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魔的藤蔓一旦锁定猎物,至死方休。
谁知他反倒露出释怀的笑容,轻抚着胸口有些灼热的魔法炉心,说:“这样正好,如果我做出那种事,我也会无法原谅自己吧。谢谢您,霜月前辈。”
以激怒自己麻烦的学生为代价,好不容易换得了惩罚的机会,以为自己的恶趣味终于能得到满足时,扬言要惩罚的对象正一脸诚恳地向自己道着谢。霜月感觉这一晚似乎没有预想中那么美妙,而且,他能感受到门外某个人的怒气值正在直线飙升,现在最好不要正大光明地走出这间小屋。
“嘁,真没劲。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疼爱的学生再使用那么危险的符咒而已,”霜月悄悄摸到后窗,轻手轻脚地开了一条缝,小声道:“跟他说我有事先走了,别告诉赤晖我来过,也不知道那狗一样的家伙会不会找来……”
话音还没落下,霜月就像来时一样,化作一缕黑雾从窗缝飘走了。
黎可没有夜视的能力,根本不知道人早就溜了,还在纳闷她怎么不自己跟昼说的时候,门倏然被推开了。
昼提着灯一脸紧张地问:“黎,没事吧?”
“她走了啊……”黎这才借着火光看见屋中只有他一个人,以及,自己此刻坐着的地方似乎不太妙,看起来好像是昼的床……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坐在地面上,毕竟他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这个黑魔法师居然寒酸得连个床塌都没有。所谓的床,其实也只是一块长木板,宽度都不够展开手臂,只能通过上面摆放整齐的枕头和旧毛毯辨认出来这是主人休憩的地方,结合屋中其余的陈设——也就是一副桌椅加一个柜子看来,这里是主人唯一休憩的地方……
而昼进来得太突然,黎根本没时间整理好衣服。所以,他不仅未经许可闯进了人家房里,还衣衫不整地坐在人家床上,没脱鞋的脚还踩在床面上。
昼是有一些洁癖的。黎小时候就知道了,虽然他们总是生活在肮脏的地方,但昼会格外花许多心思整理和打扫,偶尔也会把不安分的黎抓去小河边洗得干干净净。他们用过的东西虽然很旧,但每一样都是干净的。这间小屋亦是如此,虽然窄小,但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木质地板上有陈旧的划痕,却没有一点灰尘。
黎一低头,看见床面上自己的大脚印,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声音低得快沉到了嗓子里:“对不起……”
“黎,霜月他对你做什么了?”
霜月如果知道自己“疼爱的学生”对他直呼其名,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昼在大多数时候对老师都是很尊敬的,虽然知道老师并不会越界,但看着黎半垮在肩膀上的衣服、沾着汗滴的胸膛和遮遮掩掩的模样,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胸中一团火越烧越烈,灼烧着他用以自持的理智。偏偏,又因为这麻烦的魔法场,他无法靠近黎半步。
无法用力拥他入怀,无法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凑在他耳旁说些安慰的话语。
黎这一次敏锐地意识到了昼想要做什么,用尽全力朝他猛扑过去,及时抓住他的手腕:“昼,现在不需要那个危险的符咒了。”
昼匆忙想退开时,才发现黎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只是鬓角有汗水浸过的痕迹。以及自家床面上又多出了几个脚印。
他皱眉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黎却像闯了天大的祸似的,垂下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抱歉”。
昼这时可没功夫管自家床塌干不干净,他气的是不知道霜月那混蛋对黎做了些什么,自他进屋以来,黎已经用这种歉疚又委屈的姿态向他道了两次歉了——怎么说呢,这感觉有点像行为不端的妻子被丈夫抓了现行。
“……别怕,告诉我霜月对你做了什么。”昼就着这个微妙的氛围坐在黎身旁,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
黎如蒙大赦,快速把霜月做的事交代了一遍,刻意省略了她提出的条件和自己身体的不良反应,还复述了那人要他转述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赤晖?是那个赤晖大人吗?霜月前辈与赤晖大人相识吗?”
