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对对,就这意思,莲花。”
高驰翻了个白眼:“别,我担不起,不喜欢莲花。”
心里挺介意的,你不是说怡春院的小红姑娘就是莲花吗?现在换我是莲花了?那个小红,是能与我做比较的吗?
“那你喜欢什么花?”
“曼陀罗。”
“这是什么花?”
高驰笑了笑:“曼陀罗是西域进贡的名花,艳丽娇美有奇毒,但有致命的吸引力。我最喜欢曼陀罗,也认为只有曼陀罗才配称得上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别的花卉平平无奇,哪配什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呢?”
“第一次听说什么曼陀罗,从没见过。”
“你没见过真正的曼陀罗,就当我是曼陀罗吧。”
“……”
在这漫长的养伤期间,金贵也静下心来想了许多事,以前他忙忙碌碌的过着,都没机会静心下来看看天空的白云,也从没仔细看过身边的花草。
现在闲得,把房间所有的细节看了个通透。
躺了十五天才第一次下床走路,身体已经虚得跟百岁老头似的,不会走路了,高驰扶着他入厕,都差点摔倒。
下床后,金贵才打量了这个小院子的全貌,一楼外厅摆着两口显眼的空棺材,这间屋子与两口棺材竟然只有一墙之隔,幸好他生来胆子大,从来不怕这些。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地理位置依靠着商铺背街,可谓闹中取静。
七斤的到访,给金贵打了一剂强心针。
那天,七斤戴着草帽,一只扁担挑着两箩框,伪装成卖菜的农民,跟着高驰进了小院。
金贵听说来了个卖菜的小贩让他去瞧瞧,心里还在想,有什么好瞧的,实在太无聊了,去瞧瞧也摆。
他的撑着一只拐杖,高驰在后边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看到七斤站在小院子里。
“哇,七斤——”金贵基本是低声吹呼出来的。
七斤激动地上前,喜极而泣:“金贵哥,你没事就太好啦,我们总算放心了。”
小院子里有石桌椅,早春有阳光,高驰心细,拿了棉花垫放石凳上,才扶着金贵哥坐下。
双方互通信息,金贵听说爷爷和三个妹妹也好,放下心来。
七斤主要是来跟金贵对帐的,他将挑菜的扁担取下来递给金贵哥,又将两个箩框的菜蔬掀开,下面的布袋子里,装着那晚的东西。
“金贵哥,我回去盘了盘,金锭十枚,银锭八枚,你瞧瞧。”七斤低声说。
只见那黄白之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怎么看都很喜庆。
金贵只瞧了一眼,笑得眼睛都迷成一道弯了,乐道:“真好,真好,竟然有这么多呀。”
七斤又说:“金贵哥功劳最大,理应多分些,我……”
“不行。”金贵立即说:“之前说好的,如果得手,我们对半分。”
“可是金贵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七斤道。
“我受伤那是技不如人,你都没受伤。”金贵坚持:“不能因为我受了伤,就坏了规矩,说好对半分,就对半分。”
七斤又看了高驰一眼,道:“高驰呢?”
高驰想都没想:“我不要。”他抬眼看着七斤,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金贵哥用命换来的东西,我没脸要。”
七斤的脸竟然有些红了。
最终商议的结果,还是对半分,现在正是风头紧的时候,金锭银锭没法化整为零,只能分批分头藏起来,备用。
金贵收了金锭五枚,银锭四锭,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抱个小娃娃似的。
已经瞧了高驰好几眼,高驰装做没看见,也不回避一下。
金贵清清噪子:“那封信,送出去了吗?”没说送给谁了,高驰也知道江湖规矩,没追问。
“送出去了,说我们偷错了。”七斤回答:“只换了两吊钱,说是幸苦费。”
金贵张大了嘴:“不是吧?”想了想又说:“还好顺了点银钱,要不血本无归了。”
七斤赶紧跟着点头。
高驰在旁边暗翻白眼,金贵哥去干倒卖情报的活儿,绝对是“勇气可佳,能力不足。”有价值的信件需要敏锐的分辩能力,不是看藏在隐蔽的位置来判断价值的,金贵哥和七斤都不认识几个大字,当然事倍功半。
……
该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该分的赃也分完了,金贵也累了,继续回房平躺着养伤,这里就留高驰收拾摊子吧。
高驰将七斤送到门房处,突然问:“七斤,你和金贵哥什么关系?”
