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在前朝时为南京应天府,后来南京迁到了金陵,金陵也被称为了应天,曾经的南京应天就改名叫了河南郡,其后又改名宋城、商丘。商丘虽然久不做陪都,但兵马还是很多,吕承泽抽调了两万大军,也并不影响城防。
汴京周边城镇也屯驻着足够兵马,然而无诏而动,按军法属于叛逆,虽然救驾后皇帝可以赦免其罪,但京城也不算危急,就没人愿意动。围城军不多,皇帝的旨意发出来不是难事,然而陛下还是没有召兵马勤王,旁的州府就也安分的待在城内。
于是吕承泽以调动天下禁军之权的帅印调了两万兵,等到了汴京附近的时候,吕承泽命大军暂时停驻,自己艺高人胆大的跟着斥候小队接近了汴京城。到城池附近的时候,吕承泽果然看到围城军是在南城门处驻军最多,而且在拼命猛攻。
他们大概是觉得自己回不去,没有退路了,想以性命填上城墙,打出一个豁口,使攻城槌能有时间破城。吕承泽在听到汴京被围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回京,到现在应该差不多是京城被围的第五天。
吕承泽看着这一支三万人马的军队,忽然觉得他们很像冤大头。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敢孤军深入,不会真的只是淮南军想要碰运气,才让这三万人北上,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搭在这里也无妨吧。
但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想碰运气,这么说来,城内八成真的有内奸。吕承泽便问身边商丘部的军士:“你们在商丘时,听到过关于京城的消息里,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那兵士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说第一天时,京城南门险些被破,敌军还有一部分进城了。不过,好在最后都被剿杀。”
第一天就进城了?京城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吕承泽一头雾水,又看向城门高处。南薰门是皇帝出城是最常走的门,城南的御街走仪仗时最威风,城南地势也最低,南城门最容易被猛攻。
看了一会儿热火朝天的场面,吕承泽就回去,将两万大军领到南门处,直接面对这路攻城军。等会儿即使打起来,城内外的兵马里应外合,对方也不是对手。
“我是吕承泽,检校少保,两河节度使,刚从南边庐州回来,比较忙。你们别浪费时间,赶紧把管事的叫过来!”吕承泽带着大军到了汴京城南后,对攻城军的后军将领说道。
“……”那留守的偏将一脸惊悚,称了声是,见吕承泽没有指挥兵士开打,自己也不敢打,拨转马头要走。
“等会儿,去叫你们长官的时候,告诉你长官庐州已破,而且你们被吴卓放弃了,不要再做冤大头。”吕承泽又补充了一句。
“……是!”那偏将又心惊胆战的应了一声,就马不停蹄的跑到前面请示正将去了。
于是,吕承泽带着大军好整以暇的等着,一刻钟后,南门的攻城军不再抛石块和瓦罐,停止攻城。
又过了一会儿,一员将领带着数百亲兵匆匆赶到后面,见到吕承泽后震惊道:“吕……吕少保,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在淮南安家?淮南交给子远和少言他们就够了。”
“庐州……破了么?”那将领紧张道。
“对,不过我们不伤平民百姓。”吕承泽悠闲道。
“多谢少保,少保仁慈,真乃仁义之师!”将领感激涕零。
“还好还好。我也不多废话,我知道你跟吴卓关系其实也不那么近,不然他不会让你来当冤大头。现在投降,不论罪名,把你发到庆州去抗击沙陀,保卫我汉人江山,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那将领立刻下马,拱手道。
“好,卸甲,让路。”
于是死伤五千,还剩两万多人的淮南军放下武器,让开道路,吕承泽让大军把降军控制住,自己带着百余亲兵,几个降将和敌军的一众粮草辎重、武器进城。这次投降的主帅与几个副将,都一起被带到城内,准备问话,以问出城内奸细是谁。
吕承泽正在若有所思,结果一进城,瞬间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
“少保,你又一次救了朕的性命!”城内,沈奕端坐在马上,盔甲齐整,英姿勃发,却热泪盈眶,一脸感动的说道。
……陛下你说话就说,别装腔作势的哭好吗?吕承泽心里腹诽,随即赶紧下马,他身后的一众兵士和降将也下马,齐齐道:“参见陛下。”
沈奕也下了马,走到吕承泽面前,把他扶起,哽咽道:“幸好少保来得及时,不然朕日夜忧心,觉都睡不好,简直担忧重演熙宁年间旧事!”
吕承泽嘴角抽搐,忍不住道:“那陛下还在战时来城门口,害怕的话怎么在这里,不好好留在宫内?”
沈奕一脸慷慨的说道:“天子亲来督战,三军士气才会更加高涨,汴京城才更安全。朕身为天子,自然要心系城内百姓安危,来此督战!”