赤晖是魔法师协会的重要成员,在白魔法师中有很高的声望,据说是现世实力最强的魔法师,被视为最接近大魔法师的存在。圣彻莱思的学员无不崇敬这位荣誉教师,只是他目前正专注于魔法师协会的事务,很少会出现在圣院,黎也只是在圣院的六百年庆典上见过他一面,印象中,赤晖穿着白金相间的华服站在耀光广场的最高处,俊美无俦的脸上无悲无喜,像是圣殿之上不容侵犯的神明。而刚刚,如果没听错的话,霜月对他的形容好像是“狗一样的家伙”……
“是啊,赤晖大人是老师的第一个学生。其实,老师原先是一位白魔法师,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舍弃了白魔法师的身份,改造了自己的魔法炉心,以黑魔法师的身份成为凛鸦的教师。但赤晖大人一直想让他回去,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找他。”昼总算恢复了对老师的尊称。
“这样啊,难怪我没有被她的魔法场格杀……等等,魔法炉心可以改造吗?”
“一般的魔法师应该做不到吧,不过老师是制造星曜石的人,所以他成功了。”
昼这么一说,黎总算想起来,制造出星曜石的天才魔法师的名字好像就是霜月,难怪她能随随便便拿出那么珍贵的星曜石,不过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了:“制造星曜石的那位魔法师,不是男人吗?”
“是啊,”昼淡然道,“那幅打扮只是他个人的兴趣。”
“……”
黎无法理解这种特殊的兴趣,但回想起霜月那一身打扮,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他穿成那样,以正常男人的角度看来还是挺美艳的,声音亦有些雌雄莫辨……
“别再说他的事了,夜里凉,快把衣服穿好。”昼很自然地蹲在黎面前,把他垮在手臂上的衣袍拉上来,准备替他扣上里面衣服的纽扣,手伸到一半终于醒过神来,急忙背过身去,“……还是你自己穿吧。”
小时候形成的习惯果然很可怕,他不知不觉就把黎当成原先的邋遢小鬼了。
黎原本没觉得昼帮自己穿衣服有什么不妥,偏偏这人穿了一半停手了,姿态和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在害羞。本来两个大男人之间根本犯不着为这种事情害羞,黎虽然觉得昼的反应有点莫名其妙,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连带穿衣服的动作都有些僵硬,纽扣扣错了好几遍。
沉默,和一丝没来由的暧昧,在灯光昏暗的小屋中蔓延。
一人紧握着拳头不敢看身后,一人以不自然地姿势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身上的汗渍还未干透。
☆、May I kiss you
坊间有一种传说,上乘的星曜石会让受用人的身体发生改变,可以强化人的感官,激发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种种欲望。因此,接受了纯净星曜石的人,都会像是重获新生,大脑被重新开发,对世界的感知也会产生变化。
这传说到底有些夸大的成分,但其中亦有一部分属实——强化感观、激发出欲望的那部分,正在完成“重生”过程的黎深有体会。
昼也是顾及到了这一点,才只把衣服穿了一半。
随着消解过程的进行,黎的感官确实在不断地强化,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正变得尖锐,闻得到自己身上的汗味。
而昼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听得异常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边
更重要的是,此前黎一直忽略的某种渴望,已经在胸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眼前人怀着扭曲的感情,而这个可悲的事实,早在他于烟火盛放的夜晚,在那人眼角落下一吻的时候就该意识到。
如果他理智尚存,会提醒他这是一种错误的感情,是背离道德背离人伦的,应该要及时修正的,可他所剩无几的理智正在被欲望一点一点蚕食,脑中回响的,只有眼前人呼吸的声音。
“昼——”黎轻唤了一声。
昼回头就撞上一双泛着水光的迷离双眼。
他浑身僵直,倏然起身:“黎,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我可以吻你吗?哥哥——”黎好像压根没在听,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昼不知道这些年黎到底经历了什么,对“哥哥”这个词究竟有了怎样的误解,他从来没听人把这个称呼叫得这么挑逗,把这明显悖德的话说得这么自然。他不在的这些年,这个人似乎学会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更要命的是,黎在耍流氓这方面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他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居然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扶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作势要向昼扑过去。
昼本可以轻易躲开黎醉鬼一般缓慢的攻势,可他的房间真的太小了,活动的空间就那么一点,还是被黎抓住了衣角。这混蛋力气一点也不小,昼一个没站稳,侧腰撞在了桌角上,把桌上一个柱形的小盒子碰倒了,里面一枚装点着白色羽毛的发卡掉在地上。
昼撞到桌子的声响总算让黎过热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慌慌张张凑过来关心昼有没有被撞伤,那人却没有理会他,一言不发,一脸疼惜地捡起发卡,仔细地拂去羽毛上沾的灰尘,反复确认它没有摔坏,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将它装回盒子里。
