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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山往事(近代现代)——堀川嵐

时间:2021-07-29 19:21:10  作者:堀川嵐
  『不要啦阿May。』那位先生不紧不慢地跟下来帮着收拾,『先让人家帮我们送去印务啦。』又蹲着回过头来,『小弟弟是飞毛腿的新人来的?』
  『嗯……嗯。』胡一平点点头,『已经做了很久了,但是第一次来府上——哦不是!来贵公司……』因为紧张又无处插手,他答得磕磕巴巴的,连流利的普通话都说不好了。
  『没关系,不用讲香港话,』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我也不是香港人。』
  港岛在某种意义上跟老东山很像,胡一平很容易就习惯了在相似的高层楼宇间穿梭递送快件,早年间建造的商住两用高层建筑,十几户共用一个偶尔出故障的电梯是家常便饭,他也很少乘用电梯,基本就靠两条腿在楼梯间上蹦下跳。夜里揉着酸胀的屁股躺回公司帮忙租的西环劏房,倒是比刚来时要充实许多。如果轮到了夜班就更好了,夜间的快件需求电话很少,但是路费翻倍,提成也多,道路通畅,骑着单车从威灵顿街的坡上冲下来,晚风招呼在脸上,让他时不时回想起故乡。
  琥珀色的玻璃杯里,烈酒顶着整杯的冰块,正在发出轻微的吱吱融化的声音。关正辉靠在吧台上巡视着来来往往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子,而胡一平把两只手都摆在膝盖上,死盯着酒杯,时而偷瞄一眼周围,便复又坐端正了。
  『不不不,老东山是个很小的地方,您一定没听说过。』胡一平有些挠头,他对这种场合很不在行。
  但是关正辉跟他平常见的那些香港人不一样,走路也慢,说话也慢悠悠的,颇有点春风化雨的意思:『哈哈哈哈,我去过的地方很少,但是这些年我经常去上海,我很喜欢长三角那片地方——真是好地方啊,一平是怎么想的要来香港的呢?』
  『我最初跟一个老乡一起到了深圳,在那种电子厂里工作,后来——』胡一平一滴酒都没喝,脸却红了,『我有个仇人,我听说有人在香港见过他。』
  『哦?』关正辉原本只觉得这个大陆仔长腿翘臀生得合胃口,没想到还有些故事,『说来听听。』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见证了李家王朝最好的年代,大学毕业远赴大洋彼岸去深造建筑设计,在业界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工作了十年,有了些地标项目的积累,便到香港开设了属于自己的设计事务所。他对乡村和田野没有太多了解,生活中也没有出现过给他这些素材的亲近的人,胡一平很特别,他愿意浪费一些春宵一刻的时间,来听这个毛头小子讲故事。
  『其实我没太明白,你说那个司机,卷了你男朋友家的钱,逃到了香港。但是又有人告诉你,那个家伙在罗湖口岸当水客①?没必要做这种违法又危险的事情吧……』
  『是辉哥!』胡一平眼睁睁看着一个金发的西装革履的高个儿家伙,大步走过来弯下腰跟关正辉贴脸,不由张大了嘴,合回去才意识到失礼,『辉哥好久不见啊!啊你今天带了年轻的靓仔来!!不肯介绍一下吗?』
  胡一平顿时警觉起来,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仿佛时刻准备着跳起来落荒而逃,但是金发的家伙说的是普通话,于是他试图大方地自我介绍了起来。
  『原来如此。同学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伴了啊——好可惜,不过还好啦!本来我都吓一跳,都说辉哥跟阿澍去了大陆,怎么又见回来钓男仔呢,原来只是大陆的朋友啊!』金发男缩回了先前肆无忌惮落在他肩膀上的爪子,『所以现在是怎样?你跟阿澍还好吗?』
  胡一平不知道「阿澍」是谁,但是总归清楚是个男人,这里的人都很像,来来往往,成双成对或者形单影只,在这间昏暗的小酒馆里分享快乐,或者,狩猎一个可以拥抱的,跟自己相似的身体。
  关正辉脸上的笑容浅下去,那笑容像一层薄纱一样遮在生气前面:『没有,我和阿澍没什么。你不要乱讲。』他把酒杯递到胡一平手里,后者只能闷头大喝一口。
  这酒好烈。
  胡一平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早先也顶多是跟小丁他们在夜宵摊开瓶啤酒,这一口像一记重锤砸在嗓子眼里,半晌才缓过点甜味来。
  『跟他去大陆只是挣钱而已,还阿澍个人情罢了…不是那种人情!』他听着关先生的语气变得有些暴躁起来,不知缘何反而轻松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看见很多人都在恋爱里烦恼,自己的烦恼倒也不那么痛苦了。
  『辉哥?辉哥…那个…』酒保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挤眉弄眼地招呼关正辉,『那个…』
  『我说!』这小酒馆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中年女人,但是胡一平也并没有觉得突兀,只是女人气势汹汹的对象恰好是他温文尔雅的同伴,让人有些意外罢了,『Final render你check了吗就出来玩?阿may的消息你也没回,我的电话也不接?好大的胆子啊你?』
