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舟?”
“别说话。”
江敬舟依言没出声,左肩处忽然感到一阵热意。
贺亭衍哭了……
一个人人都觉得冷心冷面,父亲死了都无动于衷的人。在这无人知晓的夜里,无声地宣泄着压在心里的痛苦与不安。
他伸手抱紧江敬舟,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无尽黑暗中仅剩的那一点光。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咱俩谁跟谁。”江敬舟叹了口气,反抱住贺亭衍,“你的伤在不处理会留病的。”
贺亭衍没吭声,他也没敢放开。
在侯府里,贺亭衍唯一的亲人除了那几个弟妹外也就只有贺候。
江敬舟感叹,离开柏穗城的三年他虽孤立无援,可只要一想到在锦州还有娘跟阿姐,他便觉得活得也不是那么痛苦。
而如今贺候走了,留下一大家子都是见不得世子好的。举目无亲,身边也没有亲信,就连个能让其留有念想的人也没有。
贺亭衍又是个凡事都藏于心的人,不会与人抱怨更不会轻易与人吐露心事。一个从小见惯了欺骗的人,什么事都只会一个人扛着。
第48章 玉石案(二)
贺亭衍松手靠坐在床榻边缘,此时的模样除了眼睑还有些泛红外已然看不出哭过的模样。
他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神情,冷静地说道:“父亲是被下毒而死,那毒药,与用来对付我的皆不相同……”
江敬舟坐在一旁帮着拆解纱布,皱眉道:“会不会是那个与闹鬼案有关的人?说不定赈灾银缺失,也是这个人在捣鬼。”
纱布层层解开,刀疤处的线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贺亭衍给扯走了,难怪会流血。
江敬舟拿过巾帕帮着擦拭,可他手势不轻难免会触及伤口。但无论他怎么折腾,贺亭衍都没皱过一次眉。
当他包好纱布再次抬头时,贺亭衍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
连日来的疲累,就是铁打的也得倒了。
江敬舟把人放舒坦了,拉过被褥跟着躺了进去。两手不老实的搭这人腰上,想想反正都睡着了,干脆又偷摸着占了点儿便宜。
本以为贺亭衍累得没知觉,不想他刚要起身去吹蜡烛,便听贺亭衍问道:“你背上的线拆了吗?”
江敬舟回头看他,“你没睡?”
那他刚才又亲又摸的,这人定力倒是不错?干咳一声道:“没拆,在背上我也瞧不见。”
贺亭衍重新坐起身,“我帮你拆,这么多日不拆得长在肉里。”
江敬舟没好意思说疼,委婉地推拒道:“我……可以明日去医馆拆。”
贺亭衍揽臂圈着他腰,也不等他多抗议几句便转而去拿剪子蜡烛。
“我不是信不过你……”江敬舟被摁趴在床上,最后抗议道:“你看你都累这么多天了,明天在拆也可以……”
贺亭衍拉下他后领子,安抚道:“不疼的,一会儿就好。”
“好吧。”江敬舟见抵抗无用,干脆抱着枕头趴着。
贺亭衍脱了他衣服像是在查看伤势,偶尔手指划过还有点儿痒。他不禁笑着调侃道:“贺哥哥,你其实是想占我便宜吧?想就说,我还留了点儿力气,可别憋坏了。”
然而另一面看着他后背的贺亭衍却并未像以往那样觉得有趣,只是盯着干净的只有三条疤的后背隐隐出神。
江敬舟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人拆线,刚想转过头看看,顿时传来一阵拉扯得疼。
这该死的拆线半点儿不比缝线好多少,可又不想显得自己娇气,干脆把头闷枕头里不吭声了。
许久后他支起头换气,找了个话头问道:“你说,沙狼嘴里嚷着的皇子是什么意思?我如果真是皇子,那我爹又是谁?”
贺亭衍拿着剪子的手顿了顿,抽走半截线头后说道:“不必在意,可能是胡乱说的。”
“我想也是。”
江敬舟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你说,会不会所谓的皇子其实是公主?比如我阿姐……”
“不会,替你娘接生的稳婆至今还在。”
贺亭衍处理完他背上的线,从怀里摸出只药瓶往伤口上撒药粉。
江敬舟无声地龇牙咧嘴,而后道:“这你都知道?你去找那稳婆问了?”
“嗯。”贺亭衍收手替他缠好纱布,随即吹了蜡烛转身躺下。
江敬舟被这一通折腾人都清醒了,翻身趴在贺亭衍身上,拉过被褥将两人兜头罩住,小声道:“那你说,沙狼这两日怎么这么安静?总不至于是被我两打怕了吧?”
