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尽管如此,多年来仍旧不停有人尝试,也让金楼的威名越来越响亮,包括七年前,金楼与其他四派联手灭了九极教,更彻底稳固了它的地位。
“他们夫妇七年前都参与了那场围剿,随后离开金楼,在此住下。”
而随着司劫又一句话落,厉执诧异抬眸,心底隐约有了几分眉目,只等司劫最后道出关键。
“现今死去的几人,除了李家夫妇与三名神酒弟子,另外还有两名金楼弟子,皆死于九极教的逢鬼,旁边无一例外放着同等数目的木人。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部与七年前一事有关。”司劫目不转睛看着厉执,稍微停顿,终是开口,“肖青山查出李家夫妇的身份之后,已能确定是魔教余党意欲复仇,干脆利用先前江如算胡编的故事,故意放出消息,称活捉了教主。”
“那人果真前去救你,中了埋伏。”
司劫看着厉执陡然染上寒意的眼眸,继续道:“如今杀人者已经束手就擒,也对他的行为供认不讳,正是九极教四鬼之一,沈悍。”
厉执本就冷下来的面容骤然一变:“不可能!”
司劫看着他,没再说下去。
而厉执心中汹涌,眼前浮现七年前那一晚沈悍惨死时的模样,他还记得他脸上猩红的血已经浸透鼻梁狰狞的疤痕,眼看着他在他面前咽气,涣散的双眸再没有平日叫人生畏的狠戾,空剩下半生孤寂与苍夷。
教主,节哀。这是他最后对他说的话。
“不可能是他。”厉执语气稍微平复,又笃定对司劫道。
而他正欲再追问司劫,目光一紧,忽地越过司劫,看向门口。
果然,“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厉执敛神过去,门外迎面站着一对中年夫妇,衣衫粗陋,神情朴实,写满远地而来的风霜,他几乎马上猜到,这是来接李二柱的远房亲戚。
“少侠可是姓厉?”那男人率先恳切开口,“我们是二柱的叔父和叔婶,有位姓曲的公子叫我们来找你。”
厉执强将沈悍一事暂且压下,不动声色打量二人,倒并未看出任何不妥,由于都是和元,气息也较为寻常,想了想便道:“稍等。”
厉执回头望去,见李二柱仍在最里侧熟睡,而厉狗蛋应是才醒来,正揉着眼睛坐起身,被子挪向一旁,将李二柱遮住了大半。
只见那夫妇偏头朝里看了看,脸上带着歉意:“叨扰这么久,实在是麻烦少侠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叫醒他,路上再睡吧。”
“倒也不急,”厉执说着,稍微让了让,“二位先坐一会儿。”
于是那二人有些拘谨地走进来,在厉执示意下坐在桌边,双手无处安放地来回搅着,像是不知道再说什么,气氛微微尴尬,尤其他们看到与这破屋子格格不入的司劫负身立在炕沿,也不出声,宛如一尊神像,更紧张了。
厉狗蛋却已经停下揉眼的动作,小脸紧绷地看着他们。
厉执见状心知他不太开心,毕竟他向来没什么玩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与李二柱结下小小的情谊,却突然得知要就此分别,定是失落的。
但没办法,他总要接受有人离开,这一次是李二柱,往后还不知道是谁。
厉执正紧盯厉狗蛋低垂的眼角,却见司劫终是动了动,依旧不发一言,将厉狗蛋抱了起来。
厉狗蛋难得像个同龄的孩子般,毫不犹豫抱紧司劫,寻求怀抱里的温暖。
这时被褥间一阵窸窣响动,李二柱也睡醒了。
“二柱?”桌边的女人急忙站起身,往前几步,“你……不记得婶婶了吧?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送了你长命锁,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说着,她又靠近几分,朝李二柱伸出手:“快过来,不用怕,婶婶这就带你回家。”
厉执看着她热切又小心与李二柱讲话,而李二柱满脸茫然,一边心想才满月的娃娃怎么可能记得她是谁,一边往腰间摸了摸,将曲锍先前为让他收留李二柱而给他的钱袋摘了。
他统共只买了一副猪下水,眼下还剩许多,此刻不太舍得地掂量两下,藏进袖口,打算找机会偷偷还给李二柱,万一有什么事,也算是个保障。
然而微不可闻的铜钱碰撞声音自他袖口落定,一刹那仿佛与他脑中忽闪而过的念头重合,让他蓦地变了脸色,不带一丝犹豫,掌间凌光闪现,三枚飞钉乍然冲向那距离司劫与厉狗蛋只有一步之遥的女人。
与此同时,余光看到一直坐着未动的男人猛然拍案而起,掌风极快地朝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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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荔枝为啥动手吗?
