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宁本在一旁等待陆怀鸩制服方泠娘,见状,扬声道:“你去追方泠娘,此处的蛛丝由本尊斩杀。”
陆怀鸩颔首,飞身而出。
却未想,方泠娘竟已不见踪影了。
那厢,谢晏宁烧去了全数的小蜘蛛,继而立于大堂中央。
活人死里逃生,俱是浑身瑟瑟,谢过谢晏宁,便争先恐后地出了这客栈,以免无故横死。
不多时,这客栈当中只谢晏宁与女掌柜俩人。
谢晏宁迟迟不见陆怀鸩回来,心生担忧,遂出门去寻陆怀鸩。
陆怀鸩正在追查方泠娘的下落,一盏茶后,终是在一寺庙中,发现了方泠娘。
方泠娘见得陆怀鸩,泪水涟涟,指着陆怀鸩道:“这恶徒见色起意,欲要毁我清白!”
方泠娘已彻底吸收了妖丹,恢复了原貌,瞧来乃是一柔弱女子。
而陆怀鸩手提凶器,确是一恶徒模样。
寺庙中参拜的信徒不少,自然都站在了方泠娘那一边。
陆怀鸩盯着被信徒团团护住的方泠娘,沉声道:“她并非寻常女子,而是一妖怪。”
方泠娘哽咽着道:“你何故要污蔑我?”
“分明是你污蔑于我,你吞食人心,手中人命无数,纵然可怜,亦死不足惜。”陆怀鸩一上前,便有一大汉拦住了他。
方泠娘显然是因为寺庙人多,才故意藏身于寺庙的,若是藏身于别处,早已落入他手中了。
即使近不得方泠娘的身,他亦有六七分把握能杀了方泠娘,但免不得伤及信徒。
他该如何做才能取得信徒的信任?
踟蹰间,有一人到了他身畔,扬声道:“怀鸩,既然他们执意要将自己的心脏送予这女妖吃,我们勿要管他们的死活了,这便离开吧。”
此言一出,其中一信徒颤声道:“这姑娘倘若当真是妖怪该如何是好?”
说话的信徒担忧自身安危,慌忙远离了方泠娘,又有三人紧随其后。
第25章
陆怀鸩见是谢晏宁心中先是一喜,后又觉得愧疚。
他竟是被谢晏宁当场看见他是如何得无能。
他垂首轻唤了一声:“师尊……”
谢晏宁不知为何陆怀鸩的嗓音听起来甚是可怜,为了安慰陆怀鸩,他下意识地握了握陆怀鸩的手,才道:“走罢。”
陆怀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被谢晏宁松开了,再次空空如也,登觉寂寞,被谢晏宁再一催促,方才跟上了谢晏宁。
一见声称方泠娘乃是妖怪的俩人利落地离开后,又有五个信徒远离了方泠娘。
为人者大多从众,遂纷纷散开了。
方泠娘并不认为谢晏宁与陆怀鸩当真会放过她,仿若未曾觉察到信徒的提防一般,向着信徒盈盈一拜:“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她生就一副柔弱模样,如此一拜,使得不少人又信了她几分。
她再接再厉地道:“那俩恶徒乃是一对师徒,无恶不作,想来不会轻易地放过我,我……”
她一双美目内盈满了泪水,颤声道:“我出身于方家村,昨日……昨日……”
她阖了阖眼,面色煞白,朱唇战栗:“昨日,那俩恶徒闯入我方家村,杀了阖村四百三十六口人,只我一人因他们垂涎我的身子而侥幸未死,他们还……他们非但杀人,还……还取了心脏来吃,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吃掉了我爹,我娘以及我弟弟的心脏,可怜我那弟弟年仅七岁……而我……我是个不孝女,还是个不负责的阿姊,趁着他们吞食心脏之际,逃了出来,未料想……未料想,我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她这一席话声情并茂,引得心软的妇人双目含泪。
“我……他们乃是修仙人,我杀不了他们,只能苟且偷生,以图有朝一日,能报这血海深仇!”她又向着从内堂出来的住持大师道,“大师可否收留小女子几日?”
住持大师手持佛珠,方才之事他已听小沙弥禀报了,自是一口应下。
方泠娘长舒了一口气:“大师当真是慈悲为怀。”
她原本确是弱女子,弱女子的姿态信手拈来,全无破绽。
而后,她又跪于蒲团之上,朝着观世音菩萨拜了三拜,神情虔诚:“望菩萨庇佑,助小女子早日报得大仇。”
然而,话音方才落地,她竟是听得一把声音道:“便是她,适才要掐死老身的便是她!她乃是个妖怪!”
这把声音她并不陌生——是张大娘,早知会留下隐患,她便不该念在张大娘平日待她不薄,一时心软留了张大娘一命。
她站起身来,唇角勾着冷笑,回过首后,却已换作了一副又惊又喜的面孔:“大娘,原来你还活着么?那两个恶徒没对你做什么吧?”
