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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游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便当，蹲在垃圾车旁的台阶上，他伸直了脖子，胡吃海塞地扒饭，吃完了一碗，问身边站着的人又要了一碗。
那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像个上班族，留着青黑色的络腮胡，头戴灰色毛线帽，身上穿的黑色长大衣起了很多小球，飘来的雪花落在那些小球上。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走进便利店给铁游一口气又买了两个盒饭，调侃道：“这么好吃？感觉你吃的不是盒饭，是山珍海味，我都想吃两碗了。”
铁游正埋着头吃盒饭，听着他的话，看了他一眼说：“说不定都是断头饭了，可不得多吃点吗？”
中年人咧嘴笑着说：“死不了，任务完成得很好，上面很满意。”
他笑起来时，嘴巴咧得很大，露出一口黄牙，铁游说：“你这大嘴，我还以为你是李高琪的狗，上次在村里没打死我，不想找我报仇吗？”
“他只是暂时雇佣了我，说实话，我跟你没仇还挺欣赏你。”
紧接着大嘴点了两根烟，给铁游也递了根烟过去，吞云吐雾中，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铁游说道：“老总也对你感兴趣呢，你是个很特殊的人，明明弱得跟个虫子一样，偏偏每次都能上蹿下跳地打不死。”
“你老板是谁？”铁游问。
“他可是个大人物，我、包括我的上级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你完成了任务，上级说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
铁游从鼻子中轻蔑地“哼”了一声，“神神秘秘的，不会听到他的名字，我马上就会死吧！我只是好奇，敢跟李高琪作对的是什么神仙啊？”
“你还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嘴顿了顿抽了几口烟，“我们叫他Master。”
“马？马什么？没事放啥洋屁。”
“你这农村人真是没文化！这是英语，英语是什么知道吗？我听说Master可不是一般人，你要是敢在Master面前这么放肆，敬你是条汉子。”
铁游瞪了他一眼，“我看电影里的杀手可酷了，墨镜一戴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就你一张大嘴叭叭的，我才不关心那个什么马的事，我只要他信守承诺，救我兄弟出来。”
“不光如此吧，你小子还喜欢李高琪的弟弟！没想法？”
想到李高登的样子，铁游明显局促不安了起来，两只手在裤腿上摸着，“有啊，但我就是个癞蛤蟆，哪里吃得到天鹅肉。”
大嘴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说：“别灰心嘛，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是接着做，第二是保守秘密，天鹅也可以是你的。”
经他这么一说，铁游起身推起垃圾车，走前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万洲集团，写字楼被浓重的冷雾笼罩着，楼顶平日闪闪发光的狮子Logo失去了颜色，只能看到万洲外边蓝色的玻璃窗结成一片片的冰霜。
万洲集团的会议室内，秘书弯腰推开门，接着李高琪走进来，他缓缓脱着手上的皮手套，观察起了会议室的众人。高夫人和舅舅主要的两个大股东已经坐在椭圆形办公桌边了，管家和秘书等人站在他们身后，公关部、法务部等几个高管也到了。
高夫人正低着头摆弄手机，脸色阴沉得两颊的法令纹深了好几轮，见李高琪走进来，抬起眼睛才看了他一眼，却立马躲开了他的目光。舅舅咳嗽了两声，眉毛上皱起深深的皱纹，张开嘴欲言又止。两人对面，公司的高管起身迎接，李高琪看着他们额头上的汗水，示意他们坐下。
从他们这些复杂的眼神中，李高琪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件被观赏的玩物，随之同时到来的是一种耻辱感，他很久未曾体会过的感觉。
高夫人对公关部说：“赵经理，请你先说吧。”
赵经理擦了一把汗，汇报道：“董事长，我们公关紧急撤下了所有的视频消息，压下热搜词条封杀相关账号，并且已经报警了，之后将澄清这是恶搞视频，往市场不正当竞争的方向走……”
还没等他说完，公关经理身边的助手打断了他的话，助手捧着电脑和手机，一直关注着网络动态，严肃地告诉众人：“又出现一条视频！我马上让平台都删掉！”
新的视频时长一分钟，画面更加淫乱不堪，前一条视频还是模糊的，认不清人，可以说是恶搞，这条视频立马打了公关的脸，拍摄画面无比清晰，甚至连李高琪脖子上一小颗黑痣都拍得清清楚楚，视频中的人没有戴眼镜，他的眼睛似乎被虐打过而红肿了一大块，一只壮硕的黑猪将他压在稻草上，正在晃动着肥大的睾丸，看上去像胀着奶的肉肠，猪突然射了，一瞬间都倾泻在他的腹部，猪的精液又多又粘，李高琪上身湿漉漉得好像洗了个澡。
