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带火油的瓦罐飞到城内,落在民房上,燃起熊熊大火,兵士们又连忙努力把它扑灭。城墙、道路、房屋,多处都被巨石砸得坑坑洼洼,战时靠近城墙的房屋废弃后不再修补,城墙道路却是要连夜抢修。
吕承泽看着城内许多处大火熄灭后所升起的浓烟,以及漫天的箭矢,耳边是攻城的冲杀声以及惨叫声,不由得叹息:兵者,非国家之福,但愿早日天下一统,不再有战乱。
朝廷军河江南军各自负责城门两边的城墙,倒也十分默契。又过了两天后,自南边又来了一支万人的队伍,领头的将领有些出乎吕承泽意料。
“二姐?爹真的放你过来了?”秦少言拽着缰绳,看着面前英姿飒爽的女将,诧异道。
“那是,爹怎么拗得过我。言弟,你怎的不穿白袍了。”秦时月笑道,身后黑色披风猎猎而动,眉眼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秀美,却又不掩英武之气。
“白袍容易脏,正规军就是比土匪能打,打得衣服上都是血和尘土,还是黑衣服比较好。”秦少言说道。
“哈哈,那你以后是不是叫黑衣天王了。”
“得了,这名字好像土匪……”
姐弟叙话间,吕承泽也发现了这位熟悉的女子,早听秦少言说江南又过来了一万援军,下午就会到,没想到主将是她。
秦时月,是秦公达的第二个女儿,也是前世沈奕的皇后。据说,皇后自小就勤习武艺,最大的心愿是上战场,今世,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时候的秦时月面上还没有化不开的郁郁之色,甚是飞扬洒脱。吕承泽颇为感慨,她可以有更好的命运,不用被困在深宫中了。
“这位是——”吕承泽策马靠近了姐弟两人,扬眉问道。
“少保,这是我二姐。二姐,这位就是天下闻名的吕少保。”秦少言说道。
“吕少保!小女子仰慕大名已久,今天终于能得见。我叫秦时月,秦时明月的时月,以后我还是会多上战场,早晚也扬个名的,名字就不用藏了。少保也可以直呼我名字。”秦时月神采飞扬的笑道。
“哈哈哈,好,时月。前朝有梁红玉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今日秦姑娘定也能威震宇内。”
“但愿早点威震吧,估计这一次攻城之后我就能有点声名了,但只是沾了我爹的光,我又是个女的。”秦时月笑了笑,说完了这句话,眼神又向吕承泽身侧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吕承泽也侧头看了看,只见张子远已经上前了,面色却有些发红,说道:“原来姑娘叫秦时月,是杭州秦家二小姐……”
“怎么,你见过我吗?”秦时月看着张子远,说道。
“三年前,我跟着父亲下江南探亲时,在街上酒馆遇见过姑娘……”
“三年前?抱歉哈,我下的酒馆太多,可能不是太记得了。”
“没事没事,姑娘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张子远连忙说道。
“所以你是?是不是张子远张将军。”
“正是,今日结识秦姑娘,三生有幸。”张子远拱手道。
“……”吕承泽和秦少言见到张子远这表现,都有点明白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萍水相逢的异性三年了还记得,并且再见面后如此紧张。张子远一个出身不错,见过世面的大将,没道理随随便便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害羞。
吕承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子远前世从来未曾成亲,他与秦时月再见面时,对方已经是一国之后了。而前世,张子远也未曾显露半分对皇后有什么心思。那个时候,实在已经再没有转圜的办法。
可怜的子远……吕承泽拍了拍张子远的肩,说道:“子远,连日打仗辛苦,感觉你都变傻了。”
张子远也意识到了自己老是愣神看着人家女子,有点不好,于是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有点。”
前方,攻城战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几个人就也不多叙话,将精力投入战场中,认真指挥调度。
☆、变故
秦时月的一万兵马到来后,庐州的城防压力大增,攻城军开始攻击西和南两面的城门,让城内更加应接不暇。
吕承泽所率领的朝廷军在淮南陷入了僵持战中,四方皆已知道吕承泽亲自南下征战,将重点放在了庐州城中。于是,各处都有些蠢蠢欲动,九月末,西边的关陕率先动了。
刘越发动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南下,西路沿散关道进击阳平关,东路沿褒斜道围攻汉中,欲开启巴蜀之地的大门。
