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
吕承泽出发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张子远带兵自信阳南下,另一路由自己亲自领兵,自濠州南下。双方各自带了嫡系两河军兵马一万,又从京东和京西抽调了两万大军,投入淮南的战场中。
于是吴卓在围困金陵之后,久攻不下,自己的地盘又猝然腹背受敌。虽然各地早有准备,但吴卓依然发现不管在北边还是南边,他们都不是吕承泽和秦公达的对手。
濠州城外,黑压压的兵士将城池围住,吕承泽将率领的两万兵马全部集中在北门处,却暂时不攻城,带领百余骑亲兵策马向前。
到了城上弓箭的射程范围边缘,吕承泽方才驻马,朝城上大声道:“吾乃朝中检校少保,两河节度使,禁军都指挥使吕承泽!因听闻淮南吴卓擅启战端,逞凶私斗,天子特派吾率军南下,捉拿叛逆,汝等可速开城门,容朝廷军休整。”
城楼上,守将两个时辰前就收到了斥候的报告,有大军自北方而来,应该是朝廷兵马,主将未知。这个时候,他方才知道吕承泽竟然亲自率军南下了,不由得心里十分犯怵。他也知道,吕承泽亮明身份就是为了让己方兵士心中不安,不战而怯,这个时候喊话不能认怂。
于是濠州守将也出现在城楼上,大声道:“原来是吕少保亲自带兵南下了!虽说远道而来是客,君等又是朝廷所派,但我等并无罪过,何以大军围城?朝廷此种做法,令人齿寒,恕末将不能开城门!”
吕承泽笑了:“连朝廷都不能让你开城门,你等身为梁臣,不听朝廷的话,反而听命于反叛的吴卓,是何居心?不奉朝廷诏令,就是天大的罪名。”
“朝廷诏令,你说是就是吗?谁是贼还未可知吧,你当初逼天子与你同坐銮驾,反贼之心昭然若揭,莫再打着朝廷的名号!”城上的守将倒也聪明,大声喊道。
吕承泽早有准备,朗声道:“与天子同车,天子上座,吾居下首,并非不合理法。且两年来,吾还政于帝,天子颇多政令无碍通行,朝野清明,谄谀之臣尽免。这都能说是反贼,你等拥兵自重,挟制一方的人岂不更是大逆?莫强词夺理,再不开城,我军就亲来帮你开。”
“少废话,要战便战!”城上的守将恼羞成怒,说道。
“好。前军攻城,弓.弩手准备!”吕承泽达到了目的,让对方首领和兵士都心生胆怯,又以大义压制对方后,就也不再废话,命军士猛力攻城。
于是,濠州城北炮石声震天,城内外都不断向对方抛出巨石,带火油的瓦罐等。朝廷军冒着城内的箭雨靠近城墙,于城墙边搭起云梯,在后方抛石车与密集箭矢的掩护下,试图攀上城楼。
然而,攻城战历来不易,在守军占据高处的绝对优势上,攀上城楼异常困难。于是朝廷军的先头兵不断被城上的石块砸中滚落,一时之间,难以攀登半步。
此时,温子初第一次作为统领两千兵士的正将,随军出征,参与攻城。他看着前方自己所带的弓.弩手射出的箭雨,调整了一下弓兵所在的方位,便策马前进,到了易于射箭的位置,张开弓矢。
那一箭遥遥穿过漫天箭雨,划出一道弧线,却并不像其他的箭矢一样射得有些高,而是飞向城头,女墙所在的地方。
“好!”吕承泽喝了一声彩,这一箭定然已经穿过墙上的瞭望孔,正中其后的兵士。瞭望孔只有拇指大小,但对于神射手来说,射中并非难事。
北方游牧民族,不管是女真还是沙陀,军中的神射手都非常多,因此中原军在与北人对战时,甚少使用女墙上的瞭望孔。即使要用,也费尽心力来寻找透明宝石把孔洞堵上。但中原军相互攻伐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一点。
“儿郎们,箭法好的,射城上的瞭望孔!”温子初大声喊了一句,一众弓.弩手齐声应诺。
于是,高度偏低的箭矢变多,纷飞的炮石和箭矢中,吕承泽默默看着远方的城墙,想到了沈奕的箭法也甚好。他若是在此处,应也能射中瞭望孔。
吕承泽便也取过弓来,张弓搭箭,那一箭带着万钧之力疾飞出去。高处,哨塔顶端悬挂着战旗的绳索应声而断,旗子缓缓落下,发出猎猎声响。哨塔上,正站直身体挥动令旗传令的兵士瞬间警觉,有些难以置信。
哨塔顶的旗子怎么会被射落,哨塔甚高,离城外三十步远的地方与哨塔顶的直线距离都整整有百步之遥。现在敌方弓兵又不可能在离城墙太近的距离射箭,怎会有人射中哨塔顶端?难道是吕承泽,早听闻他天生神力,神勇无比,没想到武力卓绝到这种程度。
然而,那哨兵只震惊了一瞬,就被又一发当胸而来的箭矢射中,那余力又带着他跌落哨塔,发出沉闷的声响。哨塔上的其余两个兵士瞬间大骇,知道遇上了箭法好且力拔千钧的射手,要谨慎冒头。
