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贡禁不住轻笑了一声，精灵的脸色黑了下来，年轻且不老的完美容颜因皱起的眉头而略显缺憾。人类立刻注意到他的变化，他将自己的脸完全转向同伴，银灰色的眼中透着关切。
“你因何忧虑，莱戈拉斯？”他柔声催问道，他觉得朋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精灵加大步伐，让人类微微落到自己身后。
阿拉贡被他生硬的回答吓了一跳，他快走几步，抓住精灵的衣袖，把纤细的身躯扯得原地一顿。他上前转身，与朋友面对面，探寻地望向他的眼睛。二人在沉默中四目相对，精灵在昏暗的走廊中微微发亮，而游侠则更像是夜晚里某个更加晦暗，却更加坚实的存在。“几分钟前，你警告我不准指控一位精灵王子说谎，”人类轻声提醒道，“然而你现在让我很难不这么做了。”
莱戈拉斯盯着游侠，黯淡的星光照进窗框，他的蓝眼睛像是变成了银色一样。阿拉贡突然不寒而栗，他将他们的友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但这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这位精灵的年岁远比他看上去要久长。密林王子历经过无数世纪交替，在他的家园与索伦的势力鏖战已久，岁月荏苒，而他与头顶曼妙星光一样，不变如故。他看着面前这位缥缈生灵的焕发微光的面庞，脸上露出了微笑，饱经风霜的纹路变得更深。“谢谢你，mellon nin.”
“谢什么？”精灵扬起眉毛，朝他的朋友看过去，之前的烦心早已消失不见了。
“谢谢你让我保持年轻，”阿拉贡简洁地答道。
莱戈拉斯仔细地打量着朋友，也许他看到的、明白的东西比看上去要多得多。最后他开口柔声道，“你本来就年轻，人类。”说完他便走开了。游侠哈了一声，有一次加快脚步赶上朋友。
“莱戈拉斯？”
“什么事？”
“我能问你个问题不？”
“你刚刚问过了。”
“行吧，那我能再问一个不？”
“我的回答还是一样，你刚刚又问过了。”
“你知道你这是在捣乱吧。”
“我可没有那份儿闲心。”
阿拉贡瞪着自己的朋友，而精灵却丝毫没往心里去，蓝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挫败的游侠。
“把我逼到快要抓狂你就高兴了？”人类的语调已经接近克制的边缘。
“只是‘快要’？”精灵听上去相当失望，“我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
“我还以为你没那份儿闲心？”阿拉贡回嘴道，语调里透着一丝得意。
“跟你捣乱我还是有闲心的，”莱戈拉斯从善如流地答道。
阿拉贡短暂地望了一眼黑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在乞求上苍赐给他一点容忍精灵王子的耐心。“你捣完乱了没？”他问。
“没有。”回答的语调十分平静。
阿拉贡的嗓子发出低声咆哮。两个朋友从最后之家的中心区域走出，继续沿着可以俯瞰布鲁南河的小道前行。天空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水笼罩在树木和伊姆拉崔的建筑上，形成一个银色的光晕，两人缓步走在石板路上。
“你会比我厉害，”这次说话的是精灵，他美妙的嗓音在湿乎乎的空气中回荡。
“唔？”
“你会成为国王，而我仍然只是个王子。”
“我还没成为国王呢。而且能不能成为还是个问题。”
“你会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精灵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中没有丝毫怀疑，他知道自己的话必将成真。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预知能力。”
“不需要预知能力，谁都知道你会成就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功绩。”
“是啊，”阿拉贡大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不是所有人类都有生下来就是刚铎继承人的运气。”
然而莱戈拉斯摇了摇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艾斯特尔，”他安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鲜少有人拥有功成名就所需要的勇气、坚毅和顽强精神，而这些你全部都有。”
“你过奖了，”人类挖苦地说。
