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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毛之地(近代现代)——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时间:2021-10-07 20:38:20  作者: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雅各布正在厨房忙碌,系着围裙。“你太累了。”非法入侵者探出半个身体,“门也没关。你要吃煮鸡蛋吗?”
  “玛利亚啊。”施瓦伯格喃喃,在胸口无力地划了一个十字。
 
 
第118章 - 生活
  圣母玛利亚不会保佑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更不会赐予丁点慈悲给吝啬鬼——施瓦伯格从没给教堂捐过一毛钱,就算当真存在圣母,那圣母也准对他这样的老吝啬鬼殊毫无好感。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这是报应。”他咕哝着,看向圣母像。
  “要喝水吗?”野崽子探进脑袋,他系着一条红围裙,怎么看怎么丑得惊人。
  施瓦伯格日渐意识到,雅各布·阿列克谢耶维奇就是他的“报应”。在战争结束四十年多年后,这个俄罗斯小杂种毁了他的生活。每个节假日,雅各布总会不打招呼出现,从清晨到傍晚,大摇大摆地闯入他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占用厨房烧水、煮鸡蛋、做恶心透顶的甜菜汤(鬼知道他从哪弄到的那玩意儿),逗猫,看报纸,对电视节目发表意见。施瓦伯格试图撵雅各布出去,但每次都悲惨地失败了:他的确上了年纪,虚弱的反抗在野崽子面前不值一提。
  “要吃饼干吗?”
  “不。”
  “刚出炉的,很香。”
  “糖会腐蚀我的牙齿!”
  雅各布搬来一台电烤箱,上帝才知道的便宜货,此时此刻就安装在施瓦伯格的厨房里。烤箱这东西施瓦伯格很久以前用过,拿来烤肉。做饭既麻烦又浪费时间,他宁肯在食堂吃冷面包和香肠。新烤箱运作时会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似乎即将爆炸。“这是很好的烤箱,”野崽子一本正经地解释,“圣诞节打折!还送赠品。”
  所谓赠品就是雅各布身上的红围裙。为了呼应圣诞主题,大红的围裙上印着花花绿绿的花环和铃铛。除了围裙,黑心的商人还赠送了一本菜谱作为添头,里面都是些饼干之类的甜点。雅各布喜欢做饼干,这是他第二次做,浪费了许多面粉、鸡蛋、黄油和糖。施瓦伯格已经懒得计算他到底损失了多少金钱,反正这是个赔本买卖,他的报应,从
 
 
第一回 见野崽子就该明白。
  “尝尝。”雅各布端来饼干,放到桌子上。伯莎立刻跳上桌子,围着饼干嗅闻。“里面有糖,小猫咪不能吃。”施瓦伯格把伯莎抱进怀里抚摸,“乖乖,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妈妈那样呢?”
  雪球躺在壁炉边睡觉,蜷在篮子里。窗外下着雪,天空阴沉。“下次我要做果酱饼干。”雅各布翻阅那本菜谱,“看,还能做汤!先用烤箱将猪的骨头烤一烤。”
  “这肯定是法国人发明的玩意儿。”施瓦伯格放开伯莎,猫又回到桌上,虎视眈眈地盯着盘子。雅各布拍拍猫咪的脑袋,“不可以碰——嗯,对,法国洋葱汤。你喝过吗?”
  “不知道,早忘了!”
  “那就是喝过。”
  “没喝过!”
  “上次你去吃饭,就喝了洋葱汤。”
  “想不起来了!”
