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舟打趣道:“你要是能站起来,就来我家当赘婿如何?毕竟侯府连吃个饭都得用银针试毒,活得太累。你要是来我家,想吃什么吃什么,谁对你都没这要命的歪心思。”
他这话原也只是说着玩儿,让侯府世子来他家镖局当赘婿,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可谁想贺亭衍听后忽然笑了一阵,爽快地答应道:“好。”
江敬舟立马坐直了,急道:“我随口胡诌的,你的拒婚书帖已经给了,别想打我阿姐的主意!”
贺亭衍看着他的目光明亮,“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江敬舟寻思着,贺亭衍的病要是真好了,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若是能跑能跳还能长命百岁,那他阿姐也没什么不愿的。
可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这人病好了会娶妻生子他就憋闷烦躁得厉害。摆摆手道:“你还是先把病养好了再说吧,别一会儿你这边好了,我阿姐都嫁人了。”
贺亭衍的高热退了,身体舒坦后便有了些食欲。他吃着被江敬舟咬了一半的包子,无奈道:“孩子心性。”
“我孩子心性?”江敬舟不服气道:“你以为你有多大,就比我大三岁也好意思说我是孩子。我懂得可比你多多了,让你叫我声哥都不委屈。”
他抬手抚上左侧被贺亭衍咬出牙印的脖子,鄙夷的小声道:“亲个人都不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昨晚欺负了哪个姑娘。”
就是钥匙的事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了,他想着,至少也得回去问了他爹才好下定论。万一他们家真是偷盗的贼,哪还能在跟贺亭衍交友。
如果这事是真的,他就把钥匙交给贺亭衍,然后带着家里人赶紧麻溜的卷铺盖走人。
虽说偷盗不好,尤其偷得还是救人命的赈灾银。可他实在不想看到家里人被斩首示众……
好在昨晚之后贺亭衍也没刨根问底地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暂且把人稳住了,回去好好查查在考虑要不要说。
临近午时,贺亭衍穿戴齐整准备赴宴。
江敬舟没来得及回家只有一身学子服,想着这家宴他也就是吃吃喝喝的份,没打算攀附谁便觉得无所谓。
贺亭衍看他就这一身便要出门,驱使着轮椅从衣柜里翻出了套几年前穿过的衣服。
说道:“你穿应该大了些,将就下。”
江敬舟草草穿上,就是那皮扣腰带繁复得很,他还是头一回穿这种腰封的公子服。
贺亭衍见他胡乱打结,便道:“过来,我替你扣。”
“哦。”江敬舟揪着腰带,松垮着衣服走到贺亭衍身前。
他站着,贺亭衍坐着。当那双有力地手拉扯腰带时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往前走了一步,许是力道没控制好,险些摔这人身上。
贺亭衍停了动作,指挥道:“站直了,把手伸开。”
江敬舟扶着轮椅扶手站直脊背,让侯府世子替他穿衣扣带,估计说出去都没几个人能信。
他低头看着贺亭衍,忽然鬼使神差地去了姓氏叫道:“亭衍。”
贺亭衍抬头看他,他反应过来后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也喊我敬舟。”
皮带上的铁扣扣紧,贺亭衍驱使着轮椅去摸楼梯上的机关。原本需要步行的阶梯成了小阶斜坡,只听着轮子划过铁阶的声响,贺亭衍便管自己先走了。
江敬舟向来不走寻常路,单手撑着窗框直接纵身翻了下去。落地时,正好碰上贺亭衍开门出来。
他嬉笑道:“多谢衣服,我先去找吕鹤他们了,一会儿见。”
家宴被设立在了侯府后院一片空旷的花园内,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也是挑的日子好,大夏天的不怎么晒也没下雨。
院子中央搭了个戏台,敲打声乐的乐师早早地坐在了台子后吹拉弹唱。戏班子还未上戏,便请了些舞姬在台子上歌舞。
除了老侯爷跟侯爷夫人的正位外,所有宾客喝茶吃酒的座椅都被放在了台子几米外的周围。
盘腿而坐,半立靠椅,身后还带着花鸟绣纹的屏风,栩栩如生。
江敬舟原是想去找吕鹤,却被贺方戟告知这人回家帮忙家里生意去了。而其余同僚皆是非富即贵,如此好的家宴机会,大多都跟着位高权重的父母去拜见贺候了。
他一时无聊,在院子外围大致看了看便琢磨着趁机偷溜着回镖局。只是人刚经过书院门口便被安启明一口叫住了。
这人手里拿着张纸,匆匆向来跑来,“你昨晚去哪儿了?我还想着要找你,结果你房里没见着人。”
他把手里的纸递给江敬舟,说道:“你看看这纸上的图纹,我那天在赵氏主宅的外围墙角发现的。先前想找机会给你,后来课业一多便忘了。我就记得个大概,画图实在不是我强项,不过模样我都记全了。”
江敬舟接过纸张细看,是一匹狼头图纹。他没见过这种画法,但看起来像极了一种标记。
安启明的父母也来了家宴,很快便会轮到他们家去拜见贺候,他来不及解释更多,只道:“这个图纹我曾在宫里见过,但具体是做什么的我记不清了。你拿给贺亭衍看看,说不定他会知道。”
江敬舟一阵鄙夷,“你干嘛不自己交给贺亭衍。”
说来也怪,贺亭衍明明这么好欺负一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怕他。
安启明干笑一阵,想着家宴快要开始了,边跑边说道:“你跟世子关系好,还是你去吧。”
江敬舟收了图纸,冲安启明的背影心虚道:“谁跟他关系好了!别胡说八道。”
第28章 侯府家宴(二)
赈灾银有了新线索,说不定还是个能摆脱他家嫌疑的线索!
