是他看不到了。主任妥协说那他的家长要上台代表发言。
他愣住。
孟知秋说林壑清可以来。
他说好。
他习惯说谢谢,但是对着孟知秋和林壑清他总是不太说的出来,这两个字的份量有些轻。短短的几个月,他听林壑清讲异国他乡的见闻,讲每一种生活的面貌,讲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林壑清嘴里讲出来的人和生活总是不加修饰,粗砺又真实。
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
学校后操场铺了长长的红毯,两边站满了老师和家长。
男孩子们穿着白衬衣,女孩子们裙裾飞扬,他们接受老师和家长为他们带上徽章和纪念章,他们向老师献上鲜花,牵着父母的手走向面前红色的大门。
孟知秋站在红地毯旁边看着乜迟和宋时现踩着红色的地毯穿过面前红色的门,忽然就想命运果然是门玄学。
是的,宋时现抢了林壑清的角色,他对孟老师说他要完成安排,还要体验当学霸家长的感觉。
宋时现站在台上,照着写着责任,梦想,希望,追寻的稿子念了两行,只开了个头问了个好,就将稿子叠好收起来。
“请各位老师和家长允许我自由发挥两句。
“成人,不仅仅是年龄达到十八岁,也不仅仅是成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当然也不只是肩负更大的责任。人生充满了多样性,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有足够的自由去探寻人生更多的可能和价值,我希望在命运混沌之时,小憩之后,他们所追求的价值和精神能指引着他们继续向前。”
命运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公平一次。
乜迟站在操场上,看着台上讲话的人,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喜欢了一个人,靠近,表白,向前这是他能做的,而暂时的离开又是他无力去改变的,那就等一等好了。
他沉溺于失去的陷阱里,以至于他差点忘了他才17岁,有的是时间等着他喜欢的人。
身后还有很多人看着他,是他喜欢的少年留给他的,他一定希望他好好的——好好吃饭,学习,考试。
他收拾宋祁的课桌,将桌兜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拿出来。宋祁的桌兜里常年都放着大小不一的白纸,他伸手摸了一下,又低头去看。
里边还是草纸,课外书,他伸手拿出一本书,又拿出一本杂志。那本杂志是他的文字第一次变成铅字时编辑寄给孟老师的。
偏文学类的杂志总会比其他的杂志纸张薄一些,软一些,容易皱和卷,但是这本定价15元一本的杂志除了有他文字的那一页看起来翻的次数略多些,其他的都整整齐齐,像新的一样。
他记得宋祁从孟老师手里接过这本杂志时很高兴,他当时还不太想的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比他自己还高兴。
他翻开被翻的有些旧的那一页,看到他的名字旁边有个逗号,紧跟着是一行小小的,灰色的铅笔字——我喜欢你。
桌兜里还有一踏8K的素描纸,他拿出来,一张张的整理,整理到中间的部分,他看见孟老师的一张素描,剩余的20多张画的全是他自己。
他低头将脸埋进手臂,不过片刻又重新抬头将课桌上的东西收好。
他将宋祁的东西搬到了7号楼的房间里,又丢了樟脑球和防潮剂进去。
6月5号下午,所有高三的师生开始布置考场,北楼的二楼和三楼站满了学生,卷子像纸片一样往下飞,落到楼下为他们加油的高一高二同学脑袋上。
好像每个高中都是这样,不知道大家是发泄还是高兴,反正大多数人都扔的尽兴,喊的尽兴。
“谁最棒?”楼上喊。
“你们最棒!”楼下回。
“去哪里!”
“路在脚下。”
乜迟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听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像民歌对唱似的,笑了笑。
“去年我也在楼下喊来着!”张扬近来偶尔就会看到他乜老师笑,“你和祁哥不知道去哪儿了,没找到你们。”
去哪儿了?乜迟想了想,没太想起来。他有条雷点是不爱凑热闹,那应该就是去了个很安静的地方吧。
楼上楼下喊累了,楼下的开始跑到楼上借笔记和错题集。每个学霸的笔记和错题集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乜老师,跑,你会被围攻。”张扬一手搭了乜迟的肩膀勾着人逆着人流往楼下跑。他要做好他祁哥交代的事情,不然万一哪天回来要扒他的皮。
呸呸呸!什么叫万一,一定会回来的。
乜迟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推开张扬的手,手扬到半空,又收回。
张扬大概忘了,他祁哥的雷点指南上有一条是别随便碰他。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随便的情况吧,他得看牢了乜老师,还要跟到帝都去。虽然这条他祁哥没说过。
6月6号,高三放假一天。从上午开始宋时现就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问他要不要晚上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我剥虾,你坐着吃吗,现哥?我明天还要考试呢。”乜迟说。
宋时现觉得最近这小崽子有点放肆,越来越有宋祁的影子。
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早晨起来,舒适凉爽,到处都拉着为考生保驾护航的红色横幅。乜迟告诉要来接他去考场的人不要给交通添堵,他自己打车去。
司机师傅很热情,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问他,“是不是去七中考试哦?”
