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忙拉住她,“姐姐别忙,一切等少爷睡醒再说吧,少爷若是不追究,咱们做奴婢的,怎好过问。”
“哎!”柳枝唉声叹气一阵,让柳芽留意着屋子里的动静,自己去小厨房给薛矜炖百合粥去了。
纪裴是中午醒的,窗户开着,外头的春风吹了一上午,屋子里的味道已经散了,他只看到被子上斑驳的痕迹,坐在床上,脸色很是难看,可是头却闷闷地疼,恍惚能记起什么,却总是记不真切,只知道昨夜十分难熬。
洗漱完仍没看到薛矜,他便问了画梅,画梅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纪裴皱着眉追问,“有什么就说什么。”
“世子妃一大早醒来叫了水沐浴,之后就回溪云斋了,再没来过。”画梅低着头回禀。
纪裴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画梅,肃然危坐,“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画梅头垂得更低了,小声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昨夜世子您顽疾发作,世子妃吩咐了谁都不许进来打扰,奴婢们只敢远远候在外头,大约子时三刻的时候,听到屋子里有动静,怕是主子们要茶,所以就和柳芽走近了些,听到……”
画梅说到这里,窥一眼纪裴的神色,不敢再说下去,纪裴冷脸看着她,画梅无法,只能继续道:“听到……屋子里是世子和世子妃的动静,奴婢们越发不敢靠近,立刻远远地走开了,早上世子妃醒的很早,要柳芽服侍他沐浴之后就回了溪云斋。”
纪裴一颗心沉到谷底,终于记起了昨夜薛矜的眼泪,他手握成拳,坐在桌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区区一个蛇毒,竟然就扰乱了他的心智,让他做出了如此无法挽回的错事,脖子上仿佛还留着眼泪烙印下的刺痛感,薛矜泪眼婆娑的模样更是让纪裴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纪裴午膳也顾不得吃,起身就往溪云斋而去。
刚穿过竹林,就见到葫芦朝着他急奔而来,在他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说:“世子,太子殿下着人传话,说让您速去一趟东宫。”
纪裴停住,“可有说是什么事?”
“来人没说,是快马来的,想来很着急。”葫芦道。
纪裴停在竹林外面,再往前走过小径,过了月亮门,便是溪云斋了,他踌躇一下,对葫芦道:“你去将传话的公公请进来喝杯茶,说我稍后就来。”
葫芦应下,还未转身,门房的一个小厮疾步走来,到纪裴跟前躬身回禀道:“世子,东宫的公公来传话了,让世子速去东宫一趟。”
短短时辰,催了两次,想来确实有紧急事情,纪裴不好耽误,只能折返回去,随着小厮往外院走,边走边吩咐葫芦,“你不必跟我去,回溪云斋守着,世子妃若是醒了,就说我去东宫一趟,回来有话对他说。”
“是。”葫芦恭敬道。
第26章 惊涛
东宫,气氛很凝重,纪裴在掌事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书房,太子谢祯坐在书桌后面,撑着头,春末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子照进来,洒在他身上,可是他看起来依旧很颓废。
太监小声回禀,“殿下,镇北侯世子到了。”
听到声音的谢祯这才抬起头,纪裴看到他眼下的乌青,一看就是昨夜没怎么休息。
谢祯朝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识趣退下,谢祯看向纪裴,“表哥,你来了。”
声音里满是疲惫,他叫了纪裴表哥,纪裴也就没有闹那些虚礼,点头算是请安,走过去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祯脸色青黑,语气很是沉重,“母后被禁足了,父皇还收了她管理后宫的职责,现在由陈贵妃暂时管着后宫事宜,父皇还给陈贵妃赐了个封号,叫瑾。”
这个消息宛如一个巨石,在纪裴心中激起千层浪,他难以置信道:“上次那件事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陛下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谢祯缓缓摇头,“不知道,母后被罚,或许是父皇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她害了瑾贵妃的孩子,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父皇厌弃了母后,到底什么原因,只有父皇自己知道。”
“那殿下预备怎么办?”纪裴问,“岂能坐视陛下这样对待皇后娘娘。”
谢祯扶着额头,从书桌后站起身走出来,踱步到侧面的窗口前,看着窗外开得旺盛的海棠,眉头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愁绪,他道:“母后坐东宫之位这么久,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人轻易的拉下,本宫担心的是侯府和纪家军。”
纪裴站在他身后的位置,静静听他说着,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但他没有说话,只听谢祯继续说道:“当年姨丈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平西孥,驱北鞑,灭白国,壤内乱,助父皇登基坐稳皇位,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如今,天下稳了,只剩下个南蛮子掀不起大浪,姨丈年纪大了身上又有伤,你也病了不能再上战场,难保父皇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岂不知他是借着惩罚母后来打压侯府呢?”