在线观看超过百万人数，一时间闪过无数花花绿绿的弹幕，“啊这，这好刺激。”“李高琪好野啊，好重口……”“有钱人也太变态了吧！”“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啪——”
李高琪一把盖上了正在播放的电脑，他看上去反而很镇定，冷冷地说：“这些无聊的视频处理掉就行了，催促网警确定定位，立刻抓捕肇事者。”
暴风眼中心的人未免太过于平静了。
尽管李高琪神色淡然，但高夫人却感觉不对劲，心中惴惴不安，担心地对他说：“高琪，你去休息吧，交给他们专业的公关团队处理。”
“不，现在我有工作。”李高琪眼神示意秘书打开会议室电脑的投屏，“调出股市。”
会议室大屏一片飘绿，受不雅视频的影响，公司的股票走向并不乐观。李高琪靠在会议桌前，抬起头盯着股票看了几分钟，感到颈椎传来剧烈的刺痛，似乎扎在骨髓深处，他揉着脖子跟秘书说：“叫人补仓，申请交易所停牌，财务部马上开会。”
高夫人惊讶地问：“停牌？”
“跌得这么快，明显有人要趁乱抄底，看来宝华忍了那么多年，还是忍不住了。”
与此同时，李高琪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干脆调成了静音，随后转过头说：“舅舅，你帮我安抚一下股东们，我先去工作了。”
“高琪，你真的没事吗？”高夫人说，“之前你被绑架的事，没有证据证明真的是宝华集团干的，你不要意气用事，他们背后站的是温商帮，全国最会投机抄底的油子。”
李高琪低头笑了笑，“是不是我不管，外面就三番五次仗着大块头来干预我，是时候让他们永远爬不起来了。”
看到他的笑容，高夫人霎时心头一惊。
恰好门突然开了，李高琪看到李高登从门外走来，他的嘴唇苍白，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灰色的大衣下还穿着蓝色的病人服。
李高琪问：“你怎么来了？”
“哥，你没事吧。”
“让妈送你回医院去，我今天要工作得很晚，没空照顾你。”
李高琪摸了摸他的脑袋，之后走出了会议室。他的指尖冰凉，在发丝上来回仿佛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李高登感到一股肃杀的寒气，当即打了个寒颤。
第65章 绑架霸总
高夫人连忙从办公椅上起身，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担心地说：“小高，回医院吧，别怕，那个人已经被关到精神病院了，妈送你回去。”
“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高……”
“今天必须得说清楚！”
李高登的态度很坚决，他的心中存着一股气，冲得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于是高夫人吩咐其他人先出去，她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转动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手腕上手镯的八角吊坠微微颤抖。高夫人的目光逃避了李高登，一滴眼泪蓦然从她美丽的眼睛流出，从眼眶皱纹流过，再顺着脸颊流下。李高登看着她的法令纹，在明艳动人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深深的阴影，第一次觉得母亲老了。
“十几年前，你还记得你被老李突然送去北美夏令营吗？”
虽然李高登不做声，但高夫人紧接着自问自答道：“当时宝华集团恶意收购公司，他们主营保险，背后又是富得流油的暴发户温州帮，集团的主席想在炙手可热的地产生意分一杯羹，没几天就融资完成收购大量万洲股票，想要让万洲易主。”
“老李当时还有几个合伙人持股，因为利益倒向宝华，情况千钧一发，最高的时候宝华持股百分之四十，就差临门一脚入主董事会。所以老李同样融资，加上发行新股票，引入白衣骑士控制股权，最终你也看到了，万洲保住了，而且越做越大。”
“那跟哥有什么关系呢？”李高登问。
“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哥被绑架了，绑匪不让报警，还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亿！老李当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绑匪就给我们寄了这段羞辱的视频，还扬言要撕票。”
这都是李高登不知道的事，他现在才明白，不光是整个家庭，还有很多残破不堪的事，藏在光鲜外表下。
“那……后来呢？”
“你爸不肯拿钱，一拿钱他就输了，对啊，他怎么可能拿钱，又不是他亲儿子。”高夫人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塞了，听上去苍白苦涩，“我找到你外公拿了一亿，暂时拖住绑匪，保住了你哥的命。而你爸，就这么放弃了你哥哥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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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泪水从她的眼睛流淌而出，泪水好像浅浅的水墨，连眼妆都被冲刷得散了许多。看到母亲的眼泪，李高登心有不忍，帮她擦了擦眼泪，她抓着李高登的手，剧烈地哆嗦着，抬起眼睛直视他说：“高琪，是自己跑出来的。”