那个盒子已经旧得连表面的花纹都看不清了,发卡上的羽毛却洁白无瑕,每一根细小的羽枝都蓬松柔软,富有光泽。
一看就知道那是主人所珍视之物,经年被那人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觉的胸口有点闷得慌,站着又有点费力,索性坐在昼的桌子上,拿起人家刚刚放好的小盒子,揶揄道:“你这里居然还有女人的东西,明明自己的东西那么少。”
“你都忘了啊……”昼的目光有些黯淡,伸手去拿黎手上的盒子。
“等等,”昼这么一说,黎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把空盒子放在昼伸过来的手上,将发卡举到魂火的光亮中仔细看了看,终于通过羽毛根部有些熟悉的排线得出结论,“这是我给你的。”
“是啊,为了修好这个,你把人家一只鹅都快薅秃了。”昼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
这发卡是黎在一个旧皮箱底下找到的,原本漂亮的羽毛已经被压得不蓬松了,羽枝也粘在一起。这种东西本来跟两个男孩毫无关系,黎却坚持要修好它。为了物色合适的羽毛,黎每天都到郊外的牧场转悠,屡次向牧场主人的白天鹅下毒手。
那天鹅并不好抓,黎埋伏它的过程中扯坏了很多羽毛,当黎终于凑到足够的羽毛把那发卡修好的时候,天鹅已经快成秃鹅了,飞行也极其艰难,牧场的主人也终于发现了。黎气喘吁吁地逃回来之后,强硬地把发卡塞到昼的手里,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时,黎却拒绝交流,垂下头别过脸去。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昼还是一直保存着这个发卡,毕竟黎为了这个小东西费了许多心思,而且那是黎第一次送他礼物。
黎伸手将昼垂落脸颊的头发撩到耳后,把发夹固定在他的右耳上面:“果然很适合你,我小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是这样吗?”昼从没想过他是以这种心情送出发卡的。
大概是洁白的羽毛和绸缎般的黑发真的很相配,昼此时的笑容璀璨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屋中的光亮又正好营造出了旖旎的氛围。黎的理智彻底断开连接,顾不上刚才求吻的征询还没得到许可,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顺着昼的脸颊移到他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托,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吻。
“是啊,你很美,”黎那浅琥珀色的瞳再次变得迷离,说话的语调也变得甜腻:“白色的羽毛和你跟相配,纯净无暇,柔软细腻。我一直都喜欢——”
“那只鹅倒不怎么喜欢你,”昼及时打断黎大胆的发言,“行了,快从我桌上下来。”
这场闹剧的根源在于星曜石,昼也曾因为星曜石有一时的意乱情迷,不过很快就捱过了——所以,他并没有把黎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也没在意黎的语气和表情,他本以为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忽略了自己那时候是独自一人,身边根本就没有可以宣泄欲望的对象,才能让热血快速冷却,而黎的状况与他完全不同——既然身边有个可以触摸得到的大活人,何必再做自我安慰那么寂寞的事情?即便性别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黎此时的反应看来,他好像并不在乎性别这种小细节,他看向昼的眼神根本就像是猎人看着猎物。
昼的五官本来就生得好看,没有一处瑕疵,静止的时候像是画师笔下精雕细琢的人像画。画的用色并没有多艳丽,以大面积的黑色为背景,剩下的色彩,就只有苍白的皮肤,深紫色的瞳,以及红蔷薇般鲜红的唇。这样的配色,显得那抹红格外诱人。
而他黑发上点缀的蓬松白羽,又为这幅画增添了几分不容侵犯之感——不多不少,正好足以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于是,猎人掰过猎物的下巴,瞄准了他的唇。
可惜的是猎物尚有反抗的余力,及时伸手按住了猎人凑过来的脸。没有如预料中触及到看起来可口的唇,猎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伸出舌头舔了舔抵在嘴唇前面的掌心。
昼倒吸了一口凉气。
☆、God no longer exists
一直以来,昼对黎抱持着禁断的恋慕,这也正是他当年离开黎的原因。自那之后,他一直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割离掉对黎那些龌龊的欲望。这些年来,除了点燃魂火的那一次的情不自禁,他都隐藏得很好,并会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继续隐藏。
所以,在所爱之人唇舌的攻势下,昼亦能保持冷静,冷静得过了头,甚至呼吸都变得缓慢。只是他没预料到,有一天会冷静地揪着黎的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冲着他大吼着让他清醒一点。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只会出现相反的情况。
至于黎,他向来不擅长隐忍和克制。如果因为猎物不配合就放弃狩猎的话,猎人早就饿死八百回了。
珍馐美味就在咫尺之遥,身体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黎那过热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诉说着对于猎物的痴念——想要他,好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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