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方戟这才侧头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客房,叹气道:“我大哥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在熬几年。三年前得知你家大火,他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差点儿没能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江敬舟心下一紧,看着贺方戟问道:“你说,贺亭衍……差点儿死了?”
“要不是御医及时赶到,家里都要商量准备棺材了。”说到当时的情形,贺方戟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御医来的时候我大哥心跳都没了,耳朵跟鼻子里全是血。”
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江敬舟,安慰道:“不过后来也慢慢好了,你不必太过忧心。”
两人沉默一阵,贺方戟继续说道:“后来病是好了,可人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说死了就是不肯吃药。
你也知道我大哥的药平日多是用来止疼的,不吃浑身都疼得厉害。有时候我半夜经过他院子都能听到哀嚎。”
江敬舟双手握拳,心口发紧,“他……做什么不吃药……”就因为他当时胡诌的那句,说不定不吃药就会好吗?
贺方戟摇头,忽然道:“好在我大哥还是把你找回来了。”
江敬舟不解地看他,他佯作轻松道:“大哥说你肯定没死。起初下不了床就托我给你送信,可我哪儿知道你在哪儿,这信根本送不出去。后来能下地了就日日出去寻,三年间从未间断。”他试探着问道:“你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大哥挺讨厌你的,哪儿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就连吕鹤都以为你死了,可我大哥却坚信你还活着,谁说都不好使。”
贺方戟见他一身湿衣实在难受,再次问道:“真不去我那儿换身衣服?”
江敬舟哪里还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贺亭衍拖着一身病的模样满泛安找他。
他想起两人见面时,这人曾对他说去过锦州。他当时还埋怨贺亭衍靠近他的家人,怕为此给她们带去灾祸。
再想想后来的两人相处,他想的也全是利用与依偎。是啊,贺亭衍凭什么帮他?
他总觉得是贺亭衍给他家带来的不幸,即便无数次说着与其无关却还是下意识地责怪。杀害他爹的明明是沙狼,又跟贺亭衍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打小就懂得如何去察言观色,眉毛动一动眼神转一转,别人心里想什么他都能猜到个七八。
他却利用着这一点,耍着小心眼借机试探。一面让贺亭衍帮他,一面又满口的不信任。
“江兄?你……还好吧?”贺方戟道:“我也就随口说说,你要是介意就当我没说。”
江敬舟回过神,问道:“有多疼?不吃药的话,他有多疼?”
贺方戟见他这模样哪还敢多说,只道:“反正如今是不会疼了。能走能跑,也算是与常人无样吧。”
说话间,客房的门被推开,管家满是感谢的恭送着御医。
见人走远了,江敬舟赶忙追上前,冲御医拱手拜道:“不知,贺亭衍的身体如何?严重吗?会……”那个死字终究没敢问出口。
御医没见过他,问道:“这位是?”
管家忙介绍道:“这是世子好友,四海镖局的少爷,几年前曾一块儿读过书。”
“原来是你。”御医捋了捋胡子,说道:“已无大碍,不必太过忧心。”
说话简洁明了,说起来轻松得就像贺亭衍只是摔了一跤擦破点皮。
江敬舟知道,一般宫里出来的人,即便知道点儿大宅院里的门道也不会随意乱说,尤其这些人还是皇亲国戚。
御医见他不吭声便打算走,他却忽然拉住御医的胳膊,再次问道:“如果不吃药会如何?”
没有尊称没有行礼,行为举止毫不忌讳身份。御医愣怔,他还是头一回在世家子弟的府邸里碰上乱规矩的人。不过贺亭衍的病情况特殊,会着急也属常态。
可医者终究只是医者,并非那患病之人,只能道:“锥心刺骨,疼痛难忍。”他安抚道:“不过如今已有好转,药量也在减少。若是能一直保持,他日必定会与常人无异。”
话说得好听,可实际看起来却并非如此。江敬舟拱手拜谢,正要离开时御医忽然叫住他,问道:“世子昏厥前,可是与你在一道?”
江敬舟不明所以,管家看了眼御医的神色识趣地退开,顺道把靠近他两的贺方戟也给带走了。
御医道:“大喜大怒,气急攻心。这些心绪可是因你而起?”
他虽没见过面前这小子,可有关江家的事却也略有耳闻。而关于当年四海镖局的少爷究竟有多闹腾,生在皇城又怎会不知城边之事。
“侯爷把你放在世子身侧,原是为了这个。”御医笑道:“毒素郁结心头,你若是在多气世子几次,他这身毛病说不定就要好了。”
江敬舟惊讶的抬头,御医轻笑道:“不过不可操之过急。七日一次,让世子把身体里的毒吐干净了,往后便能高枕无忧。”
御医拍拍他的肩膀,随后便背着药箱走了。
江敬舟站立原地。
这算是个什么治病之法?气人,还要把人气吐血?
