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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毛之地(近代现代)——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时间:2021-10-07 20:38:20  作者: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你是魔鬼……”左培尔流下泪水,“你是魔鬼。”
  魔鬼。施瓦伯格认为这是赞美。枪在手中,热血奔流,他仿佛回到了十八岁。为什么文明社会就不能使用酷刑呢?他转动枪口,稳稳地顶上雅各布的太阳穴。无论哪个角度,只要一枪,他就能要了这小杂种的命。
  “偷的?抢的?黑帮头目给你的奖励?”
  雅各布动了动,似乎想要站起来。
  “别动!”施瓦伯格喝道,“你这个骗子,从哪里偷来的钱?”
  “我不是骗子,我、我工作赚的钱……”
  “胡说八道,就凭你?一个白痴、弱智,小学加减法都算不对的蠢货——快说!说实话!”
  雅各布的绿眼睛含着摇摇欲坠的水光,但始终没有落泪——了不起的进步。“我工作赚的钱,”他重复道,用俄语,“我靠自己的劳动……劳动。我……我跳舞,跳舞,观众会给我小费……”
  他结结巴巴地描述了他的辛勤劳作:最开始在一个酒吧,后来有人叫他去其他地方跳,他就同时在两个酒吧,要么就是一个酒吧和一个俱乐部跳舞。观众非常热情,不但给他买酒,还慷慨地抛洒钞票,一晚就能赚几百块。他加班加点地跳舞,从这里跳到那里,礼拜六与礼拜日也在“舞台”上度过。“我没有偷过东西!”雅各布声音很小,但十分坚定,“我工作赚来的钱——”
  在酒吧跳舞赚钱?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跳舞?”施瓦伯格握紧了手枪,“你他妈——你跳什么舞能赚到这些钱?跳你那娘们兮兮的芭蕾舞?”
  “不,芭蕾舞是伟大的艺术,你不能——”
  “闭嘴,臭小子,你在哪跳舞?”
  “酒吧和俱乐部,是正规的地方,我朋友保证过的,我——”
  “说,你高尚的酒吧在哪条街?!”
  野崽子晃了晃,声音更加微弱。他报了个地名,然后是酒吧和俱乐部的名字,短短几个单词就让施瓦伯格火冒三丈,“你——你竟然去当妓女了?那种肮脏、下流、低贱的场所,你有脸说是靠工作赚钱!”
  上帝啊,那个地方,施瓦伯格不是没去过。以前总会有些应酬,“好男人”们一离开家和妻子的监视,苍蝇似的往灯红酒绿里钻,花钱获取合法或不合法的应召女郎的“服务”。啊,跳舞!对,是会有舞蹈,大腿舞、脱衣舞,伴随着人类能想象到的最淫乱的靡靡之音——“你居然当妓女!跳舞,你敢说你是靠跳舞赚钱?那也配称‘工作’!”
  “那就是我的工作。”野崽子苍白的脸涨红了,“我只跳舞,不做别的,大家都称赞我跳得好,给我钱,我——我不是——”
  “你这个贱种!杂种,狗崽子,欠操的垃圾!”施瓦伯格气疯了,他怎么能放一个妓女进家门?他每礼拜都和这烂货相处至少一天,还放任他抚摸自己的猫!此时此刻,野崽子身上说不定已然沾染了性病和同性恋癌症。他必须打电话给昆尼西,让他把野崽子的行李烧成灰免得传染脏病。“垃圾,垃圾,”施瓦伯格无法遏制狂怒,用枪托使劲砸向野崽子的脑袋,“妓女!卖身的脏东西,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不知砸了多少下,施瓦伯格的手抽搐了。他觉得恶心,无比反胃。是啊,斯拉夫人,斯拉夫人天生就好吃懒做,他该想到的。雅各布满脸是血,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施瓦伯格看了他一眼,胸口猛地一阵刺痛。
  “滚,滚出去——”
  雅各布擦了把脸,依然没有哭泣。“我知道你讨厌我,”他说,“我知道,你、你讨厌我,看不起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男孩低下头,血汇集到他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为什么?你带我回来,我很高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熟悉,你认识我爸爸,是爸爸的朋友……你严格要求我,逼我学德语,教我拿叉子的动作……从没人这样教过我,你说的对,我妈妈不爱我,她铁了心认为我爸爸是自杀,她恨他,所以也恨我,她把我送去舞蹈学校,一年才探望一次;继父不爱我,因为我不是他的‘真’孩子,家里连个房间都没给我留;波利亚科夫老师不爱我,他就是想要个听话的跟班,他把我带到联邦德国,就再也没管过我……只有你管我,虽然你打得我特别疼,可我一点也不难过。即便你把我撵出去,我依旧对自己说:冯·施瓦伯格先生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
