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舟这才意识到,赶忙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那你离我远点儿!”
“把手给我看看。”
贺亭衍见他躲闪,强行扣住他胳膊将其转身抵着墙面。他拉过江敬舟那只被咬过的手查看,伤口不大,虽还在流血但很快便会凝结。
江敬舟用力挣脱开他的钳制,退后道:“我没事,这些老鼠未必就吃过尸体。”
他捡起地上的画卷打开,画的是一名女子。不过破损严重看不到面貌,但大体穿戴的衣服也不难看出是个官宦人家的夫人。
女人的身侧站着个孩子,满脸开怀地拉拽着手里的风筝线。
“这是!”江敬舟把手指抚向女人的发髻,发髻上画的发簪,正是他们在棉线案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支。
“四夫人的发簪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抄家,难道这发簪是当初被抄家时收入了朝廷,而后时过多年又将其当做赏赐送去了侯府?
贺亭衍对他的伤口一时无法,只好说道:“二十二年前的那起赈灾银被盗案,最后消失的地方便是在郸石安的冯县令处。
朝廷派遣夜刑司的人来府上审讯,但冯县令始终谎称自己没有收到赈灾银。夜刑司不得不以逼供的方式对其家人用以私刑,这才得知了有地图和钥匙一事。”
江敬舟把画卷还给贺亭衍,“所以你才想进来找新线索?”
当年好几个城镇受灾,而郸石安算是在几个受灾城镇中相对而言状况最好的。朝廷将赈灾银交予郸石安县令,在由此分发给相邻几座城镇,也就是在此过程中赈灾银被传出失窃。
“知道地图跟钥匙,那看来这冯县令确实有参与贪污。不过,既然都被逼得说出了这些东西,为什么不直接交出贪污的银两?”
还是说冯县令也不过只是其中一枚棋子?真正拿走钱财的是死都不能说的人?
贺亭衍将画卷放回原处,“贪污一事被发现时是在赈灾之后的三个月,那时灾民已经死了大半民不聊生。百姓接收到的银两有误,冯县令无论说不说都难逃一死。”
江敬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当年的沙狼组织就是冯县令的手下。他们将看守赈灾银的铁骑全数杀害,而后扮作劫匪把银两转移。
冯县令一死,内部因为贪财或是些别的什么闹了矛盾,所以才分崩离析有了之后的四海镖局?
不对,以他父亲的为人不可能会做这种事。还有沙狼嘴里说的皇子,到至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假如他真的是皇子,那么当年的赈灾银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总不至于赈灾救民,陛下还将刚出生的孩子带在身侧。还是说,当年赈灾时陛下也来了,而后私下与他娘……
不不不,他赶忙把这可怕的想法撤走。
娘在与爹相遇前一直生活在锦州,当年闹灾锦州可并未受其影响。前陛下也从未去过这个城镇,连碰面都不可能更别提生什么皇子了。
两人又搜罗了一阵,但县令府里除了那张画外便没有更多有用的东西了。就连几个暗室都被破墙搬了个干净,更别提什么新线索。
回到断案堂,无枝吃着馒头,手里捏着羊皮卷地图,抬头道:“回来了?我还想你们方便怎么要这么久。”
贺亭衍看了眼他手里的地图,眉头紧锁却并未出声。
江敬舟坐下后,问道:“看地图做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无枝把吃剩的半个馒头塞进衣服里,“随便看看,你要看吗?”说着,还将地图放到江敬舟手里,笑道:“看看吧,咱们泛安确实挺大的。”
江敬舟原也是想拒绝,谁想这地图才刚到他手里就被贺亭衍抽走甩手丢回到了无枝那儿。
“你的东西,他看不懂。”
江敬舟奇了,能有什么看不懂的,虽然他确实没怎么看过泛安的地图。
不过,他忽然想到昨晚两人争吵时的情形,贺亭衍好像也是这般不让他看,还把地图给一把火烧了。
然而无枝看向贺亭衍时的神色却是变了,佯装无所谓地说道:“知情不报,可是视为同罪。”
贺亭衍暗中把手探向袖子里的金线,却又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江敬舟心下微跳,他感觉到贺亭衍的杀气,便也下意识的要去摸腰间长刀。只是手还没碰上,先前被贺亭衍甩开的地图又被无枝扔到了他这儿。
再次说道:“看看吧,江镖头。”
第59章 地图
火光照着围坐的三人,一时间安静的只能听到柴火的噼啪声。
无枝与沙狼无关,如果不是沙狼,那就是朝廷派来暗中盯着他两的。怪不得贺亭衍不让他跟这人过多的交流,甚至还将人带进城里与他隔绝。
难道朝廷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想先沙狼一步过来暗中试探?对了,自打他暴露钥匙开始,沙狼的人就没有再出现过。
会不会是知道朝廷在暗中盯着他们,所以不敢贸然出现?
