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学义为副相的第二天，朝廷就开始调查国库向各官员所借出钱款的用途，并缩紧放贷的条件，对于以不当理由推迟还款者，追缴借款本息。
徐学义为副相的第五天，弹劾礼部尚书收受贿赂，将仪制司教习之位以五百两银之价卖出。卖官鬻爵是不小的罪名，于是礼部尚书立刻被移交大理寺查办。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徐学义又弹劾了几个侵吞公款、私吞奏折、拦截公文的官员，经过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审查后，无一不实。于是几个官员撤职的撤职，下狱的下狱，朝中人人自危。挪用公款这种事，如果严格审查起来，许多人都有些不干净。
好在一个月后，这位重登相位的大员就安静了很多。不过弹劾少了，一些职位调动却又开始频繁，并且三司六部的许多小官名额被裁。
所有决策由中书省发出，尚书省执行，看这个行事风格，许多官员觉得是新上任的中书侍郎所提出的裁减官员名额、替换官员的指令，但这些也需要吕承泽的同意。
于是官员们开始觉得徐学义是吕承泽特意请回来肃清朝堂的，然而众人很快发现，替补的官员里大部分都和吕承泽八竿子打不着。而且看他们往昔的行事作风，似乎也都是心怀抱负，想要将一身所学货与帝王家的人。
众人惊讶之余，也得出了两种结论：一是吕承泽为了名声把徐学义请回来，结果没有拿捏住他，使得他不听话；二是吕承泽的确不在乎朝廷文官势力的比重，或许是因为兵权在握，有恃无恐，也或许是吕承泽的确有匡君辅国之心。
不管是哪种情况，有徐学义在朝堂，都是并无大错，但想要混吃等死的官员的灾难。于是许多人开始怀抱吕承泽也对徐学义不满的希望，开始弹劾徐学义拿捏权力，公报私仇，说他不宜为相。不过，这些不轻不重的弹劾都被搁置了。
于是，朝堂比吕承泽刚诛陈那会儿还要人心惶惶，一众臣子想尽一切办法改善局面，又开始奏请吕承泽录尚书事。从此以后，尚书省的诏令也需要吕承泽署名才能施行，免得有人可以私下诏书。
然而，一批批并不像吕承泽阵营的官员还是逐渐上任了，许多徒占其位，冗余的官员终于认命，自请离去。朝堂清净了之后，一切大刀阔斧的动作终于暂时止息。
十一月一日，天气很冷，冬至已经快到了。每十天一次的大朝会上，众臣聚集在崇政殿中，山呼万岁。
室内早就燃着炭火，点了熏香，温暖异常。沈奕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的百官，神情有些抽搐。
短短几个月，如此大规模的官员调换与罢免，倒是又节省了一大笔俸禄开支，也让朝廷运转更加高效了。不过……这满朝文武，有一大半的官员已经是和吕承泽没什么关系的臣子了。
好在，这几个月里，吕承泽加了个录尚书事职权，位同使相。本来节度使的地位就与相国相当，现在加录尚书事后，职权也已经近似宰相。
而且，有徐学义这个树大招风的副相在，旁人也没有对吕承泽说什么。反倒，众人见吕承泽放开了对朝堂的管制，开始称赞他忠义。毕竟虽然掌握兵权，但很多政令经过别人之手也有点不妙。
于是，沈奕心情复杂的结束了朝会，下朝后接见完了臣子，便留在垂拱殿内批阅奏折。
要经过沈奕之手的折子已经越来越多了，这次的一批折子里，却有臣子提出了一件大事：请求皇帝立后，以正国本，安天下臣民之心。
离过年只剩两个月了，明年沈奕就会十九岁，对于皇帝来说，这个时候不娶妻已经很少见。
沈奕翻看着折子，叹了口气，并未批复，将奏折暂时留在了宫中。自己这儿已经有了这样的折子，吕承泽那儿多半也有。
接下来的几天里，奏请皇帝选妃立后的折子逐渐多了起来，沈奕看着那些折子，知道以后这种折子只会更多。
前世，他的皇后是秦公达的女儿，于是他耽误了这位皇后一生。今世，他倒是有甚好的办法。
于是沈奕在所有奏请立后的折子上批复了“卿识虑深远，朕甚为嘉叹”之类的话，就带着几个折子去找吕承泽。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二人的相处一如往常，谁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事，不过同处一室，一起批折子的时间终究少了很多。
沈奕到了延和殿的时候，吕承泽还在延和殿和徐学义议事。沈奕看到这两人，不由得开始羡慕徐学义，整天去找吕承泽议事，到底有什么可议的。
沈奕进了内殿，吕承泽两个人行了礼之后，沈奕说道：“两位爱卿在谈论要事么？你们说，说完了朕再与吕少保商议些事。”
徐学义躬身说道：“臣在与少保谈论开封府司户一职的调动，因官职小，未曾打扰陛下。臣等已经说完了，臣这便告退。”
“好，徐相公慢走。”
等徐学义走了之后，沈奕坐到了椅子上，笑道：“朕刚才似乎听到你们在说萧容？”
“是，徐相公推荐他来做开封府司户。”吕承泽也撩袍坐下，说道。萧容在前世，也是吕承泽麾下的谋臣。