关陕军选择对巴蜀下手,朝廷众人也已经想到了。巴蜀虽然地势险要,更难以攻下,但巴蜀的话事人比较佛系,无意于天下纷争。他们看到敌方来势汹汹,必欲拿下西川,说不定会为了蜀地百姓而献出蜀中,到时候就是谁最先对巴蜀动手,谁就捡便宜了。
消息传到庐州时,正是秦时月到来的第二天,一众人正商量再次大举攻城,强攻南城门。围城一个半月,城内已经开始人心惶惶了,而赶来的援军也被围城军打败,城内更是感到孤立难支,士气低落。
如果这个时候大举攻城,城内守军势必更容易溃退。于是,一众军士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晨起,足足有五万兵士聚集在南门处,排山倒海般的向城门两侧城墙填去。
半空中,箭矢石块密集如雨,城内不停地燃起大火,兵士的往来呼喝声不绝,攻城槌偶尔也能接近城门,巨大的撞柱与城门相撞,发出震天的声响。大规模的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兵士们轮换攻城,三天里朝廷军与两浙军损失了近万兵士,城内守军也死伤惨重。
到了第四天入夜时分,攻城军终于放缓了攻势,城内守军得以喘息,觉得敌方也攻累了,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然而,午夜时分,南门西侧百步远的地方,地下忽然燃起熊熊火焰,接着又传出炸.药的巨响,城墙轰然坍塌,无数攻城军涌入城内。庐州守军在守备松懈时分,竟然没有防住敌方的穴攻,被攻城军在城墙下挖了地道。
攻城军损坏那段城墙的地基,以木桩支撑城墙后又撤离洞穴内兵士,烧毁木桩,又放出炸.药,使城墙出现了可供数队兵士进入的缺口。
于是,大量攻城军迅速涌入城内,与城内守军展开激战,逐渐接近城门。在剿杀了城门守军后,迅速打开一道门和二道门,放城外兵士入城。
三更时分,庐州南门告破,城内外军士在夜间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巷战比攻城战容易得多,吕承泽等几个将领率军肆意冲杀,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面占领外城,内城所有人随即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两军都对兵士下了严令,不得屠杀平民,骚扰百姓,抢劫平民钱财。于是一群兵士如狼似虎,跑到官府抢了不少钱,然而库房里的钱财倒是没敢动。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街上的尸首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是街上和一些民居还有坑坑洼洼的痕迹。百姓们战战兢兢,从自家房屋的窗口里朝外张望,万幸进城的军士没有进入家里肆意抢劫和杀人。
打下了城之后,就是城池的归属问题了,庐州城是朝廷和两浙军一起打下来的,谁接管这里的军政大事,就是问题了。
吕承泽和秦少言一起走在街上,看着双方的兵士修补街道和房屋,安抚百姓。一个多月的并肩作战,双方相处得甚是和谐,甚至有很多兵将都熟识了。
吕承泽笑道:“围城快两个月,终于打下来了,不用陷在庐州太多时候。”
秦少言说道:“是啊,不容易!不过打庐州这样的大城,没两个月就打下来也是很快的。可惜吴卓不在城内,不然淮南估计就都投降,以后也不用再打了。”
之前南门告破,从其他城门逃离的少量兵马也都被抓了,里面并没有吴卓,他的堂弟倒是在逃离的兵马里被找到了。
“不过,庐州一破,其他城池也更容易投降了。吴卓那个匹夫,不管逃到哪儿,咱们都可以给他抓回来。”
“嗯,我等带兵继续西进,再南下攻取舒州黄州,乃至淮南全境,让吴卓没地方可藏。”
“我要回北方了,这边由子远统帅大军,继续和你们一起打淮南。朝廷军可以再分成两路,子初也足以带大军,两路分而攻之。”
“少保要回去了?”
“是啊,北边估计也快打仗了。”
秦少言也知道庐州一破,吕承泽多半会回去,现在也生出几分不舍之意。多日来和这位神勇无比的将领朝夕相处,这次再分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少保回去,代我秦家向陛下问安。愿以后天下太平时,还能再见少保,那时少保可以来杭州看看,我等带着少保游西湖。”
“哈哈哈,好,我想去西湖已久。还是那句话,叫大哥就行。”
“大哥。愿早日同游西湖!”秦少言这次不推辞了,爽快笑道。
“我等皆是天子之臣,为天子守国土。庐州城内,江北军和江南军可以各驻扎一半人马,庐州残部调出一半人,到江南地界。京东路远,又接收过许多降兵,就不接收庐州军了。”
古代的人口十分重要,兵马更是重中之重,朝廷把庐州降军让给江南,足见诚意。秦少言拱手道:“如此甚合理,就这么办吧!我等一起,全力守卫天子国土。”
秦少言来之前被父亲嘱咐过,最好打下一座城后,不要双方兵马都驻扎,而是只驻扎一方的兵士就好。到时候淮南的地界,朝廷与江南各占一半的城池,倘若一座城双方军队都有,最后不好分。当然,如果一开始刚一同打下了一座城,暂时双方都驻扎也行,最后再细分。
