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耽搁了这须臾的工夫,就听里面的与白笑道:“听说哥哥连女娲石都给了师尊,这么重要的东西,父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收回去,要是弄丢了,可拿命都赔不起。”
“师尊修为比我们高出不知多少倍,要是他都守不住,放在我这里也没用。”
“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闻言,洛然的心立刻提起来,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了云卿说的话。
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后,云卿嗤笑了一声:“与白,你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把女娲石给他,是因为只有他能守得住,哪里就扯到什么喜欢不喜欢了。更何况,我喜欢的人早就被我娶回家了,他算什么?”
与白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他眼风一扫,忽见屏风后有片雪白的衣角,而衣角下,是双绣着仙鹤的皂靴。屏风后有人,而这时候来到这里的,还能有谁?
他立刻敛去了脸上的讥诮笑意,神色一肃:“你既然不喜欢师尊,为什么还要哄着他留在你这里?”
“我为什么留他,难道你不知道理由吗?还装什么傻。”
与白知道他想提内丹的事,不以为意地扯开话题后,又握住云卿的手,装出一副真诚的模样:“哥哥,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觉得你不该骗师尊。况且你和小嫂子那么好,本来也就容不得旁人,不如和师尊说清楚,让师尊回蓬莱罢。蓬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让他回蓬莱,难道他就愿意回了吗?”云卿眉间微微隆起,好像蹙起了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险峰。与白勾唇一笑,识趣地收回手,云卿矜贵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一些,缓缓道:“是他离不开我,不是我离不开他。”
与白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发现屏风后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云卿和与白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等到洛然过来,还讥讽道:“师尊看来不想见你,平日我找他的时候,他都是随叫随到。”
“是吗?”
与白也不分辩,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梨涡很浅,透着股艳丽又恶毒的意味。
云卿亲眼看着与白走了,脸立刻沉了下来,转身走向洛然的院子,心底忽然生出些不可名状的惶惑来,他越走越快,路过的仙娥都诧异地看着他。几步路仿佛有几百里那么长,好不容易才看到了院门,云卿推开门的同时就开始唤他:“师尊!”
回应他的只有满屋的寂然,桌椅茶具都摆放得很整齐,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
云卿站在原地怔了很久,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片刻后,再次打开,屋里还是没人,房间也依旧是被精心收拾过的样子,种种细节,都昭示着一场有头有尾的不辞而别,但云卿还是不愿相信。
他踏进门槛,又叫了一声:“师尊,别藏着了,我不想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又是没人回应,云卿攥紧了手指,又慢慢松开了,才往屋里走去。
走进房间,云卿才看见窗下的案几上放着一个被红绸缎包起来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那枚文彩辉煌的女娲石。洛然当时从他手里接过女娲石的时候,那副受宠若惊的神态,云卿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他还说一定会好好保管,结果现在就这样随便放在案几上。
“殿下,怎么最近一直心不在焉,叫您好几声,您都听不见。”
从洛然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十几天,云卿恼恨他不辞而别,当然不肯主动去找他,本以为洛然肯定过几日就会来找他认错,结果却一直杳无音讯。
柳心柔见云卿一张纸已经写满,就移开他的白玉镇纸,换了一张空白的宣纸。云卿冷淡地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问:“你是不是为难他了?”
“为难谁?”
云卿的脸色有些怪异,似乎难以启齿:“不是你为难他,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回蓬莱?”
柳心柔这才明白云卿说的是洛然,莞尔一笑:“知道殿下留着他有用,我可不敢把他怎么样。仙君许是在这里待腻了,想回蓬莱散散心呢。”
“腻了?”
云卿沉下了脸。
次日,云卿心想,如果洛然一直待在蓬莱,让与白和允瞳知道了,那他们肯定会抢先下手取内丹。他为了内丹和洛然虚与委蛇了这么久,没道理就因为逞一时之气,便宜了别人。
思及此处,云卿立刻启程,匆匆赶往蓬莱,路上想了很多要和洛然说的话。
首先要质问洛然为什么离开,如果洛然说柳心柔为难他,那他肯定要好好呵斥他一顿,堂堂仙君却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欺负,只能怪自己太窝囊;可如果洛然真是因为腻了呢?不可能,他了解洛然,洛然太固执,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柰嚓証裏喜欢到山崩地裂,怎么会腻?
