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示意,没说什么,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其实后面已经不疼了,要知道第一次的时候那里花了一个周才消肿,没想到我的适应力还是很强大的。
疼的其实是腰,可我又不能不去打工,我做不来随随便便伸手问晏明朗要钱。
已经凡事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了,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一脸了然的鄙夷目光。
他本来就不大看得起我。
屋漏偏逢连夜雨,身无分文的我第二天手机又收到了欠费停机的消息。
我想我得换一张卡了。
可在那之前我得先赚点话费钱。
虽然陈谨告诉我会帮我跟老板说,可我还是去了餐馆。那天我没遇到陈谨,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老板沟通,只能把他的钱包收好。
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遇到陈谨。好在老板给我结工资那天,陈谨来了。我拿着扣掉两天工钱的一百四十多元钱,拜托他陪我去办手机卡。
服务小姐让我出示我的身份证件。
在澳大利亚驾照就是公民ID,我没别的证件,就只有晏明朗给我的驾照,好在陈谨告诉我,实在不行有驾照也可以。
办好了手机卡,我把一百块存了话费,剩下的零钱,和陈谨去便利店买了很多关东煮。
可直到我们结完账出来,我把手里的两个杯子递了一个给他时,才突然想起来他说他最近在健身。
我尴尬地望着他。
陈谨接过杯子:“就算是健身偶尔也要解解馋啊。”
我明白,他只是不想让我难堪。不知道因为这一杯关东煮,他今天要回去做多少锻炼,我心里涩涩的,却又出奇地温暖。
我顺手把新号码告诉了晏明朗,没几秒钟他居然打了电话过来。
“你在哪?”
“刚刚办了手机卡,现在在外面吃东西。”
“在吃什么?”
“关东煮。”
“那种东西还是少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手机的缘故,比起面对面聊天,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反而自然顺畅很多,起码看不到晏明朗的脸,我也就不必战战兢兢地看他的脸色。
我们聊了几句之后,他突然问我:“你自己一个人办的手机卡?”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陈谨,想起他说我“在外面鬼混”,担心给陈谨徒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小声“嗯”了一声。
晏明朗也“嗯”了一声,然后交代我:“吃完了就早点回去。”
我答应着,等他先挂了电话,才关掉手机。
和我一起坐在一条长椅上的陈谨接过我手上空了的杯子,和他的插在一起,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走过来时,突然弯下腰,看着我的脸问:“那是谁?”
我一怔:“谁?”
“和你通话的。”
我“啊”了一声,呆呆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哥哥吗?”
“不是……”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没说什么,直起身来,朝我挥了下手。
我看着他走远,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回过神来时,才想起来,今天竟然又忘记把钱包还给他了。
很快下一个念头让我更郁闷起来――我好像不知道回去的路。
第08章 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在我前面的街道上缓缓停下。
我抬头张望,不是晏明朗,只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英男子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我失望地移开目光,低头去看手机。
“晏肖先生。”
我回头,刚刚那个男人身体微微前倾着,恭敬地望着我。
他喊的是我婚后的名字。
“您好,我是晏氏集团总裁助理――林昊,总裁吩咐我来接您回家。”
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你好,林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先生请直呼我的名字。”林昊朝我笑了笑,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我上车。
一路上他专心开车,只在我主动说话时简单地回答两句,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与我交谈,于是便安静下来。
他送我回了家,离开前告诉我:“晏总让我顺便告诉您,他今晚有个酒会要参加,您不必等他。”
我点头表示明白。
他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笑容,朝我略微颔首,转身离开。
回家后我稍作整理,吃完饭,就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晏明朗的书房藏书量非常庞大,对我来说就好像一个五彩缤纷的小小世界,即使只是那些英文书籍,就足够我看上十几年了。
我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我姑且称之为“故事”,因为我不确定它们是否能够称得上是“小说”。
Eric曾说我写的故事读起来很有吸引力,让人欲罢不能。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他曾经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忠实的读者,可后来家庭的变故让我的故事不得不被迫夭折。
那个故事一直放在我的网盘里,我想如果有时间,我应该会把它写完的吧。
有书陪伴的时间总是那么快,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午夜。
我放下书,回到房间洗了澡,在浴室里给自己的腰擦了药油。那是晏明朗几天前拿给我的,和一些消炎止痛的药一起。我果然还是要感谢我的年轻,即使不算力壮,可恢复力总比七老八十要强悍太多,连续擦了几天的药油,我的腰痛已经好多了。
我刚把药油的盖子盖好,还没来得及穿上睡袍,浴室的门就开了。
晏明朗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腰上,微微皱了皱眉。
我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起来,却碍于彼此的关系,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紧张,佯装若无其事地慢慢把药油放在架子上,然后才拿起睡袍披在身上。
晏明朗已经走到我的身边来,他大而有力的手扶上我的腰。即使隔着一层睡袍,我仍能感觉得到他手心的温度。
这让我有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还疼吗?”他低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一点,但已经好多了。”
他的手顺着我的腰线下滑。
我闻到他的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他的淡淡的香味。那是不同于他平时交际后的味道,虽然淡,却是很明显的女士香水的香味。
那味道萦绕在他身上,若非最亲密的接触,绝不可能如此挥之不去。
我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者。
而我,似乎也并没有不悦的立场。
但我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
这明显忤逆的动作让晏明朗动作一滞,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我鸵鸟心态地埋着头不敢看他。即使他并非暴君,很多时候只是让我知道他的情绪而已,绝非会动手的那种类型,然而只是一个不悦的眼神,就足够让我战战兢兢。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立场――建立在金钱上的关系,人在屋檐下,终究容易让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短暂的对峙后,他收回手,对我说:“出去吧,我要洗澡。”
我想他大概是碍着我的腰还没有完全恢复,想到那是他造成的,只能放过我。我从不怀疑他很多时候都是体贴的,毕竟他是个比我要大八岁的成年男性,有着很好的教养,知道强迫是对人权的冒犯。
何况即使他真想强迫我,也不会用这么直接的手段。
我松了口气,退出了浴室。
出门前他说:“把头发吹干。”
我从善如流地吹干了头发才爬上床,知道他今天不会碰我,这次我没有装睡,而是随手拿起他每晚睡觉前要看一小会儿的书籍翻看。
那是一部短篇侦探小说集。
从晏明朗书房里那些五花八门的藏书看得出来,他的爱好非常广泛,而侦探小说似乎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很多这方面的原文书都翻得有些旧了。
我从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开始没头没尾地乱看一气,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干脆打开扉页,从第一个故事慢慢读起来。
我又想起了我的那个故事,那也是一个侦探故事,可我都有点忘记我写的是什么了。
很快我就被那悬疑的剧情吸引,连晏明朗出来了都不知道。
他坐在床边,探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一集的犯人是那个音乐家。”
即使聚精会神,耳朵还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我哇哇大叫着抓着书翻过身来,不满地抗议:“你怎么能这样?剧透是不道德的你知道吗?”
