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鸩追问道:“这亲事后来怎样了?”
“这亲事当然是黄了,泠娘假装顺从,趁着夜深人静之际,从家中逃走了。”张大娘啐了一口,“泠娘孝顺父母,模样好,又勤快,若是许配于年貌相当的后生,定能和和美美,白首偕老,如今不知泠娘流落到哪里了?有这样一个混账做爹当真是造了孽了,泠娘命苦啊。”
陆怀鸩又问道:“方姑娘是何时逃婚的?”
张大娘思忖着答道:“应当三月有余了。”
所以方泠娘是在逃婚后,不幸被蜘蛛精捉走的?
陆怀鸩无法确定,故而道:“我知晓方泠娘之所在,劳烦你们随我去辨认方泠娘。”
成为魔尊谢晏宁的第十一日,谢晏宁是被外头的鸟鸣闹醒的。
他睁开双目,坐起身来,一面穿衣,一面环顾左右,左右并无谢晏宁,陆怀鸩应当是出门去寻于琬琰了。
陆怀鸩势必会心悦于于琬琰,到那时候,为了还阳,他必须阻止陆怀鸩,他将会与原身一般,与陆怀鸩决裂,而陆怀鸩将会离开渡佛书院,去追寻于琬琰的芳踪。
他全然不知该如何才能阻止陆怀鸩心悦于于琬琰。
一念及此,他倏而吐息一滞,抬手抚上了心口。
第23章
他全无修炼的心思,洗漱罢,便坐于桌案边,静待陆怀鸩回来。
然而,陆怀鸩却是迟迟不归。
陆怀鸩不会已心悦于于琬琰,决定长伴于于琬琰身畔,不再回来了吧?
他忧心忡忡地想着,直至巳时三刻,陆怀鸩终是回来了。
他一见得陆怀鸩,便面无表情地传音道:于姑娘是否安好?
“弟子不知于姑娘是否安好。”陆怀鸩解释道,“弟子并未去寻于姑娘,而是去了山神庙,将方家村的三名幸存者带来了。”
谢晏宁这才发现陆怀鸩身后跟着三人,一老妪,一秀才以及一女童。
不知何故,他顿觉心中舒坦了许多。
他立刻吩咐道:方姑娘尚未转醒,你且带他们去辨认方姑娘。
陆怀鸩依令而行,带三人到了方泠娘房中,方泠娘的确尚未转醒。
张大娘一见得方泠娘,便垂泪道:“泠娘,你着实是个苦命人,好容易才逃了婚,竟然又受了伤。”
秀才毫不犹豫地道:“此女确系村长之女方泠娘。”
姝儿扑到了方泠娘身上,开心地道:“泠娘姐姐,你快起来与姝儿一道玩耍吧。”
陆怀鸩见状,让三人下楼用膳,自己则回到了谢晏宁房中。
“如何?”谢晏宁正饮着蒙顶黄芽,并未瞧陆怀鸩一眼。
陆怀鸩到了谢晏宁面前,垂首禀报道:“方姑娘的身份应当不假。”
而后,他又将自己救这三人的始末,以及张大娘所言关于方泠娘之事讲了。
谢晏宁听罢,分析道:假设张大娘所言为真,那么可能性有二:其一,方姑娘当真是一苦命人,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其二,方姑娘机缘巧合之下,识得了蜘蛛精,又想方设法得到了蜘蛛精的信任,并利用蜘蛛精报复了生父。倘若是后者,这番报复连累了全村,方姑娘未免太过心狠了;假设张大娘所言为虚,那么张大娘又有何所图?
“弟子曾向秀才求证过此事,张大娘所言想必为真。”陆怀鸩疑惑地道,“他们俩人均无法保证自己能从蜘蛛精手中活下来,更无法预知我们将会救出方姑娘,是以,他们为何要串供?又如何提前串供?”
谢晏宁猜测道:兴许秀才与张大娘有恩于方姑娘,至于姝儿,可能仅仅是侥幸活命而已,不然,与姝儿一般年纪的孩童村中尚有十余人,为何唯独留姝儿一命?
陆怀鸩赞同道:“张大娘死了老伴,秀才死了母亲以及怀孕的妻子,这代价委实太大了些,他们应当不会与方姑娘串通。”
目前我们尚且无法断定方姑娘究竟是否无辜。谢晏宁又饮了一口蒙顶黄芽,才道,你我不如静观其变。
陆怀鸩颔首,倏然发现谢晏宁唇上沾了点茶水,不由自主地伸过手去,欲要将其拭去。
谢晏宁瞧见陆怀鸩的指尖近在咫尺,竟是顿生恍惚,不言不语,下意识地仰起首来,凝视着陆怀鸩的双目。
俩人随即四目相接,陆怀鸩的指尖微微触及谢晏宁的唇瓣之时,陆怀鸩好似被烫到了,收回了手来,其后又慌忙跪于地上,向谢晏宁磕了一个响头:“是弟子冒犯师尊了,还请师尊降罪。”
按照原身的性子,陆怀鸩这般以下犯上,定得严惩,但面对恭顺至斯的陆怀鸩,谢晏宁却是舍不得了,仅是冷淡地告诫道:切勿再犯。
陆怀鸩尚能感知到盈于指尖的潮湿,闻得此言,心中一震,谢晏宁假若知晓其曾被自己亲吻过,恐怕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但……但那似乎也没什么紧要的,如果……如果能再次亲吻那一双唇瓣。
谢晏宁的修为远胜于他,除非谢晏宁失去神志,不然他如何能再次亲吻那一双唇瓣?
