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天兵登时挥动长矛再次围攻,当那一众矛头就要落到他身上时,他终于抬起手,唤出软鞭,展鞭一扫。
风倏地静止不动,但见当空一道光影划过,那凑到他身前身侧的一众天兵便成辐射状,横七竖八通通摔倒在地,一片哀嚎。
柳和风扫视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封灵台这高而陡的崖壁之巅,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封灵渊。
苍宗主见状,欲纵身上前,却见江潼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边,目含哀祈之意:“师尊……”
苍宗主勃然一怒,抬脚便将江潼踢开一丈远,而后飞身落在柳和风身前丈余处,继而伸手化出一道结界,将自己和柳和风、广秀二人罩在其中。
“本座很是好奇,你是何时瞧出端倪的,竟能事先将那些东西盗了去?今日,你若把那些东西交出来,本座便可保你性命无忧。”苍宗主森然道。
何时瞧出端倪?自是从他声称云一鸣告诉他,柳和风在捡到聚灵环时,那聚灵环是四分五裂的开始的。
事实上,云一鸣当时已然意识模糊、不省人事,从头到尾,他根本不知柳和风将聚灵环捡了去,遑论四分五裂的聚灵环。即便是双神宗协同办案,案情共享,云一鸣也不可能共享出他根本不知晓的事情。
柳和风见他布了结界,又撕破脸皮不再伪装,便知他杀意已决,又料定自己今日插翅难逃、必死无疑。
他急于拿回苍林寝房暗格中的东西,不过是因画卷上同时有清歌公主名字和苍林神君落款,再加上那暗器清歌,河神案件中的黑衣人身份即可牢牢锁定。
若是他知晓这些东西在云一鸣那里,云一鸣定然也会有危险,于是,柳和风一声冷笑:“师尊,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只能放在自己身上。如果师尊想要的话,尽管来拿,就是不知师尊您有没有那个能耐?”
苍宗主怒斥一声:“狂妄至极!自不量力!”说罢,纵身而起,旋即在结界内动起手来。
这不动手还好,一交上手苍宗主便惊觉,柳和风体内游走的魔气深厚浩大,绝非他能够抗衡的,心中不免焦急,好在,那柳和风似乎还念着师徒之情,并未真正伤他。
翻飞腾转间,苍宗主余光瞥见,结界外一诺元君已然带着另一队精兵在三丈开外处站定。除此之外,封灵台前还聚集了一众围观仙者,众人只见结界内二人刀光剑影眼花缭乱,却听不见任何声响,好似在看一场默片。
便在此时,苍宗主瞅准柳和风的一个掌击,及时主动地将胸膛迎了上去。下一瞬间,他便被一掌击出结界,登时结界破碎。
众仙只道苍宗主被柳和风一掌打飞,径直跌落至他们身前,经此重击,猝然吐出一口鲜血来,便忙将他扶起。
便在这时,天生异象,风霾蔽日,电闪雷鸣。
猎猎疾风中,柳和风距那万丈之深的封灵渊仅数步之遥,他放下广秀仙娥,将她搂在臂弯中,他那白色衣袍上的斑斑血迹,宛如朵朵红梅在雪中飞舞。
风越行越急,掠过之境,但凡是它能抓住的,也不管是谁的衣袂袖摆、青丝白发、胡子眉毛皆要抓起,将它们纷纷扬起,抛洒在空中打着旋儿玩。
“好一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一时之间,一众吃瓜看客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立刻有人抚掌应和:“不错,你非但不感念师恩,知恩图报,反倒欲手刃授业恩师?真是猪狗不如!我呸!”呸的时候还跳起了脚,恨不得那口唾沫吐到柳和风的身上便能砸出一个洞来。
然而,那风太坏,把那唾沫在空中旋了个转儿,忽地掉头,下一瞬便“啪”的一声糊在那人自己的脸上。
“你这魔头,施用妖术,藏匿魔血,骗得飞升,究竟是何居心?”
“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魔头就是魔头,果然心狠手辣,方才还生生卸了一个小天兵的手臂!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怵目惊心呐!”话尾连着摇头叹息。
“魔头,你已无路可走,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对,魔头,快快束手就擒,免得跌入封灵渊元神俱灭,尸骨无存!”
……
柳和风一声嗤笑,今日之前,他还是天界交口称赞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少年英雄,此刻却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
方才,近一炷香时间的打斗中,他处处克制忍让,然而,此刻看来,他的善意不过是妇人之仁,换来的竟是这些人不知恩义的叫嚣。他心中怒意暴涨,眼神陡然森寒起来,视线缓缓扫向对面众人。
果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他怒极反笑:“哈哈哈……束手就擒?诸位当真毫无半点自知之明,八十一道天雷我柳和风都生生扛了下来,敢问诸位又能奈我何?若非我手下留情,诸位真当自己还能站在这儿喘气?”