“我说的是实话。而且，”精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能否认我的话，咱们刚才已经达成过共识，瑟兰迪尔的儿子不会说谎。”
游侠轻哼一声。“即便如此，你的话还是不会成真——”
“会的。”
“——不管怎样，你做王子的时间肯定要比我当国王的时间要长。”
精灵王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眼中闪着淘气的光，在黑夜里闪闪发亮。“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指使你做事啦？”
“不，才没有。”
“算我请求你？”
“不行。”
“可我级别比你高，你刚刚自己承认的！”
“我没有承认。”
“承认了。”
“没有。”
“有。”
“没有，”人类斜眼瞧着他的同伴，“Leggy？”
精灵猛地停住脚步，伸手一把拉住游侠。“不准那么叫我，”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灰眼睛，而灰眼睛里满是赤裸裸的得意神色。
阿拉贡露齿一笑。“可是Mellon nin,”他反对地说道，“我敢说，霍比特人听到这个称呼后会恨高兴的，”精灵的瞪视愈发凶狠，而人类恶作剧的微笑也愈加灿烂，“更别说如果吉姆厉老爷听到的话，”他貌似随意地添了一句。
莱戈拉斯毫无预警地转过身，揪住了游侠的外套，把哈哈大笑的人类拖到自己跟前，两人都快脸贴脸了。“我发誓，艾斯特尔，”他恶狠狠地低吼道，“如果你把你费心给我起的名字说给任何一个种族听的话，不论是霍比特，人类或者某个矮人，我就——”
“啊，但你不能杀了我，”阿拉贡洋洋得意地打断他，抬手把自己的衣服从精灵的手中拽出来，摩挲平整，接着从容地从盛怒的精灵面前退了一步，“否则你那个关于我会成为国王的预言就不会成真啦。”
“你还没让我说完，”王子柔声答道。他的眼中渗出危险的神色，和怒气杂糅之后，令阿拉贡感到有些紧张起来，他熟知这种眼神，无数兽人在看到这个眼神后就被某两把长刀结束了生命，“我刚刚正准备说，”莱戈拉斯继续道，“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就会告诉霍比特，你不喜欢蘑菇。”
“你不会——”人类说了一半顿在那里，他的朋友露出邪恶的笑容，“你会的，”他听天由命地答道，肩膀耷拉了下来。
精灵快乐地点点头，品味着胜利的喜悦，他眼中最后一点儿怒火也消散不见了。“我确实会。而且我还会特别高兴地说出来。事实上，”他想了想后，又说道，“不论如何我都要说出来。”
“为什么？”
“我都告诉过你了，因为我父亲会乐见——”
“不是，”人类打断他，“我是说你干嘛那么残忍，非要告诉霍比特不可？你不知道么，迄今为止我为了在他们面前隐瞒真相，花了多大的努力？”
精灵狡黠地笑了。“我知道。”
“那你干嘛还要这么做？”阿拉贡怀疑地问。
莱戈拉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肯定知道原因的吧。”
人类茫然地回望他。
“你想不到我揭露这样一个可能置你于惨痛境地的真相的原因吗？”
游侠刚想摇头，突然，他睁大了眼睛，醍醐灌顶地喊道，“我们的比试！”
这回轮到莱戈拉斯困惑了。“啥？”
“今天早上！我打败你的那次！”
“你没有打败我，”精灵厉声插口道，然而人类根本没停下话头。
“我知道了，你肯定因为挫败所以心怀不忿，尤其弗罗多和山姆目睹了一切……还有双胞胎……但你为了复仇竟然想做出如此没有下限的事情。”
“阿拉贡，你之前把我推河里了。”
“哪怕那确实令你很丢……我啥？”
莱戈拉斯气吼吼地嘟囔一声，他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霍比特们叫醒，然后向他们揭露阿拉贡不喜欢他们最喜欢的食物这一真相。“你把我推河里啦，”他语气生硬地重复道。
“啊，对，”游侠想起精灵失去了往日镇定，从伊姆拉崔最深的湖中露出头，全身湿透，怒火中烧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回忆的微笑。看到人类的窃笑，莱戈拉斯狠狠推了他一把，让他失去平衡，往旁边的栏杆倒去。然而他的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地站稳脚跟，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走路。
“你将会因为推我入河而付出代价，”莱戈拉斯说道，看都没看身边的人类一眼。
“我当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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