贺亭衍转手去解他的裤头,他赶忙拽紧这人不老实的手,乐道:“我当你真成和尚了,这么撩拨你都没反应。”
贺亭衍半支起身往他的下唇咬了口。
他也没跟着客气,礼尚往来的回亲着贺亭衍。唇齿碰撞,呼吸急促,还没做好准备便闷哼一声不敢出声了。
贺亭衍扶着他的腰,问道:“难受吗?”
“还行……”
江敬舟亲咬着他的耳垂,气息不稳的问道:“你那刀口,还疼不疼?刚才还看你淌着血。”
别一会儿两人快活完了药还得在重上一回。
贺亭衍却没应声,翻身将两人位置调换,看着他趴在床上的模样欺身而上。
江敬舟拽紧了身下的枕头,侧过头吻着薄唇,若即若离道:“贺哥哥,你好凶啊。”
贺亭衍抬手捂住他的嘴,生怕这人再说点什么惹他眼红的话来……
晌午时,江敬舟去仓库里重新清点货品。这里原本是四海镖局的柴房,被改建成仓库后地方也跟着大了不少。
当初沙狼进犯,他爹就是把他藏在了这儿。他琢磨着到了地窖入口,这里暂且被他改成了藏金室。
他开门翻身进去,里面除了一些值钱的家当外还有两排书架。上面摆放的全是他父亲在世时写的武功书籍,大多是为了方便教徒弟草拟的,武功路数也跟教他的有所不同。
而书柜的抽屉里放着的,才是他从小所学的东西。他靠着书架拿出一本翻看,招式路数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想要找点儿新得出来对付沙狼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这些人在打斗时虽功夫相似却又略有变化,许多招式就像是刻意用来克他的,临时改变路数也无济于事。
他把书籍来来回回翻了几遍,刚跟着耍了两套便听贺亭衍开门进来了。
他放好书籍从地窖中出来,“货品我都清点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郸石安?”
“不急,先把缺失的赈灾银处理完。”贺亭衍拆了就近的一箱官银查看,问道:“先前放在箱子里的石块你可还留着?”
江敬舟用铁丝反锁了地窖门再用箱子抵上。
“我都看过了,全是些普通的山石,没什么特别的。左右留着也无用就全扔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后山。”
“不必。”
“可是有头绪了?”
贺亭衍把箱子的封条换了条新的贴上,道:“四万两不是小数目,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起来没那么容易。”
从朝廷将赈灾银送到侯府,其间被查过一次,无误后便一直放在侯府的金库里。铁骑严加看守且又都是大夫人的人,不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东西出库后他也曾清点过一次,所以问题必定是出在被四夫人接手之后。中间没有任何可疑人出府,那么这四万两官银必定还在侯府之中。
江敬舟思虑道:“单子是四夫人向老侯爷讨要的,其间经过哪些人的手你可问了?”
贺亭衍皱眉道:“涉案人有很多,在运送前,连同府中下人接触的共计有三十人。其中将货品送至四海镖局的便有十五人之多。”
江敬舟跟送镖的十几个兄弟打了声招呼,随后便与贺亭衍一块儿去了侯府。
祠堂的前厅外站满了侯府家眷,除了长辈家眷外,所有下人都被铁骑押着询问当日细节。
江敬舟刚进祠堂,一眼便瞧见了帮着审讯的陶先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声先生,却被无情地瞪了眼。
陶先生最得意的学生便是贺亭衍,偏的这人现在整日跟他混一块儿,看他不顺眼也很正常。
他不禁暗想,陶先生要是知道他跟贺亭衍还隔三差五地行苟且之事,会不会气的直接把两撇胡子给吹掉了?
“几位夫人为何不问?”贺亭衍翻看了下人回复的案件纸,皆是些无用的废话。
陶先生无奈道:“你大娘什么脾气还不清楚?她不愿配合,其余几位夫人自然也不愿回答。长天跟方戟,还有你的那几个妹妹倒是都答了,不过并未问出些有用的。”
贺亭衍抬首看了看,被赐坐的几位夫人中独独四夫人没有出现。于是冲照顾四夫人的丫鬟问道:“四夫人呢?”
丫鬟胆儿小,颤巍巍回复道:“夫人说身体不适,就不来了……”
贺亭衍沉着脸,“去把人叫来。”
丫鬟犹豫着不敢去,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道:“世子,奴婢刚才去叫过两次,可夫人一生气就不搭理人,实在不敢靠近。”
江敬舟站在一旁听得有趣,他知道侯府四夫人向来骄纵,却不知竟是这般的难伺候。
府中的其他几位夫人纵使不愿配合,至少这会儿还都在堂里坐着。四夫人乃是这起缺失案的原首,反倒还摆起了架子。
他侧头对贺亭衍小声道:“要不我替你去请?”
