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听一声轻响,似殿门被人推开,细碎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元景不自觉攥紧被子,待见到来人之时,轻轻地舒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小柳穿着那晚离去之时的衣服,低头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个银托,上面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他见床帐欲垂,忙去给挽上了,又拿了个枕头,替元景垫在后头,扶他坐起。他着意不去触碰元景的右臂,俨然是被人交代过。饶是如此小心,元景还是疼得呜咽了一声。好容易靠坐到床头,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元景嗓子干哑难当,低声道:“朕睡了多久了?”
小柳比了一根手指,示意他“睡了一日”,眼睛都没敢抬一下,捧着药碗又往他面前送。元景已觉喉头发苦,看了这碗黑乎乎的药汁,更是不想喝,闭着眼睛又道:“外头情况如何了?”一句说完,久久不闻回音,他奇怪地朝旁边看了一眼:“朕在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小柳并未吭声,只将头垂得更低了。元景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之感,伸手摸向他的脸:“抬起头我看看!”小柳受惊般往旁边一躲,刚煎好的药汁撒在他手腕上,他嘶了一声,没有发出一个字。元景愣了愣:“小柳,抬起头,我看看你的脸。”最后几个字都已经有了颤音。过了许久,小柳轻轻地抬起了头。
他的模样并无变化,除了下颌上两个指印未褪,脸上不见外伤,只是眼中泪水未干,像是隐藏着极大的痛苦和委屈。他看着元景,无声地张了张口,艰难地发出了几个破碎的浑音。
元景难以置信地碰了碰小柳的脸颊,颤声道:“他干的?是么?”
小柳的眼泪随着动作落下,他将银托放在地上,握住元景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挤出了一个惨笑,打着手势告诉他:“不要紧的。”
元景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嘴唇动了动,也似被人毒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两人久久无言,直到殿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来人似刻意放缓了动作,声如擂鼓一般,在这寂静寒夜里无比清晰。元景倏然一惊,愤怒之际,仍觉身上阵阵凉意袭来,两股战战不止。小柳更是怕得连头也不敢抬,忙捧起银托,他的身体抖似筛糠,上头的药都倾洒不少。一丝寒风过后,楚驭走了进来。他看了两人一眼,踱步走到元景床边。房中本就只有一线烛光,如今尽数被他挡住了。
楚驭摸了摸元景的额头,淡淡道:“身体好些了么?”
元景一把挥开他的手,眼睛里像生出了一团火,指着小柳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驭漫不经心地看了小柳一眼,后者如芒在背,头低的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只听他漠然道:“我跟你说过了,不喜欢你身边还有别人,以后你只要听我一个人说话就够了。”他端起那碗洒了一半的药,坐到元景身边:“过来喝药。”
元景心中恨意汹涌,只能不能一刀杀了他,见他将勺子递到自己嘴边,想也不想,连勺带碗一同掀翻了。
楚驭看着元景,脸色随之阴沉下来,虽不发一语,可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意。元景虽还强撑着与他对视,可脚趾已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了。小柳以头抢地,磕的“砰砰”作响,一时又胡乱地打着手势,似在求他不要动怒。一阵难熬的死寂过后,楚驭冷声道:“滚出去!”
小柳担心不已,看了元景好几眼,在楚驭不耐烦地回眸一望之后,才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这一方天地之中,只余他二人。元景牙根咬得作响,恨不能扑上去给他一口。楚驭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将手腕送到他面前:“想咬我?”
元景牙关一松,张口便咬,牙齿还没碰到他,脸上便挨了一巴掌。他猝不及防,一头撞上床柱,顿时双眼金星乱舞,剧烈的痛感从心口涌了出来,一时间,疼得连手掌都有些发麻了。
楚驭冷冷道:“养不熟的狼崽子!”他起身回到桌边,自顾倒了一杯茶,懒得看他的惨状,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把那个女人藏到哪了?”
元景还在喘息,听了这一问,心中涌出些许得意之感,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抬起眼眸道:“自然是藏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楚驭“哦”了一声,面带玩味地看着元景:“她尚有几十名家眷在京中,你说我要是广贴布告,以他们为要挟,她还坐得住么?”
元景浑身一震,人也坐了起来:“你堂堂一国之将,居然要去为难一个弱质女流!此事跟她无关,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去打她的主意!”
楚驭眼中阴霾骤起,声音也冷酷起来:“我本来还想找到她问个明白,现在看来,也不用问了。瞧你这副紧张的样子,看来是对她动了真情了。”
元景大笑道:“这宫里谁不比你待我真心?我连你这样的人都曾喜欢过,会喜欢上别人又有什么奇怪!”