乜迟回是,他早已经能顺顺利利的听懂这里的方言,如果想说还能说两句。
“我刚刚送了我幺女过切(去),今天一律不收费,加油,考出好成绩。”
乜迟说钱要收,“前途似锦,收了钱,就会前途似锦,麻烦您送我到学校正门。”
6月5号的时候已经看过考场,可是他还是记不住方向。宋祁走了之后,他一直在努力记每一条走过的路,大多数时候还是有点徒劳。
张扬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吃早饭,闵庚言和林辞也跑来凑热闹,说要请他们吃状元水饺,说他最好考个省状元,最不济也拿个市状元吧,馿打滚烤鸭卤煮铜锅涮肉在等着他们。
放假的那天,大概是孟老师除了讲课之外说的最多的一次,他讲考场注意事项,讲不要感冒生病,讲线路,讲环境,讲紧张的时候怎么办……
进校门的时候乜迟看到孟老师旁边站了两个人,看到他还向他招手。明明都说了不来,还是偷摸的跑了过来。
乜迟在卷子和答题卡上写完名字,将试卷来回翻了一遍。
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啾啾啾,随后又消失。
他伸了个懒腰,开始涂答题卡。
☆、运气
乜迟完成新生报道进宿舍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他敲门,门打开,门口位置的书桌旁坐着的戴眼镜的男生和他打招呼,开口问,“你就是乜迟吧!”
他答完嗯,门后边的和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先后开始自我介绍。
等他收拾好了,其他三个人提议是不是要出去熟悉熟悉校园,找找食堂,图书馆等。
乜迟想说不了,回过身才看见三个人都站在门口等他。他说了句稍等,进洗手间换了件T恤出来,跟着出了宿舍。
傍晚时分,天气还是很热,走了一会儿三个人就纷纷打了退堂鼓。又闲聊着往回走。
宿舍里有一位和他同系。
学校的心理学系每年招生的名额都很少。心理学在国内一直是冷门专业,报志愿时孟老师给他分析了利弊,他还是放弃了更有优势的专业选了心理。
他不太能记得住宿舍里的名字,也许没有留心记,他还没有和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过,还在想要怎么适应。有人能将他的雷点列大半页纸,也只有那个将他雷点列大半页纸的人才能容忍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缺点吧。
他跟在后面听其他人聊天,旁若无人的笑了一下。
路过的学姐看到他,走到他旁边问,“乜迟吧?!”
他侧目,有些疑惑,是正常的疑惑,谁会认识他?
“官微上你忒火了。”女生笑着说,“你都没看么?”
他的室友们闻言纷纷拿出手机开始刷官微,刷完各自“靠”了一声。视频里的男孩子面色平平,看不出喜怒,主持人在报道点问了三个问题,他说了三句同样的话,“因为分数考够了”。
就是简单的一句话而已,他没想过会这样。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选心理学?是因为喜欢心理学?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硬且无聊的回答都会被放到官微上,有点惊诧。
出高考成绩那天,一大早各个热门学校门口就有媒体蹲点。梧桐并不是升学热门,早上的时候门口还安静如鸡。乜迟忙着赶稿交稿,高考一结束,孟老师就将编辑的直接联系方式给了他,交给他之前还提了一点稿费。编辑建议他写一写与高考有关的事情,他不愿意,交了篇杂文过去,编辑又左拉右扯的扯了一会儿,结果发现啥用没有。
去学校前,他看了眼自己的账户发现里边的存款已经可以支持他的学费和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交完这篇稿子,填完志愿,他要和林壑清出去。他想要亲眼看看林壑清说的别人的生活,还想要在路上收集一点东西,孟老师说会帮他完成他想要的数据样本收集。他习惯把一切都提前,他的大学在踏上旅途的那一刻已经开始。
下午四,五点到学校时,学校门口媒体越积越多,采访路过的学生查到考试成绩了吗,考的怎么样,准备报哪所学校,对本次省状元有什么评价。
学校里没几个人了解这个省状元是什么样的人,唯一知道的就是打架,扫体育馆,扫操场,以及一路开了挂一样从倒数第一坐到了第一的位置。
省状元侧身从校门口进去,到了二班门口发现里边乱哄哄的,每个人的桌面上都空空荡荡的,或者只有一只笔和本子。他从后门进去坐好,同学们纷纷回头看他,他抬头,不知道大家看什么。
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上午可以查成绩的时候查过一次成绩,系统太卡查不到。宋时现给他发消息问他,他说没查到。宋时现说他心大,万一考了状元怎么办,说要是考了个状元就给他带朵大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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