城外,预备下一波攻城的朝廷军轰然喝彩,温子初艳羡道:“元帅神力,当真冠绝天下,让人羡慕。”
“是啊是啊,老天赏饭吃。”吕承泽说道,本来他想说天生的没办法,但这样有点拉仇恨,于是就换了一个词。
正在攻城的兵士虽然无暇顾及后方和高处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己方的喝彩声,也是士气大振,并且他们也能感受到城上的炮石和箭矢密集度变小。城墙上,也不时有兵士的惨叫声响起。
濠州的守城军中,有兵士终于反应过来,命人去向长官报告:敌军中多有神射手,应慎重使用瞭望孔,走动时也应该避开孔洞所在。
然而,城墙甚长,非常规的指令无法用旗语,情报要遍至各处也需要些时候。于是,在各处都吃了些亏后,众人终于自发的明白了要俯身躲避孔洞。
第一天的攻城结束后,城墙上被炮石砸出了许多坑,也有的地方出现了缺口,不过朝廷军还是未能登上城墙过。趁着攻城的空隙,濠州军连夜修补城墙,第二天,朝廷军便又一大早的过来攻城。
温子初所训练的弓手,对于攻城军的行动进行了很好的掩护,攻城军经过一夜的休整,也勇武异常。第二天的攻城中,有军士杀上了城楼片刻,不过还是没能将城上打开不小的豁口,以让攻城槌有足够的时间撞开城门,不被城上的守军射杀。
攻城第三天,吕军利用临时搭建的瞭望塔摸清了城内投石车的位置,偷袭成功,破坏了城内三架投石车。虽然投石车都是每抛掷一次,就换一个地方,但吕军还是掌握了对方的位置,用新研制的射程较远的投石车,迅速靠近城下了片刻,一举将城内三个投石车破坏。
虽然投石车可以修,但彻底修补好要用上一个时辰,于是大大缓解了攻城压力。吕军趁机登上了城楼逾一刻钟,在城楼上展开肉搏,但最后还是没有占据城墙。不过,持续的猛攻还是让守军有些吃不消,连续三日,也没有等来援军,难道濠州被放弃了。
第四天,吕承泽开始在城外嘲笑城内兵马龟缩不出,不敢正面打一仗,城内守将不由得嘀咕:谁现在出去谁是傻子。不过,根据传信,援军已经在路上了,那时候就可以出城一战。
第五天,有共计一万的滁州军与安丰军合力赶来,对吕军发起攻击,濠州城内也杀出一万兵士,准备里外夹击,歼灭吕军。然而,吕承泽等候这一刻已久,在城外痛快的进行了一场旷野对决,阵法变换间,淮南军逐渐难以抵挡,前来救援的其他两城兵马率先溃退,不再管濠州。
吕承泽也不让人追其余两城的兵马,只奋力剿杀濠州军本部的出城兵士,于是濠州兵马被歼灭近四千,其余六千人仓皇回城,濠州军士气更加低落。
回城时,率军出击的将领浑身血迹,气喘吁吁,犹自叹道:“吕少保果然勇武异常,以一当百,所过之处的我军无不被斩落马下。而且,未料吕少保手下的无名小辈,也甚是勇武。”
“小声点,勿长他人志气。你是没跟着吴帅北上过,吕承泽勇武,六军皆知……”
说完了吕承泽,主将还有心情提到敌方本来无名的温子初,以后他恐怕可以出名了,箭法、指挥调度皆游刃有余。
第六天,吕军依然以加强版投石车干扰对手的投石车,兵士登上城楼者大大增多。第七天,在将瓮城城墙和边上一部分主城墙的守军消灭大半后,攻城槌得以撞破第一道城门。然而城墙很快又被濠州军重新占领,在瓮城城墙也开始重新涌上敌军后,已进入瓮城的吕军立刻撤离。
到了这个时候,城内兵马已经无心恋战,众人都听说西边的光州也被围城了,南边又在打金陵,其他城池兵马也无法出来多少,即使来救援也无济于事。于是,第十天,濠州守军开城投降。
☆、庐州
濠州攻克后,吕承泽将早已等候在边界的京东路各地抽调的一万兵马调入濠州,又以原京畿地区的文武官员接管了濠州军政要务。而缴械的濠州军士,一半留在庐州,另一半调到京东东路,打散后到各州府中继续充任兵将。
等到忙完之后,吕承泽便继续南下,直取庐州。
而另一边,金陵的战局陷入胶着。由于金陵城池坚固,难以攻下,两浙路的援军也很快会到来,淮南军便不多留恋,沿江向西南而去。一个多月时间里,淮南军攻克了江南路的宣城、池州以及数座县城。
然而,虽然淮南军攻占了江南的数座城,两浙军却也渡过长江,攻占了和州。
于是,朝廷军南下的半个月后,吕承泽与两浙军分别攻克濠州与和州,会师庐州城下。秦公达这次没有亲征,他才刚满十八岁的二子秦少言带兵北上,与淮南军对战。虽然有消息说吴卓早已跑出了庐州,不知所踪,但双方人马还是尽全力想要夺取庐州城。
吕承泽比秦少言早到了庐州城下半日,秦少言到时,正是晚上,吕军正对庐州城门进行着紧锣密鼓的攻击。庐州城南门外,炮石翻飞,箭矢如雨,吕军搭着云梯往上攀,却又难以登上城墙。