没由来的,七斤就有点怕高驰:“我,我妹妹是金贵哥的媳妇,我和金贵哥从小一起长大的。”
高驰笑了一下,道:“当晚,是我把这些东西打包好让你送走的。”
七斤:“……”
“所以……”
“嗯,所以呢?高驰哥哥想说什么?”
“我先点数再打包,金锭二十枚,银锭十六枚。”
刚才对帐时他说金锭十枚,银锭八枚。
七斤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那晚慌慌张张,之后的几天,他啄磨了一下,这批货过了两个人的手,金贵哥受伤肯定全部交给小红,小红再拿出来,由高驰交给他,这其中小红有没有私扣一部分,他不知道,高驰有没有清点过数量,他也不知道。
但是高驰说出了数量,他就晓得有麻烦了,当即说:“高驰哥哥,万家班众人都要帮忙打掩护,金贵哥不在,戏班的运作也需要钱,金贵哥的家眷也需要照顾……”
高驰伸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这些日子,包括接下来的日子,也要多亏你照应,上下打点什么的,你就看着办。金贵哥现在还不能出关,庄里的事,戏班的事,你多操心。复杂的细帐就不用对帐了,直接对个总帐就成。”
七斤:“……”
……
回房后,只见金贵坐在床边,还未躺下休息,把怀里那裹着金银的小布包一会藏床头,一会又藏床尾,再不放心又收回怀里,各种小心翼翼。
高驰看到他的样子,眉眼都是笑意,轻松打趣道:“哟,这可真是钱太多,没地方放了呦。”
金贵尴尬道:“跟你说正事呢,这些钱财真是烫手,现在没有金银铺敢接手,也不知道要藏到猴年马月才能用出去。什么办?”
高驰也坐到床边,认真道:“这钱是急用吗?”
“……”
“要我替你拿主意,你要先告诉我用途。”
金贵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急,还算是比较急吧,我要给小红姐姐赎身。”
这句话,尤如踩了高驰的尾巴似的,声音都有点急了:“什么?你这次九死一生,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替小红赎身。”
金贵理所当然的样子点头:“是啊。”
高驰已经气得呼吸不顺畅了,索性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金贵哥,你有时候特别聪明,但有时候笨死了,我就觉得奇怪,兰贵坊的演出场次增加一倍,万家班的收入没翻倍至少也增加了七成,你做了班主,是收入最高的,为何还这么缺钱?甚至把主意打到两淮盐课提举司府。原来是这样。”
金贵闷声闷气地说:“我做班主是收入最高,但那些钱不够。你不晓得,小红姐姐是官妓,要替官妓赎身很麻烦的。”
这话没说错,如果是暗.娼或仅在官府备过案的那种私.娼,只需要与鸹妈双方达成交易,就可以赎身,鸹妈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官妓就有个大问题,许多从业者并不是心甘情愿做这行,她们中绝大多数曾经出身良好,只是因为父兄犯案受到牵连,被迫流落风尘,这部分妓.女本来就是戴罪之身是不准从良的。
如果要替官妓赎身,要往上查三代,当初为什么登记为官.妓?家族中人是否有人犯过罪?
这其中要经历许多手续与流程,每一道关口都得花钱,这才是花销的重中之重,然后再是与鸹妈达到交易金额,替官妓赎身,自古以来就这么个规矩。
所以金贵做戏班主那点钱,还真不够。
金贵就把这情况给说了:“你说,这么多钱,我刚做班主,哪里拿得出来,当然要想别的门路啦。”
高驰气得:“想别的门路,就要去铤而走险吗?你晓不晓得,这次差点把命搭上。那个小红,有什么好,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做?”
金贵第一次见到高驰发脾气,也不甘势弱,虽然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翼膀也有点硬了,说话也大声起来:“这是我的事,我是成年人,我自己知道在干什么,不需要外人插嘴。”
高驰听了,差点眼流泪:“金贵哥。”他低唤一声:“我,我们都这样的关系了,你还拿我当外人吗?”