他转头重回后花园的家宴,只是贺亭衍身份不同,被安排坐在了贺候主位的第一排左侧。他一个在外面混惯了的人,对这种场面实在有些不适应。
倒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贺亭衍的位置实在太显眼,他要是这会儿坐过去,铁定会被问东问西冷嘲热讽。
拜见贺候的达官权贵陆续前去敬酒,贺亭衍作为嫡长子不得不跟着附和,不过因为身体不适皆是以茶代酒。
他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转头便见贺方戟冲他招手喊道:“江兄,这边!我大哥给你留了位置。”
说话间声音洪亮,成功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江敬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贺亭衍身侧,冲主位上的贺候拱手拜了拜便盘腿坐下了。
他这人做不惯礼数,难得学文人那般规矩也做不太像。当即便听坐在贺候边上的大夫人埋汰道:“真是没规矩,长辈还没让座就管自己坐下了,礼数也做不周全。我看退婚了也好,跟这样的人家结亲真是委屈亭衍了。”
声音不大,正好能让靠近主位的人听见。
江敬舟不是个容易忍让的脾气,尤其被说到自己家人更是来火。论说贺亭衍吃亏,他阿姐要真嫁过来才是真的吃亏!
贺亭衍似是看出他要还嘴,赶忙在桌下按住他胳膊,眼神示意他不要随便出声。
而另一边的贺候似也在责怪自己的夫人不该当众教训小辈让其难看,又说江家乃是亭衍救命恩人云云。
江敬舟看着这些场面话就嫌烦,干脆别开目光看起了已经坐下看戏的众人。
从主位开始,所有坐下的人皆是贺家的家眷,男女左右分开。在往后才是其余来做客的达官贵人,而这其中,大多都是来府上读书的学子父母。
怪的是,学子都参与了,反倒教书的陶先生没有来。
右侧坐着的是贺家其余的两名庶子,平日学堂里见惯了他也都熟悉,而对面坐的一干女眷都是头一回见。
贺候共有过五位夫人,除了贺亭衍的生母外大都活得挺滋润。如今的大夫人是后娶得妻,年纪上甚至要比府里的后两位夫人都要小。
不过架不住靠山大,说是当今陛下的表妹,父亲还是现下的太傅。那一票子宫里才有的皇家铁骑护卫队,便是这位夫人带来的嫁妆。
到如今为止孕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与他在学堂不怎么对付得贺家老二贺长天,至于女儿。他草草看了眼,比他还小上几岁,家中排行老四。
二夫人见贺候言语间责怪大夫人,立马眉开眼笑得给贺候敬酒劝说,只道是姐姐心疼亭衍,架不住多说了几句罢了。
江敬舟看着想笑,倒也没吭声。
这位二夫人家中没什么权势,不过父亲生意做得很大,在柏穗城乃至整个泛安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商户。
像这样的富贵人家,按理是不会嫁过来当妾的,只是当初听闻正房夫人身体羸弱。想着万一人没了她便能得个正妻位,这才被安排着嫁了过来。
谁知道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正房夫人驾鹤西去,却又等来了位靠山大的不可逆还体态康健的新夫人。
性子是个墙头草,不过言语间倒是谁也不得罪。至今只孕有一女,家中排行老小。
再往下便是贺家的三夫人,极为信鬼神之说,平日喜欢窝在佛堂里吃斋念佛,性子淡漠不喜与人多接触。
父亲是个秀才,没有权势也没有财富。据说当年家中饱受天灾之苦,死得只剩她一人跑来柏穗城避难,这才与贺候相识嫁进了府里。
不过年轻时应当挺漂亮,毕竟生的贺方戟,模样也算是个中翘楚。
江敬舟单手拖着头,目光又转向了贺家的四夫人。美若盼兮,巧笑倩兮,曾是柏穗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不过出生来历与这些权势们同样格格不入。今日家宴请来的戏班子,便是这位四夫人曾待过的地方。
年纪,是几位夫人里最小的。看起来也就比贺亭衍大了没两岁,就算喊声姐姐恐怕都不为过。
漂亮年轻的女子总是更招人喜欢些,是如今贺候最得宠的一位。据说还怀了身孕,老来得子的贺候就差把人捧在手心里。
而这位四夫人的脾气也因此被惯得极为骄纵,即便是出门看个戏都得八抬大轿照顾着。看人时更是眼高手低,好似这世间除了贺候,就没人能入她的眼。
戏班子唱得热火朝天,可江敬舟却觉得贺亭衍家里的人比台上的戏还要有意思。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皆是各怀鬼胎。
他娘担心他阿姐嫁过来受气,早把这些人都打听清楚了。一大家子的人,又全是些善于心计的,斗起来可不比皇宫后院差多少。
怪不得贺亭衍谁也不让靠近,把屋子弄得跟皇陵似的满是机关。在这样的人家里,病弱的嫡长子哪有这么好当。
他忽然想到这人整日瞎捣鼓的人形铁甲,侧头问道:“你的那些假人,该不会是想做出来代替铁骑护卫队的吧?”