“徐相公做得不错，之前他也举荐了两个你的人入朝。”沈奕开心了，莞尔道。
吕承泽摇摇头：“这一次，他们已经不是我的人了，就像如今的关诚和杨祁中也不是你的人一样。不过，看见他们不被埋没，进入朝阙，我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沈奕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片刻后又招呼怀恩把他手中拿的奏折给吕承泽。
“这次朕是来和少保商议这件事的。朝中这样的折子，已经越来越多了，恐怕再拖两个月，明年他们就直接在朝会上说了。”
吕承泽打开一封折子，看了看里面的内容，便又合上，说道：“一时之间，倒是难以找到人选。”
沈奕悠然说道：“朕倒是有个主意。”
“怎么，你有人选？”
“对。”沈奕的眼神逐渐变得不那么正经，闪着戏谑的意味，吕承泽不由得戒备心大起，有些警觉的看着沈奕。
沈奕噗的笑了出来：“怎么，你不会是以为我要开玩笑说你吧。”
吕承泽被说中了心中所想，有些尴尬，很快又说道：“那倒没有。你不会是想找吕不韦后人的哪个女子？”
“不，这样找只会耽误她们，这次需得合作共赢，找个不会再耽误到她们一生的人选。”
“怎么合作？”吕承泽有些出神，想着入宫为后的女子面临的是什么局面。或许真的会耽误她们，但也会有人愿意为了家族入宫。
“你要知道，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对食，不管是宫女与宫女，宫女与太监，太监与太监……好吧，太监与太监非常少。”沈奕说到后来，修正了一句。
“这……”吕承泽有点明白了。
“我过几天就找几个人出来，封妃立后，也好堵了朝臣的嘴。”沈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说道，似乎对捉奸这种事很有兴趣。
“不过，后宫中女子多是出身低微的人，这样怎么说服朝臣立后？”
“这好办，服侍太后的几个宫女里，有出身比较高的。开封府郑司户的女儿先前就进宫当了太后的侍女，现正在慈宁殿中无所事事。”
“……”吕承泽看着兴致颇高的沈奕，一时有些难以答话。
“而且郑婉儿与一个姓乔的宫女相好，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正好帮她们个忙，免得地位不高，整天偷偷摸摸的，做了皇后有些事就方便多了。”沈奕又悠闲的说道。
吕承泽面色有些微妙，说道：“你对这些倒是很了解。”
“长日无聊，整天在后宫闲逛，什么都能遇上。”
吕承泽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思索，他这样选妃的话，就……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了。
“立后可是大事，你……真的决定这样？”吕承泽忍不住问道。
“是。”沈奕看了看面色复杂的吕承泽一眼，有些害怕他说出劝自己好好想想，找个合心意的女子共度一生这种话。
“朕已经决定了，卿不用劝。”沈奕说了一句，看着不再言语，沉默看着自己的吕承泽，忽然觉得这个人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遥不可及，自己难以撼动他的心分毫。
“朕走了。”沈奕说完，便站起身扬长而去。
吕承泽看着沈奕的背影，有些五味杂陈。如果在前世，皇帝与他说了那心思，再好好对他，他说不定会动容。不过现在……
好吧，现在，他好像也不是特别恨这个仇人。大概因为对方是天子，而自己曾是他的心腹大患，两人本来就敌对。
不过，敌对惯了的人，要适应心态的转变也有点困难。吕承泽无奈的笑笑，就又打开折子，让自己的心神转移到朝政中。
☆、又一年
沈奕回了后宫之后，便命令怀恩派人盯着慈宁殿的郑婉儿，若她做了什么不合礼制的事，立刻来报。
半个月后，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夜间，怀恩终于神色肃然的来找他回禀了。
“陛下，方才抓到郑婉儿……在甘泉宫偏殿与一个叫乔然的宫女私通，现已被拿下，请陛下发落。”
沈奕已经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听到怀恩来报后神色不现喜怒，淡淡的说道：“先把她们带过来，在福宁宫偏殿关押，带过来的时候不用避着宫人。”
“是。”怀恩有些诧异，但还是去了。
于是，两个被抓了正着的宫女内心惶恐万分的被带到了福宁宫偏殿。两个人见她们没有被带到慎刑司，而是被带到了皇帝寝宫，都有些疑惑，难道皇帝龙颜大怒，要亲自审问她们。
自古以来，宫里的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果是发生在妃子之间，皇帝多半不怎么在意。如果是还未被皇帝召幸的宫女之间，那有的皇帝便会在意了，虽然宫中丑事不可张扬，但还是会施以惩罚。地位卑微的宫女太监，多半会被直接处死。