一定是,要不然贺亭衍怎么会在看到黑玉时那般无所谓的将赈灾粮给予,黑玉定然是朝中暗查守卫之间的一种信号!
那么现下的郸石安,是不是也早已被朝廷的人暗中包围了?
贺亭衍还要伸手阻止,他赶忙笑着拿起地图,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看看。说起来,我还从没看过咱们泛安的地图,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广阔。”
贺亭衍握紧了拳头,可他不能再过多的阻拦,否则……
江敬舟把羊皮地图仔细地翻了翻,看完后无所谓的丢还给无枝,“看完了,疆土确实不小,不过上边儿画的那两个叉又是什么意思?”
无枝喝了口水,巡视的目光也从他的脸上挪开,道:“那是被划分出去的领土,如今已不属于泛安。”
“哦。”
看不出异样的无枝忽然起身道:“你们休息,我在出去看看灾民,说不定能帮上点儿忙。”
县令府又变得只剩他跟贺亭衍两人。
贺亭衍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出声,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低垂着头,双手逐渐握拳脸色难看。他知道贺亭衍为什么不让他看地图了,因为地图上那些道路山川的线条,与贺亭衍背上纵横交错的疤一模一样……
年龄报大三岁,让阿姐跟娘离开不要相见,独留他一人藏身镖局引开沙狼的追杀。
不是为了保护他,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当真正要被搜查人的替身。当贺亭衍这个,被藏起来的替身!
所以当年侯府要迎娶阿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有把有力的人质放在身边做牵制,才能保证爹可以豁出命去保护贺亭衍,甚至不惜代价地将自己儿子拿来做掩护。
他顿时红了眼,哑着声质问道:“我娘跟阿姐,真的平安无事吗?”会把他放出去做顶替,必定是因为私下被威胁了!
贺亭衍看着他,“她们很好。”
“贺候真是好计谋,一面儿打着找赈灾银的旗帜,而实则却是……”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完。
抬头问道:“你把我放在身边对我好,也是为了将我拿来当挡箭牌?所以你从不对我说喜欢,你只是一直都在利用我。”
“没有。”贺亭衍肯定道。
江敬舟冷笑,“是没有,你们只是找到了我爹的软肋,让他心甘情愿的为了你死而已。”
气愤、憋屈、心口鼓胀难受,江敬舟越说越觉自己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父亲让他必须活着,而必须活着的理由只有一个。顶替贺亭衍,然后在必要时,替贺亭衍去死。
“你早就知道了……”
贺亭衍沉默,他是知道,虽然是在父亲去世时。但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可辩驳的,江敬舟的爹,确实是因为要保护他而死的。
江敬舟嗤笑一阵,要起身却被贺亭衍一把拽住胳膊。
“去哪儿?回吕鹤那儿?”
“跟你没关系。至少吕鹤比你好,他从不会骗我。”
言闭,他忽然从脖子里扯下那把可笑的钥匙,甩手丢给贺亭衍,“你的东西,我没必要替你保管。
还有,咱俩结束了,我不想当了你的替身还要当你的男倌!”
贺亭衍五指收紧,眼神狠厉。他将他拉拽地向其靠拢,阴沉沉道:“你再说一次。”
江敬舟抹了把脸,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他早该知道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他说了厌弃,一个厌弃他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变成喜欢。
贺亭衍只是在利用他,用这种方式让他死心塌地的在身边跟着,甚至很多时候还能心甘情愿地替他挡刀。
“我说我俩结束了,完了,没有关系了!以后我不会烦你了,你也用不着看到我还装作对我好的样子!”
“我没有烦你。”贺亭衍试图解释。
“那是你的事,我现在只想回家!”江敬舟挣扎道:“这些破事儿本就与四海镖局无关,可我却因为你死了爹,还不能跟我娘和阿姐见面!
沙狼的事用不着你帮,他们要是敢出现,大不了就是拼个鱼死网破。反正替你死也是死,为我爹死也是死!你放开!”
贺亭衍拽着他的手臂肌肉绷紧,“不用我帮?那你想让谁帮?让吕鹤帮你吗?”