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翻身靠在他那一边的床头上:“我只是觉得你笃定的样子有些愚蠢,很显然你并没有猜对犯人吧?”
被他说中了。
我涨红着脸,却还是不服气地说:“再多给我几分钟我就会抓出真凶的!”
他抬手,曲起中指,拇指和中指环成一个圆,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痴心妄想。”
我撅着嘴唇耸了耸鼻子,扮了个鬼脸。
他的手转而勾起我的下巴,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我。
长久的对视中,我渐渐反应过来刚才与他对话时的肆无忌惮,心里一跳,缓缓垂下眼睑。
他松开手,对我说:“关灯吧。”
我起身将书放好,关了床头的开关。
黑暗里我听到他难得问我:“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我诚实地回答:“还好,我在试着适应一切。”
他“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说:“我不反对你出去走走,做些你能做的事。可像今天这样走丢了还得让我去接你的情况,我希望不会太频繁地发生。如果知道自己有可能应付不来,干脆一开始就跟我说,反正无论如何都得麻烦我不是吗?”
我觉得有点难堪,但还是乖乖说了句“知道了”。
“好了,睡吧。”他道了声“晚安”,很快就睡着了。
我在黑暗里睁了一会儿眼睛,即使不断告诉自己,晏明朗的话虽然不中听,却句句在理,可心里难免觉得委屈。
我知道说出这些话的他只是作为一个年长者以丈夫的身份很单纯地在教我怎么做事,可听在耳朵里,却给人一种不该麻烦他的错觉。
就算明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可还是难免扎心。
陈谨还是没有去打工。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餐馆打工只是为了好玩而已。老板对他的缺勤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他经常这样的。
我没有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会来,我怕打扰到他,只能把他那厚厚的钱包一直放在口袋里。
后来有一天,在打工的路上,我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其实我能感觉得到那个人是故意的,那么宽的路,他非要往我身上撞。
那人看起来就像个小混混,我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率先道了歉。等到我到了餐厅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装在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
那天我心神不宁,工作时摔破了两个盘子,被老板炮轰了一顿,我想他肯定会把盘子钱从我的工资里扣掉。
下了班,我回到家,终于忍不住给陈谨打了电话。
“你好。”
仅仅是一个单词,我却能听出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愉悦,却又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恰恰相反的情绪,因此感觉有点怪。
我吸了口气:“谨,真的很抱歉,你的钱包被我弄丢了。”
他很随意地说:“丢了就丢了吧,我有很多钱包,你不用在意。”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连忙解释:“你的钱我没有动,一直想还给你,没想到今天打工的路上被人偷了。”
陈谨没有说话。
我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对不起,钱包里有多少钱?我会还给你的。”
听筒里仍旧静静的,如果不是能够听到他很浅的呼吸声,我还以为他已经挂掉了电话。
“谨?”
陈谨过了很久才说:“有多少钱,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他已经挂掉了电话。
第09章 我不喜欢太虚伪的人
我很不安。
陈谨是我来到Z国之后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可以跟他无拘无束地聊天的人,我很怕失去他。
陈谨的钱包我一直没有打开过,但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来里面钞票的厚度。
临睡前,我趴在枕头上,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大概一厘米的厚度问晏明朗:“如果是这么多最大面额的钞票,大概有多少钱?”
他没有动,只转动眼珠看了看我。
“一万。”
一万。
我打工一个周只有两百元,赚一万元要整整五十个星期,一年才只有五十二个星期而已。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是洗盘子是不行的。我皱着眉无意识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思索着赚钱的办法。
沉思中我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讥笑,我抬头去看晏明朗,他仍是在认真看书。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我重新低下头,把脸埋在枕头里。
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晏明朗那沉重高大的身躯深深地压进柔软的床垫里。
第二天早上,我在枕头旁边看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纸币。
足有一厘米的厚度。
我怔怔地望着那叠粉红色的纸币,空前的孤寂和难过渐渐包裹了我的心脏。
原来那一声讥笑我并没有听错。
他以为我在暗示。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晏明朗误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尤为难受。
但好歹算是能把陈谨的钱还给他了,这也是件好事。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把那叠纸币连带信封封好,不敢再像之前一样随时带在身上,便压在了床垫下,准备等陈谨来打工的那天,再回来拿给他。本来住得就很近,一来一回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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