“……陛下圣明。”吕承泽低头,深深敬佩皇帝的巧舌如簧。
一众将士都明白皇帝会时不时表演一场哭戏,以示对臣子的重视,也不计较皇帝到底时不时真害怕。汴京城有八万守军,除了两河军固定驻防,以及宫里的禁军,其他州府的兵马也会定期轮换到京城里协防。可以说除非有内奸,否则城门不可能在短期内被破。
而且,这内奸恐怕是手握大量兵马的人,禁军和两河军都是自己人,不可能叛乱,最可能的内奸就是半年前换到京城内驻防的京西均州部,两万人马。如果真是这样,两万心思不正的军士在城内,要兵不血刃的拿下,需费些周折。
“少保放心,陛下被我等严密保护,城墙又颇高,难以攻上,亦在投石死角,一切无虞。陛下当日亲上城楼督战,箭无虚发,尽显天子威仪,三军士气大振。陛下英明若此,实乃大梁之福!”
这个时候,跟在沈奕身后,掌管皇帝的殿前司侍卫亲军,常常贴身保护皇帝的殿前司都虞侯杨祁中兴奋说道。
“陛下英明,臣等唯俯首仰止耳。”吕承泽一脸赞叹道,同时内心复杂,他都可以想到当时的情景。
皇帝亲上城楼,三军个个奋勇表现,想在陛下面前争个光。没想到,陛下倒是神勇无比,箭法卓绝,引得一片叫好声。
这下,旁人发现皇帝有这种技艺后,除了赞皇帝,恐怕也觉得自己教得好。
“哪里哪里,还要多亏少保当日亲身教朕技巧,又选良师悉心培养,朕才能略学得少保的神威一二。”沈奕一脸感动道。
“……陛下谬赞。”
于是,君臣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夸赞了一番,这下许多人都相信二人是真情实感了。一个对皇帝悉心栽培,一个不负所望,彼此都是一片赤诚之心。
而且当初被围城,双方互相喊话的时候,陛下还把敌军称少保叛逆,他们是来勤王的话给义正严词的怼了回去。天子言语间的维护和愤怒之意,完全是在袒护良师益友,并且恼怒敌军妄加揣测。
吕承泽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感觉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他诧异抬头,沈奕笑道:“爱卿劳苦功高,这就回城内罢,朕可以送爱卿一程。”
吕承泽一脸复杂,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抽回手,拂了皇帝的亲厚之意。结果沈奕拽着他的手,到了銮驾前,说道:“爱卿不如跟朕同车,到内城吧!”
“……不必了,谢陛下。”吕承泽终于找到机会抽回手,而且由于被刺激到,动作有些猛,好像被吓到一般。
“好吧,那朕就先行了。”沈奕说道。
“臣会去城西大营整军,陛下不如也去那边检视一下三军。”吕承泽在后面说道。
“好。”沈奕回头笑了笑,便上了銮驾。
城西大营驻扎的是高晟的三万兵马,安全无虞,吕承泽审问完淮南军将领李晖之后也有事要问沈奕。于是皇帝的銮驾启行,吕承泽等人策马跟在后面,街上禁军林立,到处坑坑洼洼,靠近城门的百姓都迁到里面了,城内的百姓也都躲在家里,路上一个百姓也无。
沈奕坐在銮驾上,车夫已经尽量小心了,然而銮驾还是颇为颠簸。沈奕晃悠得浑身疼,不由得叹息:想在众人面前邀请吕承泽同车,然后被他拒绝,让他再多被赞扬一回,也要吃点苦头。
☆、北上
到了城西大营之后,吕承泽见了高晟,没有多说话,便找了个营帐,问李晖话。
等到问完之后,吕承泽寒着脸走出来,城内谋叛的果然是京西均州部的军士两万众,以及禁军侍卫马军司的于遂成。于遂成守南门时开了内外两道城门,然而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像关诚一样四两拨千斤。
一部分探路的淮南军进城后,率先上了瓮城城墙,以免城内是诈降,他们被轻易瓮中捉鳖。然而刚控制了瓮城和城门侧一部分主城墙,一群人就被城墙里暗藏的弩.箭机关射杀了,接着有大量兵士从地道里涌出,控制了原本守卫南城门的禁军,将城门关上。
淮南军见朝廷早有准备,几乎是在设好了圈套等着抓奸细,只好放弃了迅速进城的构想,开始打城门。他们本来抱着城内的京西均州驻防军出手的希望,然而城内京西军见淮南军没有顺利进城,便也不想动了。两万打六万,即使进击皇宫挟持了皇帝,也不一定有命出城。
吕承泽出了营帐后,便去帅帐见皇帝。挥退了无关人等,吕承泽对沈奕叹道:“京西均州那个主帅,与吴卓一直有来往,你早知道的吧,然后才把他的人马调到京城。”
“是。于遂成不是傻子,不让胜算大一点,他怎么愿意做谋反的事。你是没看到,那厮开城门献城投敌,被逮个正着,所有人看着他被绑缚下狱,众军都鄙夷他这个奸细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精彩极了。”沈奕挑眉道,心情大好。
吕承泽也笑笑,这回的确比前世证据确凿,前世有一大半人觉得于遂成是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怀疑那些罪名是皇帝捏造的。而现在,开城门这件事众目睽睽,板上钉钉。
“但是,城里还有两万隐患,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就太危险了。以后,莫要这么任性。”吕承泽又说道。还以为沈奕活了两世,沉稳多了,不想还是会这样冒险。
“知道了,以后绝不再犯。”沈奕悠然笑道。
吕承泽无奈的叹口气,沈奕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久不见啊。”
“还好,不到两个月。”吕承泽抬头,平静说道。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朕对少保可甚是想念。”
吕承泽表情有些微妙,沈奕便也不刺激他了,拿开手,又说道:“受了多少伤?”