楚驭指尖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元景脸上笑意不减:“是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别人?还是什么时候不喜欢你的?”他顿了顿,看着楚驭一字字道:“从去年我要跟你断了时起,就对你再没有任何感觉。是你自己缠着我不放,要不是你强逼利诱,我才不会搭理你!我告诉你,宫中上下,我个个都愿意去喜欢,个个都想跟他们好!我同她们在一起,比跟你相处轻松快活百倍,你连她们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周遭一片死寂。楚驭眸光微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怪不得我走那晚,你主动过来投怀送抱,原来那时就打算好了,要送我上黄泉路。好,你装的真好,枉我对你日思夜想,时时想着早点回来。”
元景听得一头雾水,冷笑一声,不肯与他多说。楚驭目光转寒,片刻之后,忽而冲他一笑:“你放心,在老子玩够之前,会让你好好活着!”
元景额边青筋一跳,脱口道:“我是死是活,轮不到你做主!”
楚驭抬臂一挥,将手中药盒砸了过去,正着元景锁骨之处,他捂住肩膀,疼得血色全无。楚驭面无表情道:“听说你不肯上药?这么喜欢留着老子的东西?”
元景蜷身望向他,上下唇一动,嘶声道:“你真让我恶心。”
楚驭极轻地笑了一声,对他眼中的恨意视而不见:“正好,我也不想让别人碰你。你自己动手,乖乖上药给我看。”
元景脸上一阵青白,拾起那药盒就朝他砸去:“滚!”
楚驭抬手接下,眼睛里居然还带着点笑意,缓缓站起身:“真是不听话,好吧,我来帮你。”
元景一看他朝自己走来,慌忙向后方靠去,他裹紧被子,惊恐道:“你干什么?”楚驭脱靴上床,将他捞了出来,见元景还要往被子里钻,大手一挥,将他身上的锦被丢到地上。元景只觉眼前一晃,便被他按趴在床上。先前之事的阴影尚未散去,元景惊恐难当,手脚乱踢乱打,不住嘶喊道:“别碰我!滚开!滚!”
楚驭接下自己的腰带,将他双手捆在身后,打了个死结。元景只觉腕上一痛,几声骨节艰涩咔响之后,手臂竟被他倒提了起来。楚驭动作狠厉,用几乎能将他双臂拗断的力气,将他的手反绑到床头上。元景的手臂被反压向颈部,莫说是挣扎,就是轻轻动上一下,也疼得生不如死。他右肩旧伤未愈,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折磨,喉咙里惨叫难止,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一片枕面。
(后续见……你们懂的)
他的头颈歪在一边,整个人似被抽干了力气。楚驭看了一眼,解开捆住他的绳索。元景双手被缚许久,此刻一经解脱,便重重垂落下来。楚驭见他哭得脸颊通红,睫毛上一滴泪水将落未落,微微皱了皱眉,俯身拍了拍他的脸,神色漠然道:“省省吧,别装可怜了,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将剩下的那半盒药丢到他脸颊边,见他被砸的眉骨一蹙,冷笑了一声:“行了,自己把药上了,明天我还会过来,别让我再有理由干你。”
被子也没给他捡起来盖上,转身便朝门外走去。殿外,诸人皆已被喝退,不许进去看他。天地之间,俱无声响,一阵寒风倏然涌进,殿门被风吹的开开合合,一夜未停。
作者有话要说: wbID:尺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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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预告:
元景:我给你表演个原地濒死
第105章 濒死
皇城内禁军重新部署之事一了, 方青便回去复命。阖宫上下门窗紧闭,静谧无声。他找了一圈, 才在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上找到楚驭。夜深风寒,此间旭如春日, 楚驭倚在软榻之上, 面色阴沉沉的。他怀中坐了一人, 正是云从。此刻手中捧着一杯酒, 正殷切地往他嘴边送,他喂一杯,楚驭便喝了一杯,地上散落着许多酒壶, 连空气里都带着一股引人发醉的酒香。
方青站了足有一刻,楚驭也未抬头, 直到云从撒娇般攀住他的肩膀,咬着他耳垂说了几个字,楚驭才看了过去:“何事?”
方青嘴唇动了动, 最后又咽了下去,:“将军, 属下已布置妥当。”
楚驭心不在焉地一点头:“人还没找到?”