惊喜过后,便是万般委屈,她咬了下唇瓣道:“大娘,你不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么?我是人是妖,你难道不知?你为何要信口雌黄?他们予了你什么好处?”
张大娘从来不知方泠娘这般会做戏,一时语塞,半晌才失望地道:“泠娘你为何变成了妖怪?又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方泠娘吃惊地道:“大娘,我不懂你何故要这样说,你莫不是被他们迷魂汤?”
说话间,她居然被陆怀鸩逼到了身前,眼见陆怀鸩一掌劈来,她当即侧身一闪。
谢晏宁立于寺庙门口的香炉旁,被袅袅白烟萦绕着,他之所以带张大娘来此并非为了取信于信徒,而是为了加深信徒的疑惑,以便陆怀鸩动手。
方泠娘已成妖,但不能自爆于凡人眼前,不得不疲于奔命。
须臾,她已无力再逃,向诸人求救道:“救救我!”
“阿弥陀佛。”住持大师护住了方泠娘,“施主休得逞凶。”
话音未及落地,方泠娘却已陡然倒于地上了。
她顿觉双足发疼,垂眸一瞧,发现自己的一双足踝竟然分别被两支线香洞穿了,正缓缓地淌出血来。
这两支线香顶端尚在燃烧着,香灰坠地,在她足边堆成了两座小小的山,逼得她突然想起了那埋着四百三十四人的新坟,坟中有她的父母、她的弟弟,有她幼时的玩伴,有她熟悉的邻人……
这些人皆为她所杀,而她杀人的刀是阿婧,阿婧分明是蜘蛛精,却纯真得如同稚嫩的女童,好骗得很。
她恍惚了一瞬,方要反击,双腕却紧接着被钉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一息间,那谢晏宁到了她面前,眉眼怅然:“你有何遗言?”
“遗言?”我要死了么?我不要死!
方泠娘拼命地挣扎起来,又向诸人求救:“这俩恶徒玷污我不成,竟然想要我的性命,你们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诸人都不知该信方泠娘,亦或是该信张大娘。
半晌,有一妇人上得前来,蹲下身去,欲要将嵌入方泠娘左腕的线香拔/出来,却不得。
此地所有人全数是凡人,先前,自己尚可将凡人当做肉盾,抵挡住谢晏宁与陆怀鸩,现下她已然被俩人制住,这些弱小的凡人根本救不了她。
左右并无驯养好的小蜘蛛可用,她只得自己操纵蛛丝,蛛丝从她指尖生出,暴长,继而利落地切断了钉入地面的线香。
她不及将线香拔/出,便站起身来,方要挟持身侧的凡人以获得生机,却见谢晏宁宽袖一拂,凡人尽数转瞬到了谢晏宁身后。
——谢晏宁早有防备,自然不会让方泠娘得逞。
他不言不语,淡淡地瞥了陆怀鸩一眼。
陆怀鸩会意,他无须再因为顾及凡人的死活而束手束脚,不过片刻,便将方泠娘制服了。
方泠娘后悔不已,她太过轻敌了,早知便该躲于阿婧的巢穴中,待谢、陆俩人离开,修炼一番,再做打算,但她却急于求成,以为自己有机会得到俩人的内丹。
若能得到俩人的内丹,她应当再也不会被人所欺凌了吧?
不过输了便是输了。
“扬清”抵于方泠娘喉间,陆怀鸩问道:“你可有遗言?”
方泠娘含笑道:“我之一生乃是一场悲剧,我不后悔杀人,惟一后悔之事便是出生于世。”
言罢,她阖上了双目,引颈待戮。
陆怀鸩陡生怜悯,但仍是利落地刺穿了方泠娘的咽喉。
方泠娘一疼,情不自禁地忆起了阿婧,她逃婚后,偶遇阿婧,得知阿婧乃是一只蜘蛛精后,遂策划着利用阿婧来复仇,阿婧并不愿意,她便引诱了阿婧,令阿婧离她不得。
阿婧为了她被陆怀鸩所杀,脑浆流了一地,当时,她只是可惜再无如此听话的利器可用,但临死,阿婧的万般好处却莫名其妙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阿婧乃是全天下待她最好之人,但她对阿婧却无半分真心,阿婧遇见她着实不幸。
倘若阿婧不曾遇见她,必定还悠闲地躺于蛛网上吃着昆虫与果物吧?
