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番话落,满桌寂静,除了李二柱没忍住哧溜吸了口桂花汤,厉狗蛋都从最爱的鸡腿肉里抬起头。
“只是厉少侠曾与地坤结缘,不知是否能接受……阿锍是个天乾。”
听曲潋又不太确定地补充着,厉执神情恍惚间,却猛地明白过来,为啥先前曲潋看他的眼神总怪怪的,那他娘的分明是一种看未过门媳妇的表情!审视,宠爱,又小心翼翼!
“至于阿锍的身体,厉少侠也请放心,我一定尽快替他找到根治办法,断不会让你嫁过来,受丝毫委屈——”
“咳!咳咳……”
尽管口中食物早已咽下,厉执终是再听不下去,粗声粗气地咳嗽起来。
“不不不是,”他一开口嘴唇直抖,一边冥思苦想他白日里到底跟曲锍干啥了一边迫不及待道,“曲兄误会了!我……”
脱口想说他对毛没长齐的愣头青可没有半分兴致,但余光瞄见这满满一桌子饭菜,到底吃人嘴短,厉执情急之下只得一脸潸然地改口道。
“你不知道,我们狗蛋他娘长得貌美如花,我发过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个,食言要天打雷劈的!——且,且她又是个母老虎,万一我对她不忠,她在天之灵看到,非得化成厉鬼打死我不可!曲兄可千万别再提起此事!”
“咣当”一声,铁拳砸在石桌的声响给厉执吓了一跳,以为曲潋生气了,却一抬头,看见方才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曲锍此刻起身,气鼓鼓地瞪着因厉执一番话正有些尴尬的曲潋,突然拉起他,往屋里进去。
厉执摸了摸突突的胸口还未从这从天而降的巨雷中缓过来,赶紧又夹起几块肥肠塞进嘴里压惊,结果“吧唧吧唧”还没嚼完,眼前一暗。
貌美如花的母老虎来了。
36.交杯
看司劫脸上表情,显然已将刚才那一段乌龙尽收眼底,厉执被他格外灼热的视线注视半晌,莫名心虚地不敢看他,干脆低头,佯装淡定地继续吃菜。
一边吃一边也好奇朝房屋方向瞄去,不知曲锍与曲潋解释得如何了,看曲锍的态度,活像要被送断头台,曲潋应是不至于再坚持下去。
心下琢磨间,厉执却忽地感到身旁传来温度,他诧异扭头,看到司劫竟与他挨得极近坐下,眉头一皱,下意识便要往厉狗蛋那边挪一挪。
谁知他用尽力气,屁股仿佛长在了石凳上,他眼皮跳了几下,郁闷垂眸,果然看到自腰后伸过来的手掌,正牢牢按在他腰际,让他无法动作分毫。
停顿片刻,他神情复杂地抬手,打断厉狗蛋目不转睛的视线,将他小脑袋掰向满桌饭菜,这臭小子自从曲潋话落便一口未动,显然也听懂了曲潋的意思。
“快吃,”厉执眼见他一双眼睛又不安地想要看他,给他夹了块鸳鸯卷放进碗里,“别瞎想。”
厉狗蛋听厉执笃定的嗓音,才终像是得到安抚,不再抬头,聚精会神地又细细品尝起来。
厉执深吸口气,斜睨司劫一眼,心知在厉狗蛋面前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
“……司掌门,你这样可吃不了东西。”
只是他又自顾吃了几口,等了等,仍不见司劫松手,被他掌心覆盖的皮肤逐渐有些发热,与周遭的凉风习习截然不同,不由出声道。
却觉腰间更紧几分,仿佛一松开,他就该跑了,蓄满力道的指腹像是掺入十分浓烈的情意,让厉执隐约有种被极度需要的撕扯感,他拿起酒杯仰头喝下,才压住不太正常的心跳。
而后思绪蓦地一动,他眸底闪过亮光,忽然想到司劫身为天墟弟子,自要处处约束,怕是没怎么沾过酒。
“不吃东西,那喝酒吗?”厉执故意倒了满满一杯,往他面前晃了晃。
他原本倒没指望司劫能喝下去,只想看一看他尴尬的模样,未成想,他扬起的酒杯不等收回,司劫已然低头,就着他的手将里头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厉执微微怔愣,却很快回过神,眯眼打量司劫脸色,想从中看出是否有任何不适。
可惜司劫面容清冽,并没有丝毫异样,反而在对视间,厉执被看得又一阵不自在,不甘心地想,他定然是在硬抗,多灌几杯兴许就原形毕露。
由于实在想象不出司劫耍酒疯的模样,他竟隐隐冒出兴奋,迫不及待地再次将酒杯蓄满。
“酒力不错,再来一杯?”
