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突然就响起掌声,他朝夕相处了的两年的同学,陌生的熟悉的,看着他鼓掌。
他忽而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经久的梦,梦里掌声响起又落下,他喜欢的人离他很近,悄悄的伸出一根手指勾着他的手指躬身致谢,在低头的瞬间气声似的对他说,“这是送给你一个人的。”
醒来后,他身边空空荡荡。
孟知秋站在讲台上,等同学们拍完巴掌说了志愿填报的日期和指导志愿填报的时间段,就出去接电话。他的电话比电视台爆料的热线还繁忙。
家长,老师,领导……各路人马让孟老师稍微有那么一点头疼。
孟老师问乜迟要不要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不想去的话可以推掉。他知道孟老师可能会为难,干脆出了学校回家,让孟老师说他没来学校。
他并不排斥这些事情,只是不喜欢不想去做而已。不想说太多话,也不想认识太多人。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也没有必要。
张扬没有白白浪费他乜老师一整个学期的补习,高考超常发挥,报志愿时在本地和外地之间最后还是选了和他在同一个城市的理工大学。报道之后张扬絮絮叨叨的给他发了一堆和室友相处的注意事项,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乜迟难得的给他回了一串抠鼻子的表情过去。
室友其实不难相处,一个常年不回宿舍,除了同系叫涂历的会找他聊天外,其他的时候他们少见面。他也并不怎么回应室友的聊天,还没开始上课,他已经很忙了,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自习室,忙着整理去暑假时收集的一堆素材,做样本筛选,开始学着做统计。
军训结束时,从南方来的4个人统统黑了好几个度。林辞的学校就在隔壁,其他两个人下了公交站在校门口等来乜迟,然后一起面面相觑,突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暑假跟着林壑清去的是南疆。南疆地广人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少则两三百公里,多则四五百,常常一整天都在路上。看到了辽阔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帕米尔高原,雨后的白沙湖……到喀什老城靠着林壑清的一张嘴,他收集到了以家庭为单位的数据样本。回来时,他黑了好几层。军训的时候被连着晒,又黑了一些。
“我乜老师还是帅的。”张扬说,“我关注了你们官微,看了报到那天的校采,酷!”
几个人跑到护国寺,吃了馿打滚褡裢火烧卤煮豌豆黄。吃到甜口的东西时,乜迟总是习惯性的停下来看看旁边。大半年过去了,这种习惯怎么也改不了。
也许从没想过改。
吃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才决定把烤鸭铜锅涮肉留到下次。
锣鼓巷游人如织,老胡同口穿着大背心的大爷在乘凉,夕阳在眼前一点点落下,将城市染上温暖的橘红色。
张扬非要给他乜老师拍照,乜老师抬脚就走,前脚刚走出去就被林辞和闵庚言一人一边架住。张扬按下手机上的快门,发现按成了视频按钮,他手忙脚乱的切换成拍照模式,又拍了两张。
“先拉住。”张扬说着将手机递给旁边站着的女孩,“麻烦您帮我拍一张。”
拍完,女孩将手机递给张扬指着乜迟说,“他有女朋友吗?”
张扬接过手机一阵胆寒,回道,“有,还很凶。”
女生摊手微笑着走开,“帅的都有对象,真是岂有此理。”
画面里的少年轻微的皱眉,嘴角显出微微向上的弧度。
“我回去把祁哥P上去。”张扬说,说完才发现这句话说的不太合时宜。
已经好久没人在乜迟面前提过这两个字,像某种心照不宣的禁忌。
林辞和闵庚言看着张扬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哪壶不开提哪壶。
“地球是圆的,人总会再重逢。”闵庚言说着去推林辞,“你说是吧?!”
乜迟看着他们小心的样子,低头笑出声,“今天晚上回去就P,P好了发我一张。”
晚上回宿舍就收到张扬的照片和视频,宋祁果真被P了上去。P图的人技术不错,P的天衣无缝。视频里旁边的两个人嚷嚷着让他别动,说拍张照片又不会死。他看了视频看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宋祁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每一件事他都记得,但是如果非要框死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住他斜对面的室友大家他叫章鱼。
难得见他笑,便问,“是不是女朋友发来的,我就说你不可能没有女朋友。”
乜迟笑了一下,没回答。
校园社团招新的那天从早热闹到晚。早上一起床,章鱼就站在洗手间门口喊大家起床,说要一起去现场看看著名的百团大战,毕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乜迟跟着走了一圈手里拿了一摞单子,章鱼看着他,一边唏嘘一边玩笑。涂历不知道想什么,看了乜迟几眼说自己到其他社团去看看。
乜迟拿着手里的单子正在出神,没听到。他想起梧桐社团文化节。高二下半学期的午后天气还不太热,他们穿着春秋季校服,宋祁搭着他穿过一众妖魔鬼怪说要带他去篮球社面前气死校蓝队长。校篮队长跟宋祁一阵呛,说他霸占着自己的同桌,不要脸。
“你看过学校的表白墙吗?”章鱼问他。
“没有。”他回神答了句。
“我几乎每天都能在上面刷到求你联系方式的。”章鱼在动漫社前边停了下来,“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加微信。”
乜迟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学姐就走到他身边递报名表给他,“这边填报名表。”
“我不报!”乜迟指了指旁边的章鱼。
“学姐,你这样我很伤心!”章鱼开玩笑,“我的才华很横溢,给我个机会,让你们看到我灿烂的光芒!”
