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榆问:“我是早自习没来,我认,袁木怎么回事,刚这也算迟到?”
黄晨遇抬头瞧黑板,说:“不是,袁木今天早自习迟到了。”
袁木听见自己名字,转头:“怎么了。”
裘榆确认:“你早自习迟到了?”
“晚了几分钟。”
裘榆半张嘴,茫然地看袁木。见鬼吧,他从天半黑守到天大亮怎么没见着人影。
黄晨遇碰裘榆胳膊找共鸣:“是不是!不可思议,百年一遇。”
袁木耸耸肩膀,坐正了。
作者有话说:
意外昂意外,我会哐哐补的!
第38章 冬天真好
今天教室的饮水机出故障,流水是很细的一股。班里有同学为了节约时间,按了接水键后会搁下杯子走人,等蓄得差不多再掐点去拿。其余人有样学样,成普遍现象。
袁木不这样,他站在原地守候。
裘榆今晚做题很顺,但注意到袁木拿着杯子一去不回,他便打断思路抬头转笔,佯装思考。看见袁木背对众人,两手揣上衣口袋里,脊背笔直,微微低头。他的视线长久地定在饮水机处,看似心无旁骛,但一定在思虑些别的事。
像棵搬离森林来到城市的树。
一想,袁木中午为自己等热水时八成也这副姿态,裘榆的后脑倏然麻了一大片。心脏跳一下,就有一颗木棉的果实爆开。
没料到他只蓄小半杯,袁木回身时,裘榆砰地捂着后脑勺弯颈写字,手肘不慎磕桌沿也不做表情,装作投入。
袁木规矩落座,裘榆才把抓错的笔换去右手。无形棉絮还在胸口瞎飘,他咬了咬嘴前的衣服拉链,自己怨自己狼狈。
做一套数学真题花了袁木快三节课,他喝着水看时间,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十来分钟。
神经紧绷俩小时,刚一放松,缺觉引起的头疼和疲倦全被热气蒸出来。他一手攥那柱热,一手揉按太阳穴,不自觉就合眼了。
坐里边的杨岚清请他让座,袁木才醒了。恍恍惚惚的,居然没听见打铃。
后边的裘榆以为他要走,跟着摁合圆珠笔。
然而袁木只是站去过道边让杨岚清的路,似有若无地看向裘榆。圆珠笔在他指下弹进弹出,闲逸得很,没有回家的意思。
袁木也就挪回位置,稳当坐着。
黄晨遇收拾课桌,说:“榆哥,我走了哟。”
“滚。”
王成星随其后:“榆哥,我们走了哟。”
看裘榆在晚自习恢复正常,俩人是要把白天没作的死补回来落到实处。
贱的:“你不要想我哦。”
更贱的:“你不要想我们哦。”
裘榆没兴趣和他们废话,玩着笔连“滚”也懒得讲了。
后来连住校生都稀稀拉拉结伴离开,再耗下去,锁门关灯的差事就得揽他俩身上。袁木侧了侧身,胳膊横去裘榆桌面,压他文件夹上,不动,不吭声。
裘榆没抬眼,无缘无故地笑了:“马上,最后两个步骤。”
袁木站车棚外等裘榆推车,掂了掂手上的头盔,自言自语:“为什么变紧了。”
裘榆偏一下头:“早上搭的裘禧,她调的吧。”
“噢。”
袁木的腿伤结痂,等于好了大半,动作利索很多。但棉服长且臃肿,他跨上车时腿差点没迈开,伸两手往上提了提,掖一掖。这一连串被裘榆在后视镜捕到,又笑。
袁木:“干嘛。”
裘榆:“没。”
袁木:“总笑,不正常。”
裘榆:“对。好怪。能走了吗?”
“走啊。”袁木坐在后面拍一巴掌裘榆的半边屁股,当他是马。打完了袁木自个在心里嘀咕,完蛋,这欠劲儿怎么感觉跟黄晨遇和王成星没差。
裘榆却不像刚才对那俩时不为所动,他转头看了看,擒住袁木的手腕往前拉,向下,企图朝裆部压,说着:“你拍错地方了。”
“哎——”袁木敌不过他,另一只手穿他腰间绕前面去,两手握成拳头圈箍在裘榆腹前,死活不碰。
他抱得这么紧,裘榆一下子不闹他了,掌心覆他指节上,问:“冷不冷?”
