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眼皮儿都懒得抬,起身往床铺走去,仰面躺了下去,说:“不想喝,你走吧。我心里烦。你觉得那贤王夫人的妹妹好,你自己收了去,干嘛硬要塞给我?我不想娶妻,也不想生子!”
成将军气得站起身,骂他道:“我看你是肉皮痒痒了,不挨几军棍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和贤王定的事,你还敢不应?谁有一辈子不娶妻生子的?五虎将里不也就你自己么!”
“你倒是娶了我姐姐,她也怀了你的骨肉,你可曾护他们周全?我没法保证自己会疼爱那女的,所以,我也不想去祸害人家姑娘。”叶枫的语气绵柔,却绵中带刀,刀刀刺向了成将军的心尖。
怒从心头起,成将军忽地摸起酒壶砸到了叶枫床前,摔了个粉碎,溅起的瓷片划伤了叶枫的手背,渗出一缕血丝来。
“混帐东西,不知好歹!”成将军骂了一句,拂袖而去,走到院中,大声对家丁说:“告诉管家,明天一早就让这小舅子收拾东西滚蛋!不要让我再在府中见到他!”走了几步,仍不解气,又吼着说与家丁:“还有,从下月起,他的俸禄减半,扣他一半军饷补贴神机营购买硝磺!”
“大将军……让小舅爷走的事,我可以转告管家,但是这扣俸禄的事……我怕是说了不算。”家丁吓得颤颤巍巍。
“你说了不算,你不会告诉管家,让他去找说了算的人么!你是个榆木脑袋么!”成将军咆哮。
“是,请将军恕罪。”家丁不敢再多言,心里暗想:说了算的人不就是你么,你想扣他军饷,你扣就是了,关我们下人什么事啊,我看你是让小舅爷气糊涂了吧。
成将军当然没糊涂,他也知道说了算的人正是自己,但是他还是要大声骂出来,为得就是能让屋内躺着的那个混帐小舅子听到:敢惹老子生气,老子不光让你滚,还罚你银子!莫不是看在你姐姐和我那可怜的孩儿面上,早他娘的赏你一顿鞭子了。
……
年初一,黑蛟岛芳茗苑。
这几日,是罗达夫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每天围着茗姨忙前忙后,别人家过年筹备的事情,他一样没落下,帮着蒸饽饽,炸酥果,贴对子,哪像往年那般,倘若叶枫不领他,他就要孤苦伶仃地守营,偶尔回趟老家,也似身在他乡为异客。
罗达夫心里美滋滋,对方铭愿就愈发的关照,像伺候叶枫那般伺候他。在他看来,自己这些日子能过得如此滋润,完全仰仗方铭愿与叶兄很是时机地闹了矛盾,最好以后俩人能隔三差五就闹掰一回,这样自己总有机会来黑蛟岛出官差了。
终日的欢声笑语中,方铭愿却是郁郁寡欢,但他身边总断不了人,不是罗达夫在转悠,就是芳姨拉着他吃酒,再不就是姐姐妹妹们闹他,得空还要探望下地堡里的田大大,几乎没有独自一人呆着的时候。
晚间,芳茗苑内,翩翩起舞直到月落树梢,尽欢歌累得无力再把桃扇摇动。都要睡下了,方铭愿才半醉半醒地回到门房,独自躺在床上,苦笑着吟出了一句诗词:“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他疯狂地想念叶枫,却又不愿想起他,每每想起,胸口总是刺痛难忍。但是,几乎每晚睡前都无一例外地会想起他,再怨恨自己不争气,也无法将他的音容笑貌从心底清除。不论是醉与没醉,睡与未睡。
此时,方铭愿醉眼朦胧地躺在门房中,未点灯,屋内漆黑。他脱掉靴子,扔到床下,继而解开大氅,褪去,穿着里衣把自己扔到软绵绵的被子上,滚了半圈,裹进去。迷迷糊糊的,隐约看见屋内站着一个身影,像是叶枫,他就笑出来,大着舌头说:“你怎么知道我想你呢?快上来与我一起睡。”他想,这梦也是神了,想什么来什么。
梦中的叶枫未应声,把门闩上,走到床前,褪去外衣,脱掉官靴,上床靠着他躺下。
方铭愿一侧身,将他搂住,把头埋在他胸口“呜呜”地哭了出来,边哭边骂:“负心汉!狠心贼!你辜负了我,以后再也遇不到我这般对你的人了。你后悔也没用!”
叶枫安静地躺着,任由他把自己的衣衫哭湿,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背,长长叹出口气来。
“你叹什么气?”方铭愿从他胸口抬起眼眸,在黑暗里望向他的脸庞,说:“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想了。”梦中的叶枫却是比那个将军府里的叶枫温柔太多,似春风拂面,细雨润物。
方铭愿心道:你自己来我梦中的,不能便宜了你,让你吃些苦头,也能疏解下我的相思之苦。虽说是已经一刀两断了,但是,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做梦么?这会儿都是梦中,不作数,算不得我食言。
方铭愿乘酒假气撑起身子,骑到了叶枫的腰间,一边撕扯他的中衣,一边教训他说:“我就是一直太宠你了,你才会如此地不待见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下我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想三想四的!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呢!”