方青对他所说之人心知肚明:“属下已派了一队人马沿街搜寻了,找到了即刻把她送过来。”
楚驭“嗯”了一声,心中烦闷至极, 眼看云从又递了一杯过来,劈手夺过,仰头便饮。他已醉得不轻, 这一杯下了肚,仰头便向后倒去。方青忙上前将他扶起:“将军,您醉了,我送您回去休息。”
云从一臂被楚驭压在颈下,顺势揽住他的肩膀,有些不善道:“方大人,将军既然已经睡了,您就别扰他清梦了,不如就留他在这里吧。”
方青也不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将军为谁醉成这样,你心里清楚,何必自讨没趣。你这一场殷勤献完,明日等他酒醒了,只怕又要动怒。”拿开他的手,将楚驭扶起。
只听云从在身后懒懒道:“无所谓,反正很快就是我的。”
方青只当没听见。楚驭浑身酒气,走起路来步伐不稳,大半身的力量都压在方青身上,闭着眼睛走了几步,便不肯再走。
方青累得满头大汗,小声劝道:“将军,陛下在延福殿等您,我送您过去。”
楚驭冷笑一声,口齿不清道:“他会等我?”然而身随意动,还是随他往前走去,他喃喃道:“明天把那只小狼给他送过去……两只狼崽子!正好……正好……”
方青好容易将他扶到旁边的空房里,见他呼吸沉酣,分明已醉到深处,索性让他在这里睡下。他守在门外,听寒风肆虐有声,这一年冬日,似乎要过早的来临了。
楚驭隔日醒来之时,天已透亮。他许久没有大醉至此,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疼的厉害。一脚踏到地上,还有些飘忽之感。方青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他洗漱。楚驭随口道:“什么时辰了?”方青拧了热帕给他擦脸:“回将军,辰时一刻。”见他手腕内侧有一小块干涸的血痂,奇怪道:“您受伤了?”替他擦了两下,血痂随之淡去,皮肤完好无损。
楚驭对着那处看了片刻,脑海中冒出昨夜自己离去之时,元景趴在床上,哭得气力难支的模样。心头一颤,又逼着自己强硬起来:这小坏蛋惯会装可怜的,待我又是虚情假意,不配我对他好。我若心疼作罢,他便不知道厉害。一念转过,索性不再多想,喝了一口热汤羹:“该抓的都抓起来了?”方青颔首道:“是,厉害的那几个都下了大牢,宫中上下也交代过了,尚书台已为您拟好了旨,只待您点头便可派发下去。”
楚驭道:“知道了,那便去看看吧。”今日风大,出门之际方青又递了披风过来,楚驭心不在焉地接了过来,搭在臂弯上,踱步而去。这一日心里空空荡荡,总有些不自在。用午膳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吃过了么?”
方青茫然道:“属下不知,不过昨夜您下令,不许人进去伺候,可能……还没有吧。”
楚驭心头重重一跳,脱口道:“我何时下的令?”见方青神色难言,忽然明白过来,多半是醉后的胡话。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终是按捺不住,命人准备饭菜,朝延福殿而去。
延福殿中的桂树花叶落了一地,小柳正带着几个人在洒扫,见了他的身影,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楚驭朝里一点头:“他怎么样了?”小柳神色讳莫如深,连连摆手,嗓子里“啊啊”有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楚驭烦闷更甚,摆了摆手:“罢了,我进去看看。”
眼看殿门近在眼前,里面寂静无声,他心神稍定,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还没想好进去后该说什么,只听殿门重重一响,竟是被风吹的从里面关上了。楚驭隐约记得自己昨晚走时并未关门,思及眼前种种,一股巨大的不祥之感涌来,几步走到里面,见摔碎的瓷碗与被丢下的锦被都在地上。元景还保持着他离去时的姿势,身上不着寸缕,一只手无力地抓着那个小小的瓷药盒,似乎曾为了活下去而挣扎过,他挨过打的地方肿胀淤紫,身下更是血迹斑斑,望之触目惊心。
楚驭脑海中一炸,浑身上下感知顿失,急步上前,却连自己怎么走过去的都不知道了。元景嘴唇冻得发青,呼吸浅的几乎探不出来,楚驭伸手去试他的脉搏,只觉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忙胡乱地将他抱到怀里,可元景浑身上下俱无温度,这一点热气毫无用处,楚驭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捡起被子,给他裹上。如是折腾了一番,元景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楚驭拍着他的脸,急促地唤道:“景儿!景儿!”
元景两只手臂绵软的如同断了一般,无知无觉陷在他怀里。楚驭只觉一颗心也随着他重重地沉了下去,回神之际,嘶声大吼:“来人!去叫太医!叫他们都过来!”
伺候的宫人闻声而来,见了这场面,还有些不知所措。小柳冲过来一探,骇得面无人色,一时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时指着元景,哑声乱叫。楚驭双目赤红如血,他抱得太紧,以至于手臂都在发抖:“看什么!去叫太医!”
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朝殿外而去。楚驭捏着元景的下颌,朝他张开一线的嘴里吹了几口气,又胡乱地抓住他一只手,给他揉搓取暖,他急怒之下,恶狠狠道:“你敢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在意的人都杀光!你听到没有!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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