到了蓬莱,云卿还没来得及敲开洛然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与白和洛然的说笑声,与白在撒娇喊着师尊,而洛然温柔地应着,一声又一声,丝毫不耐烦。
原来洛然这段时间,都是在和与白在一起,看样子还很开心。
云卿眼底结了一层霜,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第27章
十几日前,洛然孤身一人回到蓬莱,刚把房间收拾出来,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他还以为是云卿发现他不在,追了出来。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敲门,洛然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未归置好的东西,转身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瞳仁晶莹,乌发红唇,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一见到他,就笑得露出了糯米似的牙,竟然是与白。
洛然觉得自己心里抱着的那些念头很可笑,难道云卿会来找他吗?云卿巴不得他识趣离开,好给他和柳心柔腾地方。
洛然前些日子一直在云卿那里,算起来也有许多日子没见过与白了,而且这段时间,满心都是云卿,也甚少想起与白和允瞳两个。他心里觉得亏欠,于是强打起精神,含笑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与白本来看见洛然之后,眼睛亮晶晶的,可不知想到什么,转瞬又黯淡了下来。
他嚅嗫着问:“方才我去哥哥那里,师尊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为了避我,竟然还躲回了蓬莱,难道师尊就这么讨厌我吗?”
洛然摸了摸他的头:“我躲你做什么?我想你还来不及呢。回蓬莱是因为……有些事要办。”
“那师尊还回去吗?”
湿漉漉的眼睛,像只无辜的小动物,眼底又满藏希冀,洛然被他这样看着,心软得几乎要化成一滩水,叹气道:“不回去了。你哥哥已经娶过亲,我住在他那里,又算什么呢?当初本来就是我自己太糊涂……”
他说不下去了,在与白面前说这些,总觉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有种微妙的耻辱感。幸好与白并不会看不起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傻事,都还是会用那种倾慕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他是他在世上最尊敬的人。
与白也在蓬莱住了下来,洛然无比感激有与白的陪伴,如果是他孑然一身在蓬莱,那他肯定会一直想着云卿骗他的事情,把这件事反复在肠胃里咀嚼,等到尝尽所有苦涩,才肯舔舐伤口。或者这件事会永远变成他心里的暗伤,经年累月地腐烂,永远也好不起来。
幸好有与白在。
与白会每天都黏着他,不给他留任何伤心难过的时间,连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被褥来到他房里,撒娇要一起睡。洛然是那种毫无原则宠爱小辈的人,他答应与白每一个无理的要求,与白有一次随口提了一句想看昙花,洛然想了想,用仙法给他变出了一株,种在院子里,悉心照料着。
一天夜里,与白抱着洛然的腰睡觉,忽然察觉到洛然掰开他的手,翻身下了床。
与白是极其多疑警惕的人,睡觉的时候也一直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他好奇洛然这时候是去做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洛然就已经回来了。他忙阖上眼睛装睡,洛然轻轻推醒他,小声温柔地唤他:“与白,与白,快醒醒。”
“怎么啦?”与白佯作刚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洛然像是要告诉他一个什么秘密似的,语气里满是隐蔽的欣喜:“我给你种的昙花开了,你之前说要看的,快出来看看。很好看的。”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脸上却写满稚气和天真。
与白这才想起来昙花的事。这么小的一件事,他自己都忘了,而洛然却认真地当成一件大事来对待。这是与白第一次体会到有求必应的感觉,坐在床上还有些恍惚,洛然像是对待需要人照顾的稚童一样,给他披上了外衫,系好了衣带,就拉着他去了院子。
其实昙花长什么样子,与白根本没有印象,回想起那一天,记得的只有洛然的笑。
洛然长得斯文清秀,初看时并不惊艳,可笑起来的时候却很好看,月光落在他的肩头衣角,又落在他的眸心,映出一抹洁净的霜白色。与白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变幻了几次,才低声道:“师尊,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他对云卿也是这样吗?不对,云卿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洛然对他,肯定还要好上几分。
与白忽然有些嫉妒云卿,当初他得知洛然追随云卿去了九重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不过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恼恨自己没机会拿到内丹。
“你是我徒弟,我对你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半晌,与白才嗯了一声,然后把洛然横抱起来,大步走回房间,扔在床上。迎上洛然诧异的视线,与白就露出了惯常的人畜无害的笑:“我困了,师尊,我们睡觉吧。”