  『…哎呀让我给忘了!不要生气啦是我的错,我这就给阿may道歉,好吧,也向你道歉。』关正辉也不恼也不怕,笑容堆在脸上应付到。
  女人语气缓和下来,但是依然是冷冷地:『我今晚要去新界,车我开走了,你一会就打的士吧。』
  『没问题!』关正辉似乎很高兴,从钱包里翻出张卡片来递过去,『顺路把车洗一下?』
  『刚才那位是?』女人走后,胡一平没止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太太。』关正辉落落大方地承认,只是把声音压低了些,『对不起啊,刚才我在路边看见你在吃叉烧饭,一时高兴就加入了进来,还带你来了这种地方,把正事给忘记啦!』
  胡一平虽然喝了酒,但是脑袋还是清楚的,这清楚的脑袋此刻受了巨大震动而有点结巴起来:『…辉…辉哥结过婚哦…』
  他倒也未必要从道德层面审判对方,他只是没想过像这间酒馆里的人还能面对着合法妻子如此坦然。
  『…我们比较特殊啦!——有个好长的故事,但是不听也罢,都叫他们给打断了,我还想听听那个水客的故事…』关正辉企图糊弄过去,没想到年轻人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像全家福一样的东西,被对折又对折才塞进的钱包,折痕倒都在衣服上,一张张脸勉强看得清楚。
  小孩子们穿得很寒酸,有两个女孩儿,小男孩有好多个,成年人穿着十年前就过气的宽肩的大衣……而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的脸,被圆珠笔圈了起来。
  『这个就是?——』
  『嗯,是阿宏,其实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来了香港也未必叫原来的名字…』胡一平颓唐地把照片展平在吧台上,射灯的光落在照片上,丁海闻的脸变成了白色的亮斑,『这照片很旧了,1994年过年的时候照的…』
  关正辉却兴趣大增地凑过来看:『啊那你也在里面!你那时候还是小孩子…让我看看,这是你吗?!』
  他指着画面中间的丁海闻。
  实际上边上那个个子更高穿得更少的才是他。
  『嗯。』他敷衍地挪了一下关正辉的手指,『对,我小时候更不好看些。』
  『…哇!一平,你有变帅耶!…哦!所以这个靓仔后来变成你男朋友…哇是青梅竹马——阿Paul你来看!』他高兴地招呼酒保过来,『你看他们是从小在一起——』
  酒保一边转着杯子用白布擦,一边凑过头来看,目光却落在圆珠笔的圈上:『咦,这不是那个谁吗?…前两天还背了两瓶拉菲走,天呐那个大陆的水客叫什么啊…』
 
 
第41章 萍水相逢
  41.
  也不能怪人家请的酒太烈。
  他的话匣子开了扣儿,口无遮拦地往外倒。从他在婚礼上偷了钱,丁海闻去顶包,到为了帮他抓羊,丁海闻被夹断腿,林林总总,太多过往,『我一直只想留在他家做个学徒就好。』却不曾想,『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总会变得不幸。』
  『然而他已经离开你了吧?』关正辉滴酒不沾,歪着头打量着他。
  『…你怎么知道…?』他的脸好红。
  『我就是知道。』
  总之,他跟着关正辉回了家。
  不知是什么缘由,但是经济上落魄了的阿宏选择了往来于深港之间带货来谋生,有一些洋酒代理,偶尔会为了逃税来找他干一票,跟那家酒馆的老板也有着几面之缘。而身边这个小个子中年人,是酒馆老板的朋友。
  他能帮他找到阿宏。
  胡一平不是十二岁了,他深知这位先生觊觎着什么。他总是这样,当初也是如此地厌恶自己,为什么要跟城里来的阿闻玩,为什么要在人家父母面前装成一个好孩子,不也是贪图人家厂子里条件好,能拉他脱离赤贫的泥淖。
  『先生,借我卫生间去……清理一下。』对方还是个有妇之夫,关正辉的房子里有着明显的女性居住的痕迹,虽然胡一平对那些造型有趣的装饰感兴趣,但是他也深知自己不是来参观居所的,于是开门见山地在玄关就提出了邀请。
  这倒叫关正辉觉得很意外。
  他也曾经跟些愣头青厮混过一段时间,但是并不怎么往自己家里带,一来各取所需的关系不方便暴露太多私生活给对方,二来他形婚妻子也总会笑话他找不到让他安定的人。
  直到遇到了一个叫陈澍的上海人,虽然他们滚进床单前聊了都不知有没有二十句,但是这家伙似乎比他的妻子更严厉,把手伸得更长,伸进了他生活的细枝末节。
  关正辉嘴上说着根本看不上人家,但是这家伙跟苍蝇似的挥之不去,十年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了,却发现时过境迁跟陈澍已然成了很难再共枕的至交朋友。
  到他这个年纪,性欲倒已经其次了。带一个纤尘不染的青年回家,更多是想在爱欲之余,炫耀炫耀藏品和阅历,换些年轻的向往眼神和空虚无度的成就感。而且——
  『哦呀?看来我们撞号了啊。』关正辉倒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失望,趁年轻人脱鞋子的当口一只手扶在人家腰上,微微向下似有若无地捏了一把,『也不用这么急,先进来坐吧,喝口茶解解酒。』
  沙发上堆满了干洗店送回的衣服,关正辉苦笑一声,边招待边收拾起来:『我太太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请不要放在心上。』