并非柳和风狂妄自大,虽然他飞升不过区区十二载,但他天资高,又肯下苦功,天道酬勤,修为自然一路疯涨,自然不是那些一旦成神成仙,便贪图安逸懈怠下来,修为不进反退的众仙所能比拟的。
众仙闻言,面面相觑,心知柳和风侠名远播,若论修为,确实绝非在场诸位能够望其项背的,气势上一时难免弱了下来。
须臾,便又有人跳出来:“狂妄至极!魔头,你再厉害也不过单枪匹马、形孤影寡,我堂堂天界兵多将广,岂不闻万众一心、众擎易举?”单打独斗不行,人多势众的优势总是有的。
“别跟他废话,我们一起上!”一人号召起来,顿时一呼百应,“对,我们一起上!”然而,只见口中响应,不见真刀实枪。
孰料,便在此时,苍宗主倏地扭头望向封灵台旁天牢方向,心急地大喊道:“神君当心!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闻言,柳和风心中一惊,立即单手护住身侧的广秀仙娥,另一手则下意识地朝苍宗主侧首的方向,使出一个暴击击向来人。只见,那人应声倒下。
“父亲!”
“父亲!”
几乎同时,柳和风听到了云一鸣和云一诺惊恐的呼唤之声。
他猛然抬首,却只见一抹白色身影掠过他的眼前,直奔那倒地不起的云若海而去,那云一诺亦紧随其后哽咽着奔了过去。
此刻的柳和风如遭雷击,头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虽是应激反应,但他刚才仅用了两成灵力,只欲击退来人,并无取人性命之心。
却不曾想到,这来人竟是正一神宗宗主、天兵统领云若海神君?还竟如此不堪一击,被他重伤?
方才,在逃跑的途中,连那一众素昧平生的天兵,不到万不得已,他都尚且不愿去伤及,更何况对方是云一鸣的父亲?
柳和风把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移至云一鸣的身上,只见他神色悲恸地扶起云宗主的上身,不住地向他输送灵力。
而云宗主则远远地看了过来,继而又吃力地转头望向与柳和风相对而立的人群,口中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
然而,不过片刻,那云宗主便咽了气。
云一诺猛然起身朝柳和风走来,怒不可遏的目光中饱含杀意。待她走近,即刻扬起手中刑鞭朝柳和风身上狠狠抽去,“魔头,我要你偿命!”
柳和风仍在震惊之中,不躲不闪,任由她鞭打,只是紧紧地将抽泣不止的广秀仙娥护在怀里。一鞭下去,恰将柳和风鞋靴撕裂出一道口子,那脚镯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云一诺的眼前。只见,她面上愕然,眼中杀意更浓,继而抽出更为狠辣的一鞭。
便在此时,天君和太子也赶了过来,听了众人的禀报,天君一边扬起手掌,一边走向柳和风。
“云一诺,住手!”云一鸣清冷喝道,闻声,天君亦止下步伐。
云一诺不可置信地望向云一鸣,一张脸因愤怒涨得通红,她咆哮道:“云一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话音猛地一顿,“他是魔!而且,还是你的杀父仇人!”
只见,云一鸣轻轻放下云宗主的仙体,缓缓站起身,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四个字:“我自己来。”
言毕,他神情漠然,脚步虚浮地走向柳和风。行至柳和风面前,他止步抬首,展右臂化出凤鸣,微顿数息,便将那微微颤抖的剑锋直直指向柳和风。
他自己来?!柳和风心头轰地一声震动起来,是了,他要亲自手刃杀父仇人。
柳和风脸上浮现出自嘲而又落寞的笑,自他错手杀了云宗主的那刻起,杀父之仇便是横亘在二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注定二人之间只余眼前,断无明日。
一命抵一命,他已做好血债血偿的准备。
柳和风看似不经意地将怀中的广秀仙娥朝外挪了些许,如今,把她留在天界,她必死无疑。旋即,他又以那五色软鞭将自己和广秀仙娥的腰身拴在一起。
广秀仙娥用微弱的声音,哀求道:“一鸣神君,都是我连累了柳仙君,你要杀的话,就杀了我吧!”
柳和风看向广秀仙娥,宽慰道:“姐姐,不关你事,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继而,他扭头看向云一鸣那颤抖不已、迟迟不落的剑锋,凄然一笑。
良久,天君似是等不及了,又朝前迈进一步。
云一鸣眼睫微闪,倏地,那凤鸣剑便刺进了柳和风的胸膛。
几乎同时,柳和风脸上表情一僵,嘴角渗出一道鲜红的血液,他缓缓低头看向插入自己胸膛的凤鸣。
只见,凤鸣周遭的衣物慢慢地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暗红,那暗红还在一圈圈扩大,映在他那白衣之上,犹如雪中急速盛开的一朵刺目的红花。
方才,他以为自己是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心理准备,然而,当凤鸣剑真的插入他胸膛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比起胸前的剧痛,他更加清晰感受到的,却是眼眶的发胀和鼻尖的一酸。
柳和风缓缓地抬起头,不发一语地看着云一鸣,云一鸣也静静地看着柳和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看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直到柳和风笼罩着水汽的双眼突然笑了起来,这静止的世界方才继续转动。
他忍住喉咙内发硬的刺痛,吃力地勾起嘴角,一如往常那般口吻道:“哥哥,刺这么浅……可是舍不得杀我?”他自然不指望云一鸣会真的回答他,顿了顿,却仍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嗯?”