  雅各布拿起一块饼干咬了口,“非常香,而且并不甜。我没有放那么多糖。”
  施瓦伯格将信将疑,“你肯定放了过量的糖,你们这些浪费的……”
  饼干十分松软,正如野崽子所言,不算甜。“在过去,我们不需要这种饼干。”施瓦伯格说,“这种饼干不容易保存……压缩饼干就很好,可以保存很久,就是味道不怎么样。”
  “我吃过压缩饼干。”雅各布说,他重新拥有了一个带把手的茶杯,“我记得吃了很久才吃完。我妈妈不喜欢饼干,所以我小时候几乎吃不到饼干。”
  “饼干没什么益处,吃苹果才是最好的。”
  “苹果气泡水的味道太奇怪了。”
  “胡说八道,那是最好的饮料。”
  雅各布的室友大学毕业了,在慕尼黑找了份工作,依旧住在老地方。雅各布涨了工资,每个周末仍旧去做他“高尚”的兼职。每次跑来施瓦伯格家,他都会带些钱和小零碎——“礼物。”野崽子说,谢天谢地,来德国几年后,他终于学会了做客之道。施瓦伯格的生活也没有改变,上班,下班,喂猫,看书,写点感想,他用笔名发表了几篇小说,描写无聊的生活。有读者写信给编辑,称赞施瓦伯格的观察力。“很简单。”施瓦伯格想,只需要把秘书每天的行程写一遍就行了。
  这个新年假期,昆尼西照例陪迈克尔·费恩斯去温暖的海滨“晒太阳”。施瓦伯格看了看地图,决心明年夏天也去那里,躺在海边看傻子在海浪间扑腾。最好就是能在一个玻璃房里,吹着冷风,喝着饮料,像看戏似的。他正在思考,雅各布给电视换了个频道,芭蕾舞剧,女演员踮起脚尖转圈,舞台看上去挺华丽。
  “《胡桃夹子》。”雅各布解释,“大家喜欢在新年时看。”
  “是吗?人们大概不爱在这时候看天鹅死去。愚蠢!《胡桃夹子》?我记得是个可怕的故事,有老鼠之类的怪物要啃掉小孩的脚趾做零食。”
  “不,这故事很有趣!”
  “‘咯吱咯吱’,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乳母告诉我的,她总在夜里讲这种故事,吓得我不敢睡觉。”
  雅各布的注意力从电视转移了,他转过身来,打量着施瓦伯格,仿佛难以置信。“干嘛?”施瓦伯格瞪眼,“我也曾经是小孩!虽然现在我是个怪老头……”
  “你不老。”雅各布说。
  “撒谎!”
  “真的。”
  “我不爱听谎话。”
  “我没撒谎。”
  “你是个撒谎精。”
  雅各布耸耸肩,继续看女演员转圈。他看得认真极了,就好像转圈的次数暗示了下次彩票的号码。施瓦伯格昏昏欲睡,他对芭蕾舞没有半分兴趣。就在即将睡着之时,眼前的影子晃了晃,他抬起眼皮,看到雅各布站起来了,似乎准备离开。
  “几点了?”
  “八点。”
  施瓦伯格点点头,八点,现在就睡觉未免太早了。但他真的感到疲倦。时间来到1989年,他开始认真考虑退休。然而退休之后如何打发日子呢……他可没有一个无事忙的美国佬,不过,就这样陪着两只猫看看书、浇浇花,可能也还说得过去。
  他垂下眼皮,在困倦中思索。雅各布又站了起来,很快,他带来毯子,盖在施瓦伯格身上。
  “时间很晚了。”
  “我知道,看完了我就走。”
  施瓦伯格脑中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字句,投资……投资一名舞者,投资一名学生……人就是资源……他伸出手,拉住雅各布——这很轻易就能办到,野崽子的身体非常热,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那种涌动的热量。
  “你要是想跳舞的话……”
  “不,我不会去跳芭蕾了。我要做个好工人,争取成为工程师。”
  “你可以……可以念大学……”
  “谢谢。”
  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拂过施瓦伯格的脸,准时伯莎那个调皮的小东西。在温暖包围中,施瓦伯格度过了整个新年。“新装的暖气系统堪称完美,”他给昆尼西的信中写到,“让整栋房子异常暖和……说实话,这居然给了我些许满足感,我很难获得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怪。”
 
 
第119章 - 萤光
  1989年的春天一如往常。苹果树开花了,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伯莎喜欢坐在床边盯着蜜蜂和往来的鸟儿,雪球则趴在阳光中睡觉。空气里湿漉漉的尽是泥土和青苔混合后的气味,施瓦伯格抱怨过几次,慕尼黑的雨水实在多得叫人头疼。
  雅各布对此的反应却刚好相反:“雨水多是好事。报上说,再这样下去,2000年地球就要没有淡水了。”
  “新闻全是胡扯,”施瓦伯格嗤之以鼻,“记者为了卖报纸,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再说了,我又活不到2000年!我管地球有没有淡水呢!”
  雅各布淡绿色的眼睛闪了闪,不知为什么,有时候他的眼睛看起来是灰色的,这就很讨厌。施瓦伯格瞪回去,“干嘛?”
  “你身体不舒服吗?”那野崽子认真地问道。
  “不,我好得很!”
  “我可以陪你去医院。”
  “我才不要去那见鬼的地狱!我宁可去真正的地狱!”
  天气暖和起来了,在周末,施瓦伯格经常开车出去,在巴伐利亚随便找个小镇观光。当然,捎带着雅各布。俄国杂种似乎放弃了毫无前途的跳舞事业,他也不再是十七八岁的男孩,靠新鲜感博取同性恋变态的喜欢和金钱。不过雅各布照旧带钱过来,施瓦伯格将钱放进那个饼干盒,他没仔细数过,一些零钱罢了,懒得浪费时间。
  “要吃点东西吗?”
