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执瞠目结舌瞪着司劫,看他波澜不惊地说出这般与他气质不符的粗鄙之语,又放开禁锢在掌心的那一条大腿,显然不再打算做下去,低头默不作声替他整理狼狈的衣衫。
半晌,厉执才像是又能看清他的模样,心底气愤未消,却忍不住道:“你真的非操我不可了?”
“……嗯。”司劫捡起被他扯断为两截的束带,若有所思着低低回应。
厉执皱眉,总觉得他们不该是如此发展,可一时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便在茫然间,他又冷冷道:“但你这样跟我搅在一起,迟早也会引火上身。”
“……”司劫闻言动作一顿。
厉执以为他听了进去,靠着墙壁哂笑一下:“那神酒的老坊主找你谈什么,别以为我猜不到。”
“他手上也有木人,我都看见了,”厉执语气笃定,“又有人被杀,这事越闹越大,跟九极教已经彻底脱不开关系,就算我现在侥幸脱身,总有一天还会再落到我头上。”
“毕竟江如算有一点说对了,我就是那逃跑的教主。”
“你一个清清白白的五派之首,又何必为了尝那点儿甜头来趟我这浑水,一旦我身份被发现了,你即使有一百个理由解释,但你我有过苟且之事,也是一道永远抹不掉的污点,不如趁眼下知道的人不多,赶快滚蛋。”
厉执最后带着嘲讽的几句话落,司劫已是抬起头,直直凝视他。
“所以,”隔了许久,司劫轻声问,“这才是你急着赶我离开的理由?”
因为不想他再跟着他搅入是非,才打算学曲锍的师父,为他离开之后做准备么?
“……”
乍然吹起的凉风迎面袭来,掠过厉执先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也将厉执没了束带的衣衫再次吹开,冷意渗透裸露在外的皮肤,厉执没有回答,只不客气地从他手上抢回断裂的束带,娴熟地打了个死结,往腰间随意系上。
“你爱走不走。”
34.“暴打”
无疑,自那一晚过后,接连几日,厉执与司劫之间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尽管他们每日同住,厉执依旧能吃能睡,司劫一如既往冷峭,可连周围人都看出了端倪。
这日,听闻李二柱的远房亲戚终于快到了,李二柱再待不了两日,厉执破天荒去了趟镇里,掂着之前曲锍给的钱袋在肉铺转悠许久,左思右想,最后买了副便宜的猪下水回来。
他蹲在河边清洗,眼见一旁打下手的厉狗蛋和李二柱被熏得脸色都变了,没强行留他们,给轰去别处玩了。
“厉前辈。”没想到头顶遮下阴影,厉执抬头,见曲锍捂着鼻子,一脸鬼鬼祟祟凑近他。
这曲锍如今虽然看起来无碍,却正像厉执那时猜测的一样,他信香之所以能正常流转,全靠司劫强行助他维持,同时将他内力一并封住,但长久下去也不容乐观。
想从根本上恢复,按司劫所言,还需要依靠传说中非常宝贵的一种奇药——九元归期凝露。
据说是早年间一江湖神医以九味世间珍稀药材所制,因工序相当繁复,可谓耗时耗力,且熬制过程中稍有不慎,甚至会白白浪费掉原有药材,后来便不再做了,仅存的几瓶早被有心人藏匿起来,想要得到,还需下功夫寻找。
曲锍与他师父曲潋已经决定不日过后启程,只等曲锍身上伤势再转好一些就动身。
眼下,本以为曲锍是来专程道别的,却见他张口便问:“你和司掌门……可是出了什么事?”
厉执诧异看了他半晌,琢磨着他这问题是作为神酒弟子的职业习惯,还是单纯对司劫的崇拜关心,装傻道:“啥意思?”
曲锍干脆蹲在他身边,干咳两声挠挠头:“我见司掌门近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哈,你咋看出来的?他那张脸,心情好过?”
“当然,”曲锍认真看向厉执,“司掌门自从来到厉前辈这里,心情都是好的。”
“……”厉执手一抖,险些将掌心的大肠扯碎,万万没料到曲锍会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确定?”很快找回神智,厉执心知不便与他争论,但仍忍不住冷哼,“我跟你正好相反,我觉得他自打来了,就一直恼火得很。”
曲锍却像是没听见厉执的反驳:“我见厉前辈也心有不快,才想问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曲锍此行多亏你们相助,离开之前,实在不愿看到你们这般疏远——”
“等等,”厉执抬手冲曲锍一挥,快触到曲锍鼻尖的五指成功止住他的话头,“我心情可好,跟他也没近乎过,哪来的疏远?”