御医刚才还说什么侯爷安排?难道他当年去侯府读书不是因为两家要结亲,而是侯爷知道他是个能气死人的混混,所以就拿他来做“药引”?
感情气死贺亭衍,还是在帮他?!
第37章 棉线案(一)
真是一家子老奸巨猾!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是不是在利用他尚且不说,贺亭衍寻他三年的恩情却是不知该如何还了。
贺方戟在客房外等他,见他跟御医说完了,便问道:“都说什么了?我大哥的病如何?”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江敬舟学着贺亭衍平日看人的模样去看贺方戟,虽满脸担忧可眉眼却透着股无所谓。
他不怎么懂人心,更多的心思也猜不全。可他都能看出来的又何况是贺亭衍,即便是同父的兄弟住一个屋檐下,也未必会是表面上显露的那样。
贺亭衍每日都要面对这些,他在看自己的家人时,心里究竟会是种什么滋味儿?这府里,真正希望他活得好的人,屈指可数。
还是年少时痛快,与人相处从不需在意这些。
贺方戟问候了几句,喊他吃饭被推拒后便也扫兴地走了。不过临行前还是高兴地对他笑道:“江兄,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江敬舟轻笑,随后进了贺亭衍休息的客房。看着几名下人还在忙活煎药,便挥手道:“我来吧,你们不必忙了。”
下人们认识他,尤其是专门照顾贺亭衍的小厮。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性哪里敢让他碰药盅,用身体拦在药炉前紧张道:“不用不用,江公子坐着休息便好,就不劳烦煎药了。”
江敬舟好心的手伸在半空又堪堪收回,下人们看他就像是在看瘟疫。他只好挠头道:“那你们出去煎,满屋子药味儿换我我也受不了。”
小厮似是还有些担心,目光瞥了眼床上躺着的世子,犹豫踌躇的不敢听命。
“看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家世子。”江敬舟把几名下人打发到门外,后又把煎了一半的药炉提到门口,关门驱赶道:“去外头煎,满屋子药味儿,活人都得给你们熏死了。”
房门关上又落了锁,他一边脱着身上的湿衣一边靠近床榻。看着眉头紧蹙还昏睡着的贺亭衍,感叹道:“真可怜,都病成这样了也没人来关心一下。好歹一大家子人,照顾你的看来看去也就这么几个下人。”
御医说了要多气气这个人,他一时想不到好法子,只能靠本性了。
他低下头往贺亭衍的唇上占了点儿便宜,起身后又觉得这么光着膀子有点儿冷。见贺亭衍新换上的衣服干爽,便大手一挥去解这人的衣服。
只是那不规矩的手才刚攀附上腰封,贺亭衍便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缓慢睁开眼道:“别乱动。”
江敬舟乐了,脱了裤子干脆翻身上床,拿被褥把两人盖好后说道:“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他很是煞风景地说道:“我帮你看过了,外头没人。你爹也没来看你,用不着装得这么像。 ”
贺亭衍眉目清醒,推着架在他身上的腿,说道:“下去。”
“不下。”江敬舟耍起了少年时对这人的无赖。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则在被褥里解着他的腰封上下其手。
一来二去,两人都来了兴致。
贺亭衍捉住他的手欺身而上。
他抱着贺亭衍的腰,嘴里没个德行地说道:“还生气啊?我都跟你回来上你的床了,唔!”
他憋红了脸没敢吭声,这人要跟他翻云覆雨还真是没点儿前兆,虽说是他自己撩拨的。
“你就不能先说一声!”他嘴上抗议身体却没抗拒。
前一刻还躺床上病若游丝的人,这会儿却是龙*猛虎跟他偷鸡摸狗!看来御医说得没错,确实是越来越好了。在让这人多吐几回血,该吐血的就要换他了。
贺亭衍坐起身脱衣服,再次俯下身时,江敬舟先不客气地往他脖子里咬了一口。手掌攀附肩背,摸到一些细小的疤痕后问道:“先前我就想问了,你这背上纵横交错的都是些什么?怎么伤着的?”
贺亭衍吻咬着他的耳垂,喘息道:“什么?”
江敬舟别过脸,闷哼道:“你背上地疤,怎么这么多?”
“不知道。”贺亭衍没工夫跟他瞎扯掰,拉过被褥把两人兜头罩住。手捂着江敬舟的嘴,无声地占有着身下的人。
房门被小厮敲了一阵,问道:“药煎好了,可是现在送进来?”