39.枯花
事实证明厉执所想非虚,他先前思绪未能集中,差点被这不知是何来路的两人蒙骗过去,实属惊险,否则遭到突袭的定是他和司劫。
果不其然,那女人也早有所戒备,在厉执猝然出手的下一刻便向旁边迅速闪去,出其不意地直取司劫怀中的厉狗蛋,只可惜相比来势凶猛的厉执,动作仍旧慢了几许,只见她掌心距离厉狗蛋后心不到一寸,肩头已被一枚飞钉自后方没入,厉执毫不犹豫催动内力,仿佛有无形的绳索牵引,伴随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尖锐的暗器飞速穿过血肉,直应那句缝人如逢鬼,迫使女人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不再受控,由内被强行扭至身后,发出筋骨错位的声响。
而厉执身后的男人虽然与厉执同时出手,萦绕黑雾的掌风如疾速猎捕的毒蛇扑向厉执,却在厉执正欲分心避开之时,已先被一道气势非凡的剑意半路截断,冷冽莹澈的紫微七斩裹挟着寒光而至,斩开他掌间毒雾,满目飞光,他捂着被剑气所伤的掌心,十分狼狈地躲过这第一斩。
却也不带任何迟疑,男人转而步伐婆娑,忽然在狭小昏暗的房屋内晃出无数虚影,厉执正抓起女人废掉的半边臂膀,回头看去,见司劫一手紧抱厉狗蛋,另一手风驰云卷,宽大的袖袍随他动作起落,如刃烈风依附紫微七斩朝其中一道虚影呼啸而去。
只听一声墙土被破的闷响,玉刃准确找出男人所在之处,穿过他再次聚集黑雾的袖口,闪电般一路拖着他,将他钉于身后壁墙。
厉执冷哼,眼底闪着浓厚的戾气,手上用力,将已无力反抗的女人也扔了过去。
“是假冒的,”他并未回头,对司劫道,“他们根本不认识他。”
“……”司劫面容沉静,显然也已看出端倪。
而厉执则是在女人哄劝李二柱跟她回去之后才意识到了问题,她若只在李二柱满月时见过他一面,时隔多年,怎么可能一下认出他如今样貌,又在厉执打开门时,仅仅凭借往里头望那一眼,便立刻判断出没睡醒的那一个就是李二柱。
尤其,他记得厉狗蛋坐起时,几乎将李二柱的半边身子挡住,不走近了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而他们却不带迟疑地做出反应,那更有可能的解释——是他们认得厉狗蛋。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接走李二柱而来,他们的目的,实际是厉狗蛋。
思及此,厉执正要上前不管不顾撬开他们的嘴,又突然身形一顿。
他转身看向厉狗蛋,见他此刻安安静静趴在司劫怀里,反应并不是很大。想起上一次与神酒柳乾对峙的情景,他对这种打斗场面也是没有十分恐惧,只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厉执,担心他会否受到伤害。
神情收敛几分,厉执又不经意扫过炕上的李二柱,眉头一皱。
他正将半个身子严实扎在被褥里,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哆哆嗦嗦地不停念叨什么,听不清楚,但明显受惊吓过了头。
为避免他把自己憋死,厉执一掌过去,将他头上被子稍微掀开,便欲拎起面前两人出去再问,没想到这下可好,李二柱反应更加激烈,直接从炕上连滚带爬下去,眼底充斥恐惧,鞋子都不管了,光着脚眼泪横飞地往外头跑去。
“呜呜呜鬼……有鬼……”
没有被子阻隔,厉执终于听清他在咕哝什么,突然想起他刚刚被厉狗蛋领回来那日,由于还没有走出爹娘死去的阴影,意识恍惚间也是这副模样,他当时以为他口中的“鬼”是指他去杀了他家的鸡,现在才蓦地明白,他应是曾眼睁睁看着爹娘死于逢鬼,而凶手的功夫,与厉执确实相似,所以他眼下才会在见到厉执使用逢鬼后又深陷恐怖回忆。
——杀人者已经束手就擒,也对他的行为供认不讳,正是九极教四鬼之一,沈悍。
司劫不久前告诉他的事情在他脑中回响,厉执心中仍难以置信,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一身功夫,三成来自厉白儿,其余七成便是四鬼,而四鬼中他最多接触的,或者说,他平时最喜亲近的,也就是见多识广又肯耐心搭理他的沈悍。
“你出去看看。”
强压住心下混乱,厉执咬牙对司劫道,示意他去追李二柱。
司劫看了眼厉执,看出他满腹心事,一时没有动作。
厉执一脚踩住地上男人暗暗使力的另一只手,又对司劫道:“你怕我对付不了他们?”