学姐笑着递报名表给他。
这所大学的同学没有哪个不是才华横溢的。乜迟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优秀,可能,只是比一部分会读一点书而已,跟多数平凡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对,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合群。
乜迟发消息给孟知秋问,他要不要报一个社团。这是他第一次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其实很小,但他想要不要试着合群一些。
也许以前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只是以前没人问。
孟知秋说,如果想争取奖学金就去,如果不想,去与不去,只关乎你的兴趣和爱好,不去多余的时间你也可以做点其他的,锦上添花有很多种方式。
他最终什么社团也没有去,反而花了一笔不少的钱给自己报了个做甜品的课。
从一塌糊涂到可以做出一个还不错芒果慕斯,断断续续花了一个月。店里的甜品师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要做给女朋友,学的这么艰难不如试试其他的,剩下两个月的课程可以换成其他的课或是甜品送给女朋友。
估计师傅是教的有点累,毕竟和他一起学的都进行到另一个阶段了。
有时候,张扬在旁边看着看着会眼睛酸,又不知道自己酸什么,暗笑自己很奇怪。
甜品虽然做的丑,但是味道不难吃,三个月学完,他能做芒果千层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张扬看到芒果就想吐。他暗下决心他祁哥回来一定要点精神损失费。
可是什么时候回来呢?虽然你男朋友还是生人勿近,但乜老师学校中文系女生多。那么多天之骄子跟你抢,你怎么就那么放心。
乜迟不知道为什么涂历总是要找他一起上自习,有点烦,他很想给自己脑门上贴三个字——别烦我。他耐心很有限,委婉的拒绝一两次,之后就干脆说“我习惯一个人”。
临近寒假,涂历要组织心理系聚会。心理系只有50多个人,涂历要乜迟一定去,他跟着去了。
吃饭喝酒唱K一条龙,他坐在旁边看大家谈笑风生就想起身走人。刚站起来大家就开始起哄,在闹声中女生站起来举着手里的杯子看着他。
起哄声又起。
“……”乜迟站住端了桌子上的水说,“我有点酒精过敏,喝不了。”说完一口喝了杯子里的水要走。
涂历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饭局到这儿就散了,钱柜包间已经订好,我请客。”
“我就不去了,还有事儿,大家玩的开心。”一顿吵吵闹闹的饭已经吃的他快要烦死,再去KTV,估计能直接爆/炸。
涂历不依不饶,说去坐一会儿,又伸手去搭他的肩膀。
手臂还没有挨到肩膀,乜迟就闪到了一边,“我不会唱,刚好朋友来找我,就不去扫大家的兴了。”说完出了包间。
涂历的手停在空中,大家开玩笑的缓和尴尬的气氛说他就那样,然后有同学嘻嘻哈哈搭着涂历往外走。
身后的同学也往包间外边走。一群人出了门看见乜迟旁边站了人,对涂历说,他是真有事儿,下次再一起吧。
乜迟和张扬顺着马路进了校门。深冬的晚上,校园结冰的湖面旁全是情侣。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张扬说要不不看了,冬天这湖也没啥看头,不如去看看你们学校古色古香的建筑。
“乜老师,下次这种不喜欢就别去了。”张扬看见他从包间走出来时脸上写着说不出的烦闷。
宿舍四个人,常年只住三个人,涂历不在,章鱼正躺着被窝里煲电话粥,看见他回来伸手招呼了一下,继续说,“很快就能见面了,下周放寒假。”
这个电话粥煲的乜迟半篇稿子写完取了耳机,才依依不舍的在你先挂还是我先挂中挂断。
“乜迟,你真的不考虑找个对象啊,大学就要恋爱学习两手抓,每天找我要你联系方式的人一把一把的抓,你也体谅一下广大女学子们提心吊胆的不易,找一个,让他们死了心。”
乜迟笑了下,说,“你谈好自己的恋爱,我有。”
章鱼操的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乜迟旁边,“你谈什么精神恋爱么,从来没见你打过电话发微信。”
“有人问你就说我有。”乜迟说完又戴上耳机。
章鱼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瘦高,大名李章宇,带着点小幽默,很会活跃气氛,你不想说话的时候他也就不多问,因此他和章鱼总能聊上几句。
离校的前两天,一整层宿舍楼里的人都围到乜迟宿舍门口朝里边看,乜迟上楼看到门口围着的人,说了句请让一让。
宿管老师站在他们宿舍里,涂历站在宿管老师旁。
宿管老师对乜迟说,“室友丢了东西,要求开柜看一看,你没有意见吧?”