  胡一平当然不会在意,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坐进这么宽敞而整洁的房间里了,然而说不在意也是假的:『辉哥——我也可以这么叫吗?你这样……我这样……』他有些结巴,『夫人不会,不高兴吗?』
  『不会不会。』关正辉摆摆手,『平仔听说过mutualism吗?喔就是,一种共生的关系,就像海葵和小丑鱼一样。你看,我的设计事务所实际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她占有了更多的股份,操持着运营和商务的部分——但是生活上就,我照顾她多一些。』
  胡一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关家的红茶沫子很细,有一种奇怪的香味,但倒也不至于喝不下去,他甚至有些高兴,觉得世界上总有与他想法相近的人,而遗憾的是,阿闻并不能理解他。
  『辉哥有孩子吗?』他自然地问,他对这位前辈的了解甚少,但是总归估计得到人家的真实年龄,如果对方有孩子的话,兴许都快成年了吧。
  这下轮到关正辉感到惊讶了:『…什…当然没有,如果那样的话,就不是mutualism而是parasitism(寄生)了吧。如果我是这样的坏人,平仔这样的好孩子还愿意跟我回家吗?嗯?』显而易见,他的手指很美,从胡一平轮廓分明的肩上,一路轻抚到结实饱满的胸前。
  「飞毛腿速递」的橘红色广告工服在他胸前微微绷紧,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你的这里很敏感啊。』关正辉只揉了两下,胡一平就呼吸急促地含胸向后退去,脸孔涨得通红,全然不敢看人,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你在想他吧?你的小男朋友。』看到年轻人拼命地摇头,关正辉笑笑地把他搂进怀里,『想也很正常吧,如果想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好了。』
  胡一平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这可真是。
  跟面前的年轻人不一样,关正辉很有自知之明,从一个美少年变成美青年,人人都爱他,人人都想得到他,反而这些年倒是体验了些人生的急转直下。
  他也说不清是不是这种急转直下让他焦虑起来,假装宽厚地去爱人,却鲜有所得。
  速递员的嘴唇上还留着伯爵红茶的香味,既软且韧,甚至完全摒住了呼吸,一滴泪从眼角贴着鼻翼滴下来,淌进关正辉的嘴里。
  『喂,我有这么可怕吗?』他笑了,拍了拍胡一平的脸颊,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你再这样我什么都做不了诶!』
  『不,我只是,很谢谢…很谢谢辉哥。』胡一平用手扒拉一下脸,『您这么忙,还听我说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关正辉笑得更开了:『是我要你讲的,也不是微不足道的事。』
  『也谢谢你抱我。』胡一平没看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我偶尔会想,妈妈去世以后,这世界上就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
  关正辉觉得心脏一时间要被揉碎了,他不常是个感性的人,这时候叹了口气,『小家伙啊,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抱你。』
  想被拥抱。
  胸口和身体都想被填满。
  刚到深圳时,小丁就给他介绍了同样南下打工的女孩子。女孩子诚然很可爱,撒着娇向食堂阿姨多讨一块肉来分给他,才换了没几天的衣服就被强行收走洗干净了才送回来。
  胡一平便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女孩子。
  每一天,身体和心都在背叛他,连女孩子发梢的香味都能击溃他。
  『一饼大傻逼!』他都还没搞清楚这种跟女孩子在休息日同大家一块聚餐或者看电影的生活算不算恋爱,这段关系就激烈地画上了句号。
  幸好人家说得对。
  是他逃开了。
  每次逃开的都是他。
  他回到这种久违了的拥抱里,感慨得落下泪来,年长者的手法精湛,只是隔着衣裤一挑一捻他就漏出了舒服的呻吟。
  只在张口间才意识回归清醒不至于叫错了人,『…阿…阿辉…』就算这么叫失礼也没办法了,『你的手机是不是在响…』
  『嗯,但是我不想接。』关正辉温柔而低沉的声音落在他颈侧。
  手机响个不停。
  『…要不,还是接吧?』胡一平小心地推开他,看到自己的小兄弟斗志昂扬地站在两个人之间。
  「你好请问您是车牌MK5273的持有人关正辉先生吗?这边是油尖旺的伊利沙伯医院……」
  胡一平看见关正辉额头上沁出了汗,沿着发际线,一直向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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