“你也要喝。”
司劫突然开口,紧揽在他腰际的掌心未松,抬起另一只手,替厉执又倒了一杯,主动拿起来,往厉执嘴边送去。
厉执看着他们二人这副互相喂酒的姿势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也忍不住怀疑司劫是为了不被灌醉而有意拉上他。
心说他自幼跟着教中四鬼拼酒,咋可能喝不倒一个细皮嫩肉的天墟掌门?厉执胜负欲都被激了出来,明显忘了他白日才醉过一场。
于是皎洁的月光静静洒下,石桌一端厉狗蛋与李二柱嘴不停歇,另一端,厉执一杯杯温酒下肚,眼看司劫一对深眸纹丝未动,不信邪般,倒酒的动作越发急切。
直至曲潋先前备好的两壶酒都见了底,他总算在腹中阵阵暖意下,看到司劫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微晃了两下。
“司掌门,服不服气?”他打着酒隔,呲牙乐道,“论武功我打不过你,但喝酒你可不行!你这才几杯,就坐不稳了?”
司劫钳着他腰际的手掌总算放开,向上扶住他打晃的脑袋,目光灼灼,并没有与他争辩。
厉执便满意笑了一声,掌心胡乱在桌上摸摸,拿起筷子:“来,吃口菜就不晕了。”
他眼底已蒙上一层雾气,却笑得十分猥琐,不太利索地夹起两块肥肠,就要往司劫口中送去。
司劫这次倒偏头躲过,厉执手停在半空,意料之中地撇撇嘴,抻着脖子去够他筷尖的肥肠,边吃边含糊不清:“毛病忒多。”
“脾气也差,”他又夹了一口,就着他刚刚对曲潋说的话,像是终于找到几日来彻底发泄的出口,嘟嘟囔囔地补充,“确实是母老虎……”
司劫闻言眸底微动,扶在他脑后的指腹细细摩挲,竟带了明显的歉意。
——司掌门,趁今晚定要与厉前辈言和,切记可别再动粗了。
——动粗?
——厉前辈喝醉了,什么都说了,说他关心你,你却暴打了他一顿。
——……
“还不如母老虎,”而厉执吧唧着嘴里的肥肠,又反悔道,“母老虎可不挑食……”
话音未落,司劫手上稍一用力,便偏头将他吻住。
37.紧张
是那种绵如细雨的吻,唇与唇轻轻碰触,并不多么激烈,也没有释放丝毫天乾气息,只动作十分仔细,带着令人舒适不已的安抚意味,完全覆着在他柔软的唇瓣,让原本叨叨个不停的厉执瞬时安静,在这温柔到仿佛所向披靡的亲密中不知所以。
即使他们这一吻总共不过片刻功夫,趁厉狗蛋二人看过来之前司劫已然与他分开,却直到翌日酒醒,厉执仍记得当时突如其来化开的悸动,不知为何,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接近都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明亮的朝阳透过窗间油纸照射进来,他一手遮着仍有些发酸的眼,自指缝中看着一旁静坐的司劫,后知后觉,又想起来自己分明吃了满嘴的肥肠,以司劫的脾性,竟然没有嫌弃他。
“司掌门,”他沙哑着嗓音,干巴巴开口,“你是不是其实很喜欢吃那玩意,碍于掌门的面子平日里不敢吃?”
“……”
这人酒醉后蒙头大睡一宿,睁眼第一句话,还不如醉时中听。只不过司劫沉默半晌,却好像并没有太多意外,缓缓开口:“从没吃过,更不喜欢。”
“哈,那你果然醉得不轻——”
“醉的是你,”司劫淡然看向他,一边道出昨晚事实一边又似在解释,“人之齐圣,饮酒温克。我天墟弟子向来饮而有礼即可,而非一味克制。”
言外之意,他千杯不醉。
“……你他娘!”厉执愕然不知说什么,便低骂一声,正熟睡的厉狗蛋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往他暖融融的怀里拱去,又让他稍微收敛。
只怪他打错了算盘,本以为能看到司劫不为人知的一面,未成想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厉执难免有些郁闷,暗暗琢磨着他果真就没一样能胜过司劫?