司劫没有回答,这回稍作停顿,便抱着厉狗蛋出去。
眼看他们身影消失于门口,厉执冷笑一声,回手拎过一旁木凳,随意坐在那二人面前:“真正来历,谁指使的,什么目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得趁命没了之前说完。”
仿佛心不在焉的一句话落下,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男人率先发出刺耳的惨叫,脑门青筋暴起,整张脸顷刻间涨到发紫。
原是厉执垂着眼,指间轻捻,肉眼难以看清的细刃犹如数道蛛丝拂过男人身前,便见他手臂皮肤下不知何时被厉执嵌入的飞钉缓缓游走,并非如那女人被瞬时缝起的右臂,这样极慢的速度前进,无疑要痛苦百倍。
厉执脸色不变,有什么仇怨可以冲着他来,但谁想动臭小子,他要么杀了一了百了,要么让他再不敢动这念头。
且这二人在如今的节骨眼冒充李二柱的亲戚,盯上厉狗蛋,事情自然不简单,他必须逼迫他们张嘴。
于是屋内分明不见太多血迹,但笼罩的血腥气却好似越来越重,外面西风猎猎,刮动没有合严的屋门发出巨响,趁着厉执一张脸更为残戾。
“知道害怕了?”而见那女人不知是因受不了右臂剧痛,还是被男人翻滚的惨状吓坏了,狼狈不堪的脸上泪水汩汩流下,厉执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可惜我是个魔头,对女人不会手软,再不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过了半晌,男人手臂间的飞钉已然不知走至何处,只能听见他气息愈发微弱,痛到痉挛般来回翻滚,女人果真嘴唇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厉执暂停手上动作,以让男人稍稍安静:“再说一遍。”
女人瞪眼看着他,艰难朝他伸出一只手,胸口剧烈起伏,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合,自齿缝间挤出的话终是传入厉执耳内。
“你难道已经忘记……九极与五派的血海深仇了吗……”
“……”
心下恍若有寒石骤然崩塌,厉执震惊看着她突然如寒冰刺骨的视线,猛地扯起她:“你是谁——”
然而不待厉执说完,女人原本便伸向他的手终于将他一把握住,厉执只觉她掌心奇热无比,短短一瞬竟有烈火焚烧之感,他正欲以内力震开,却见眼前鲜血喷涌,隔着一层血雾,女人嘴角猩红,脸上带着笑,断气了。
几乎同时,旁边那男人同样咬断舌根,再也不动了。
厉执轻易掰开女人掌心,神色怔然抬手,看到手腕上俨然与皮肤相融的一块焦痕。
他一眼认出来,这是枯花掌——中掌初时只有不起眼的一小块,像是发焦的花瓣,而焦痕会逐渐蔓延,每隔一段时日多出一瓣,直至首尾相连,如一朵完整的枯花,人便暴毙而亡。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且此次舍命前来,只为了给他这一掌?
不对……他们最初目标是厉狗蛋。厉执瞪着腕间焦痕,心下忽地生出从没有过的一阵后怕,庆幸他及时将他们识破。
只是他又难免有些郁结,觉得以他的本事受这一掌,实在是丢人现眼。
于是在司劫寻回李二柱进屋时,他不动声色将那一块痕迹藏起来,盯着满地血腥嗤了一声:“先叫他们两个在外头,等我收拾完再进来。”
40.同行
趁着将屋子收拾妥当的空隙,厉执仔细将事情想了一遍,心下渐沉,显然有人在暗处盯上他已久,此次不一定是为取他性命,而是欲推他入局。
这么想来关于沈悍的事情也十分蹊跷,他原本还心存怀疑,对于是否真的要卷入另当别论,可如今他又中了枯花掌,便是注定再难以安然留在这藏身多年的兑水村。
他眼下想要活命的唯一办法,一则是尽量避免使用内力,以延缓枯花的蔓延速度,二则需尽快找到可化解的药物。
心底隐约有了主意,厉执最后若无其事扛着那两人的尸体扔至远处,回来见司劫正依他所言,默不作声守着两个孩子等在门前,欣慰般拍拍他的肩膀。
手却忽地被顺势握住,无意间触到司劫微凉的指尖,竟觉意外地舒适,而司劫皱眉看他鼻尖滚落的汗珠:“怎么没用轻功?”
厉执抹了把汗:“天冷了,多走几步暖暖身。”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一等他回来就凑到身旁的厉狗蛋,此刻正板着小脸拉他的衣角,微微使力,明显想将他扯去一边。
厉执看一眼司劫,心知那两人就那么死了,他定然一肚子疑问,奈何小的看起来也需要安抚,便道:“等会儿再跟你说。”
然后他一把拎起厉狗蛋,绕到房屋后头没人的地方,将他撂在墙根:“你想说啥?”
厉狗蛋眉头紧皱看着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你刚才害怕了?”厉执又问,以为先前与那两人动手的模样到底吓到了他。
“……不害怕。”半晌,厉狗蛋闷声道。
厉执看他神情不像是撒谎,一时不太理解:“那你这是咋了?”
“……”
“难不成……因为李二柱?”眼见厉狗蛋脸色不善,厉执思来想去,也最远能想到这个,耐着性子又道:“放心,你那小友的爹娘,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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