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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毛之地(近代现代)——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时间:2021-10-07 20:38:20  作者: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风里有种怪异的香味,兴许是邻居的空气清新剂。“腿没断,就能跳舞。别找这种借口,我不会因为你腿断了或者哪里残疾了或者生病了就削减你的利息。我是可怜的孤独老人,没有儿女,资本主义榨干了我最后一滴血汗。钱还给我,没还清之前不许回苏联。不然我找人打断你的腿,我说真的,我认识几个苏联人……”
  施瓦伯格信口胡扯,这多少平复了他的心情。他有些莫名的焦虑,可能是芭蕾舞男演员的紧身裤造成的。“上帝!我的水壶。”他突然想起厨房,“坏了!你这家伙,都怪你,大半夜装神弄鬼。赶紧回去!再哭哭啼啼我就要叫警察,邻居会被你吵醒,到时候——”
  水壶的水涌出了一半,剩下的在壶中翻滚冒泡,水壶发出刺耳的尖叫。“只够一杯茶了。”施瓦伯格摇摇头,“算了,我就该立刻去睡觉——”
  “我可以帮您再烧一壶。”
  “你!”
  野崽子站在厨房门口,脸颊红彤彤的。他的新衣服又脏又皱,裤子上粘着灰土和草叶。白痴,干洗要花一大笔钱。施瓦伯格瞪起眼睛,“谁允许你进来的?!”
  “您说水壶,我猜想……”
  “讲德语。请——您——讲——德——语——”
  野崽子耸耸肩,夺走了水壶。施瓦伯格发现他只能仰视这个杂种,是野崽子又窜高了,还是他“缩水”了?据说人上了年纪,会比年轻时矮上一截。真讨厌,他本来就够矮了。野崽子轻车熟路地擦拭炉灶,“我心情不太好,真的,所以,”说着吸了吸鼻子,好像硬是将眼泪挤了回去,“我逃走了,从剧院逃走了。想到我不能再跳舞了——我就——我就极度、极度悲伤。”
  “腿断了也能跳舞。”施瓦伯格说,“我见过残疾人跳舞!在马戏团。哦不,那是些侏儒。但既然侏儒能跳舞,你也可以跳舞。”他怀疑地打量雅各布的两条腿,“你,难道,你……”
  同性恋癌症会影响跳舞的能力吗?肯定会。据说得了那可怖传染病的同性恋都死于肺部感染。既然没有了健康的肺,自然无法自如地运动。雅各布清洗抹布,“我的身体是好的,没问题,但是——”
  他突然又抽噎起来,眼泪一个劲往下掉。“我看着、看着齐格弗里德在台上,羡慕极了。我也想……想当一回王子。”
  “你演个农民更合适。”施瓦伯格说。
  “没错,我长得不怎么像王子。”雅各布用手背擦眼睛,“演不了王子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站在台上,再跳一次……跳一次就行。”
  水开了,他的眼泪也停止了。雅各布两眼通红,鼻子似乎也肿大了一倍。他跟着施瓦伯格来到客厅,伯莎从角落猛地窜出来抽打陌生人的裤脚。“新的小猫!”他一把抱起伯莎,伯莎奋力挣扎着,“天哪,它和雪球一模一样!”
  “是‘她’。”施瓦伯格不满地接过伯莎安抚,“好了,要我说,你——”
  “我想跳舞。”野崽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亚历山大先生,我想跳舞。”
  已经过了十二点,必须立刻解决这个多嘴多舌的麻烦精。“好吧,如果你想跳舞,可以,我借给你钱。”独舞演员的薪水还算说得过去,如果波利亚科夫那混球没有骗人,雅各布作为有天赋的年轻舞者,说不定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到时候可以给他的腿买点保险。施瓦伯格让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奔腾了几秒,“我支付你读舞蹈学校的费用,相应地,你得签订合同,毕业之后——”
  “没有舞蹈学校要我。”野崽子淡绿的眼睛闪了闪,“我通不过考试的。”
  “你老师说你跳得还凑合。”施瓦伯格给波利亚科夫的原话打个折扣,“没那么好,但也不算差,中间偏上的水平,大概前百分之三十左右。会有舞蹈学院接收你的,我想。”
  “真的吗?”雅各布的脸像是被点亮了,“波利亚科夫老师真的这样认为?”但旋即他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他以前从没表扬过我跳得好,我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不过听到他这样讲我真高兴!可惜我太久没练习了,太久了,亚历山大先生。从那天起我就再没进过练功房。一天不练基本功就会退步,开始我试着在房间里练一练,后来……”
  “我放弃了。”他平静地说,“放弃了。在餐馆帮工,从早到晚,没有时间让我练习。我和三个人住在一个小房间里,也没空余的地方给我练。我想去找波利亚科夫老师,他不愿意见我。您找到我的时候,我快十个月没有练习过。来到您家后我有了大房间和木地板,我试了试……”嘴唇扭了扭,“退步,特别可怕。从那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我会做个好修理工人,迈克告诉我,等我攒够了钱,说不定能读大学,将来做工程师。他说工程师是份很棒的工作,他和房东先生以前都是工程师。”说着,雅各布抬起手,用袖子擦拭湿乎乎的脸颊,“我会还您的钱,不会让您的退休金打了水漂,白白浪费。”
  “可是你练了十几年。”施瓦伯格说,“基础在那里,不是吗?你应该去试试——”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规劝野崽子“重回正途”,跳舞也好,修车也罢,只要能带来钱就可以。“还没尝试就放弃?要是我跟你一样的想法,我也不会——”
  从幼年起,施瓦伯格就尽一切所能去奋力争取,争取活下来,争取念书的机会,争取进入军事学校,争取战场上的位置,争取离开西伯利亚,争取更好的生活。他的意识中鲜少出现“放弃”这个单词,哪怕闪过一瞬间,他都认为是种耻辱,代表着内心的软弱。“去试试,万一……”
  “我试过啦。”雅各布笑了笑,一串眼泪滚落,“很抱歉,”他换回了德语,“我饿了,可以给我一个鸡蛋吃吗?”