且若是强吻不成,他定会遭到谢晏宁的驱逐,便不能再日日见到谢晏宁了。
他凝了凝神,口是心非地道:“弟子定然不会再犯。”
陆怀鸩的嗓音入耳,谢晏宁却又无端地不悦起来。
他似乎被原身所感染了,变得愈发喜怒不定了。
他伸手扣住了陆怀鸩的小臂,陆怀鸩猝不及防,整副身体跌入了谢晏宁怀中,谢晏宁的体温霎时铺天盖地而来。
陆怀鸩耳根微红,勉强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唤道:“师尊。”
谢晏宁扯去陆怀鸩一双手腕子上的包扎,细细端详着,见伤口已生出了血痂子来,接着又蹲下身去,扯去了陆怀鸩足踝上的包扎。
足踝上的伤口尚未长出血痂子,但已不流血了。
他又重新为足踝上了药,包扎了一番,才道:“你若是担心于姑娘,这便去寻于姑娘吧,十里之外便有一家流光钱庄。”
陆怀鸩摇首道:“弟子先前已说过了,弟子并不担心于姑娘。”
陆怀鸩的回答莫名其妙地取悦了谢晏宁,谢晏宁虽觉于琬琰应当尚有命在,但他必须确认于琬琰的死活。
而今方泠娘并未转醒,不若待方泠娘转醒后,再去寻于琬琰吧。
他心中有了主意,又对陆怀鸩道:“你且去问问女掌柜,这客栈是否尚有空房……”
听至此,陆怀鸩忍不住打断道:“弟子昨夜可是搅了师尊的好眠?”
“你昨夜并未搅了本尊的好眠。”谢晏宁又续道,“若有空房,你便安排张大娘等三人住下吧。”
他昨夜本是打算与陆怀鸩同榻而眠的,还特意空出了一半的床榻,半睡半醒间,并未觉察到陆怀鸩上得床榻,一睁开双目,却见陆怀鸩躺于软榻之上,想来陆怀鸩不愿与他同榻而眠吧?
他趁着夜色窥视了陆怀鸩良久,不知为何陆怀鸩辗转难眠,他料定陆怀鸩是因为担心于琬琰,才会认为陆怀鸩一早出门是去寻于琬琰了。
即便是辗转反侧,陆怀鸩都是小心翼翼的,自然并未搅了他的好眠。
且他不知自己下回失去神志是什么时候,有陆怀鸩在左右,安心许多。
陆怀鸩笑逐颜开:“师尊此言当真?”
谢晏宁反问道:“本尊骗你做什么?”
“弟子这便去问问女掌柜是否尚有空房,若无空房,弟子便安排他们在附近的客栈住下。”陆怀鸩说罢,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谢晏宁错觉得陆怀鸩犹如一蹦蹦跳跳的孩童,垂首一笑,自去打坐了。
陆怀鸩下了楼去,见三人正在用膳,径自去问了女掌柜,得知今晨恰巧空出了两间房,遂安排三人住下了,秀才一间,张大娘与姝儿同住一间。
成为魔尊谢晏宁的第十二日,谢晏宁的嗓子已好透了,而方泠娘却并未转醒。
方泠娘乃是一介凡人,倘使佯作昏迷,绝不可能这许久不进食。
但大夫却坚持方泠娘并无大碍,谢晏宁便又让陆怀鸩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诊断结果与前一个大夫无异。
又三日,方泠娘仍未转醒。
由于唐阳曦下落不明,谢晏宁须得赶去江南道,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用罢晚膳,回到房中后,他便对陆怀鸩道:“明日,我们便离开此地,将方姑娘交由张大娘与秀才照顾,先去寻于姑娘,确定于姑娘安然无恙后,立即启程往江南道去。”
陆怀鸩并未提出异议:“弟子遵命。”
翌日,谢晏宁临行前与陆怀鸩一道去探望方泠娘,一进得房间,竟然隐约嗅到了些微妖气。
这房间内除却自己与陆怀鸩,仅方泠娘一个活物,这方泠娘显然成妖了!
陆怀鸩猝不及防间被谢晏宁掐住了手腕子,往后一扯,正心荡神迷,却见方泠娘已逼到了眼前。
这方泠娘全身青筋凸起,形容可怖,却冲着俩人媚笑道:“两位公子来得正巧。”
第24章
蜘蛛精已然气绝身亡,先前方泠娘身上亦无丝毫妖气,显然方泠娘并非被蜘蛛精附身,而是吞食了蜘蛛精的妖丹才变作了这副模样。
她妖气不稳,应当须臾前堪堪成妖。
谢晏宁松开陆怀鸩的手腕子正要对付方泠娘,陆怀鸩却是护于谢晏宁身前,恭声道:“区区小妖,交由弟子处置便可。”
“这师徒情实在感人。”方泠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尾,右手一抬,蛛丝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谢晏宁望着方泠娘道:“你何时盗取了蜘蛛精的妖丹?”