从那天起,与白似乎就更黏着他了,洛然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现与白四肢缠绕在他身上,把他压得都喘不过气来。而且每次起来,与白胯下那话儿都会顶在他身上,有时候与白还在梦里,还会不停挺胯,撞着他的腰臀处,蹭来蹭去,每次洛然都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但把与白叫醒之后,与白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让洛然哑口无言。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洛然想起云卿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也不会再一想到他,就心脏憋闷,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日,洛然在看书,与白又在闹他,一边玩他的手指,一边喊他的名字,洛然虽然眼睛一直盯着书本,却依旧会耐心回应与白的每一句话。日头西斜,天色渐晚,洛然正想说,让与白今天回自己的房间去睡,门就轰然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云卿站在门外,面色阴沉,冷冷盯着他们两个。
不知道是不是洛然的错觉,看着云卿这副模样,竟然觉得他像是来捉奸的。
但云卿在原地站了半晌,在洛然以为他要口出恶言的时候,他的态度却忽然和缓了下来。
“玩够了吗?师尊回来得够久了,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也该和我回去了。”
云卿缓缓走进来,脸上竟然还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笑,只是那笑意僵硬无比,看着只会让人觉得冷漠和讥诮:“师尊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找了你好久,问了别人,才知道你离开九重天了。我就猜着你是回蓬莱了,只是这些天有事要忙,没能立刻来找你。”
洛然不明白为什么云卿还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嘴却忽然被堵住了。
他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卿竟然当着与白的面吻他。
第28章
洛然立刻推开了云卿,脸红到了脖子根,低头不敢去看与白:“你干什么!”
“害羞了?”云卿被推开了也不恼,手抚着洛然的墨发,视线冷冷清清地落在与白身上,看见他额角青筋浮起,就轻蔑地笑了一下。“与白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事,前些日子他去我那里,不就是为了见师尊的吗?这种事情没必要避着他。”
对,与白知道他给云卿“做妾”的事。
原本洛然在面对与白的时候,已经不再会想起自己做的这件糊涂事了,此刻乍然被云卿提起,一种深刻的耻辱瞬间挤满了他的胸腔,让他遍体生寒。
如果这时候有个地缝,洛然觉得自己肯定会钻进去,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只能木然地坐在那里。半晌才道:“与白,你出去一下,我和你哥哥有话要说。”
与白眸光森冷,手指也跟着攥紧,却又不得不听洛然的话,只能转身走出房间。门方才已经被云卿踹得歪在了一侧,像是鸟类被折断的翅膀,蔫蔫地耷拉着。
与白一边冷漠地看着那扇被毁的门,一边在心里想,洛然这么傻,只怕云卿三言两语一哄,就还是会原谅他。而他却什么都改变不了。无论他怎么做,洛然心里还是只有云卿。
为什么洛然喜欢的人,不能是他呢?
他至少不会像云卿那样,连个名分都舍不得给。
与白走出了院门,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烦躁焦虑的心情无处发泄,他忍了又忍,还是抬起了手,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腕。等再松开口的时候,皓白的手腕上已经渗出了一圈血,像是一钩混沌的红月亮。
云卿见与白走了出去,方才强忍住的怒气,霎时如脱缰野马,再也抑制不住:“师尊离开我这么久,就是为了和与白在一起?”他环顾了一圈房间,看见床上有两个枕头,脸色就愈发难看,但他又不太相信洛然会背叛他:“你跟他睡了?”
洛然失望地看着他:“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云卿的声音又严厉了一些,眼角被怒火烧得通红:“我问你有没有跟他睡!”
洛然觉得云卿的问题太荒唐,心里不愿回答,但他被云卿这样逼问,又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和柳心柔成亲那么久,你也常在她那里留宿,但因为你之前说过喜欢我,所以我相信你,从没问过你有没有碰她。但我现在如果问你呢,你会怎么回答?”
“心柔是我明媒正娶的人,我碰她不应该吗?”云卿恨声道:“你现在和与白一起,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你想报复我?”
“但你之前说,你娶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洛然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有时候跳出了当时的情境回头去看,当时让人深信不疑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他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才知道处处都是破绽,只有想陷进去的人,才会忽视这一切。
他眼角干涩,有些想流泪,但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软弱:“如果你最开始和我说清楚,说你就是喜欢柳心柔,我绝对不会缠着你。那这些年我算什么,只是用来给你和柳心柔取乐的吗?云卿,我好歹是你师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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