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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恶不赦(古代架空)——猛猪出闸

时间:2021-07-01 09:43:00  作者:猛猪出闸
  “好,过几日一定登门拜访。”
  徐莲生不知这“过几日”是什么时候,回家后脱了闷热的官服,躺在竹椅上纳凉,喝着酸梅汤,叮嘱翠娥买些瓜果点心备在家里待客用。
  “今天这酸梅汤凉丝丝的,比往常好喝。”
  翠娥笑道:“等会儿还有冰镇西瓜吃呢!您进门前,薛府刚遣人送来一大块冰,还有几匹缎子,吃的……”
  徐莲生望着她,还是玉盘似的圆圆的一张脸,那么喜庆可爱。上个月在薛府里遇见她,脑子一热就开口把她要了过来。这座一进的小院里,多了她,就不那么冷清了。
  几日后,徐莲生前去薛府赴约,坐的是薛府派来的软轿。路上,他眼皮跳个不停,似乎有事要发生。
  一盘棋下了半天,薛绍林的心思大概根本不在棋上,抿了口茶问:“念秋认为这茶如何?”
  徐莲生放下红釉茶盅,回味后赞道:“茶香清纯辛锐,是武夷岩茶中的极品。”
  “太子殿下赏的,你走时拿点。品茗嘛,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与你分享,就是趣事。”
  “谢大人垂爱。”
  二人越聊越深,聊到朝局。
  太子与郑贵妃所生的睿王暗争已久。皇上宽厚却昏聩,过于宠爱贵妃及睿王,令其有一争之力,薛绍林则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徐莲生也日夜祈盼太子之位能稳如磐石,不仅因为郑方杰是睿王的亲娘舅,一旦睿王上位,报仇就再无可能。还因为比起游手好闲、听说连字都认不全的睿王,太子英明果敢,必定能成为涤荡天下贪官庸吏的明君,改善日渐凋敝的民生。
  只是自己官阶太低,对于朝堂上的党争只能耳闻仰望。自己徒有偷奸耍滑的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很多事也想不明白。反正,现在只要紧紧依附于薛绍林就好……
  “念秋?发什么呆呢。”
  徐莲生回过神来,见薛绍林抓了一把白子,让自己猜先。他想了想,拈起一枚黑子,猜单数。
  “等等,”薛绍林暧昧地笑了,“若贤弟猜错了,今晚留下陪愚兄通宵畅饮如何?”
  “那猜对了呢?”
  “愚兄陪你通宵畅饮。”
  徐莲生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这便是眼皮狂跳的原由!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现在没有蒙汗~药在手,就算有,也不敢再下药。只能盼望薛绍林年过半百,床笫之事已经不大行了。
  他咬咬牙,莞尔一笑:“多谢大人抬举。”随即添上一枚黑子,猜了双数。
  薛绍林将掌中的白子洒于棋盘,挑着眉数了数,大笑道:“你猜对了。”
  翌日巳时,他还乘薛府的软轿回家。
  轿夫步子很稳,可些许的颠簸足以令他疼痛难忍。他忍不住呵斥几句,轿夫连连赔罪,走得慢了。
  只是心里的苦痛,远胜于身体的。他咬着牙阖上双眼,想道: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你还报什么仇,雪什么恨。看看你倾慕的宋大人,十几年过去,才升了一级。
  “莲蓬——刚摘下的莲蓬——”
  他浑身一震,心头像被劈了一斧子,微微掀开轿帘。只见街旁有个粗布衣衫的少年郎,正背着竹筐吆喝。十几年前,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鲜活爽洁。
  “停轿,帮我把莲蓬全买下来。”他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轿夫。轿夫抱筐回来时,他见那少年在朝自己作揖,随后撒腿狂奔而去。
  给了轿夫赏钱,他抱着筐缓步走进家门。每迈一步,下半身都像坐了个屁股墩儿似的疼。
  “翠娥,抽空把莲蓬剥了,做些冰糖莲子羹来吃。我还拿了些武夷茶回来,你收好,别受潮了。先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翠娥?”
  “来啦——大人,家里来客人了——”翠娥小步从书房跑出来,接过他手里的莲蓬,“是位姓宋的大人。”
 
 
第7章 突变
  怎么赶在这时候登门……徐莲生暗暗叫苦,换上笑颜,迈入书房:“有失远迎,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宋大人见谅。”
  宋泽正握着一卷书,笑道:“好巧,我也刚到,擅自拿了本书来读。听翠娥姑娘说,你昨日去薛尚书府上,多饮了几杯,就在薛府过夜了。”
  “一时贪杯,见笑了。”二人闲谈片刻,徐莲生道:“薛大人送了我二两极品的武夷岩茶,我让翠娥泡一壶尝尝。”他招呼翠娥泡茶,再转过身时,却见宋泽面色极为冷硬,似一块生铁。
  他不安地笑笑:“莫非宋大人不喜欢武夷茶?”
