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达夫心中想的是凭借自己是右先锋亲信这一身份,有事好商量,都是成将军手下,对方怎么不得卖自己个面子?即便不看在自己面上,也总得给叶枫个面子吧。能把方铭愿保出来就再好不过了。
罗达夫想得太简单,倘若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场血雨腥风,怎么不得装备齐全些。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左先锋施振,不光不给他留丁点儿情面,甚至连命都没准备给他留。
罗达夫赶到施振营地之时,时至午间,如果走大门硬闯,没有充足理由,门口侍卫自是不肯放他进去。只好躲在营地附近,耐着性子潜伏到了晚间。
是夜,月黑风高,罗达夫算准两班守卫换班时间,用拴绳的铁钩钩住营地壁垒,拽着绳索,像只壁虎般爬到壁垒顶端,纵身翻进了营地里。他时而溜边猫腰,时而飞腾至屋檐之上,探查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找到了由石块砌成的整排牢房。
罗达夫趴在马厩屋檐上监视着牢房门口的守卫,趁一人如厕,一人打瞌睡的间隙,翻身而下,溜进了牢房。牢房里昏暗一片,并没有关着其他人,外边的几间石室都敞着铁门,空无一人,狱卒也不见了踪迹。
罗达夫顺着甬道往里走去,几乎在最里边,发现了一间锁住的石室。他靠在铁棂门上,就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往里看去,隐约见里面地上趴着一人,却看不到面貌,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罗达夫小声地喊:“方兄弟?是你么?”
地上的人像死了般,毫无回应。罗达夫又喊了几声,从一旁摸起一块小石子,扔到那人臂膀上。终于,地上趴着的人有了反应,□□了出来:“救我……”听着像是方铭愿的声音,却十分沙哑虚弱。
罗达夫尝试两下,打不开门锁,怕自己找错了人,只得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罗达夫。”牢房地上那人气若游丝地回应。是了,肯定是方铭愿。
施振怎么把方铭愿打成了这样?罗达夫满腹疑惑又心生疼惜,轻声唤他:“你莫慌,我守着你,已经派人去岛上通知叶兄了。他们为什么抓你?”
“说我是细作……”方铭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后背像是被火烧了般,剧痛难忍,手脚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满口的血腥味,喉咙干痛,方铭愿只清醒了片刻,就疼得昏死过去。
见方铭愿又没了声响,罗达夫迅速撤离,出了牢房,藏到马厩堆放草料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在牢房的斜对面,刚好能看清出入牢房的人员。罗达夫心想,凭自己一人想把他救出去,怕是做不到,自己不如先守在这边,护着方铭愿些,不让那些人继续加害于他。
就这样,罗达夫在草料间一直躲到了次日下午,看见有两个人进到牢房里,把方铭愿架了出来,往行刑室走去。罗达夫从草料堆上偷望着方铭愿,见他已经成了个血人,后背的衣衫褴褛不堪,上边浸满血渍,整个人面色灰白,说着被架着,跟被拖着差不多,腿脚拖在地上,根本用不上力气。
罗达夫心中抽痛起来,把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刀,心道:伤成这样,还要带去审讯?这施振究竟是想怎样?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叶兄赶来,方兄弟就要交代了。
☆、第六十八章 患难见真情
罗达夫藏在马厩中盘算着对策,一盏茶的功夫,刑讯室那边传出了方铭愿的惨叫声,这次不知道他们又给用了什么刑,声音里带着哭腔,想必是疼得极了。
罗达夫再也沉不住气,发现马匹的食槽旁刚好有个马夫遗落在那里的火折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蹲身过去,拿着火折子悄悄地点燃了草料间里堆放着的干草,迅速打开了几间马厩的栅栏,将马匹悉数放了出去。
几十匹军马被火焰惊得四处逃窜,开始在营地里横冲直撞,眼见着草料间的火势越来越大,火苗从窗户冲了出来。罗达夫飞速逃离,藏到了刑讯室附近的屋檐上,像壁虎般静静贴伏在上边。
有侍卫发现了逃散的马匹和火势,营地里鸣号警示,将士们瞬间乱作一团,有找水救火的,有追马的,很快,连同刑讯室里的人也冲了出来,参与救火。罗达夫见时机已到,趁着嘈杂,无人注意,溜进了刑讯室。
在这之前,方铭愿发出的惨叫声,是由于施振正盯着手下用烧红的烙铁去烧烫他的腹部,逼他承认自己是夷人的细作。
正行刑时,刑讯室外嘈杂一片,有侍卫进来禀报说草料间走水,马匹逃得到处都是。施振示意赵启带人出去帮忙,见方铭愿绑在那里已经昏死过去,自己也想出去看看情况,起身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又折回,找了个阴暗的角落,静静坐在那边,冷冷地盯着方铭愿,心道:平白无故,怎么就会走水?马匹还都被放了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很快,施振就听到了刑讯室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
罗达夫溜进刑讯室,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皮肉焦糊的味道,一眼就发现了腹部烫得血肉模糊的方铭愿,正垂着头,被绑在木桩上。
罗达夫快速走过去,解着方铭愿手腕上的绳索,嘴里嘟囔道:“这帮龟孙子,下手真狠啊!我来了,这就带你出去。”
语音未落,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了幽幽地嗤笑声,施振坐在那边问他:“你想带他去哪?”