  这个礼拜六,他们开车到山区的一个镇子。错误的决定,登山客多得像蚂蚁,施瓦伯格立刻就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去打猎。”他仇恨地盯着那群高谈阔论的美国人,“一枪一个,世界就安静了。”
  “一枪一个……什么?”
  “随便,兔子、狐狸、鹿,林子里有的是动物。”
  “枪很可怕。”
  “枪是好朋友。”
  “不,枪不好。”
  “傻子。”施瓦伯格发现,他的面前是一杯果汁,而野崽子给他自己点的则是咖啡。“我要喝咖啡。”
  “你不能喝咖啡。”雅各布说。
  “我的钱!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施瓦伯格不悦地扬起手呼唤侍者,“我也要咖啡!”
  “不行,陛下告诉我,医生禁止你碰咖啡和酒。”
  “他告诉你的?!”
  看来随着年龄增长,昆尼西也添了多嘴多舌的坏毛病。“陛下是好人。”雅各布说,“迈克也是好人。每次我去冲洗照片,他都给我打折。”
  “你干嘛去他那冲洗照片!”
  雅各布买了台相机,二手货,擦得干干净净地挂在脖子上。他拍了许多照片,还要给施瓦伯格拍。每一次,施瓦伯格都拒绝了野崽子的无理要求,但他深深怀疑,雅各布不止一次地偷拍过他。
  “迈克给邻居打折,他的技术也不错。”雅各布切开面包,抹上奶酪,放到施瓦伯格的盘子里。“你去过他的照相馆吗?他在橱窗里摆了陛下年轻时的照片。他们关系真好,不是吗?我很羡慕。要是我有这样的好朋友该多棒,住在一起……”
  这单纯的白痴,施瓦伯格觉得滑稽,“哦,是啊。”他装作感动,“你可以拥有一位那样的好朋友,只要你认真寻找——”
  “我能搬回去住吗?”
  “什么?”
  侍者端上一个浅碟,放到施瓦伯格面前。一道汤,里面是煮的很软的土豆和胡萝卜丁,还有少许豌豆。“我能搬回你那住吗?”雅各布没有汤,他自己点了水煮蛋——这家伙就喜欢水煮蛋——“就是,我想搬回去,我住一楼,付给你房租。”
  施瓦伯格放下勺子,“你居然敢对我的房子指手画脚!”
  “你一楼的房间空着。我可以给你打扫卫生、煮饭、喂猫。”雅各布冷静地说。
  “我要留着那个房间下棋!”
  “你从来不下棋。”
  “……”
  施瓦伯格气坏了。最近他感到不安,不安的源头正是这个野崽子——雅各布在他家盘踞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早到晚,从清晨到深夜。但这不是问题所在。关键在于,雅各布好像变了。这个年轻的杂种不再动辄眼圈通红,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的眼神和表情。他的脸颊抽出了线条,上面仿佛披上了灰色的阴影。这一切令施瓦伯格不得不直面事实:坐在他家电视机前看球赛的入侵者,是个真真正正的俄罗斯人。资本主义德国的水土清洗不了他血管里流淌的那些根深蒂固的脏东西。
  “我可以给你做早餐。”雅各布轻松地说,“我陪你跑步。我能五点半起床,我习惯了。”
  “我不想跑步了。”施瓦伯格恶声恶气,“我也不用你做早餐——想靠这个赖账,没门!”
  “我会还你钱。”
  “你先把帐结清!”
  “我准备换份工作。你有好建议吗?”
  “没有!”
  “好吧。”
  下午,施瓦伯格在镇上转了转,买了几张明信片。非常无聊,他要在地图上打个大大的红叉。他决定提前离开小镇,来的时候雅各布负责开车,返程则由施瓦伯格负责。他将车开得飞快,不过进了慕尼黑城俱是另一番光景。“这地方真是没法呆了。”施瓦伯格自言自语,“堵车,堵车,该死的!我要搬到开阔的农村去……”
  “你要搬去哪?”雅各布问。
  “我想去哪就去哪!用不着你管!”
  他今天没心情去下馆子,只想回家好好躺下陪着雪球看电视。他明白那种不安了,就像鸟一样,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构建的巢被年轻的鸟儿霸占……雅各布一定是计划谋杀他抢夺房产,把他这个老东西掐死之后埋到苹果树下……
  “倒是挺浪漫。”施瓦伯格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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