年轻的秦少言坐在马上,看到吕承泽之后,在漫天的火光与灰尘中拱手行礼:“吕少保,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贤弟可是秦家二公子?多日不见你父亲,回去了替我问声好。”吕承泽遥遥说道。
“父亲很好,这些年颇为思念少保——”秦少言话还没说完,城上便有数支箭矢朝秦少言射来。
“豁,射得如此远,还不错。”秦少言躲过了几箭,又拿刀挡了几支箭矢,说道。
“贤弟,你穿的衣服太显眼了,一看就是大将,还是也换上黑衣黑披风或者红披风罢。”吕承泽凑近秦少言,莞尔道。
“没事,不怕他射,今天我看看他们的实力。”秦少言笑道,一身银铠白袍,明晃晃的刀光在夜色中煞是醒目。
“这便是吕少保日行千里的良驹照影吧?果然漂亮,令人称羡!”秦少言得了空闲,又朝吕承泽身下看了看,说道。
“是,汗血马。当年你父慷慨,送天子的惊鸿马也很好!”吕承泽拉着缰绳,笑道。
“哈哈,好马才能献给天子。”
城下远处的将领在交谈时,城楼上,庐州的守将也发现了新来城下支援的兵马主将。
“白袍将军秦少言。这几年他也就在江南带兵捉捉本州县的土匪,还颇为嚣张,整天穿着明晃的袍子耀武扬威。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带兵深入我方领地攻城。”守城的将领哼道,随即对旁边大声说道:“有没有敢下城,生擒江南秦二公子秦少言的。”
“末将愿往。”
“末将愿去!”
很快,庐州军许多将领说道,守了一天的城,倒也想下去冲锋一次。
“儿时凿壁偷了谁家的光,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城外稍远处,吕承泽坐在马上,看着远方不断抛下落石的城墙,悠然唱道。
“这是什么小调,如此好听。”秦少言策马无所事事的待在一旁,有些动容道。
“这叫《庐州月》。”吕承泽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说道。
“哈哈,好。小可与少保在庐州城外,一同赏月,当真颇有意趣。”
“如今灯下闲读,红袖添香,半生浮名只是虚妄——”吕承泽又唱了一句,忽然,庐州城正门旁侧的小门轰然洞开,一群甲兵冲了出来。
“来了来了,可以小小的打一仗了!”吕承泽坐在马上,跃跃欲试道。
然而,一阵酣畅淋漓的冲杀过后,庐州军很快被击得溃不成军,吕承泽浑身浴血,骑在马上看着人仰马翻的敌军,摇头道:“不堪一击。”
不过,即使短兵相接的时候对方不是对手,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是庐州这种高大坚固的城,守军即使只是攻城军数量的五分之一,守城也非常容易。
于是,第一天的攻城毫无进展,吕承泽清点了一回人数,己方阵亡了近千人,比攻濠州时伤亡多了很多。庐州城的守军明显是更训练有素的,朝廷军和秦少言的兵马估计会陷在这里许多时候。
“我们要收兵,回去睡觉了。”吕承泽对秦少言拱手道。
“嗯,我们也是。那便暂别,明天见。”秦少言笑着拱手。
双方的兵马一个驻扎在城西,一个在城南,于是鸣金之后,两边的兵士迅速集合,有序撤退。城内的庐州军也不敢去追,旷野会战比守城难许多。
庐州城池坚固,围城军便不再大举攻城,而是将城池包围起来,切断城内补给,围困城内势力。在此期间,四面城门只派小股军士袭扰,又以石块瓦罐等投向城内,让城内兵士疲于应付。
吕承泽与秦少言一驻扎,就是一个月之久,天气已经转凉,然而庐州还是没有攻下。这一个月里,庐州里派出城施反间计的人都有三波了。
夜间,吕承泽在大营里休息时,望着夜空中的弯月,忽然有些感慨。他带兵出征时,正是八月上旬,于是中秋节在战场上度过。
出来了一个半月,有点想京城的朋友们了。甚至,陛下这个死对头也有点想。不过,这想念似乎与其他人的也并无不同,没有多余的特殊意味。
两天后,西线的张子远带着一万大军,前来支援,庐州的城防压力立增。不过,庐州守军足有五万,攻城军数量也只与城内兵马相当。攻城军将庐州四面合围紧密,使救援物资不能进城,做好了围城数月,使城内粮草耗尽再投降的准备。
攻城军虽然把四面都围住,但只猛攻地势较低的南城门,朝廷军与江南军合力,无数的人沿着云梯涌上城墙,却又很快滚落,以血肉之躯为后面的人开路,一天时分,尸首便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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