罗达夫没料到刑讯室内还有人,惊得浑身一抖,慌张地看向那边角落,见竟然是左先锋施振本尊,脸色剧变,磕磕巴巴地说:“带他去找叶先锋……他是叶先锋的人……您不能善用私刑。要由成将军定夺,才可用刑。”
“呵呵。”施振冷笑道:“还真有活腻了的。你个虾兵蟹将也敢教训起我来了?草料间的火可是你放的?你知不知道,单单你私闯我营地一桩,就可以要了你的脑袋?还有纵火!说说看,你想怎么个死法?”
罗达夫一看既然如此,把心一横,说:“施先锋,我是叶家军的人,倘若真要定我个罪名,也要由成将军和叶先锋来定,您不可以擅自处罚我。”
“唉,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命活着见他们了。”施振阴冷地笑着,顺手拎起身旁的刑鞭就向罗达夫甩了过去。
罗达夫利落的腾空后扫腿将鞭风踢开,站在原地看着施振,平复心情,说:“施先锋,我素来敬仰您杀伐果决,战功显赫,本无心冒犯。实在这方兄弟与叶先锋交情甚好,我身为叶家军,不得不保他。倘若他真有什么罪责,还请施先锋先禀报成将军,由成将军来定罪处罚。”
“呵呵,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叶枫想必也快到了,我不能再拖延下去。这夷人的细作,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我心系大良江山的安危,岂是他叶枫一个以色侍主的叛臣之子,可以感同身受的,不再追究他失察也就罢了。”施振不为所动,他向来瞧不起叶枫,认为叶枫空有一副好皮囊。想到自己战功累累,又是将门之后,却要和他一个罪臣之子平起平坐,还不是因为成将军念及叶枫是他内弟,搞不好还贪恋叶枫的美色,心中相当嫉恨。
两人的争执声中,方铭愿还醒过来,惊恐地看着对面的施振,继而又发现了自己身旁站着的竟是罗达夫,瞬间涌出泪来,说:“罗兄,快救救我,我不是细作。”
“我信你,但他们不信。”罗达夫轻声说:“叶兄快来了,你再坚持坚持。”
“我坚持不住了。”方铭愿哭了出来,说:“换你试试,看你能挺多久。罗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救了我,回黑蛟岛后,茗姨那边包我身上。这辈子我就认你当姨夫了。”
罗达夫听他拿茗姨说事,连声应到:“肯定救,我这不正救着呢。”
施振见两人在那边聊了起来,拧眉道:“嗨,你俩当我这里是茶馆呢?还诉衷肠的。”随着话音传过的,又是一记响亮的鞭子。
罗达夫瞬间抽出腰间佩刀,挡了过去……方铭愿眼睁睁看着施振手持皮鞭和握着刀的罗达夫在刑讯室内上下翻飞,招招毙命地打斗起来。
方铭愿曾在鲮彘洞中见识过罗达夫的身手,也就是他受过伤的手臂不似从前,不然还真不一定会输给施振。但是,施振很快拿到了石壁上的佩刀,扔掉皮鞭,改用佩刀和罗达夫刀锋相对,几个回合下来,罗达夫渐渐走了下风,明显伤臂用不上力气。
急得方铭愿忘记了疼痛,绑在木桩上开始为罗达夫助威,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姨夫,这家伙太不讲理了,替我姨狠狠揍他!”
一句话,差点没把施振气笑了。
罗达夫和施振正刀光火石地打斗着,赵启从外面返回,见有人与施振交锋,没来得及看清罗达夫的面貌,就摸起棍棒帮着施振打向罗达夫。
罗达夫精力全都放在施振身上,随着方铭愿的惊呼声,头上就狠狠挨了赵启一闷棍,摇晃几下,手中的佩刀掉落地上,昏了过去。随着他的倒地,赵启也看清倒在自己偷袭之下的人,竟然是叶先锋的亲信罗达夫。
施振手起刀落,冲罗达夫砍去,赵启连忙俯身上前,用棍子挡住,惊呼:“施先锋,不可!这是叶家军,没有定罪,万万伤不得!”
“定罪?”施振哼笑道:“定他个罪还不容易!把他先给我挂起来!”
赵启看向他,问:“怎么挂?”
施振阴冷地扫了他一眼,说:“用玄铁钩穿他的琵琶骨!”