  宋泽绕到书案之后,抄起案上的一卷书,答非所问:“徐大人在读《治安策》?有人称其为千古鸿文,不知你怎么看?”
  “虽称不上千古,但的确是策论名篇。”
  “那徐大人就该懂得,‘廉耻节礼以治君子’。你我志不同道不合,今后我不会再来了。”宋泽瞥他一眼,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不屑,径自拂袖而去。
  徐莲生怔在当场,翠娥端着茶款款而来:“大人,他怎么走了?那这茶——”
  他淡淡道:“不用管他,咱们喝。”
  “您不是要沐浴吗?水已经烧热了。”翠娥蹙眉凑近,“呦,您这脖子上,怎么有两个红印子?”
  “无妨,蚊虫叮的。”
  徐莲生面不改色,待翠娥往浴桶添好热水,退出卧房后,他急急奔到镜前,见左侧颈部赫然两片红痕。但凡成了家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什么。
  宋泽看到了。他倾慕的人,现在一定在唾骂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结交。
  他心窝骤然一麻,灭顶的耻辱和悔恨感汹涌而来,迈进浴桶拼命搓洗身体,水花溅了一地。为了压下哭泣的冲动,他把脸没入水中,却因突如其来的抽噎而呛了水。
  情绪缓和后,他狠狠抹了把脸,小声道:“你在这自怨自艾什么?人家瞧不起你很正常,瞧得起你才有鬼。后悔也没用了,是你自己迈出这一步。既然自甘下贱,就得学会唾面自干,不能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自我开导一番,他心情好了点。只愿人有来生,让他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做人,与宋泽再相识一遍。
  次月,徐莲生升任户部陕西清吏司员外郎。半年后升任郎中,正五品,堪称平步青云。因仪表出众,口齿灵活,几次朝会下来,在各部官员眼前混了个脸熟。
  在内的衣食住行,在外的聚会宴饮,花的都是薛绍林的。至于薛绍林那远超俸禄的银子从哪来?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至于宋泽,除公务所致,半年时间里,不曾与他有过任何私交。
  正当他以为自己的仕途一马平川时,风云突变,变故迭生。
  先是皇帝病重,驾崩前改立睿王为储。紧接着太子患急病,半月郁郁而终,睿王登基。一时间朝野震动,太子一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天夜里,春雨方歇,微湿的空气中涌动着春花的香气。徐莲生一身发丧的素服,从薛府议事回来。他下了轿,匆匆溜进门,心顶着胸膛狂跳。
  薛绍林已经生了归隐田园的心思,自己该何去何从?郑方杰是新皇的亲舅,猴年马月才能大仇得报?
  他心绪纷乱,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到院中踱步,为未来而打算。仔细复盘,自己到底还是太蠢,初入官场就与薛绍林过从甚密。可谁能想到太子身子骨这么脆弱,嘎嘣一下就没了。
  不过,他来户部不过一年,先前在刑部观政,与同乡的左侍郎赵清源交情不错。听说新皇潜邸时,便视赵清源为心腹,也许能去攀攀交情。
  打定主意,他心下稍安。刚刚睡着,只听又急又凶的砸门声突兀地响起。他披衣而起,与翠娥一起应门:“这么晚了,门外何人?”
  “刑部奉旨查案,传徐大人问话。”
  徐莲生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催促翠娥:“快,走后门去薛府,告诉薛大人我有难了。”见翠娥出了后门,他才壮着胆子开门,对提着刑部灯笼的几名差吏笑道:“诸位何故深夜拿人?有堂官的手谕吗?”
  看过刑部尚书的批文,徐莲生只得跟他们走。刚到刑部衙门,就被押去过堂,主审官正是他准备去攀老乡的赵清源。这下可好,提前会面了。
  徐莲生站在堂下,拱手道:“下官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徐念秋,参见赵大人。”
  “御史李贤参你招权纳贿,皇上已经着刑部查办。徐大人,交代吧。”赵清源三十几岁,容貌端正斯文,却隐隐透着几分阴险。
  徐莲生瞪圆了双眼,争辩道:“既有御史参我,就该停职禁足查明真相才是,为何直接——”
  “户部尚书薛绍林,可有参与?”