那个出现于明媚午后的少女终究是被她害死了,而她亦是弥留之际。
她勉强睁开双目来,向外头望去,今日与那日一般,日光灼灼,春草茵茵,鸟鸣声声。
她又抬眼去瞧不远处的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慈悲为怀,能度化世人,不知能否将阿婧度化成不会为她所骗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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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古耽《穿成鲛人后,我成了暴君的宠后》求带走o(* ̄3 ̄)o
文案如下:
温祈先天不足,长年缠绵病榻,素日甚爱以话本来消磨时光。
临死前,他所看的那册话本中有一暴君,其人残虐无道,刚愎自用,使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为求长生不老,暴君听信宦官谗言,重金悬赏能人异士抓捕鲛人。
鲛人性子傲,死伤无数,才得一尾幼鲛。
幼鲛貌美,泣泪成珠,暴君为了取乐,用尽了酷刑,逼得幼鲛泣泪不止,甚至强行劈开鲛尾,命幼鲛献舞,后又活生生地割下了幼鲛心口的软肉食用,致幼鲛惨死。
一睁开双眼,他成了那尾幼鲛,被囚于牢笼,由侍卫抬入宫中,奉于暴君。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努力地讨好暴君,岂料,竟是讨好到了御榻之上。
欲生欲死间,暴君掐着他的下颌,目光灼灼,一双薄唇吻上了他:“惟有你能消除朕心中之暴虐,将朕变作明君。”
第26章
陆怀鸩抽出“扬清”,从方泠娘喉间飞溅出来的鲜血即刻沾污了方泠娘的面孔。
方泠娘已断气了,但双目却仍死死地望住了观世音菩萨。
难不成方泠娘是在向观世音菩萨陈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么?
他低下身去,伸手为方泠娘阖上了双目,又将方泠娘葬于这寺庙的后山了。
方泠娘想必不愿被葬于方家村。
谢晏宁看着方泠娘的坟冢,百味陈杂,其父倘若将方泠娘当作一个活人看待,为她打算,寻觅一段好姻缘,而非将她当作一件可换取财物的工具,一切何至于此?
方泠娘埋骨于此处,能日日闻得洪亮的钟声与隐约的诵经声,理当能安息了吧。
他又请了僧人来为方泠娘超度,而后便与陆怀鸩、张大娘一道立于经声当中。
张大娘虽然险些死于方泠娘手中,但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超度过后,谢晏宁私下给予了张大娘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并嘱咐张大娘勿要让旁人知晓,防人之心不可无,张大娘年事已高,需要银两防身。
而后,三人回到了客栈,谢、陆俩人辞别张大娘、秀才以及姝儿,谢晏宁又当着诸人的面,交予秀才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以及一些碎银、铜钱。
一两银子能供寻常农家吃用一年,若无意外,这一百两足够秀才安家置业,为张大娘养老送终,送姝儿出嫁了。
秀才推拒了一番,终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银票,并承诺道:“我定会好好照顾张大娘与姝儿。”
谢晏宁含笑颔首:“就此别过。”
陆怀鸩亦道:“就此别过。”
姝儿已与谢晏宁、陆怀鸩熟悉了,颇为不舍,一手抱住谢晏宁的左足,一手抱住陆怀鸩的右足,仰着首道:“你们能不走么?姝儿想与你们一道玩耍。”
谢晏宁揉了揉姝儿的发顶:“抱歉,我们尚有要事在身。”
言罢,他蹲下身去,意欲拨开姝儿的手指。
姝儿当即哭了出来:“谢哥哥,陆哥哥,你们不要走。”
谢晏宁生前曾照顾过不少姝儿一般年纪的孤儿,明白自己必须狠下心,否则便无法离开了。
是以,他以不会把姝儿弄伤的力道将姝儿的十指都拨开了。
姝儿哭得小脸通红,被张大娘抱在了怀中。
谢晏宁与陆怀鸩出了客栈,陆怀鸩去驾了马车来,谢晏宁堪堪上得马车,竟是听到姝儿可怜地道:“阿爹阿娘不要姝儿了,两个哥哥也不要姝儿了,是不是因为姝儿太顽皮了,太不懂事了?”
由于从来不曾有人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哭泣过,陆怀鸩分外动容。
见陆怀鸩迟迟不驾车启程,谢晏宁掀开车帘子,催促道:“怀鸩,该启程了。”
“师尊。”陆怀鸩回过首来,喃喃着道,“会如此舍不得我之人,我此生仅遇见过姝儿一人。”
谢晏宁抬起手来,划过陆怀鸩微微泛红的眼尾,鬼迷心窍地道:“你于本尊而言,亦很是紧要,不能割舍。”
陆怀鸩以为自己听岔了,怔了怔,方才羞涩地垂着眼问道:“弟子能否将师尊所言当真?”
谢晏宁话一出口,生怕自己被陆怀鸩识破,见状,暗暗地舒了口气,继而正色道:“本尊骗你做什么?”
陆怀鸩登时欢欣雀跃,他注视着谢晏宁的双目,视线又不由下坠,凝结于谢晏宁的唇瓣,这双唇瓣须臾前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近乎于甜言蜜语,令他心动神摇。
“弟子……弟子……弟子……”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平复自己现下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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