“没事儿,乜迟,就看一眼。”章鱼打圆场。
“我有意见,”乜迟面色毫无变化,“第一,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不接受任何不合理无理由全靠猜测的怀疑;第二,只有警察才有资格搜我的柜子。”
宿管老师愣了几秒,“这么大点儿事儿没有必要惊动警察,这也不能算是怀疑,这是简单的排除法。”
“如果什么都搜不出来呢?”乜迟问。
好像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门口围着的同学里有人附和,并且提议报警。
“搜不到,我在系里和整栋宿舍楼公开道歉。”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你既然给我难堪,那就等着瞧,涂历想。
乜迟的柜子很整齐,整齐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糖果盒子摆了好几个,旁边放着书,中间一边挂着衣服,一边放着叠好的衣服。
“刚刚说你丢的是好几万的耳机是吧?”乜迟将柜子里的糖果盒往外拿,“那书还看吗,我觉得书里边放不下这种东西,不如,先看盒子?”
糖果盒里都是大白兔奶糖,最下面一个盒子打开,里边放着奶糖,奶糖的最上面是张黑卡。
黑卡就这样和一堆糖果丢在一起。
衣服被翻来覆去的抖。
没有了衣服的遮挡,章鱼看到最下面那层被遮住的鞋,他差点被那些标闪瞎了眼,他从未见乜迟穿过。
谁有这样的配置会去偷一副几万块的耳机?为什么涂历信誓旦旦的说东西一定在乜迟的柜子里。这种学霸学神扎堆的学校,每个人的脑袋里瞬间就能盘出几场大戏。
宿管老师脸有点绿,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这不明显就是晴天白日说瞎话,“楼里的明天贴在一楼公告栏,系里你们找系里处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口围着的人也一阵风一样的散去。
那天从包间出来张扬对他说要小心点,有些人心眼小,怎么着都会记上仇。发消息跟林壑清闲聊的时候说起这事儿,林壑清也说让他留点心。他真没想过,有人能开他的柜子放东西进去。
他想起去南疆的时候,不知道聊到什么,孟老师说不要轻易低估人性的大善和小恶。
“系里的道歉就不用了,别再找我麻烦。”乜迟边说边收东西,“以后聚会也不用算上我。”
黑卡宋时现说宋祁用过的,拿给他,鞋子是宋时现买的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非要买,说看到很多学生穿。乜迟没想到有一天能用上是因为这个。
乜迟有时会有一种好像真是给了他几百上千万的分手费一样的错觉。
最后一天,三个从小在南方长大人的拉着他去什刹海溜了一次冰,他的衣服被闵庚言抹上了一把泥,为此他们差点打了一架。
寒假他回了北方,看乜奶奶。乜奶奶的墓地和乜昀挨着,他坐在乜昀墓碑前冰冷的大理石砖上说,“我原谅你了。”
也许是因为后来遇到了一个人,让他觉得他的运气其实没那么差。
李云白在小城里开了家规模不算大的超市,母子俩一起过了一个春节。李云白问他,宋祁怎么没有一起回。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笑着说,出国了。李云白又问,转学时,户口也一起移了,要移回来吗?他想了想说不用。
寒假过后,涂历搬出宿舍,要请心理系每个人吃顶级海鲜自助,独独少了乜迟。最后去了几位同学不重要,但是意图很明显。
当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忙的要死,恢复了跑步,被张扬和林辞强迫着去闵庚言的学校看比赛,打球,还要学英语看文献,找被试,做实验,做统计,赶稿……加了犯罪心理方向的研究,还选修了生科……
系里的老教授说他年前交上去的统计分析很有意思,但是样本数据少了,支撑力不足。
暑假他又说服林壑清和他去了一次南疆加入了新的数据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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