  “薛大人?他——”一瞬间,他脸色惨白,全明白了。他们对他并无兴趣,他只是咬人的工具,要咬出薛绍林,营造出一种由小案牵扯出大案的效果。
  这是新皇要杀鸡儆猴,拿薛绍林立威,给从前的太子~党看,顺手将户部堂官换成自己的心腹。他与薛绍林走得近,拿他开刀,炮制一出贪墨大案再合适不过。
  他定了定神,说道:“既然你们说本案涉及本部堂官,牵涉重大,理当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啪,一本伪造的账册被扔到眼前,竟是地方官员的行贿明细。徐莲生捡起来翻看,手止不住地发抖,只见户部许多官员都有份,自己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我……不知道,不曾参与。”
  “徐大人,你再仔细想想。”
  他瞄了一眼赵清源身边的副审官郭权。听说此人是个酷吏,虽然只是刑部一小官,但颇有些手段。两年前宫里进了刺客,落网后油盐不进,到了郭权手里才开口。
  与其皮肉受罪,不如现在就招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我想想。”他改口道。
  赵清源道:“想不起来的,看看账册就知道了。”
  他参照账册,顺着对方期望胡编乱造,编排了薛绍林受贿。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又只好按照对方的审问,一一编排在册的同僚。
  被问到员外郎宋泽时,徐莲生立即否认:“这账册有误。他两袖清风、特立独行,与薛大人和部中同僚私交很浅,不会沆瀣一气。”
  “独他一人清白?”
  “是。”徐莲生咬定账目有错,不愿污蔑宋泽。
  “徐大人,你我同乡,你进士及第在刑部观政时,我对你印象甚佳。我不想对你动粗,你再仔细想想。”赵清源直直地望过来,语气倒还算温和。
 
 
第8章 狱友
  徐莲生干脆沉默,身子却阵阵发抖。那酷吏郭权使个眼色,两旁便用水火棍架住他的两条胳膊。稍微一夹,他就冷汗涔涔,惨叫出声,感觉肉和骨头都要碎到一块去了。
  “赵大人!薛绍林的的确确是个贪官,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贪过,但宋泽真的没有。”
  棍子又紧了紧,他边喊疼,边抬起泪眼望着赵清源,一身素服也遮不住的清秀绝俗。见赵清源脸上似有不忍之色,他就叫得更响。
  “住手,天亮再审。”赵清源蹙眉道。
  郭权提醒道:“大人,依下官看,您还是尽快吧。徐大人细皮嫩肉,您不舍得留伤痕,倒也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赵清源问。
  郭权笑着说:“徐大人是江南学子,想必深通水性喽,用水刑就温和多了,不伤皮肉筋骨。”
  徐莲生松了口气,想道:不过是呛几口水,应该没有挨板子夹胳膊那么疼。
  “徐念秋,我再问你一遍,这账册上的条目是否全部属实?”
  他揉着自己的胳膊,眉眼低垂,保持沉默。赵清源又厉声喝问数遍,他干脆软软地往堂下一躺,闭目装晕。很快,他感到自己被绑在一块木板上,脚高头低,口上被布捂住。
  一瓢冷水缓缓灌进了鼻子,他想屏住呼吸,可不管用。那水无孔不入,脑子、气管、肺,仿佛全呛进了水,激得他剧烈地扭曲、咳嗽。刚缓过半口气,又来了一瓢。持续的窒息感,就像用最慢的步伐走向地狱,闷得他生不如死。
  缓歇片刻,又开始新一轮折磨。几番下来,他浑身痉挛,被灌得死去活来,恍惚中似乎看见了姐姐。
  不行,他绝不能死在这!
  “有他!咳——”他拼命把肺里的水咳出来,撕心裂肺地大喊,“有宋泽!我想起来了,有他,账册是对的!”
  赵清源点头道:“好,把口供拿给徐大人过目,让他画押。”
  徐莲生画了押,转头昏死过去,这次不是装的。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头昏脑涨,喉管里火辣辣的疼,衣领和头发已经干了。
  他咳嗽着起身,环顾四周,原来是在牢里。床铺低矮,褥子下是草垫。与牢门相对的墙上,有一方被铁栅栏隔着的小窗,透入微弱天光,看不出这天是将明还是将暗。
  过道另一侧关着薛绍林,左右则是其他几位户部同僚,两人一间。他对面床铺上,一名素服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清俊的脸庞半明半暗,眼眸明亮如星,冷硬如冰。
  “宋大人……”徐莲生小声招呼。
  “卑鄙小人。”宋泽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这是有人构陷,我受不了打,只能统统招认了。”
  宋泽猛然扑过来,揪住他的领子,三两下扒开衣服,露出一身如玉似锦的细嫩肌肤,冷笑道:“你是在梦里挨打的?”
  “我——”
  “十几年前,我随先帝南巡时,结识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年。为了帮死去的姐姐告官,小小年纪硬要挨五十大板。虽然被我中途拦下,可还是打得皮开肉绽,我亲手为他涂了药。徐大人,你七尺男儿竟连个市井孩童都不如。”
  徐莲生沉默半晌,慢慢系好衣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宋大人,我努力坚持了,只是你没看见而已。他们用水灌我,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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