“……”
曲锍无声看着厉执,那眼神明显在说——撒谎。
厉执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差点忘了,曲锍在为人处世方面是个愣头青,但头脑并不愚钝,否则也不会最初只凭借他袖口的红漆便一眼看出他去过李家,又将木人挂在李二柱脖子上前来试探。
若非他假装和元,说不定以他的敏锐,早就猜出了厉狗蛋的身世。
于是想了想,厉执长叹口气。
“我跟你的司掌门,的确有些不痛快,”厉执撇着嘴,斜眼看看一脸果然如此的曲锍,为了让他安心离去,视线往下,投向他腰间的紫皮葫芦,“你那里头还有没有酒?”
“有,有的。”曲锍见厉执都同他讨酒喝了,忙不迭地从腰间摘下,双手递过去。
然后看着厉执刚摸过猪下水的手掌,神色僵了一下。
“我忙着呢,要不你给我倒一口?”厉执难得贴心地提议。
曲锍赶紧拔了塞子,往厉执大张的嘴里倒去。
这一口十分实诚,且味道香气馥郁,入口醇厚细腻,毫无辛辣,口感竟比厉执想象中好上许多,积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仿佛真的消散不少。
“好酒!”
厉执不由真心地慨叹一声,舔着唇,又索来一口。
曲锍眼底闪过几分窝心,显然以为厉执当真在借酒消愁,眼看厉执一口接着一口,转眼间满登登的酒葫芦已不剩几滴,喝得向来没心没肺的脸颊微微泛起酡红,双眼眯成一道细缝。
曲锍忍不住关切道:“厉前辈,倒也不必过于担忧,司掌门并非不讲理之人,有什么话,你们二人说开便好。”
厉执闻言从迷离中稍微找回些许意识,想起来曲锍还等着听他下文开解他,先前准备好的糊弄说辞便要脱口而出:“他——”
他浪费粮食,实在可恶。
他原本是打算与曲锍如此弹劾司劫一番,假模假式地听曲锍宽慰几句也就算了,结果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喝过这般陈年佳酿,话没说完,他心间又一阵温热,反而更觉上头了。
他晃了晃不怎么清明的脑袋,深深呼吸几口,仍是没能憋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终是将一团恶气全盘吐出。
“他太不识好歹,我要不是见他人是真的不错,够义气,还长那么好看,咋可能心软,不忍看他再走歪路,谁知我好心提醒他坐稳他的五派之首,他却乱发脾气,为那点屁事……暴打了我一顿。”
“……”曲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不提是什么屁事,“这……司掌门暴打了厉前辈?”
打哪了?他没看出来啊。
“啧,你不知道他生气的时候有多残暴,”厉执却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往腿上才见好的伤口拍了拍,“他动动手指,比我这些被竹片捅过的地方都穿心的疼。”
“动动手指?”曲锍更听不懂了。
厉执没再往下说,只张大嘴巴又朝曲锍凑过去,意思很明显,他还想喝酒。
曲锍一边将最后几滴老实倒进他嘴里,一边又肃然思忖半晌,对厉执道:“我确实,没见过司掌门发怒,连其他人也没有见过。”
“应该只有在厉前辈面前,司掌门才会有喜怒哀乐。”
“……”得了吧,就你长嘴了,一言不合被强行捅**的可不是你,他分明在报复他当年强迫了他,这他娘是报应。
厉执正头脑不清地想要反驳,却头昏脑涨间,微睁开一只眼,越过曲锍,看到不远处不知何时站着的一道玄色身影,心下一跳,酒醒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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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妙假期开启,各位中秋快乐!
35.误会
“师父?”曲锍顺着厉执视线,回头一脸欣喜,“您怎么过来了?”
曲潋被曲锍这么一叫,似乎才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面色微敛,朝他们走过去。
眼下不用再见神酒弟子,不必担心暴露身份,曲潋并未戴着初时的帷帽,随着他稍显孤清的身影越走越近,厉执终是看全了他的样貌。
可以说,如果没有左眼下方盘踞的一块乌黑漩纹,曲潋绝对算得上是个一顾倾城的温雅美人,不难想象他曾经武艺超群却为人谦逊,又绝不屈服于天命的模样。而那漩纹,应是由于他自毁内腔,武功尽失的同时也遭到反噬而成。尽管十分惹眼,不过厉执少时见惯了鼻梁有疤的沈悍,那可要比曲潋狰狞许多,倒不觉得有何异常,反而升出一股天然的敬佩。
只见曲潋缓缓行至他们二人面前,一双明眸稍微在曲锍手中不剩一滴的酒葫芦以及厉执仍残留些许酡红的面颊停留,温声开口:“早就听阿锍提到,厉少侠与阿锍萍水相逢,却舍己相救,实属侠义之范。我作为阿锍师父,还没能来亲自道谢。”
“不知厉少侠什么时候得空,我请厉少侠吃酒可好?”