“那一定很不容易吧。”李高登淡淡地说，他想到被铁游囚禁在窑洞的时候，也红了眼眶。
高夫人苦笑了一声，“你被绑架的时候，老李生着病，以为是那伙人又卷土重来了，还天天叫我准备筹钱，才几天啊？他不惜让公司资金链断掉，临时套现了三十亿，三十亿啊，都是他准备赎你的钱！后来一直没人打来电话要钱，我就知道不对劲了，不是那伙人，是……”
高夫人声泪俱下，几乎要瘫在座椅上，抓着他的胳膊更加用力了，哽咽道：“原谅你哥哥，好吗？”
“妈，在你眼中，爸是最不重要的家人，哥也恨死他了，就算他千般不是，他始终是我的爸爸，我……我没有爸爸了……你要我怎么原谅他？”
李高登含着泪水狠狠摇头，掰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转身往门外走去，身后又传来她的呼喊声，可李高登始终没有回头。泪眼朦胧中，他低着头径直冲到了楼下的事务所，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去眼泪，推开门看到东野赐正在画室窗边和几个实习生开会，站在白板前写写画画。
事务所大门“嘭”的一声开了，几人被门口的动静吸引，转过头看到门口的李高登。东野赐放下笔，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Gorden？你怎么出院了？”
“我来看下项目进度，新画的图给我看看。”
但霎时东野赐发觉李高登的情绪不对，李高登脸色苍白，不仅双眼发红，鼻头也是通红，显然哭过了。
东野赐拢了拢长发，走到李高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还真是工作狂，好好休息，病好后再来上班也不迟！”
没有过多理会东野赐，李高登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一个空的办公桌前，冷冷地对坐在白板前的实习生说：“把图拿过来。”
看了几张图纸后，李高登却更加烦躁了，前前后后挑出来了许多毛病，当场教训起了他们。
“这节点大样是这么画的吗？结构是什么搞清楚好吧。”“这个屋顶，细部搞那么多防水干嘛，不知道西北下雨少吗？”“这个总体图怎么乱七八糟的，别说配色，连线条都不对，什么时候该画虚线，还有线型不知道吗？都错了，重画！”
李高登看上去很瘦弱，真人却比实习生们看过的照片更加漂亮，脸庞的线条柔和秀气，与之相对，他脸上的神情高傲而锐利，皱着眉头看图纸时无比认真，拧成弧形的两条眉毛下眼眸冷淡，睫毛在眼睛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显得神情更加傲气。
难以想象被这样的人抓着毛病，喷到体无完肤，他们一时都愣住了。一个男学生干脆背起书包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跟李高登对喷：“你以为自己很牛逼？就一个小设计室，庙小妖风多，我不干了。”
“我还没审图，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东野赐连忙打圆场，瞧李高登脸色都变了，正想拉住他时，李高登却忽然站了起来，瞪着那个男生，一字一句地重重回击道：“走啊，基础功差成这样，我看外面哪家事务所设计院要你！”
“我才不画那傻逼图，改来改去改个球，校招去地产公司做甲方，不伺候你了。”
说完，那个学生狠狠摔门走了，剩下的实习生们面面相觑。
心里窝了一把火，李高登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暴躁地将桌上的图纸都摔到地上，“建筑是讲究基本功的，而你们显然没有达到，不做设计想走的人，马上走！”
气氛降至了冰点，不光实习生们，连东野赐一时都愣住了，他拍了一下手，对其余人说：“今天就到这里了，下班吧，跨年玩去，别放在心上。”
剩下的五六个实习生，抓起书包一窝蜂就跑了。李高登说了很多话，此时也撑不住了，看着他们逃跑似的离开办公室，忍不住捂着脸在桌上小声啜泣起来。
一切都恢复了安静，李高登感到东野赐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揉着，他不敢看他，他现在头脑很混乱，他害怕自己抑制不住情绪会向东野赐发脾气。
“要吃药吗？还是给邺辰打电话？”东野赐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地降落在他耳边。
“不，他现在肯定在忙，而且他说下周会过来出差看我。”李高登情绪平稳了一些，便睁开眼睛道歉，“对不起，我太失态了，我不该乱发脾气，可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
“没事，不用随时都伪装成有礼貌的样子，会疯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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