他想到了两人从相遇到如今的种种,没好气道:“他能有什么能耐?还是你想再用身体去做交换?”
江敬舟的心口就像被插了好几把刀子,口不择言地威胁道:“贺亭衍,你信不信,我会把你供出去。”
他的胳膊被贺亭衍勒得生疼,挣扎道:“把你交出去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贺亭衍急火攻心,抬手一掌劈在了江敬舟的后勃颈。
“你!”
江敬舟两眼一抹黑。
贺亭衍把人打横抱起带至后院,找了处门窗还算紧实的地方把人关了进去,而后用金线将其手脚捆缚。
他猜到了知道真相后的江敬舟会是如何,只是没想到在得知真相后这人会轻而易举地选择投向另一个人。
他说不清这种愤怒是什么,即便早就知道江敬舟会跟着他是因为想报仇,可他还是想要把人留在身侧。
江敬舟猛然惊醒,入目便是一间破败的房间。
他躺在一张还算结实的床上,手脚被金线捆缚,稍稍挣扎便被割出了好几道口子。
他试图想出声叫人,却发现喉咙沙哑疼痛难忍,就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在侵蚀。
贺亭衍把他给毒哑了?就因为他说了那句会告发他?
他气得浑身发颤,委屈跟愤怒,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占得更重。
房门开了又关,贺亭衍面色平静地拿了些被褥和吃食进来,还有疫站会按时发放的药品。
他直觉这人是去诓骗无枝把人支开了,又或者因为刚才看地图时的无所谓让无枝没了疑虑,反而把良机给放跑了。
他恼怒地看向贺亭衍,刚才无枝在的时候就该直接说见过。把这人供出去,也不至于现在被囚禁!
贺亭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他懊恼的别过脸翻滚至一旁。后背撞到了床架,明明没多大力却疼的浑身骨头酸胀。
他操着口沙哑的嗓音问道:“你给我下药了?”
贺亭衍目光低垂地看着他,随后应道:“嗯。”
“你可真能糟践人!”
贺亭衍看到他手脚处因为挣扎而被金线划出的伤口,伸手将其解开后说道:“别乱动。”
江敬舟得了自由,单手撑着床面奋起一脚踹向贺亭衍。然而身体无力,起势还未触及这人半分他便软倒回了床上。
“你给我吃了什么!”
贺亭衍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色,点亮蜡烛后说道:“化骨散。”
江敬舟从没听过这种药,但听名字也知道好不到哪儿去。贺亭衍从小接触的药品多的都快赶上他吃的饭了,还时不时地接触毒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气之下就把他给毒死。
他强作镇定道:“做什么用的?”
贺亭衍把拿来的粥端到他面前,“喝了粥我便告诉你。”
他别开脸,说道:“你放我去疫站,你的事我不会说给任何人知道。”
贺亭衍端着粥脸色难看,“去疫站做什么?姓吕的那小子可帮不了你。”
“他帮不了我至少不会害我!”
江敬舟抬手要推拒,却被贺亭衍一把捉住手腕甩向床内,而后掐着他的面颊迫使他抬起头。
“贺亭衍……唔……”
一碗温热的白粥被强行撬开唇齿灌了进去。
他想抗拒,却浑身酸疼无力推不开这人的钳制。白粥进了喉咙,无法呼吸后难耐的猛咳了起来。
贺亭衍收手,松开钳制,目光冷冽道:“吃了化骨散,若不进食,三日内便会死。报仇也好,要去找吕鹤也罢,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
江敬舟眼眶酸涩地看向这个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贺亭衍,沙哑着问道:“你早就讨厌我了,讨厌到恨不得让我去死。”
贺亭衍端着粥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江敬舟听不到回答,无力地靠在床角,“贺亭衍,我不欠你的……你可以,不必做那些让我误会的事。”
贺亭衍拧眉坐在床侧,看着屋子里燃着的蜡烛,许久后说道:“把粥喝完,吃饱了才能……”
江敬舟忽然从后抱住了他,哑声道:“我再陪你一晚,你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能杀了沙狼为我爹报仇,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绝不会打扰你,好不好?”
贺亭衍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拳头紧握,“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如今没什么能给的,你也给过我工钱,就当是扯平了。”
江敬舟头抵着贺亭衍肩膀,手掌攀附到他的腰封,无力地拨动着腰扣道:“我爹已经没了,我也当了你十九年的替身,够了吧?”
贺亭衍拽住他的手,猛地将他推开,“你把自己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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