“……”厉执微愣一下,没想到曲潋上来这么客气,“倒也不用——”
“要的,”曲潋目光经过厉执清洗一半的猪下水,若有所思道,“实不相瞒,我有些问题也想要请教少侠,若不嫌弃,厉少侠将小孩子们都带上,来一起尝尝我做的饭菜是否可口?”
“啊,”明显与厉执一样意外曲潋的突然邀约,曲锍这时才反应过来,却也急忙附和,“厉前辈,我师父的厨艺确实精湛,你就答应吧,我许久没吃过,叫我也享一把口福。”
厉执与曲潋诚恳的视线相对,强行动了动醉意未消的脑袋,有些好奇他会问自己什么事,以他的眼力,该不会看出了他身上的什么疑点?
“好,那便今晚。”有美人这般热心请吃东西,他哪有理由拒绝。
尤其是曲潋倒也并不嫌弃他这副猪下水,甚至靠过来,温言温语告诉他如何最有效地除去味道,分明再不会释放任何信香的地坤,唇角开合间,却叫人如沐春风,连周围一直弥漫着的难闻气味都像是淡了下去。厉执双目迷离,未免有些感慨地看着他,心想他与自己年纪相当,却怪不得曲锍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这样性情柔和的人,即使心知他曾经多么强大,也舍不得大声与他说话。
待终于解决了猪下水,厉执张口溢出微微酒气,语调不自觉变得乖巧:“多谢。”
说话间,见对方一直发白的面色,厉执又随手抬起,将一股扎实的内力灌入他腰腹,也不等他惊讶,率先迈开步子。
直至夜幕降临,一层层如烟雾缭绕的薄云笼罩天际,皓月清辉下,晚风拂过门前石桌,桌前一众人各个垂涎欲滴,以厉执首当其冲,不敢相信地瞪着满桌丰盛佳肴,一双眼睛不知该先看哪一道。
连向来矜持的厉狗蛋都坐不住了,眼看李二柱难以自持地先攥了块距离最近的蟹肉煎糕塞进嘴里,愣着神,微张的嘴角亮晶晶的竟溢出口水,兴许视线过于灼热,李二柱被他盯得不太好意思,又扯了根鸡腿递给他。
而随着曲潋将最后一道卤肥肠端出来,厉执更是愕然,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调料,扑鼻的卤汁香气中哪里还有半点腥臊异味,馋得他两眼放光,只觉曲锍这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竟能得个这般风姿绰约的师父。
“厉少侠不必拘谨,”曲潋入座后亲自为厉执满了酒,“我不知厉少侠喜好,便多做了几样。”
“太,太客气了。”
厉执嘿嘿一乐,说话都结巴了,却也不再犹豫,先将手边酒杯一饮而尽,拿起筷子直奔卤肥肠,一口下肚,果真比想象中还要软糯,想不到经过曲潋的手,如此粗犷的猪下水,也可以细腻至此。
“好吃好吃,”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又夹了两块递向厉狗蛋和李二柱,结果毫无疑问,李二柱难得眼疾手快地捂住碗口,厉狗蛋直勾勾盯着他的筷尖,虽是没动弹,却一脸警惕。
“……”他便拐了个弯送回自己嘴里,“好吃。”
看得曲潋轻笑一声,厉执对上他和煦的眼神,心中蓦地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抓住。
“咦,司掌门还没有到?”这时才忙活完的曲锍朝四周张望着,有些疑惑地咕哝。
厉执闻言倒并没有意外,就知道曲锍定不会忘记叫他。只不过想到近几日关于木人那事应是真的有了些眉目,肖青山去找司劫商议的次数更加频繁,厉执神色一阵复杂,急忙自己又添了一杯,以压下胸口隐约升起的闷意。
刻意不再想他,厉执一边吃菜一边看向曲潋,随口道:“曲兄还没说有啥事要问我?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完,他脑内飞转,正暗暗琢磨着若是真被看出端倪该以什么说辞应付合适,只见曲潋慢慢剥了虾壳,将剥好的几只虾肉放入两个小崽子碗里,稍作思忖。
“厉少侠……可有想过,再娶?”
“……啊?”
“或者,再嫁?”曲潋紧紧注视着厉执瞪成铜铃的双眼,又迅速问道。
“……”仍旧远远超出了厉执事先准备好的答复范围。
连一旁曲锍都诧异得停下筷子,显然并不知道曲潋突然问这个是何用意。
“厉少侠是个痛快之人,有什么话,我还是直说了。”
曲潋目光诚挚,继续道:“我白日里看到阿锍与厉少侠不舍惜别,实在心有不忍,阿锍由我从小带大,一向心思简单,这几日临行却心事重重,我从未见他对谁这样在意,而厉少侠看起来,也是愁眉不展,想来对阿锍并非无意,我在想,若是能成全一桩好事,我……倒不是必须将阿锍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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