“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叶枫纠正他,怕他扯坏了自己的衣领,就自己抬手解开了衣襟。
“病危……病猫的,都一个意思!我说话,你别插嘴!老实听我说。”方铭愿轻轻甩了叶枫一巴掌,把手指探进他的口中,去戳他的舌头,嘟囔:“你若是敢用它去亲那个什么王八的妹妹,我就给你拽掉,去喂黑无常。”
叶枫在他手指上舔了两圈,含混地说:“我亲她做甚?我都没见过她。以后别再提她了。”
“你不用见,放心好了,她绝对没我长得好看。就算她比我好看,也不会有我力气大。”方铭愿语气笃定,问:“你信是不信?”
“我信。”叶枫笑出来,说:“她若是力气比你还大,怕是不光我不娶她,别人也没人敢娶她了。”
“为何?”方铭愿压向叶枫,把脸贴在他脸上。
“那不成母夜叉了。”叶枫笑着说。
“你说我是母夜叉?”方铭愿伸手去扯叶枫的耳朵。
“我说她是,不是说的你。”叶枫晃头甩开他的手。
“我哪里像母夜叉?我多男人啊,难道你觉不出来么?”方铭愿不依不饶,探起身开始脱叶枫的衣服。
“早觉出来了,你是男人,真男人。”叶枫见他酒气熏天,尽量顺着他的话说。
“我是你的男人。”方铭愿捧着叶枫的脸颊,把唇印到他的唇上,深深地吻了进去。
……【河蟹三】
次日,早晨,芳茗苑的大门处人声嬉笑,方铭愿还在门房里酣睡。罗达夫过来敲门喊他去吃早饭,没喊起来,见门也闩住,就自己回去偏院了。
日上三竿,方铭愿伸着懒腰醒来,昨夜可真是睡了个好觉,春梦了无痕啊。好些天没睡这么沉了,也没做过这么香艳的梦,这可真是……
方铭愿原本些许好转的心情戛然而止,他坐在床头准备穿衣服时,发现床里侧还躺着一个人!那人脸朝墙壁,墨发披散,发丝凌乱,遮在背上,鼻息均匀,尚在睡着。
方铭愿心中暗叫:坏了!想必自己昨夜喝多了,把什么人当成叶枫领进门房来了!这可怎么办?叶兄知道了,还不得砍了自己?……不对,我已经跟他一刀两断了,他怎么能干涉到我?但是,我不想找别人啊!这个没羞没臊的人是谁?
看那人腰肢纤细,方铭愿猜测是个女子,心里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悔恨懊恼,忐忑不安,多希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仅仅是个梦啊。
正心绪不宁时,里侧那人翻了个身,面朝上躺着,像是也睡足了,半梦半醒。吓的方铭愿刚想从床上翻下去,却突然顿住,愣在了床头。
这人,居然是叶枫?
方铭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是仍在梦中,用手指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呀”,疼,不是梦,是真的。
方铭愿不放心,又凑前拨开遮住叶枫脸庞的发丝,仔细辨认着,可巧,叶枫醒来,两人四目交汇,看到了一起。方铭愿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你让我上来的。”叶枫说。
“昨晚咱俩真的亲热了?不是在做梦?”方铭愿问。
“真的。”叶枫说。
“我不是跟你一刀两断了么!你不是人在大将军府么?怎么突然就来我床上了?”方铭愿云里雾里,彻底糊涂了。
☆、第六十四章 喜忧参半
叶枫瞟了他一眼,拿过扔在旁边的里衣穿起来,说:“你都与我一刀两断了,昨夜还‘心肝儿’的喊了我一个多时辰?”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事又不作数。”方铭愿也开始穿衣服,回避着叶枫的目光。
“你平日里总做这种梦?”叶枫挑逗他。
“我做什么梦,与你何干!”方铭愿问:“快说你为何来我这里了?”
“我来找罗达夫啊。”叶枫故意气他,说:“刚到时,见你在门房,就想问问你罗达夫在哪,谁料你躺在床上唤我与你一起睡,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咱俩都分了,我喊你,你就能从么?再说我喝醉了,醉汉的话你也听?”方铭愿虽在说叶枫,心里却是气恼自己没能践行,说:“一刀两断的意思你懂不懂?就是断成两截,再无瓜葛了,不能做那事了!明明断了,两个人还不清不楚的,那叫藕断丝连!我不想跟你有丝连着!要断就断彻底些!”
方铭愿正掰扯着,门口又响起了罗达夫的敲门声,他在大声喊:“都晌午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起床吃饭!”