“你冷吗?”袁木的手翻了个面,也以掌心对他,测温度。
“有点。”裘榆垂着头,许愿似的,“就这样吧。”
袁木的双臂渐渐收拢,手指一根根松开,陷进他和他之间的柔和软。他没问这样是哪样,理解对了最好,理解错,那就把错推去他语焉不详的罪名上。
“暖和吗?”裘榆这样问。
“嗯——”戴着头盔,袁木应得很长。
裘榆应该是再次笑了,袁木感受到手下腰腹处的颤动。
车在大街小巷穿梭时,袁木想把头盔摘下,想无物相隔,以侧脸,以额头,贴去裘榆的背上。但怕双手离开一次之后没有理由重新抱回去,便忍着没有动。
今天早上在走廊上第一眼看见裘榆,惊觉反差偏爱携惊喜示人。冬天真好,让他被毛茸茸的衣物包围,棱角裹藏起来,冷硬削减去一些,露出点温柔。
不知道抱一抱是什么感觉,他那时想。
红灯漫长,街边的红薯摊还在摆,路人行色匆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毛线帽、耳罩、围巾、手套、雪地靴、拖到脚踝的羽绒服、一缕一缕上飘的白气。
“你觉不觉得,大家都在尽力抵御寒冷的样子有点可爱。”袁木说。
裘榆垂下一只手,稍后一点,摸袁木的膝窝:“冬天挺有意思的。”
“头盔有硌到你的背吗。”
“不会。”
“你手冰不冰。”
“有手套。”
“我看看。”
裘榆停下摩挲的动作,袁木的指尖从他的手腕处下滑,从手套口挤进半截,路过手心,碰到了指缝。裘榆蜷了蜷手,来迎他,袁木却不再近了。
“还行。”袁木笑笑。
绿灯亮,车群通行。
冬天真好,可以借此长长久久地拥抱。抱着他的感觉确实不赖,比想象还好。在细枝末节处得偿所愿更奇妙,难怪人与人总祝心想事成。
到家时袁木的腿麻了半边,因为肌肉紧紧绷了一路,屁股也好像暂时失去知觉。他没表现出来,迈碎步和裘榆去锁车,想起一事,说:“明天你早的话就先走吧。”
裘榆解扣的手顿住了:“为什么?”嫌生硬,又接一句,“怎么了啊。”
袁木还弯腰抻裤脚,说:“有点事。”他把头盔放好,裘榆听不出来的懊恼,“今天早上也是被耽搁,忘记跟你说了。幸好你起晚了。”
裘榆一怔:“要是我没起晚呢。”
“那不是害你白等。”
裘榆觉得自己是真有病,袁木笃定自己会等他的样子让他止不住笑:“谁说我会等你?”
袁木裤脚不抻了,叉腰瞪他。瞪几秒,打他头盔一掌:“稀罕。”
“你什么事。”裘榆问。
袁木不愿意说细,搪塞道:“你就先走吧。”
钱进拎着个口袋吊儿郎当走来:“我靠,你们才放学?”
裘榆没心思睬人,袁木回:“啊。袋儿里装什么了?”
“夜宵。”钱进上前揽他俩,“我都串一晚上门了,你们居然才结束学习,一起吃点昂?”
裘榆像扒拉裘禧一样把钱进扒拉开:“不想吃。”
“袁儿呢?”
袁木先问:“是什么?”
“拌面,和烧烤。”
“那来点,去你家吃。”
“好嘞!”钱进又碰裘榆,“榆哥真不要?够吃!不够的话我再买。”
裘榆垮着一张脸,天太黑倒也看不出什么:“你们去吧。”
他转身就走,有手拉他,回头一看——又是钱进。
“哎一起啊,刚好仨人都顺路。”
裘榆更烦了:“一起一起,来,让你俩走我前面。”
快到楼梯口,钱进考虑着,还是得加两瓶冰冻可乐才带劲,把袋子给袁木攥着,赶紧折回去买。
和钱进聊了一路的袁木知道回头了,找裘榆:“你们周四还是周五走,老师定好了吗?”
“定好了,周五。”
裘榆参加的比赛没在重庆设置赛点,队员由老师带队赴北京。
“火车还是飞机啊?”
“火车。”
“你想吃什么水果,走之前要不要给你准备点。”
这时裘榆才转脸看他。
袁木推测:“石榴?”
裘榆问:“怎么冒出来个石榴。冬天有石榴吗?”