谢祯这一番话听得纪裴惊心动魄,他忙出声制止,“太子殿下慎言。”
谢祯轻轻一笑,“难道表哥没有这样想过吗?”
纪裴沉默下来,说他没这样想过是假的,从上次豫王生日会上,皇上送了金鼎开始,纪裴就有隐约的担心。
皇上登基二十几年来,他们纪家确实风光无限,手里握着兵权,享受着高官厚禄,侯爵荣光,这些是皇上给予的嘉奖,同时也是皇上心上的一根刺,自古以来的帝王,没有一个愿意看到臣子功高震主。
豫王的外祖是丞相府,丞相手中虽暂时没有兵权,但不代表一直没有,侯爷去边关前提醒过他,丞相府不安分。
“表哥,今日的早朝上,父皇提到要派人前往边关督军,有人上奏提议大哥前往。”谢祯见纪裴不说话,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纪裴眸色一暗,沉声问:“陛下如何回答?”
“父皇没有当场同意。”
没有当场同意,却也没有反对,说明皇上心里已有此心,纪裴看向谢祯,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却能清晰感觉到冷意,他道:“殿下放心,我的病很快就会好了,行军打仗这种事,豫王殿下恐怕没有经验。”
听到纪裴这样说,谢祯的眼中总算卸下了一些沉重,他带着疲惫的笑意拍拍纪裴的肩膀,“有表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纪家军总是要在你手里才算数,不然还叫什么纪家军。”
纪裴顺势覆了谢祯的手背,颔首却坚定,“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谢祯一笑,仔细看了看纪裴的脸色,叹道:“表哥,你的气色确实看起来好多了,是用了胡太医的方子吗?”
纪裴摇摇头,“是竹清,他师父医术颇高,替我开了些方子,吃着倒有些效果。”
谢祯略显惊讶,眉心一挑,“哦?竹清还有这么厉害的师父呢,本宫从前只知道竹清会些医术,还以为他自学的呢,如此神医,竹清怎么不引荐给本宫认识认识,请进宫来做个太医令也算不辜负他一身好本事。”
纪裴笑道:“自古神医性子都古怪,这位老先生也不例外,恐怕不习惯受约束。”
“说的也是。”谢祯笑笑,走回书桌后,从桌上翻出一本书,递给纪裴,“这是之前竹清吵着要看的一本地理通史,本宫刚找到,你拿回去给他吧,免得他下次又对着本宫甩脸子。”
纪裴看一眼谢祯手里的书,是一本很常见的通史,他书房就有一本,只是谢祯的是黄封精装,而他家那本只是普通的,但他从未听薛矜问他借过。
这个思绪只在纪裴脑子转了一圈,他伸手恭敬接过书,刚要开口道谢,却听谢祯说了句,“侯府多事之秋,表哥病好了之后,最好还是让竹清到东宫来,更加安全妥当。”
纪裴手一顿,地理通史险些掉在地上,他反应极快翻过手腕,将书本牢牢接在手中,抬眸看了看谢祯的眼睛,谢祯眼中含笑,如往常一般看着他,纪裴也淡淡一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微风轻起,将窗外的海棠花瓣随风吹下,也送进阵阵清风,吹散了书房此前凝重的气氛。
歪在溪云斋软塌上的薛矜对这番惊心动魄的谈话丝毫不知,他一手拈起一个葡萄,放进嘴里,之后酸的皱起眉头,很快又拈起另一个。
从晌午醒来,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四喜跪在软塌旁边,手中捧着装葡萄的水晶碟子,乐呵呵地给薛矜讲笑话听。
薛矜听得兴致缺缺,吃到最后一颗葡萄的时候,柳芽走进来回禀,“少爷,葫芦又来了,说有话跟您说。”
“让他滚。”薛矜面带怒容,一想到醒来这么久纪裴连个影子都没出现,他就一肚子气,昨夜受的委屈全转化成了怒气,对着三翻四次求见的葫芦便没有好脸色。
他翻身坐起,瞪着柳芽,“不是说了让他滚!怎么还不滚!滚滚滚!”
柳芽知道自己主子在气什么,她也气,可她是个奴婢,葫芦又是世子殿下的贴身小厮,她哪儿敢说出让他滚这种话,只是出去好言相送,可葫芦偏不走,说什么都要见到薛矜。
柳芽小声劝道:“或许是世子殿下有话传来,少爷不如见一见吧。”
“不见!纪裴有话说怎么不亲自来,叫个小厮来打发我是什么意思!”薛矜气鼓鼓。
“听说世子刚醒就被太子殿下紧急叫进宫里了,许是有要事商量,少爷不看世子的面也要看太子殿下的面儿啊。”柳芽仍劝着。
薛矜眼一横,哼了一声,“谁的面子都不好使,本少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27章 道歉
纪裴刚走进溪云斋的院子就听到了这一句话,他看着站在院子中间愁眉苦脸的葫芦,问道:“世子妃醒了?”