  “我错了,对吗?”雅各布又擦了擦脸,血染红了袖子,“你和他们一样,压根不爱我。你一时兴起把我带回来,没多久便后悔了。我是个拖累,花你的退休金,耽误你的正常生活。我,”他哽咽了,“我想尽快还上你的钱,一万两千马克和利息。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还够钱,就允许我回来住。”
  “我没说过。”施瓦伯格虚弱地反驳,胸口的钝痛令他大汗淋漓,几乎无法握住手枪。
  “我知道,你骗我,你不希望我回来。每次我来……我来找你,钱少了,你不高兴,钱多了,还是那样。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你恨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糟糕差劲的俄国坏蛋,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德国人——我也不要变成你这样!”雅各布站起来,施瓦伯格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枪对准他,“你这个小崽子……”
  “我喜欢跳舞!我就想跳舞!能站在舞台上就好,无论那是什么舞……”野崽子说,眼泪流过脸颊,“我赚的每一个芬尼都是靠跳舞得来的。我不是妓女!我以后,我以后不会来了。钱我会还你,一点不少地还你。等还完了钱,我就去苏联大使馆自首——我要回去!会家去,即便被送去西伯利亚也无所谓。我爸爸就想回西伯利亚,他觉得那才是个好去处。再见,冯·施瓦伯格先生,永别了。”
 
 
第109章 - 陪伴
  雅各布·阿列克谢耶维奇·库兹涅佐夫就这么自顾自走了,昂首挺胸,撇着两条腿,不像是下贱的妓女,倒好似得胜的将军。施瓦伯格胸口的剧痛令他几乎昏厥,直到中午仍未平复。他勉强支撑着身体给医生打了电话,没过多久,救护车将他送进医院。做了一系列复杂的检查之后,施瓦伯格坚决拒绝住院的要求,“不,我好了!我没病。”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眼镜片后的蓝眼睛冷冰冰地闪着光,“您的心脏病——”
  “我没病!我身体很好!”施瓦伯格要跳下床,他得去宠物店接雪球回家,顺便让店员给可怜的小猫洗三次澡——一次都不能少!如果能用消毒水洗一遍就更好了。那个妓女喜欢抚摸雪球的脑袋,天哪!
  “人的病毒会传染给猫吗?”他突兀地打断医生的长篇大论,“比如梅毒?”
  “您感染了梅毒?”
  “我他妈没有性病!我干净着呢!”
  “您的血液检测没有这个项目。”
  “那是你们医生的工作,我不懂什么血液检测!”
  最终,施瓦伯格不得不住院一个礼拜。公司派了人来探望,送了花束。出院时医生要求——强硬的女人,施瓦伯格总是与她针锋相对——他按时服药。“出门就扔。”施瓦伯格想,但走出医院,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药可是花钱买来的。
  他赶到宠物店,发现雪球蜷缩在笼子里,可怜巴巴地盯着食盆。店员是个年轻男孩,长脸上洒满了难看的雀斑。“要控制猫的饮食,”店员磕磕绊绊地解释,“猫——猫太——胖了——不——不——不健康。”
  施瓦伯格花了一笔钱,让店员给雪球洗澡。天气很冷,雪球蹲在角落给自己舔毛。“您的猫是母的,”店员大概认为这个面露凶光的老头没能力谋杀他,开始唠唠叨叨地搭讪,“年龄也快到了。最好在八个月的时候来做绝育手术。”
  “绝育手术?”
  “是的,是的,通俗地说,就是把猫阉割。生小猫不好,对吧?也很难养。”
  店员讲了一大篇关于绝育优势的废话,从流利程度来看,绝对是背诵的成果。其实他说的挺有道理,但施瓦伯格瞧着那张年轻的脸,不禁想起了野崽子。眼前的这个崽子一样年轻,一样丑陋,别看他是德国人——能够轻易地从他稻草似的金发、蓝眼睛和乡下口音来进行识别,施瓦本人——内在没有任何不同。这小子但凡有钱,也会光顾那种色情场所,或是贪婪地盯着街上的女人不放。恶心!施瓦伯格瞪着店员,“我养得起!”他吼道,“我才不会阉割我的猫!”