他们停在楼道口。袁木等钱进,裘榆等袁木。
“有啊。”袁木踢楼边的垃圾盖,“找找就有了。”
“麻烦。而且不应季,就算有品相也不好。”裘榆用小腿挡开他的脚,“你也不嫌脏。”
袁木站稳没再动,那边钱进咋咋呼呼来了,身后跟条追人的狗。
“白问你,我自己看心情弄吧。”袁木又小声说。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沐浴更衣,万事俱备——然后接到我妈的视频,也没想到一打就是仨小时,只能把码字计划挪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撑不住,想着眯二十分钟,结果一觉睡到早上十点。现在我磨磨蹭蹭地来了,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也会写,但应该也是凌晨,不用等~
第39章 好不好,袁木
从水果批发市场出来,一个世界穿至另一个世界。凌晨四点多,市场里热得要死。温度是,灯光是,声音也是。像一个大油锅,翻炒群群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在那里面袁木也不属于袁木了,只是一个值得方琼放心依靠的儿子,成为男人,成为顶梁柱,去找货选货抢货,比完价接着讨价还价,一心只装生计。
感觉被大网缠得够久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天居然还黑着。
袁木坐在三轮车上喘气,看着浑浑的天,再看一会儿死寂的街道,把胸腹中的热全冻掉,把刚和别人建立起蛛丝一样乱七八糟的联系感全摘空,才矮身拧钥匙,踩油门回水果店。
在市场里一筐一筐搬上车的货,停车后又一筐一筐卸到店里。一筐一筐倒在货板上,再一个一个摆整齐。剩下需要清洗的,没空准备热水,咬咬牙,便眼也不眨地伸手进冰水里一颗一颗淘干净。
时间紧迫,袁木吃了昨天迟到的亏,今天丝毫不敢懈怠,憋着一口气忙得脚不沾地,两多个小时他一秒没停过。
夜幕被一层一层拨开,袁木把最后一个塑料篮摞去角落,扶着墙靠几秒。眩晕感迟迟来袭,涟漪似的一波波散开了,他转头去看柜台上的钟表。
顺便看到拉开一半的卷帘门外,裘榆骑在车上。也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腿和腰还软着,但袁木手臂使劲撑离墙,在那个毫无波澜的眼神下站直了。
“你就这事。”裘榆开口。
大概是很久,袁木揣度着。面前的裘榆一身冷气,眼尾鼻尖耳廓都是红的。嗓子哑,仿若带冰碴,更证实他一言不发看他很久。
“对啊。”袁木避开与裘榆对视,转身找书包,“你今天还挺早的。”
“这事怎么也轮到你做了。”
袁木拎着书包,走出来,单手把卷帘门推到顶。
“我妈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她怎么了。”
“不适合做这些。”
“昨晚十一点了还在我家嗑瓜子看电视,和许益清笑挺开心的,脸色挺好的。”裘榆的语气和他那个眼神一模一样地没波澜,一字一句真像冰天雪地里嗖嗖而过的箭,有声儿,没人气,“哪儿不好,我没看出来。”
袁木把书包挂上一边肩膀,另一边的带子老捞不着。他也不挑脸找,听了裘榆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然后手慢下来,不动了。
人前,方琼唤他“袁儿”,待到人后,改回“袁木”。摸索出这个规律,耗费袁木好几年光阴。
但裘榆这个人很可怕,聪敏非常,眼睛像利剑,他眼皮子底下好像什么都藏不住,什么他都看得透彻。看透了,捅不捅破只凭他心情。
关于方琼不怎么爱儿子这件事,袁木暗地里明白后,裘榆也就可以跟着看明白了。
每每提及方琼和袁茶,裘榆三番两次话里话外带着刺。话里是怨,话外是愤然,那时袁木才识破他的识破。
袁木真害怕他捅破。
袁木确实总抱希望方琼可以多爱他一些,可这种愿望哪能说得出口,方琼听不到就作罢。不过如果换一个人来听到了,就完全变味。尤其是被裘榆听到,比当时被他看到手臂上的伤疤还令袁木羞耻难堪一万倍。
他从里到外不正常。正常人顺理成章地快乐,他靠刀片。正常人顺理成章地得到爱,他靠祈祷。喜欢上裘榆已经够他卑微了,再被裘榆明明白白捅出来自己没人爱,地底尘埃也能比他高半截。
今天奇了怪,也许是太累,特没劲儿,听裘榆又这样说话,袁木没力气像以前每一回那样佯怒着堵裘榆的嘴。
裘榆看袁木的表情,难过不是,生气不是,无言以对不是,欲言不止不是,沉默不是,喧嚣不是。仔细辨,竟然是空的。
他故意夹枪带棒地讲话,想让袁木清醒。明知道是错,不该说,也说了。说出口,没成想先打痛自己,盯着袁木的脸,裘榆的心脏缩着疼,被人狠拽了一把一样在滴酸水。
“吃没吃早餐。”裘榆说。
嗓子不哑了,怪的是心口的酸劲泛上来,字音老往喉咙口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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