方泠娘掩唇笑道:“你们乃是修仙者,我若是身于阿婧洞穴内之时便盗取阿婧的妖丹,如何能不被你们发现?自是趁你们不备之时,由小蜘蛛送来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们大意了。”谢晏宁脑中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难不成蜘蛛精并非自己喜食人心,而是为了你才杀人取心?”
“阿婧对于成仙并无兴趣,对修炼自然亦不上心,寻常以昆虫或者果物果腹,杀人取心自是为了我。我听闻只要吞食足够多的人心便能长生不死,他们对我不起,我为何不能吃了他们的心脏来延长我的寿命?”方泠娘双目中燃着仇恨,“他们……他们死不足惜!你可曾想过我被逼着嫁予一个年长我二十余岁的傻子之时是何等的绝望?但那些人却一个一个满面笑意地恭喜我与傻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贵子?”她冷哼一声,“恐怕并非贵子,而是傻子吧。”
谢晏宁闻言,叹息着道:“他们确实对你不起,但你又为何要杀无辜之人?”
“方家村仅仅四百三十七口人,我留下活口三人,其余的四百三十四人并不足够让我长生不死。”方泠娘毫不在乎地道,“反正已杀人了,再多杀一些人又有何妨?”
“你被逼婚的确可怜,但他们无缘无故为你所杀,便不可怜么?”谢晏宁又问道,“身于洞穴之时,我们并未觉察到你的存在,你为何不待我们出去后,再出洞穴,而要我们带你出去?”
方泠娘巡睃着谢晏宁与陆怀鸩道:“你们已结丹了吧?吃下阿婧的妖丹后,再吃下你们的内丹,我便能获得更多的修为。”
陆怀鸩将谢晏宁挡严实了,不许方泠娘看到半点,后又不由分说地一剑劈向了方泠娘。
方泠娘尚未完全适应妖丹,之所以说了这许多的话,便是为了拖延时间,见陆怀鸩一剑劈来,她险险地躲过,又驱使蛛丝抵挡。
蛛丝漫天,陆怀鸩费了一番功夫,方才到了方泠娘左近。
方泠娘指尖突然生出了万千蛛丝,蛛丝直逼谢晏宁身上的各大穴位。
陆怀鸩目眦欲裂,飞身而去,以致于背后破绽百出。
方泠娘见计策奏效,驱使蛛丝直取陆怀鸩的内丹,蛛丝竟是被一簇烈火挡住了。
谢晏宁一面操控着烈火,一面质问陆怀鸩:“怀鸩,你该当知晓你的修为不如本尊,你何以为了救本尊而暴露自己的破绽?”
“弟子……”陆怀鸩根本不及思忖,而是遵循着本能行事。
他的修为的确远不如谢晏宁,但他却想保护谢晏宁,委实是不自量力,末了,反而被谢晏宁所救。
因为自己乃是陆怀鸩师尊的缘故吧?
谢晏宁相信陆怀鸩定能制服方泠娘,遂收回烈火,立于一旁,道:“你适才不是道这方姑娘由你处置么?”
陆怀鸩深深地望了谢晏宁一眼,而后手持“扬清”,霎时剑光如雪。
方泠娘吃了诸多的心脏,又得了蜘蛛精的内丹,假以时日恐怕不好对付,但现下并非他的对手。
果然,未多久,方泠娘便落了下风。
周旋间,方泠娘到了房门边,她自知不敌陆怀鸩,正要伺机逃跑,偏巧这时,有人到了房门外。
她伸手一抓,那人便被她掐住了脖颈。
她定睛一看,此人居然是看着她长大的张大娘。
她略有犹豫,但并未松开张大娘,而是对陆怀鸩道:“你若是再靠近我一分,我便杀了这张大娘。”
张大娘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愕然地望住了方泠娘。
她对于方泠娘很是熟悉,即便眼前的方泠娘青筋纵横,她都能识别出来。
但她却觉得自己认错了,向来温婉的方泠娘怎会变作这副模样?怎会掐住她的脖颈?简直与妖怪无异。
方泠娘见陆怀鸩不受威胁,手中施力,却乍然听得张大娘尖声道:“有妖怪!”
妖怪?对,她已是妖怪了。
见张大娘惊恐万分,她顿觉委屈,她明明救了张大娘一命,而今亦不是真心要害张大娘,张大娘为何要这般惧怕她?
她确是妖怪,但她不过是想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欺凌她的修为而已,何错之有?
陆怀鸩提剑冲着方泠娘的右腕劈去,而方泠娘居然拿张大娘挡剑。
他不得不收回剑来,下一息,方泠娘却将张大娘掷向了他,同一时间,蛛丝从房间内飞出,纷纷扑向客栈内余下的活人。
方泠娘应当是为了脱身,才如此做的,他不能让方泠娘得逞,但他无暇分/身,要去追方泠娘便须得舍弃活人,要救活人便须得放方泠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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