  施瓦伯格给了雅各布四个生鸡蛋。年轻人小心地将鸡蛋放进礼服上装的口袋,好歹声称要回家了。临走前,他一把抱住施瓦伯格,紧紧地搂住他,搂了差不多两分钟。施瓦伯格几乎窒息,推了好多下才逃离了那个暖烘烘的,散发着斯拉夫人恶心气味的怀抱。
  “谢谢。”雅各布说,摆摆手,“再见,我现在心里舒服多了——再见。”
 
 
第117章 - 入侵
  事情变得不对劲,施瓦伯格陷入了挫败感形成的雾气,明明晴空万里,游人如织,苹果气泡水的味道也说得过去。“……我觉得头顶有片云。”他努力地寻找比喻,“就是,我坐在黑暗中,看不清前路。”
  “你该考虑退休了,我的朋友。”昆尼西轻快地说。
  这个时节,英国公园里到处都是无事忙。兴致勃勃的外国人又吃又喝,嗓门大得出奇——美国人,几乎填满世界的美国人!“不行,我可不能退休。”施瓦伯格犹豫片刻,“起码等下次汉诺威博览会结束之后吧,我不放心。你知道的,如今的年轻人——”
  “希望他们发给你双倍薪水。”
  “想都别想!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昆尼西被逗笑了,肩膀一直在抖。施瓦伯格搅拌苹果汁,刚刚昆尼西说什么也不允许他点咖啡,说咖啡不健康。“可乐也不健康。”他瞅着昆尼西面前的杯子,“非常不健康。”
  “偶尔喝一点应该没关系。”
  “随便你,你就是喜欢喝可乐——好吧,总之,他没退租吧?”
  “没有。”昆尼西若有所思,“雅沙找我道歉,希望继续租那个房间。没问题,他是个很棒的孩子。我以为他之前是遇到了什么经济困难……这么一说,他真的非常可怜。他真的不能跳舞了吗?”
  “他在跳。”施瓦伯格干巴巴地说,“嗯,跳一些简单的舞赚钱——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上个礼拜六一大早,施瓦伯格正抱着雪球看早间新闻——没完没了的苏联——就听到有人敲击栅栏门。雅各布穿着皱巴巴的T恤,没太有精神,但脸色还算正常。在一名早起跑步的邻居的注视下,施瓦伯格不得不打开门。“我来还钱。”野崽子轻车熟路地走进客厅,捞起袭击他的伯莎揉了揉,“之前欠的钱。”
  施瓦伯格接过那一大摞纸币,拿在手里。尴尬的沉默在客厅盘桓,雅各布突然说,“其实,苏联公民可以出国旅游。”
  这小子肯定是听懂了新闻。“去罗马尼亚吗?”施瓦伯格忍不住口出讽刺,“真是遥远的‘外国’啊。”
  “罗马尼亚很好。”
  野崽子竟敢出声反驳,或许是那堆马克给他带来的勇气。是时候请他滚蛋了,可施瓦伯格张了张嘴,犹豫令他欲言又止。“我去擦窗户。”野崽子说,“我吃过早饭了,现在就能干活儿。”
  太阳升到半空,雅各布一直在窗台那边忙碌。施瓦伯格看完了新闻,又换了几个频道。雪球趴在他膝头睡得香甜,伯莎则不停地跳起来,试图抓咬野崽子的凉鞋。那是双很糟糕的旧凉鞋,施瓦伯格看了看那些露出的脚趾,惊愕地发现它们异常粗糙,生满了茧子。
  “不好看。”雅各布蜷起脚趾头,“跳舞就会这样。”
  “女的也这样?”