葫芦一见到纪裴,宛如见到救星,苦哈哈回道:“醒了,可是无论奴才怎么说,世子妃就是不让奴才进去。”
纪裴颔首,“我进去看看。”
柳芽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瞧见纪裴出现,立刻就进屋子跟薛矜汇报,原本还歪在软榻上气势汹汹、火冒三丈的薛矜一听说纪裴回来了,像一只惊弓之鸟,从软榻上一蹦而起,连鞋都顾不上穿,哒哒跑进内室,把自己摔进了被窝里。
纪裴进门,柳芽和四喜恭敬给他请安,垂着头不敢说话,纪裴看到薛矜遗落在暖阁的鞋子,环顾四周,问柳芽,“世子妃呢?”
柳芽低着头小声道:“世子妃……身体不舒服,睡下了。”
纪裴听得眉心一皱,忙快步走进内室,看到床上鼓着一个包,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纪裴想起昨晚薛矜的眼泪,心里到底有些心虚,他缓步走过去,斟酌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身子如何了?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被窝里的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纪裴耐心等了一会儿,见薛矜还是没反应,立刻担心起来,怕自己手底下没轻重,真的伤了他,于是伸手就要拉被子,没想到薛矜却死死挡住,不让他掀开。
看薛矜还有和自己挣扎的力气,纪裴反倒放下心来,他松了手,在床边坐下,思虑片刻,谨慎开口道:“昨夜……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若心里有委屈只管说,我也会抽空上门去跟令尊谢罪,无论什么责罚,都一一领下,绝不违抗半分。”
纪裴说完话,被子动了动,掀开一条缝,露出两个眼睛,亮晶晶看着纪裴,声音还闷在里头,嗡嗡的,“你知道你昨夜做了什么?”
看着薛矜小兔子受惊般的眼神,纪裴心里的罪孽更深了一层,他在心里叹一口气,点点头,“害你受委屈,是我不对。”
“那你还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吗?”薛矜又问。
纪裴这下倒是被问住了,昨夜意识太混乱,他只记得他难抒的欲望和薛矜满脸的泪水,两人具体说了什么话,他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由得陷入沉默。
薛矜一见到他这样子,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指着纪裴叫道:“你全都不记得了?!”
纪裴不语,可那表情分明是不记得的,他心虚看向薛矜,薛矜的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气的很是闷的,眼中盛满了委屈和羞愤,仿佛纪裴忘记了什么山盟海誓一般,“纪裴!你混蛋!你王八蛋!你没良心!”
骂声噼里啪啦从薛矜口中蹦出,纪裴做了亏心事,只能受着,薛矜骂得急了,被自己呛到,猛地咳嗽起来,纪裴忙凑过去,抚上他的背,轻拍了两下,薛矜作势要推开他,可是手抬起来顿了顿又落下,只是将脸别过去,哼了一声。
“是不是说了什么要紧事?”纪裴替薛矜顺气,薛矜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就像是被他揽在怀里。
“没什么要紧事,全是废话!忘了也好。”薛矜突然低下头来,轻叹一声。
叹声极轻,却砸在了纪裴的心头,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黑亮的头发下一张脸蛋精致小巧,由于激动带着微红,身上还有隐隐的皂香传来,纪裴的手停在薛矜的后背,一时间没办法移开。
他们昨夜做了最亲密的事,可今天一早自己却撇下他一个人,也难怪他这么生气。
想到这里,纪裴微微收紧手臂,将薛矜半搂住,柔声道:“我知道你生气,要打要骂,都由你,只要你高兴。”
“我干嘛要打骂你。”薛矜被搂着,后背贴着纪裴的胸膛,结实又温暖,说话的语气就软了下来,小声嘟囔。
他卸下了一身的娇蛮,看起来很是惹人疼,纪裴望着他的鼻尖,心底蓦的一软,手不由自主抚上薛矜的肩头,感觉到手底下的人身子实在太过单薄,便低下头,小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受伤吗?”
薛矜大窘,他想说只是那样怎么会受伤,下意识抿住嘴巴,用力的摇头来掩饰自己的害羞,谁知离得近了,摇头幅度太大,重重嗑在了纪裴的下巴上,纪裴吃痛闷哼一声,下意识按住薛矜的头,“撞哪儿了?”
薛矜侧过身仰头看他,见纪裴被自己撞的牙齿嗑破了嘴唇,溢出点点血迹,他一下慌了,手忙脚乱去翻找手帕,为纪裴擦拭伤口,“怎么也不知道躲开,你是个傻的吗?”
纪裴轻笑,“可不是个傻的,被世子妃骂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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