“还好,都是皮外伤。”吕承泽眉头微动,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瞬,不过面上还是如常。
“嗯,看你举止自如,料想也无大碍,不愧是武神。”沈奕说着,看着他戴的护腕,十分满意,料想自己送的护心镜他也是戴着的。
吕承泽笑笑,这两个月,他也就肩背上挨了两刀,虽然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未伤到筋骨。
“均州的驻防京城军,你打算怎么处置?”沈奕又问道。
“先把他们调离京城,前去延安,一样去抗击沙陀。等他们走到半路,再把主将换掉。”
“好。”
说得差不多了之后,两个人也不多说私事,吕承泽亲率一军,与禁军一起护送沈奕回了宫。
当天,李晖与众副将就带着三万淮南军西去,抗击沙陀军。城内的均州将领见皇帝和吕少保连攻城的淮南军都赦免了,便也开始放下心。
第二天上朝时,沈奕又称赞了一番吕承泽的功绩,要给他论功行赏。
吕承泽率领的兵马连破淮南数城,又占了一直以来吴卓的老巢庐州,功不可没。再加上他这次又解了汴京之围,立救驾大功,于是沈奕在朝堂上提议,立吕承泽为武安郡王。
吕承泽也没想到沈奕这次这么快就要把自己封成郡王,吃了一惊,又连忙推辞,说天下因贼寇作乱,烽烟四起,尚未安定。等到各处打完仗,所有将领再一起论功行赏不迟。
沈奕见吕承泽推辞,便也同意了,说以后论功行赏时,不要推辞。
等到下朝后,吕承泽前去垂拱殿觐见沈奕,忍不住非常疑惑的问道:“陛下怎么现在就想封我为郡王了?”
沈奕一笑,悠然道:“朕是怕你很快就要打下燕云了,到时候就要封燕王。但武安郡王这个名号也挺好的,跳过岂不是可惜,所以赶紧提一下。”
吕承泽听完这话,分外无语,无语中又有几分受用。陛下打算在打完燕云后直接将他封王了,本朝的异姓王可从来不曾有,更何况是一字王。本朝高祖遗训,只有打下燕云者可封异姓王,当然,到时候到底要不要封王也是视情况而定的。
前世自己打了燕云,才被封郡王,今世沈奕倒是毫无保留的要给他封王了。
两个人又商量了些公事,吕承泽便退下了。双方都知道吕承泽过几天马上就会北上,吕承泽也不忍心看着沈奕那灼灼目光,叙旧也没几天可叙,便不说了。
三天后,朝廷以半年之期快到之名,命均州部众离京,并且由于沙陀来势汹汹,特命他们前去延安支援当地兵马。淮南军也是这个处理结果,均州将领便也接受了,平静的带领本部人马前去延安府。结果到了半路,他就被剥夺了官位,押往附近官府审判。
身为敌手,被逼无奈,在战场上投降和己方被好好的对待,却反而反叛的人是不同的,那将领被抓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他只好认命的被下狱问斩。
又过了五天后,从蜀地传来加急战报,沿子午道入蜀的京西兵马到达汉中,与汉中守军合力击败秦凤军后,秦凤军暂时退守褒中。京西军暂时屯驻在汉水边,粮草足够,巴蜀军说如果粮草没了他们会提供粮草,不过不知道真的假的。
战报送过来之后,沈奕又亲自写手札褒奖,这些日子以来亲笔书信写了不少,皇帝手札更为私人,也更显亲厚。而且宸翰这种东西,最适合拿来吹嘘,对将领的勉励功效甚好。
除了御笔手札,正式的流经三省的嘉奖公文也写了不少,公文用以当众宣读,激励士气。
吕承泽去垂拱殿辞别皇帝的时候,沈奕正在写手札,吕承泽被赐了座后,说道:“臣今天就要北上了,此行会更久,或许一二年不回来也说不定。陛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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