话刚落音,他便一把攥住云一鸣握在剑柄上的手,用力将那凤鸣一插到底贯穿自己的身躯。顿时,鲜血喷涌,淋湿了他和云一鸣交叠在一起的手。
俄顷,他颤抖着抬起那只血淋淋的手,揽住云一鸣的肩膀,在他耳边缓缓道:“哥哥,我欠你的,还清了。”
面对这惊天突变,云一鸣慌了,仿佛触电般抽出剑柄上的手,身形不稳地倒退数步,出人意料地吐出一口鲜血,他脑中浮现出花月幻镜中的场景。
柳和风不无担忧地问他:“一鸣兄,你说……你我二人会走到拔剑相向、一决生死的那一步吗?”
他犹记得自己那掷地有声,宛如誓言般的回答不会。再看眼前发生的一切,真是讽刺!
柳和风望着云一鸣唇上鲜血,心道,这是五内郁结之血吧?
他凄楚一笑,颤抖着、亲手拔出自己胸前的凤鸣,随着一阵强烈的疼痛感铺天盖地袭来,凤鸣险些自他手中跌落。
他压下一口涌至喉间的鲜血,缓缓抬起凤鸣,一转腕,便将它掷向云一鸣,下一瞬,那凤鸣便斜斜地插入云一鸣脚边地面上。
孰料,几乎同时,天君自云一鸣身后掠出,一掌击向柳和风那鲜血喷涌的胸口。
云一鸣双眼猝然睁大,脸上闪过一瞬惊惶,继而又是一口鲜血自口中猝然喷出,仿佛那一掌是打在他的身上一般。
他怆然倒向地上,神情从未有过的狼狈,眼睁睁地看着柳和风和广秀仙娥一起跌入那封灵渊,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只觉心像要裂开似的,痛到无法呼吸,一阵天旋地转后,缓缓闭上双眼,一行清澈的泪水自眼角悄然滑落……
☆、神兵易主
流光易逝,日月如梭,弹指之间,两年光阴悄然已逝。
这一日,一如两年来的每一日那般,云一诺早早地便来到凤鸣居。她在门前顿足,双手合十,轻阖双眼,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的弟弟云一鸣能早日醒来挑起宗主的重任。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这才轻轻推开凤鸣居的房门。只见,他一如往常那般静静地沉睡着,她失落地叹了口气。
自父亲仙逝那日,云一鸣身心受创,口吐鲜血,当场昏迷。一转眼,两年已逝,用尽了地祇神宗的灵丹妙药,他却仍无苏醒的迹象。
犹记得神魔大战那次,云一鸣失踪数日,待众人寻到他时,他已然深受重创,奄奄一息。那次的创伤应是比此次更为严重才是,也只消短短一月的时间,他便苏醒过来。
至于,缘何如此,云一诺并非全然不知,然而她却始终不愿去相信和面对。这其中的缘由除了父亲的死之外,定然少不了与那柳和风的坠崖有关。
两年前,云氏父子最后一次赶赴魔界的那日清晨,她领了父命前去通知云一鸣即刻启程。
她刚行至凤鸣居那花格窗前,身后便传来宫羽元君的呼唤声。见她连着两日前来寻自己,云一诺略感稀奇。待宫羽元君来到身边,云一诺方知她一如昨日那般,仍是从地祇神宗而来。
宫羽元君原本便是心中藏不住话之人,又与云一诺交好,故此,她刚从江潼那里得知柳和风负荆请罪、通宵罚跪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奔来正一神宗,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分享给云一诺。
便在此时,只闻“哐当”一声,凤鸣居的房门猛地掀开,那云一鸣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甚至,连房门都未来得及关,便大步流星地朝神宗大门走去。
见状,云一诺及时出声唤他,将父亲的话传达给他,他亦只是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好”,便脚步未停地继续脚下的路。
待宫羽元君离去后,云一诺一脸若有所思地去关凤鸣居的房门。便在房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她瞥见那床头的褥子折起一角,露出那褥子下光秃秃的床板,她知晓那角落里的床板之下,便是云一鸣最为珍视的暗格。
云一鸣两千岁那年,因思念娘亲哭泣,而挨了五刑杖的那一日,她便画了一幅娘亲的画像送给他。当时,他便当着她的面,将娘亲的画像折叠整齐,小心翼翼地藏入那暗格之中,还说以后想念娘亲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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