“不必,你看着便好,不要乱走。”贺亭衍说罢,拿起案件纸走向祠堂中坐着的三位夫人。
江敬舟没应声,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贺亭衍对他变得客气了。又或者说,像是把他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什么事都不想麻烦他。
尤其是今早,他不过是想出去买个早膳,愣是被贺亭衍留在家里不让出去。还给他重新打了把削铁如泥的好刀,叮嘱他必须随身携带不可离身。
最离谱的就是吃饭,从前在侯府时用银针试毒也就罢了。如今出了侯府,不仅要用银针试图,还要贺亭衍吃过无事后他才能吃。
皇帝用膳都没他这么好待遇。
贺亭衍站在三位夫人身前,首当其冲质问的便是大夫人。
“送镖当日,官银曾被放在前厅三个时辰,其间可有去看过?”
大夫人面色难看,站在一旁的贺长天没好气道:“大哥,我娘又不是犯人,你怎么能……”
话说半句停了。
贺亭衍向他拿出了搜查令,道:“偷盗赈灾银乃是死罪,若是实在不愿配合,我只能将接触过的人全部送往朝廷的夜刑司审讯。诸位可要想清楚,去了夜刑司,免不了就是场皮肉之苦。”
朝廷的夜刑司是个什么模样,别人不知道,但身为皇亲国戚的大夫人一定清楚。
当即回话道:“我没进去,不过就是在前厅外看了看。离开时,正好看到老二跟老三出来。”
二夫人顿时慌乱地解释,“亭衍,我也就是去看看,什么也没碰。”她忙指着三夫人道:“我进去的时候,老三就已经在了,你可别冤枉我啊。”
贺方戟一听几人把矛头指向他母亲,当即气结道:“是你们说我娘算术好非要让她去清点的,这会儿倒是推的干净。”
三夫人抬手制止儿子的无礼,对贺亭衍礼数周全道:“我去清点银两,当时有下人陪着可以作证。”
一旁的丫鬟赶忙证明道:“是,当时我陪着夫人,还有小菊也能证明。”
三夫人算术好侯府中无人不知,府中不少账目大多也都是交由这位夫人清算。且三年前送往四海镖局的赈灾银,在出府前也是由三夫人清点。
贺方戟急了,“大哥,我娘不可能是偷盗之人。府里就我娘最不在乎钱,你是知道的!”
贺长天顿时黑了脸,反驳道:“三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娘就是个贪财之人?”
贺方戟护在母亲身前,没好气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你!”
事情不过问了个头儿,几房子女便一副快要打起来的架势。
贺亭衍正思虑着,忽然祠堂外跑进来两丫鬟,脸色铁青浑身发颤地说道:“不好了!四夫人出事了!”
第49章 玉石案(三)
两名丫鬟慌乱地跑出来,四夫人的房门都没来得及关。
贺亭衍让众人等在祠堂里,随后带着江敬舟以及陶先生去了四夫人院落查看。
面对房门的是一面绣了牡丹的屏风,两面半透不透地挂着帘子,其中有两条带着血迹的珠串被扯断散了一地。
再往里走,便是半桶满是血色的浴桶。
陶先生把手伸进浴桶里探了探,甩手道:“浴水半温,看来距离出事没过多久。”
江敬舟把整间屋子看了遍,“人不在屋里。”
贺亭衍望向院子里跪着的两名丫鬟,问道:“可有见到四夫人出去?”
两名丫鬟哭着摇头,回道:“没有,四夫人说要沐浴我们便一直等在门外。想着沐浴太久水会凉,便去厨房要了两桶热水过来。哪儿知道……”
江敬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会不会是从窗户出去了?”
陶先生正巧在查看窗户,说道:“不可能,窗外的假山院落并未见到多余的血迹跟踩踏过的痕迹。”
屋子的地面满是水渍,就像是下人洒扫院落前先浇了一遍水。
贺亭衍看到浴桶的边缘有大片的血迹,仔细看更像是一只手掌印。地面的水流顺着右侧的地砖流淌,直至偏房的地窖处回旋停留。
地窖在侯府中不算特例,大多用来放置冰块水果。尤其在夏季,极为实用。
三人顺着水线走到地窖前。贺亭衍蹲下身拉拽,却发现这地窖门竟是被反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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