“嗯。”贺亭衍喝了口茶,轻声应道。
“我就知道。你们贺家还真是个龙潭虎穴。”
江敬舟刚埋汰完,便见杜少卿带着自己的妹妹上前与贺候敬酒。场面话说了几句,喝完后又转而来向贺亭衍拜礼。
身后跟着的妹妹模样标致,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难得一见的清丽佳人。见着贺亭衍后婀娜多姿的行了个女儿家的礼,眉目半垂,含羞带臊。
江敬舟左右看着都不像是来敬酒的。
果然,杜少卿与贺亭衍茶酒喝了一半,便听主位的大夫人冲杜伯爵打趣道:“你这女儿模样生的可真是讨人喜欢,若是在长两岁,嫁给我们亭衍倒是不错。”
杜伯爵拱手笑道:“说笑了,小女哪能有这福气。”
众人听后皆是一阵哄笑,可随后也开始半开玩笑地介绍起自家的女儿。一时间,家宴倒成了联姻宴?
江敬舟看着这些人假惺惺的嘴脸就烦躁,这是得知贺亭衍拒婚了上赶着来嫁女儿。一个个都把儿女当权势联姻里的傀儡,连贺亭衍这样的残废病秧子也都无所谓。
想到这,他不禁侧头看向贺亭衍,不想这人竟也是眉眼含笑地跟着众人赔笑脸。
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平时也没见你对我笑。真不愧是一家人,装模作样的本事都是祖传的。”
声音不大,也就贺亭衍一人能听见。
等敬酒的杜少卿一走,边上的贺方戟忽然探出半个身子冲贺亭衍问道:“大哥,你这手怎么了,头一回看你往手上裹纱布。”
贺亭衍放下茶盏,看了眼边上满脸不高兴还骂他的人,说道:“狗咬的。”
江敬舟回瞪他,可又不好意思当众骂出缘由。他拿过酒盏抬头饮尽,而后笑着对贺方戟说道:“昨晚我不在侯府,你猜我去了哪儿?”
贺方戟昨晚跟吕鹤、安启明去酒楼吃海鱼了,回来后几人便找不到江敬舟的人。他好奇道:“快说说,要是有好玩儿的,改明儿也带带我。”
贺长天听罢立马制止道:“你少跟他混一块儿,陶先生的教导你是忘了吗?”
贺方戟没搭理他二哥,凑到江敬舟身侧,眉飞色舞地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去哪儿找乐子了?”
江敬舟转着手里的筷子,看了眼贺亭衍明显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说道:“当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美人,喝酒喝醉了尽往我身上靠。”
贺方戟顿时来劲儿了,“什么美人?你哪儿碰上得美人,好不好看?”
江敬舟回味道:“好看,比楼里的花魁娘子还好看。腰细腿长,还挺会来事儿。”
说着,他拉下自己的衣领,炫耀似地说道:“瞧瞧,这就是那美人儿给我咬的。”
贺方戟看着一阵唏嘘,很是羡慕地勾肩搭背道:“什么时候带我也去……”
“贺方戟。”贺亭衍阴沉着脸打断道:“不想跪家祠就回去坐好。”
“哦……”
贺方戟兴致缺缺的回位坐正,等两位哥哥都不管他了,便用口型对江敬舟说着,“别忘了带我一个。”
江敬舟收了笑脸,看着对面话家常介绍女儿的众权贵,阴阳怪气的对贺亭衍说道:“我瞧着那些姑娘确实比我阿姐好,生得漂亮还门当户对,怪不得拒婚书帖给得这般爽快。”
贺亭衍没应声,只是把拿茶盏的手放到矮桌底下。
江敬舟以为这人又要暗地里对他耍诈,当即也把手放到了矮桌下准备接招。
然而预料中的金丝绞线没打过来,却是被贺亭衍一把握住手掌。没有拉扯没有动武,仅仅只是这么交握着,像是在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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