他原是问的江公子,却不想回应他的是世子。声音急促还有些喘,像是累着了。
“药放着,再去拿套衣服来。”
“是。”世子的话小厮不敢违令,赶忙把药递给另一名下人跑去拿衣服。
江敬舟红着脸趴在床上,而后扶着腰起身道:“别人洞房叫新婚燕尔柔情似水,咱俩洞房该换个叫法,往死里折腾。”
贺亭衍看他一身红痕,递过自己的衣服,轻笑道:“你该练练筋骨了。”
江敬舟见他笑了心情也跟着舒畅,转而问道:“也是怪了,御医都来看过了,你爹怎么也不来看看你?”
贺亭衍穿着里衣下床倒水,喝了一口后说道:“我爹病了,前两年的事。”
“病了?”江敬舟想到上一次见贺候的模样,一身精气神的哪像是会生病的人。“严不严重?是很厉害的病吗?”
贺亭衍拿过茶盏递给他,“在病榻上躺了两年,御医说是年纪大了五脏劳损。”
江敬舟口渴得厉害,一口喝尽后抹了把嘴,“来你们家的御医只会说点儿场面话,实际有什么半个字也不会透露。”
先前跑去拿衣服的小厮匆匆回来,急躁地敲门道:“世子,不好了!朗明子爵府出事了!”
贺亭衍沉着脸开门,小厮喘气道:“死了好多人,那新婚的嫡长子带着夫人,此刻正跪在侯府门外呢。”
江敬舟穿好了衣服走到贺亭衍身侧,奇道:“子爵府死人干嘛来跪贺候?”
贺亭衍:“前几日,我给朗明子爵府下了搜查令。”
“管家正帮忙劝着,大夫人跟二公子也去了。”小厮支支吾吾道:“说是,带了好几位捉妖的道士,要来侯府收了……”
剩下的话不用说两人也明白了,贺亭衍拿过小厮手里的衣服,说道:“别让我爹知道。”
侯府门外,朗明子爵府里的人,从嫡长子到下人哭嚎的跪了一地,新婚夫妻不过几日便从红袍换成了孝衣。
所谓的道长来了约莫有五六个,手拿拂尘八卦镜,模样生的倒是一脸的匡扶正义。但碍于有铁骑围着,暂且不敢有所越矩。
侯府大夫人以及二公子正在帮着劝慰扶人,眉目慈善言语柔和,这般言辞哪里劝得动悲嚎的众人。
好在并未将已死之人抬过来,否则场面只会越发难以控制。就是围观的百姓变得越来越多,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侯府世子是个妖的传闻。
事实上,说贺亭衍是妖的谣言一直都有,可悠悠众口谁又能拦得住。久而久之谣言越传越逼真,但碍于世子身份大伙也只敢私下闲聊。
贺亭衍神情淡漠,冲门外跪着哭嚎地众人道:“聚众闹事者,一律关押收监。”
子爵府的嫡长子声嘶力竭地站起身,指着贺亭衍的鼻子骂道:“什么世子,根本就是个妖!”
他朝着围观的百姓诉苦道:“十日前,世子诓说要来我家府上查账,可我子爵府向来恪守本分从未贪赃枉法。不想那搜查令才下了几日,我家中便开始日日闹鬼,不是少东西便是夜晚有哭啼。
我请了道长来家中做法,直说是进了妖邪。我这才刚刚新婚,就逼得我与夫人住去了老丈人家里。原以为这也就罢了,不想今早回门,便看到我爹……”
他痛苦的哭道:“我爹、我娘还有我祖母,全都死在了正堂里!姿态诡异,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连我那三岁小儿,也一同不知所踪……”
百姓看着同情,直说这孙家子爵府晦气。
那嫡长子转过身愤恨地指向贺亭衍,“就是这个妖,就是这个妖害的我家破人亡!”
江敬舟手握刀柄,要不是贺亭衍拦着,他这会儿已经冲出去教训人了!什么妖言惑众,半点儿证据关系都没有就胡说八道。
要说今早去向,贺亭衍的人证可不止他一个!
贺亭衍看了圈底下穿着道袍的几位道长,满脸威严道:“何人说是妖魔作祟?”
几位道长站着面面相赤却没敢上前。
孙家嫡长子见状,便指着其中一位说道:“你说,我府里的妖是不是这姓贺的。”
都说贺候世子是个病秧子,还以为人人可欺。不想如今却脊背挺直一身威严的站着,看人时的眼神也令人毛骨悚然满是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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