于是现在,秦少言就和吕承泽商定暂时都驻扎下来,城内的粮草辎重随用随调,粮仓双方的兵马都有镇守人员。庐州的粮草能让百姓和大军在城内无补给的情况下支撑三个月,围城一个半月以来,也只消耗了一半粮草。
两个人商量完后,就继续在城内逛着,不知不觉到了校场前。校场的练箭靶场内,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一前一后,对着靶子射箭。
“子远和时月,刚打完城就来活动筋骨啊。”吕承泽看着远处的两个人,不由得笑道。
“二姐前些日子就在对我念叨,她射不中城墙上瞭望孔,子远和子初还有许多□□手都可以。她说以后,一定要努力练习。”秦少言也莞尔道。
“这,估计需要练力气。”
“是啊,不过二姐练了这么多年,估计力气就那样,没法再涨了……”
吕承泽看着一边不知疲倦射箭的两个人,心里生出无限感慨,这回他二人是不是有缘分了。
中午吃饭时,吕承泽才找到机会,对张子远说道:“子远,我还是那句话,有心仪的人,可以让我来替你去说媒。只要人家姑娘同意,我就去帮你搞定她爹。”
张子远一脸兴奋,双眼亮晶晶的说道:“是,末将还记得!等打完了淮南,定要请元帅帮忙说媒。”
自从政事大规模还给沈奕之后,吕承泽麾下的人就不怎么叫他主公了,谋臣基本叫他少保或相公,武将基本叫他殿帅,在外征战时就叫元帅。
打完了庐州的仗,又发现了手下大将前世的心结,并且那阻碍今世已不成问题,吕承泽不由得心情大好。然而很快,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飘过淮水,到了庐州城中。
让朝廷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有一路号称是淮南军的三万兵马,竟然越过了京西数城,直接兵临汴京城下。
吕承泽在庐州城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无比震惊。历来北方游牧民族比较喜欢绕过城池,在平原中直来直去,围攻大城,昔年也曾经越过河北数城直击汴京。
但北方铁骑战斗力极高,行动力迅猛,进攻时不怕身后的袭扰,撤退也不怕阻截,所以才敢深入腹地。而现在,更擅水战,骑兵并不强悍的淮南军竟然敢直接到汴京城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淮南军直接跑到汴京周围,恐怕除了与其他势力商量好,要一起进军之外,更有可能是汴京城里有内奸。有了内奸,里应外合的夺城,会容易很多。
吕承泽瞬间想到了主要负责戍守城门,并且掌管一军的于遂成,但陛下应该早就对他有所防范。这厮想开城迎敌,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陛下早已知道他的行动,在等着他做出叛逆举动。
但事关重大,吕承泽还是有些心慌,于是立刻将兵马交接给张子远,自己率领百余骑回京。即使没有汴京被围的事,他也是要回去的,江南的战场并不需要他久留,他南下也是为了让其他势力的兵马更快的行动。
吕承泽在回京的路上,又听到了一个消息——沙陀的军队也动了,秘密屯驻在兴庆府与武威的沙陀大军亦分两路南下,进击秦凤路与永兴军路,西路迅速攻占兰州,东路逼近延安府。
☆、京城之围
吕承泽听到沙陀军出动的消息时,心中毫不意外。如果是之前,他说不定就笑出来了——果然是不打则已,一打惊人,这么多势力全都打起来了,天下乱成一锅粥。
然而现在,有一个大意外摆在眼前,汴京城居然被围了。也不知围城军除了淮南的人马,会不会还有关陕或荆湖军。
沙陀军南下之后,朝廷屯驻在永兴的军队立刻奋起反击,游牧民族不善攻城,多在城外村镇劫掠,倒是没讨到什么便宜。而在秦凤路,关陕军也有所准备,丢了一个兰州之后,就没让沙陀军攻下更多城池。
但是,劫掠袭扰地方,抢夺财产,屠杀平民十分让人头疼。刘越为了西川两路的攻势,只好暂时忍耐,没有调回大军痛击沙陀人。而且,如刘越所料,他在派兵南下一个月之后,朝廷驻京西南路的兵马也沿子午道进入子午镇、金水等地,指责刘越开启战端。
好在,蜀地也没有放朝廷军入蜀。不过在朝廷军一再表明他们只是想借道西进,前往汉中讨伐叛逆秦凤军之后,蜀中数关放开了关口,眼看朝廷大军也要到汉中了。于是褒斜道一路的将领只好派人等候朝廷军,想要说服他们一同进攻蜀中,平分蜀地。
雪片一样的战报飞至京城,但因为京城被围,只好暂时驻留在环京一带的城镇中。战报又被简略誊抄后,送至庐州城,然而那个时候,吕承泽已经开始北上了。
吕承泽带着少量亲兵疾驰两昼夜,到了京城附近的时候,听说京城虽然被围,但没有被攻破,也没有奸细开城门迎敌。于是他放心了,在商丘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抖擞的在商丘调了两万兵,前往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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