金贵见他这么难受的样子,心就软了,柔声道:“高驰,你别这样了,我不把你当外人,我把你当自己人,你不懂,我的压力很大的。”
“谁让你压力这么大?是谁?”
“压力来自各方面,我现在做了班主,要让我们戏班扬名立万,要让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要让万家庄做远近闻名的富裕庄,要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
“身为男子,肩上扛着责任与道义,我佩服你,但与替小红姑娘赎身,有什么联系?”
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金贵卡了卡,装不下去了,眼珠子转了转:“是这样的啊,你听我说,每个人都有梦想的对吧?我的梦想就是替小红姑娘赎身,再买处宅子给她住。我可没骗你,这都是实话。小红姑娘的身世很可怜的,全靠我照顾她的生意,否则她住不了单间的屋子。”
高驰双手抱胸,微点头:“嗯,你继续说,你想收小红姑娘做外室对吧?”
“是个男人都有这种想法,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家有娇妻,一个小妾都没有,收个外室,又不是什么见不光的事。”
高驰想了想,准备换种谈话方式:“我不是说安置外室有什么不对,但你能不能眼光高一点,计划放长远一点,找个清.倌人,或者去牙行买一个清白的小姑娘,又花不了多少钱,成本降低,也有面子。”
“哦,你是嫌小红姐姐老了?”
你现在才知道?
金贵端着下巴想了想:“可是我不觉得她老啊,她还很年轻的。”
“那她今年芳龄多大?”
“这个嘛,这个嘛,三十多岁吧!”
“你多大?”
“我二十了。”
高驰要吐血了:“比你大十几岁,还不大?”
“好像是有点大,不过我喜欢呀。”
高驰深吸几口气道:“记得上次我问你有什么梦想,你告诉我,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有生之年多玩几个女人,最好环肥燕瘦都尝一遍。虽然我不认同,但我觉得这个梦想挺好的,至少是大多数男人抱有最正常不过的梦想。替小红姑娘赎身这件事,就真是不一样了,成本太高了,你这次差点把命搭进去。”
金贵双手一摊:“我不是还活着吗?经历生死,不是更值得回味吗?我为了替小红姑娘赎身,经历了生死,换任何人听了都会感动的。”
高驰顾不得仪态与形象,翻了个白眼:“你晓不晓得,我差点失去你,如果你死了,我就永远失去你,是你我二人这次共同经历生死。”
“把我绕昏了,明明是我为了小红姐姐经历生死,与你有何干?”
高驰咬着牙,一把将桌上的碗挥下来,掉地上就摔碎了,发出巨大的声音。
这是金贵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挺震撼的,少爷脾气啊,他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主观认定为少爷脾气,而忽略了可能是对方吃醋了,或许是妒意引发的脾气。
也因为金贵本人对情感之事很冷漠,没有及时察觉高驰的妒意,以至于高驰愈气,小红的下场愈惨。
俩人相处方式也因为彼此的性格不同,有很大的差异。
高驰的性格高冷,感情上细腻又敏感;金贵的性格豁达,但很会算计,他不会付出真情。
受伤的总是金贵,因为高驰更狠心。
最宝贝的是简单和真诚,是两人都没有的。
“你别生气了。”金贵马上撒娇,都忘了不能得罪他了,自己的伤还没好,如果他甩手不管了,还是自己倒霉。
又装做伤痛的样子捂住左肩:“哎哟——”轻唤了一声。
果然,高驰的怒气全消,立即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金贵借机抱着他的腰,继续撒娇道:“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干嘛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还活着,命这么大,老天爷都不收我。”
高驰抱着他的脑袋,叹道:“是啊,要不是遇到我,这次你死定了,要不是遇到张神医,你手脚都保不住,信不信?”
“信信,高驰最好了,张神医医术高超,要没你们俩个贵人相助,我早就过头七了。”
“闭嘴,不准说这些。”
“好,不说。”
俩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才算把高驰安抚住,然后心甘情愿地打扫房间里的碎碗,又去烧热水给他擦身。
金贵看到他这么忙碌的样子,心里十分得意,落魄少爷嘛,你是少爷又怎样,现在还得听我的。
……
第10节
再养了几天,金贵又经历了一次拔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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