  店员吓了一跳,“好的,好的,如果这是您的选择——”
  啊,选择,人类发明这个词,就好像人的一生中真的可以有什么选择机会似的。圣诞节到了,施瓦伯格坐在火炉前搂着雪球沉思,寝衣口袋里塞着手枪。野崽子没有来,但他决不能掉以轻心。昆尼西照例寄来信、贺卡和礼物,他不在慕尼黑,和“迈克”去了一个热带海岛度假。“迈克对德国的天气深恶痛绝,他说阴雨和雪下个不停,让他小腿痛。他希望能多晒晒太阳……”
  “德国可比美国强多了。”施瓦伯格咕哝。他也应该去度假,可他舍不得雪球去宠物店受苦。现在猫咪天天粘着他,夜里一定要睡在枕头旁。“只有你是个好孩子,”他轻轻抚摸雪球的后颈,“你陪着我,陪着我……我把钱都留给你,怎么样?乖孩子……”
  整个假期,从圣诞节到三王节,施瓦伯格就出门了一趟,参加HIAG的聚会。以前他从来不去凑这热闹,里面都是些自我意识过剩的讨人嫌,沉湎于帝国的荣光,夸夸其谈“当年”的丰功伟绩,施瓦伯格对此不以为然。而且,同公司一样,HIAG组织里也没几个人欢迎他。他一定是疯了才接受邀请,施瓦伯格到了聚会地点,看着那群面目可憎的老东西,立刻就厌恶地撇了撇嘴。克劳斯·海因里希胖得像一截吹满了气的白香肠,见了他就声音洪亮地大叫,“哦,看看,看看!你可算来啦——”
  “你还好吗?”施瓦伯格一脸假笑,“气色不错,老兄。”
  海因里希爆发出一阵大笑,牵着施瓦伯格的手围着会场绕圈,好像手里攥着了不起的战利品。他是活动的组织者,仿佛认识全德国的党卫军老兵。“啊,你不经常来所以不清楚,唉,老弟,一年比一年人少啦!”海因里希感叹,“到了这个年纪,参加葬礼就是常事。”
  “是啊,”施瓦伯格接过一杯酒,“圣诞节前我刚住了次院,医生警告我说,我可能明年就会心脏病发而死。”
  海因里希的胖脸痉挛般颤抖,“心脏病?上帝,我的心脏也不怎么样,血压高。不过我准比你活得久,我认识个特别厉害的大夫,在斯图加特……”
  关于那个神医,海因里希发表了一通演讲。施瓦伯格的不耐烦到了极点,准备回家搂着雪球继续翻译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说。这时,海因里希用一个悲剧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小巴斯蒂,就是塞巴斯蒂安·赫尔曼,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病死的,我去瞧他,他那时出家做了教士……他说,死了是种解脱,他做错了很多事,上帝不会原谅他。这个傻瓜,他肯定说的是他同性恋的那点过去。这没什么,谁还没点癖好呢?我得说,他要是早早听我的话,绝不——”
  “巴斯蒂死了?”施瓦伯格觉得脑袋嗡地响了一声,“什么时候?”
  “五年前。哎,家产都留给了女儿。那小女孩可发财啦!长得不像他……他女儿和他不怎么亲,也是。巴斯蒂非要去做教士,和她妈妈离了婚,从那以后也没管过那小东西。好在爷爷知道照顾孙女……不过也是凄惨,对不对?守着大笔的金钱,却没有父母双亲疼爱……”
  “……”
  冒着风雪,施瓦伯格回到家,站在玄关愣了好一会儿。雪球小声叫着,走过来蹭他的裤腿。“今天特别冷,”他抱起雪球,将鼻尖埋入猫蓬松的毛里,“非常冷,下雪了……风很大。也许那个美国佬是对的,德国的天气过于糟糕……我们搬去热带,找个小岛……”
  雪球咕噜咕噜地回应,毛茸茸的脑袋用力磨蹭施瓦伯格的脸颊。“没什么,我很好。”他坐到壁炉前,拿起梳子给猫梳毛,“很多事本来就不能指望。我告诉过你吗?以前我还算年轻的时候……”
  假期结束了,施瓦伯格的心脏病再没发作过,药用完了,他懒得去医院,也就不了了之。野崽子一次也没出现,信箱里除了广告就是广告。施瓦伯格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再上班。唯一有所改变的是,他很少加班,因为雪球等着他回家,他可不能叫小猫失望。
  然而,三月的某一天,施瓦伯格结束工作后到家,雪球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坐在门口等他。他找了又找,最后痛苦地发现,他的猫失踪了。
 
 
第110章 - 食粮
  猫算不上忠诚的宠物,施瓦伯格早有耳闻。他自认对雪球很好,购买了各种各样的猫咪零食,放任猫跳到他的床上、书桌上,乃至于餐桌。到处都是白色细软的猫毛,清洁工抱怨过好几次。为什么雪球要离开?几天后的礼拜天,施瓦伯格坐在圣母像前捂着脸,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为什么?为什么?
  也许就不该叫“雪球”这个名字,不吉利。地狱里的巴斯蒂一定在窃笑,哦不,也许他上了天堂。他不是出家做了教士?一位同性恋教士,真是对宗教绝佳的讽刺。
  他确信自己曾短暂地昏过去一会儿,起码失去了意识。香槟酒瓶空荡荡地歪倒在地板上,里面一滴不剩,而施瓦伯格大脑空白,完全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一天后他获得了答案,秘书走过来拿着张纸条,说刚刚有位冯·昆尼西先生打来电话,似乎非常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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