郑婉儿的父亲在开封府为官，皇帝说不定会顾着她父亲的面子，但乔然出身卑微，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于是两个人各有思虑，惴惴不安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沈奕上完早朝后，拒绝了臣子的觐见，直接回了后宫。到了寝宫后，立刻去了偏殿内审问抓到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十分眼熟，也是老熟人了。郑婉儿在前世的后来还帮他打过掩护，让他顺利发出密诏，她的父亲后来也担任要职，成了皇帝的人。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郑婉儿显然与他还没有交情，只是服侍过几年继后。沈奕在母亲岳皇后死后，是由父皇亲自抚养长大的，因此与继后也没有太深的感情。
沈奕进了殿后，郑婉儿和乔然都跪在他面前，沈奕漠然道：“你二人可知罪。”
两个人都磕头说知罪，郑婉儿又说道：“求陛下赐奴婢一死，饶了奴婢身边的乔氏，她地位不如奴婢，是被奴婢逼迫……”
乔然十分诧异的看了身边的郑婉儿一眼，又决然说道：“并非逼迫，陛下莫听她胡言。”
“……”郑婉儿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便不说了，只静静听着皇帝的发落。或许同死也好，好过在深宫中遮遮掩掩，就是到了外面，也无能为力。
沈奕看着跪在下面，并不畏死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羡慕。他最近羡慕的人似乎有些多了，都怪自己没本事，不能得偿心愿。
“郑婉儿，朕记得，你父亲是个安分守礼，恪尽职守的能臣。他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民谋福祉，朕这几天还在打算将你父转到朝中户部任职。”
郑婉儿又磕了个头，哽咽道：“谢陛下，奴婢知道陛下爱才，一向对父亲颇为厚待。可惜做女儿的不孝，要让他伤心了。”
沈奕看着底下的两个人，郑婉儿一哭，乔然也跟着流泪了，倒是好一对花容月貌的璧人。
于是沈奕也不让她们以为要经历生离死别了，莞尔道：“你们哭什么，哭得太早了罢，朕可没说要杀你们。”
两个宫女蓦然抬起头，有些震惊和欣喜，不过很快又略低头，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你们不需要担心性命。”沈奕说道，又打断了她们的谢恩，接着说道：“而且，朕要立婉儿为后，立乔然为贤妃。”
于是，两个宫女纷纷怔住了，都有些匪夷所思。陛下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样做的意义是……
“你们都是聪明人，朕也不瞒你们，朕让你们做妃子，是要堵住朝臣的嘴。朕心里有所念人，但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所以让你们占了朕后妃的位子。”
两个宫女依然在发怔，沈奕继续说道：“以后你们大概也会知道是谁的。还有，你们的性命暂时寄在朕这里，以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知晓。”
郑婉儿和乔然很快反应过来，磕头道：“奴婢知晓，绝不泄露半分。”
“好。明天朕就会在朝堂上宣布立后封妃，并且把婉儿的父亲升为户部侍郎，开封府司户也快有人顶上了，正好。”沈奕说着，心里也十分快意，了却了这一桩大事，以后可以少被臣子念叨了。
至于子嗣的事，等到多年后还没有儿子，就在宗室里选个人做太子，直接收养子也可以。历朝历代，因为无子嗣而立宗室子弟做太子的皇帝也比比皆是，隔壁还有个年号建炎绍兴，和自己礼部备选年号重了的皇帝，不举的事天下尽知。
沈奕和她们两人说完后，便把她们送回各自所值守的宫殿，让她们自己欢喜去。地位提升为皇后和四大妃之一，又有了皇帝的认可，以后在宫里就可以舒心自在太多了。
第二天，沈奕便在朝堂上说了这件事，并且将郑婉儿之父郑云卿升为户部侍郎。朝堂众人闻言，都十分吃惊，没想到皇后和吕承泽并没有什么关系。难道皇后的人选，是陛下自己决定的。
满殿寂静之时，吕承泽率先恭贺，于是李元修，徐学义，许文和等人也纷纷躬身称贺，最后所有人都表示陛下圣明。
于是，当天下午，礼部就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以备举行封后大典。
五天后，封后大典举行的那一天，红毯从外朝铺到宫内，所有臣子在大庆殿前见证。沈奕与皇后一起，穿着大红喜服，穿过殿前广场，走过站了满地的臣子和侍从。
56/73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