却见司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许,忽地俯身,自他唇角蜻蜓点水而过,将他越来越偏的思绪强行掰回来:“我喜欢的,是这个。”
“……”厉执一阵怔愣,随后才明白过来,司劫是在回答他最初的问题。
——因为喜欢吻他,连不喜欢的肥肠味道都可以接受。
掌心无意识攥紧,厉执这回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在心头潮涌间,硬着头皮细细体会这让他一度感到无所适从的紧迫感,且因咚咚的心跳过快,特意将厉狗蛋小心从他胸口挪开半寸,以防吵醒他。
奈何他这一思索,便是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连司劫都已不再等他回应,静坐之后正欲起身,厉执依旧没法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又实在憋不住,干脆一把扯住司劫袍角。
实话实说道:“那我也愿意跟你亲嘴儿,要是以后干那事的时候你也能多亲几次,我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司劫闻言神色微滞,显然这一次厉执的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咋的,你不愿意?”见司劫没有开口,厉执不由忐忑道,以为自己摸错了司劫的心思。
经昨日那一番比酒,尽管结局不尽人意,但厉执确实痛快将心事悉数倾吐,他与司劫先前的不快也似乎在不知觉中烟消云散了,眼下司劫又这般示好,他自然不会继续扭捏。
“愿意。”
于是直到听见司劫这一句笃定的回复,厉执脸上笑开:“够意思。”
司劫看他舒一口气,终于也一改前几日阴霾的模样,伸手拉住他仍攥着他袍角的手,沉声问道:“今日想吃什么?”
厉执眼一亮,不过又立刻想起昨晚没怎么吃就下了桌再没出现的师徒二人,若有所思道:“要不你待会问臭小子,但别叫他再吃油腻的东西,我出去一趟。”
“曲锍与他师父已经离开了,”却见司劫一眼看透他心事地道,“曲潋会错了意,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你,让我暂代他向你道歉,待解决曲锍的事情,他自会亲自登门谢罪。”
厉执愣了愣,没想到他们这就启程了,曲锍那傻小子果然如他所言,等他同司劫讲和便走。只可惜,九元归期凝露实属稀罕,不知他们能否顺利找到。
“肖青山呢?”厉执忽地又挑眉问,神酒弟子遍布江湖各地,他或许能打听到那药的一些消息。
结果他随口提到肖青山,却看到司劫眸底蓦地一闪,又有什么被他迅速按下。
“他也回去总坛了。”隔了片晌,才听司劫淡定道。
厉执眯起眼:“他不是昨日还找你商议事情?怎么也走得这样急?”
“门内有事。”司劫简单道。
厉执却转念一想,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是……他已经找到凶手了?”
“……”司劫目光闪烁,明显被厉执一语说中。
厉执早就知道神酒必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否则肖青山这些日子不可能三番五次找上司劫,但他从没开口问过半分,便是表明了他并不想插手此事,只要最后这口锅不落在他的头上,他自是安静过他的太平日子。
可眼下他静静注视司劫,等了等,仍看不到司劫再开口的打算,到底忍不住一笑:“司掌门,你在紧张什么?”
38.金楼
司劫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但恰因为此,厉执才更加觉得他在掩饰什么,毕竟事情涉及魔教,如今找到凶手,按他们正派的惯常做法,定然要以此为名头聚集在一处,既可扬名立威,又能笼聚人心,而司劫作为五派之首,这种场合必不可少,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留在他这破村子,只替他一早吃什么做打算。
“不说就算了。”厉执见他坚持不肯再透漏丝毫,心想反正过不了多久江湖传开了,他也能听说一二。
不料他正要抽回被司劫一直握着的手起身,又见司劫反手将他握紧,目光直视他,突然开口:“你真的想知道?”
“想。”
听闻厉执这般肯定,司劫微一皱眉:“不是希望安稳活着么?”
“那当然也想,”厉执笑了笑,“可是,我不问世事,就真的能远离是非?要是麻烦找上门,我总得有个准备。”
不过厉执又无所谓地蹭了蹭司劫温暖的掌心:“但你不愿意告诉我也不打紧,你本就没必要对我事无巨细,你刚才问我,我只是照实回答,以免再说两岔了,都自找不痛快——”
“他的爹娘,”司劫却突然打断厉执,“曾拜入金楼。”
“……啊?”
显然没想到司劫忽地就松了口,厉执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直到看见他视线浅浅扫过与厉狗蛋一起睡着的李二柱,心绪一动,立刻明白过来。
他们早已猜出李二柱爹娘的身份非同寻常,竟原来是金楼?
厉执当然知晓作为五派之一的金楼,尤其这金楼顾名思义,可以说是五派中最为财大气粗的一派,地处繁荣的南隗皇城脚下,并非单一的一座,而是由整整十二座外楼错落排布,犹如神兽般守护藏在最中央的一座以纯金镶嵌的辉煌楼阁,里头堆金积玉,网罗天下至宝,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且它能在江湖中屹立多载,自然不止倚靠无尽的金银财宝,更在于它自开创以来,便有一套极其惑人的规矩——但凡江湖中人,报上名号,即可进入金楼随意寻得一样宝物,不需任何钱财,条件只有一个,打败十二名外楼高手。
其实也算是变相的以命相搏,因为能撑到进入金楼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一旦输了,按照事先约定,人要由楼内处置,即使被夺去性命,也不得有违,当然,大多数都成了金楼最底层的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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