  “她们的指甲会被磨掉……”
  这天中午,施瓦伯格带野崽子去吃了顿法国菜。他想吃法国菜,早就预定了座位,雅各布只是个添头。洋葱汤美味极了,法国人做菜还算有点本事。吃过饭,雅各布跟着他回了家,坐在沙发上打瞌睡。施瓦伯格在壁炉前心神不宁,一下午都没看下去几页书。到了四点半,雅各布终于挪动身体,告诉他,“我要去上班了。”
  “好。”施瓦伯格瞪着眼睛,啊,他想起来了,可怕的同性恋癌症。雅各布似乎看出了他的内心想法,昂首挺胸道:“我只是跳舞。”
  “……很好。”
  “我是清白的。”
  说完,雅各布突然走上前来,俯身抱住施瓦伯格摇了摇,然后就大摇大摆地撇着腿走了,临走前还抓起伯莎放到窗台上。真是个坏东西!施瓦伯格懊恼地想,他该留着单据,今天的午餐费要算三分之二在这个贪婪的小杂种头上。
  就这样,雅各布又开始每礼拜按时来施瓦伯格家,打扫卫生,逗猫,坐在沙发上打瞌睡。施瓦伯格没办法赶他出去。随着一次次“入侵”,雅各布的行为越来越放肆。每次他去那该死的脏地方“工作”前,都要拥抱施瓦伯格——这年轻的混蛋力气大得惊人,施瓦伯格压根无力反抗。他想着要在口袋里塞把枪警告野崽子手脚放规矩些,但总是记不住。
  ……
  “为什么不让雅沙回你那住呢?”昆尼西用吸管搅动冰块,“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哦,天哪,注意你的措辞。”施瓦伯格气愤地说,“我不需要被一个俄国佬喜欢!”
  “阿历克斯,承认雅沙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不会让你的良心作痛。”
  “我亲爱的,首先,我从来都没长出过‘良心’这玩意儿——我以为你知道的!别用那种责备的眼神看我,我只是陈述事实。其次,雅各布·阿列克谢耶维奇可并不讨人喜欢,相反,我认为他是个特别可恶的讨人嫌。我让他进来,因为他欠我一笔钱,等帐还清了,我绝不会放任他踏进我家一步。我买了新的地毯!他那沾满泥巴的爪子……”
  “阿历克斯,阿历克斯,”昆尼西摇摇头,“你呀!喜爱年轻人的陪伴是正常的,我们都上了年纪——”
  “你终于要甩掉费恩斯了?”施瓦伯格故作惊喜,“我就说嘛,你大可挑个年轻的——”
  “我不会甩掉迈克的。”
  “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好律师,保证让费恩斯分不走一毛钱和小狗的半根毛。”
  “阿历克斯!”
  “对不起。”施瓦伯格感到头顶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晒得他暖洋洋的,“我不是不需要陪伴,卡尔,你说的对,上了年纪之后,我也会感到孤独——就那么一丁点孤独。所以我养了猫。雪球和伯莎给了我一切,有她们的陪伴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一个人跑来搅和我的生活。”
  “可是你在迷惑。”昆尼西平静地说,“不然,你为什么要找我倾诉?”
  施瓦伯格动了动手指,他感到一阵细小的颤栗以及随之而来的麻痹,“我——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出来走一走,不可以吗?要是你不愿见我,我以后——”
  “天哪,我的朋友,”昆尼西微笑着摇头,“我们在讨论你和雅各布的问题,你非要谈其他的。我当然愿意和你出来走走,如果你乐意去我家坐坐,那就更好了。我的意思是,雅沙是个好孩子,他愿意亲近你,你也不讨厌他的接近——至少你没把他撵走,对吗?放松,和雅沙聊聊天,我想你们两个都会为此而高兴的。”
  “那你就错了。”施瓦伯格说,“大错特错。”
  又是一个礼拜六,施瓦伯格穿着晨衣,收看电视新闻。秋天到了,白昼逐渐变短。新闻照例没什么有趣的内容,他抱着暖烘烘的猫,越来越困,最后睡着了。朦胧中,一个人走了进来,个子很高,逆光,看不清脸。那感觉相当熟悉,施瓦伯格疲倦地垂着眼皮,究竟是谁呢……
  那个人走近了,还是站在一片光中。一只手摸了摸施瓦伯格的头顶,这很讨厌,似乎亲密过了头。不知过了多久,施瓦伯格醒来,身上披着毛毯。他仍然记得方才的梦境:他在草原上行走,茂密的草几乎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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