赵启倒吸一口寒气,心道:这要是让叶先锋知道可就麻烦了!但是,为了能暂时保住罗达夫的性命,也只得依从施振,将石壁上悬挂着的黑闪闪的一副玄铁钩摘下,狠力穿透了罗达夫的双肩,又将铁链挂在了石墙上。
方铭愿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哭着求请,无果,连心疼,带惊吓,再加伤重,又昏死了过去。
罗达夫醒来时,顿觉双肩剧痛无比,像是被砍掉了般,慢慢低头看去,却见到两只闪着寒光的铁钩从两肩穿过,刺在自己身前,血水浸湿了前胸衣衫,嘴里禁不住骂出来:“龟孙子,真歹毒!”说完,咬紧牙关去看身边的方铭愿,见他面色惨白,只顾倒气,却还活着,就放下心来,轻声问:“你还好吧?”
方铭愿艰难地扭头看向他,嘶哑地说:“看到你这般,我觉得我还能再挺两天。”
“你肚皮上的肉是不是烫熟了?我闻着像烤肉的味道。”罗达夫嘴角露出一丝惨笑,喘息着说:“我对不起你茗姨,姨夫无能,没把你救出去,自己还给挂这里了。”
“你一定要坚持到叶兄来救咱们。只要咱俩能活着出去,你和我茗姨的婚事我来操办。”方铭愿笑笑,嘴角流下了一缕血水,轻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我就没那么怕了。”
“你可不是向来如此,见到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了,你就安心了。”罗达夫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还不忘损他。
方铭愿让他逗得想笑,稍微喘息两下,就咳嗽了起来,一口乌血被喷了出来。喘息半天,又说:“不过,我若是活不到出去,你可别怨我食言啊。娶我茗姨的事,就得靠你自己努力拼搏了。”
两人恍恍惚惚,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轻声彼此安抚着,忽听门口有侍卫慌乱地冲进来禀报,进到石室内后摔倒在地,惊慌失措地喊:“施先锋,不好了!”
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休整的施振厌弃地看向他,阴声问:“见鬼了么?你慌成这样!”
“叶……叶先锋闯进来了!”侍卫说。
“来得这么快?”施振起身坐正,侧脸盯向身边的赵启,问:“是谁走漏的风声?”
赵启慌忙摇头,信誓旦旦地说:“不是我,我对您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呵,来就来吧,我还怕他不成!”施振冷笑道。
方铭愿听见叶枫来了,侧脸对罗达夫说:“你说叶兄看到咱俩这副熊样,会先救谁?”
“那肯定是我。”罗达夫疼得浑身哆嗦,强忍着不让自己哼出来,断断续续地说:“你才认识他多久。我都认识他十五年了。”
“我猜他先救我。”方铭愿被血水黏住的眼皮努力睁着,说:“咱俩赌一次。”
“赌什么?”罗达夫问。
“倘若先救你,我给你在黑蛟岛上买座宅邸。倘若先救我,你出去后天天背着我走,我他娘的这身子骨怎么也得养一年半载才能动,这回算彻底废了。”方铭愿说。
“你以前不是说给我在昌亭买宅院么?怎么又改岛上了?”罗达夫纠结自己宅院的选址。
“你们东良人都这么歹毒,谁还敢来?我这辈子也不来了。当然也不会让我茗姨过来住。”方铭愿口中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面前脚下。
☆、第六十九章 一怒为蓝颜
施振坐在太师椅上,扫视了下方铭愿和罗达夫,狞笑道:“能让他亲自来讨人,看来你俩在叶先锋心里非同一般啊。”说完,看向报信的侍卫,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没带人,叶先锋自己来的。”侍卫吓得战战兢兢。
“自己来的,就把你吓成这样?把他拦在营地外边不就是了!”施振恼怒他们不争气。
侍卫委屈至极,说:“那可是叶先锋啊,没人敢拦。他看上去要大开杀戒了,披头散发的,双目红赤,骑着马直接就冲进营地了。该是很快就寻过来了。”
听到侍卫如此说,施振也有些出乎意料,心道:他素来行事谨慎,对我从来不敢顶撞。还真能为了这么两个小喽罗跟我撕破脸皮?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心中虽然这般想,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对赵启说:“你盯着这俩小子,我出去会会他。”
赵启连忙点头称是,说:“请施先锋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他们!”
施振随手将佩刀挂到腰间鞓带上,阴沉着脸,大步走了出去。
听闻施振的脚步声已经走远,赵启连忙来到罗达夫和方铭愿面前,小声说:“罗总旗,你收到的那封信,是我派人送的。穿你琵琶骨是施先锋逼我穿的,我避开了要害,没有伤到你的筋脉,养上个把月就能恢复。倘若叶先锋追究起来,还请二位替我美言几句。咱们各司其主,其中的难处你们也是懂的。”
罗达夫挤出一丝苦笑,说:“多谢赵兄,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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