听见罗达夫来了,方铭愿和叶枫慌乱地穿好衣服,方铭愿对门外的罗达夫说:“知道了,起着呢,你先回偏院去,我一会儿收拾好就过去。”
“不行,阿茗说这次拖也得把你拖过去。快开门,再不开,我踹了啊!”罗达夫站在门口大声嚷嚷:“我抬脚了,真踹了!”
方铭愿见叶枫已经收拾妥当,无奈地去给罗达夫打开了房门。罗达夫嬉笑着冲了进来,拽住方铭愿的耳朵,说:“你每天能不能省点心,别光让我来喊你。一连喊好几趟,我们叶先锋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正说着,忽然怔住,罗达夫看到了坐在桌案旁的叶枫,惊得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见不是幻影,问:“叶兄……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叶枫故作沉着地说:“昨夜,到时已经很晚了,就没去偏院叨扰你们,在铭愿这里睡下了。”
“可是有急事来这里?我以为你怎么也得过了十五才过来。”罗达夫说。
“嗯,想去金沙寨看看矿口进度。”叶枫随口找了个由头。
“行,我跟你去,什么时候走?”罗达夫问。
“不急,明日再去吧。”叶枫说。
“好啊,那今天无事,你随我一起去偏院吧,阿茗包了大包子,刚出锅,一起吃点。”罗达夫盛情邀约。
方铭愿在旁可劲瞪他,问:“这谁家啊?你一个来做客的,怎么还鹊巢鸠占了?你倒成主人了。我同意了没?你就让他去偏院。再说,他稀罕吃包子么?人家马上就成贤王的连襟了,什么好吃的人家夫人不会做,还用得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罗达夫回瞪他,说:“叶兄的夫人未必真会亲自动手做,即便会做,那也是他夫人做的,今天这是阿茗亲手包的,能一样的味道么?阿茗那手艺是谁都能尝到的么?再说这包子里有一半是我包的,我怎么就不能请叶兄去吃?我让叶兄吃我包的不就是了。”说完,心里暗自纳闷:你都跟叶兄呆一晚上了,什么疙瘩还解不开啊,还在这里瞎哔哔。
叶枫笑笑,说:“你俩别争执了,以后也别总提什么贤王了,亲事黄了。还有,以后都别问我要银子花了,成将军扣了我一半军饷去,我要节衣缩食。”
啊?!罗达夫和方铭愿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惊讶声,但是,语气却迥然不同。罗达夫是惊吓,而方铭愿则是惊喜。两人都怔住。还是罗达夫最先问出来:“亲事为何黄了?”
叶枫淡淡一笑,说:“除夕夜我没与成将军吃年夜饭,他来寻我时,我说不想娶妻生子,他就恼了,将我赶出了将军府,还说自下月起扣我一半军饷补贴神机营购买硝磺。神机营的硝磺有大半都是从贤王岳父那里购入的,退亲把他得罪了,以后少不了使些绊子。”
“你怎么能把亲事退了!”罗达夫怒其不争,仿佛退的不是叶枫的亲事,而是他自己的亲事,皱着眉头嘟囔,说:“我们这些人盼媳妇尚盼不来呢,人家送到你门上去了,你还给退了?叶兄,你想什么呢?那贤王夫人貌若天仙,她妹妹一准也是个天仙女啊!你还想找啥样的?哎呀呀……你可真是急死我了……原本就没人愿意嫁给咱,好不容易来了个,你还给退了!”急得罗达夫边说边跺脚。
叶枫用眼尾扫了下一旁站着不出声的方铭愿,说:“我不退行么?都要跟我一刀两断了。”想了想罗达夫也在场,不好明说,话锋一转,说:“原本我就没见过她,两人没什么感情,我又终年行军打仗的,弄这么一个养在家中是个祸患。”
“哎呀!”罗达夫气恼地往门外走去,说:“还是随我去吃大包子吧,那贤王岳父家的八珍玉食你也捞不着吃了。扣一半军饷!我的天哪,顶扣了我这么俩人的俸禄!亏死了。”
叶枫要跟着出门,方铭愿侧脸望向他,偷偷地牵起他的一只手,握住,笑了。
叶枫回眸与他对望,方铭愿的眼中星光点点,流光溢彩,那些光彩中滋长出缕缕情丝,摇曳着伸向叶枫,把他缠绕包裹住,揉进了心底。方铭愿心底那块被剜掉的血肉,终是愈合了,比先前还要生机勃勃。
芳茗苑的偏院内,茗姨见罗达夫不仅喊来了方铭愿,还有叶枫跟着,略微有些讶异,问:“你也来了?”
叶枫点头示意,微微一笑,说:“嗯,有公干找罗达夫,明日让他陪我去趟矿口。”
“那又得去许多天了。”茗姨招呼他们洗手坐到桌前,端上了刚出笼的切肉菜包,说:“不知道你要来,蒸得少了些。先吃点垫垫吧,晚间去前院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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